每次失忆都忘记老公是谁——by说与山鬼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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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风骨小心地把人抱得更紧了一些,却控制着没用太大力气,他贴着冉木的额头,垂着眼,仿佛呢喃又仿佛询问,低哑地问着同一句话。
“养养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冉木什么都不缺,沈风骨陪伴他的时间之长更是已经到了形影不离的地步,可今天这个偶然的发现,却让男人意识到了另一件事情。
冉木分明可以寻求他的保护,却执拗地坚持哄自己睡觉,肯定是有另外无法释怀的事情。而这是沈风骨未能察觉到的。
原本沈风骨以为,那只是因为今天他没有答应让冉木直播海豚吃鱼,但仔细一想就知道不是如此。
房间里静谧无声,偶尔低哑的询问最后还是静了下去,直至天明。
***
冉木第二天起床后又换了次药,肚子上挑破的水疱已经结痂了,看起来再过两天就可以继续去拍戏。
不需要去剧组,沈风骨又要上班,冉木便想出去做户外直播。
谁知他跟着沈风骨说了几句话,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稀里糊涂地就被男人扛上了车,变成了一起去公司。
“公司里的事情不是都要保密的吗?直播泄露出去怎么办?”冉木看了一会儿窗外陌生的街景,又转过头看着男人,蹙着眉说:“我觉得这样不好。”
“哪里不好?”沈风骨腾出手拿了袋芒果干放到冉木腿上,缓声解释:“养养去了公司,别播员工办公的镜头就可以了,只要工作内容不泄露,没什么事。”
“那养养就静音直播!”冉木立刻被芒果干收买,眉开眼笑地点了点头,边嚼着芒果干边瞅着沈风骨,过了一会儿又问:
“你为什么带养养去公司?以前你都让养养在家里玩。”
“总在家太闷。”沈风骨简单地解释了一句,又哑声笑了一下,说:“万一把你留在家里,养养午睡又哄自己睡觉,我岂不是很没有面子?”
冉木一听就惊讶地眨了眨眼,没听懂,只好小声问:“这个为什么没有面子?”
“不是应该我哄养养睡觉的?”沈风骨低声反问,又说:“养养不记得你小时候我是怎么哄你睡觉了,是不是?”
“……嗯。”冉木迟疑地点了点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养养没有全部记起来,不过我知道你有陪我睡觉。”
“那昨晚上拿扇子拍肚子,是养养自己想出来的吗?那首歌呢?”沈风骨不动声色地问。
“我只是睡不着觉得有点苦恼,直觉告诉我,让我随便找把扇子。”冉木说到这个,脸上也有些茫然,“那首歌,我记得你唱给我听过。不过那时候你好像不是这个声音。”
“嗯。”沈风骨心中有了计较,安抚般解释:
“养养三岁的时候,刚好是夏天,你嫌弃天气热,又讨厌空调,晚上睡不好就要发脾气,那时候我每天晚上都会拿把扇子给你扇风。虽然你没有记起来,但潜意识还是知道一点的。”
“原来是这样……”冉木听着脸颊竟泛起薄薄的红,难为情地扭过头说:“我还以为是古医生说的那个,我行为退化了,就像小孩子一样。还好是你影响的,要不然太傻了……”
青年说着就抬手捂住脸把自己藏了起来,耳尖都红了起来。
沈风骨黝黑的双眸漫开一丝笑意,心中的疑虑却并没有因此减轻。
冉木理智上觉得那样做很难为情,然而行动上依旧不自知地做了,但这和古医生说的记忆影响又不一样,因为他没有那部分记忆,只是出于本能在做,那么问题依然存在。
“养养为什么当时没有去找我?”沉默了片刻,沈风骨还是选择摊开了问,“睡不着,你知道你只要找我就能睡个好觉,但你没有,可以告诉我吗?”
冉木抿了抿唇,气哼哼地说:“昨天晚上我们吵架了……不对,是闹矛盾,你不让养养直播海豚吃鱼,所以我不找你。”
“撒谎。”沈风骨抬手捏了一把冉木的脸颊,眸色转深,状似严厉地训道:“你昨天并没有真的生气,后来我去找养养,你有发脾气吗?”
冉木被拆穿,只好耷拉着头,软巴巴地说:“可能养养那时候糊涂了,没有想到去找你。”
“是没有想到,还是想到了却因为别的原因不去找?”沈风骨敛起眉,轻声问。
冉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好可怜巴巴地摇了摇头,说:“养养也不知道,你问我也没有用。海怪有时候喜欢发呆,他们也不知道为什么发呆。”
诚然,海怪的很多行为往往都是没有任何意义的。他们寿命漫长,能够做的事情却很少,有些海怪甚至能看一天的风景都不带动弹一下,冉木自然也很少细想自己做某件事到底是为了什么。
沈风骨见他有些茫然无措,将车靠边,又握住青年的手,安抚地执起亲了一口手背,抬眼同冉木对视,哑声问:“我不在家的时候,养养觉得孤单吗?”
“会呀。”冉木被亲了手又害羞起来,脸上茫然的神情褪去,弯起眼睛笑了起来,说:“禾苗不能变人跟我玩,养养肯定会觉得孤单,可是海怪都是这样,就没有什么。”
“但人类的孩子天生就有权利要求父母的陪伴,人类中的成年人同样有权利要求爱人的陪伴。养养知道吗?”
沈风骨循循诱导,低哑的嗓音恍若蛊惑一般,又令人信服,一字一句地说:“觉得孤单,养养可以找我,是不是?”
“是……”冉木不由自主地点了头,随即又回过神来,狐疑地摇头,改了口,说:
“不是这样的。海怪都觉得孤单,但海怪天生就在一个大海里,只要开口叫一声,整个大海的海怪都能听到,可是我们不会去找对方。
长老说,很多海怪死的时候,都是自己去很远的地方,不会和我们告别,没有人知道它们埋在哪里。”
青年说这话的时候,一脸的理所当然,显而易见的,他已经习惯了话中所描述的一切。
“为什么知道孤独,却不去找同类?”沈风骨收起温柔诱哄的神色,眸色沉静地询问,“禾苗不就不远万里来这里找你了么?”
“养养也不知道。”冉木疑惑地歪了歪头,说:“禾苗确实和别的海怪不一样,所以他是养养的朋友。”
“但养养却学会了海怪的习惯,忍受孤独,不愿意找我,是不是?”沈风骨声线低缓,不喜不怒,仅仅是在陈述事实。
冉木闻声就呆住了,睁着漂亮的桃花眼不知所措。
“你睡不着,自己哄自己睡觉,但你不找我。你思念海怪,想要接他们过来,第一时间也并不是找我商量,而是自己琢磨想办法。”沈风骨冷静的时候,说话总是直指根源。
“养养,我并不觉得那是因为你不信任我,或者你对我没有感情,而是你没有那样的意识。”
冉木反握住男人的手,蹙着眉仔细地想了想,半晌才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地瞅着沈风骨,试探地说:“可是这样不是很正常吗?自己睡觉,不找你做麻烦的事,这是好孩子……养养长大了,所以这是好恋人,不对吗?”
青年眸中是明晃晃的疑惑。
沈风骨忽然想到了某种可能,眸色暗淡了一瞬,忽而倾身将人揽近,收紧手臂,严严实实地收进了怀里。
冉木不知道他为什么难过,只乖乖地让抱着,甚至抬起手学着沈风骨平时安慰他那样,一下一下地拍男人强壮的脊背,认真地说:
“养养没有不依赖你,也没有真的生气。养养只是做应该做的事。”
似乎是觉得自己的话说服力并不够,他又轻轻慢慢地说:
“以前养养闹脾气要海豚爸爸陪我抓鱼,海豚爸爸就不让我跟着他游了,后来我想让他带我一起走,他就直接不认我,没有告诉养养就去别的大海了。
养养一开始也不明白。然后蓝鲸说,小孩子要求的东西越多,得到的反而就会越少。”
冉木抬起另一只手,努力去抱沈风骨的腰,眉眼弯弯地解释:
“我觉得蓝鲸说的对。你看,养养没有跟你要玩具,你就给我买好多。养养没有让你陪我睡觉,你反而会不加班,来陪养养。这不是很聪明吗?”
——不聪明吗?
——聪明。太聪明了。
可是,究竟是要经历多少难以忍受的漠视,要咽下多少心灰意冷的眼泪,才会想到用这样……以退为进的方式,来委婉地表达自己的诉求?
什么时候,渴求关心和爱护都成了一种错误?需要孩子习惯隐忍、压抑渴望,在安静的等待里期望着那不一定会到来的“奖励”?
倘若沈风骨没有善待和宠爱冉木的意识,倘若沈风骨没有察觉到冉木的被动,他最珍爱的小海豚是不是就要这样一直安安静静地等待下去?
因为觉得说出来的愿望不会被满足,因为觉得别人没有义务对自己好,就索性漠视了自己真正的需要。
抱着自己的男人久久都没有开口,冉木心生不安,只好不情不愿地小声说:
“你要是觉得养养做的不对,我以后就不那样了。虽然我真的觉得蓝鲸说得对……”
沈风骨缓缓合上眼,良久,喉结才微微动了动,睁开眼,哑声哄道:“养养的出发点是没有错的,你只是想要得到关心,这很正常。”
“嗯嗯。”冉木开心地点着脑袋,显然很高兴沈风骨明白了自己的话。
然而下一刻,男人又说:“但我并不认为,那头蓝鲸的话是正确的。”
沈风骨将怀里的人松开,抬手捧住了青年精致柔和的脸,指腹贴着脸颊摸了摸,凑近了专注地同呆住的冉木对视,沉声道:
“不管是人还是海怪,对待自己亲近喜欢的人,都有诉求,会想要得到拥抱、陪伴、关心和保护。这些愿望,正常地表达出来,才是对的。”
冉木闻言便蹙起了眉,有些焦急地想要反驳,却在开口的那一刹那被凑近的沈风骨吻住了唇,堵住了没出口的话语。
男人压着他细细亲了一会儿,直到冉木开始有些迷糊起来,才放过他,继续同他抵着额头,低声道:
“我知道,养养在听到刚刚那句话的时候,会说,你就不是这样,你想要你父亲的庇护,得到的反而是拒绝和冷漠。我知道这很让人难以接受,但你父亲代表了所有人吗?”
沈风骨安慰地轻轻亲了亲青年的眼睛,勾了勾唇,道:
“我和他一样吗?养养觉得,因为你没有任性,你没有直接告诉我你想要什么东西,所以你得到了一切,但其实不是。
我给养养的一切,我爱你,从来都不是因为你多乖,我不在乎养养乖还是任性,哪怕你天天闹腾,你不还是冉木吗?”
“爱和给予是不需要理由的,它们往往是无条件的。需要你妥协,需要你忍受孤独和无助,抹去天性换来的宠爱,根本不值得。”
“我也不会给你这样肤浅的宠爱。”
“你觉得老爷子和你父亲一样吗?禾苗呢?养养,别人爱你,对你好,不是你当乖孩子就能得到的,而是你值得。”
“可是爸爸就不是这样。”冉木怔了半天,终于压着声音小声又委屈地开口,“如果,你说的是对的,养养不用懂事,就有很多人喜欢我,那为什么海豚爸爸不是呢?”
青年说着,眼尾竟有些红了起来。
他第一次没有回避关于自己父亲的问题,反而像是对着早已离开的海怪质问了起来。
“为什么养养不听话,你也会喜欢养养,会对我好,可是海豚爸爸就不是?明明你说父母对养养好是天经地义,可是海豚爸爸就是不要我!”
“蓝鲸告诉我,因为养养没有听话,所以海豚爸爸不喜欢我。可是现在你告诉我,就算我不听话你们也会喜欢我。那……”
冉木停顿了一下,垂下眼,喃喃道:
“养养就一个理由也没有了。以前我可以安慰自己,因为我没有做好才得不到父母的喜欢,只要我努力做好了,万一有一天他们回来,肯定就会喜欢我了。
但现在,你们告诉我,他们不喜欢我是没有理由的,哪怕我做好了,也没有用……”
青年一字一句地说完,便闭上了眼。
沈风骨终于直起身,转而再次将冉木揽进了怀里。
冉木伸出胳膊紧紧抱住男人的脖子,把脸埋了起来,用力得脊背都有些颤抖。
他没有哭,神色也是平静的,语气也一如既往的软糯,只是贴着男人的脖子,小声地说:
“养养不难过。你也不要难过。”
“好。养养不难过,我也不难过。”沈风骨重复了一遍,安抚地拍着冉木的背。
冉木缓缓合上了眼,身体脱力般贴在男人怀里。
他其实不是不怀疑蓝鲸说的话,只是坚持了那么多年,总有点念想。哪怕他已经长大了,知道事情的真相远不如蓝鲸说的那么简单,依旧不愿意给自己面对事实的机会。
倘若成年的他承认了父亲不要他的事实,那么曾经年幼的他要如何自处?谁能保证他下次失忆不会变回小孩?到时候他要怎么办?
但人生有时候就是这样,总有些坎要自己迈过去,总有些伤口要松开捂着的手,暴.露在天光之下才有被治愈的可能。
冉木没有那个意识走出去,但沈风骨看到了他的迷惘。
“养养下次……要是还这样,你就直接咬我,不要当坏人了。”冉木忽然细声细气地开口,又笑出了两个小酒窝,说:“这次养养很聪明,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下次,要是养养变回小时候,我可能就只会怪你诬陷我爸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