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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子与金鱼精+番外篇——by元苡成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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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会不回来的。”小金立刻保证,“如果不回来就任你处置。”小金想也不想就开了个天价。

  任我处置?冯天一听脑中顿时出现了各种画面:小金给我捶背,小金给我端茶,小金陪我逛街,小金陪我读书……小金时时刻刻很乖巧地陪着我。

  冯天一边幻想一边呵呵笑着,完全忽视夫子一脸“你没救了”的表情。

  于是冯天轻快地说道:“那你们要早点回来啊。”

  “我不在,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啊。”小金也很体贴。

  冯天很是受用,他对小金说:“那过冬的时候也可以偶尔回来看看我。”

  小金点点头,拉着夫子叫了一朵云下来,对冯天挥手:“那我们走了哦。再见啊。”

  冯天目送二人踏云而去,仰头朝天空挥挥手,口中淡定地说道:“我就不送了。”

  过了一会儿,冯天终于从对小金的“任何处置”中醒悟过来:不回来?不回来我拿什么来处置?

  16.元宵记

  广州。闹街。

  店铺林立,车水马龙。

  聚文斋是附近最大的一家书店,知名度很高,在街上随便拉个人问问“哪儿有卖书的”,十有八九都会指着这家。

  这天这家店里来了一个奇怪的客人,看他长相俊秀,原以为是个聪明伶俐的,没想到一张嘴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这位客人走到店里,先是扫视了一圈货架,然后问了一个很奇怪的问题:“你们这有没有历年春闱考试的真题及详解?”

  “什么?”这位客人语速又快话又绕口,伙计一时没有听明白。

  “我是说,历届会试的题目还有状元的答卷,你们这有没有?”这位客人没什么耐心地又解释了一遍。

  伙计笑道:“客人说笑了,状元卷那都存在紫禁城皇宫中呢,我们这小地方怎么能供得起?”

  “没有?”这位客人显得很不可思议,接着又苦恼起来,“没有真题和标准卷,这怎么考?”

  伙计是个善于察言观色的,大概明白了这位客人的意思,从书架上取下一本书来,对客人介绍道:“我们这虽然没有状元卷,不过有岳麓书院编的应试指南,客人您看看……不过因为春闱明年才开考的,所以目前摆的都是秋闱的……”

  “这本是秋闱的?”这位客人一边翻看一边抱怨,“这国考跟省考怎么一样嘛……”

  伙计笑道:“客人如果确实急着要的话,我们这还库存了上届的春闱指南,客人不如稍坐一会儿,我去给您找找?”

  这客人是个难伺候的,伙计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还是不依不饶:“上一届的,上一届跟这一届怎么能一样?”想了想又道:“那这样吧,你把往届的春闱指南都给我找出来,有几届找几届。”

  最后这位客人抱着一大摞春闱指南走了出去。

  伙计在店里摇摇头:真是没见过这样的客人,不过要是多来几个就好了。

  当晚满月高悬。

  广州城中央灯如璀星人如海,热闹更胜白天。

  在城西莲花巷中的某个角落,一盏孤灯在回形窗下摇曳,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的夫子不得不承认自己失眠了。

  失眠的原因主要有三:一来是因为江南的乌龟首次来到亚热带过冬,水土不服。二来因为今天是元宵,外面喧嚣一片,他亦内心浮躁。第三,则是因为下午跟某条顽固的金鱼吵了一架,心里堵得慌。

  吵架的主要责任在那条鱼,那条鱼让他辅导他参加明年春闱。

  那条鱼一开始是商量,他没答应,后来是耍赖,他也没答应,最后那条鱼又想到了激将。笑话,他这只老龟活了几百年,早就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只有他坑人,没有人坑他,一条小笨鱼想跟他来激将,简直是嫩草吃老牛,靠谱到琉球。

  结果那条鱼居然跟他冷战,一条鱼,半夜三更还趴在桌子上,啃他今天早上买的历届春闱攻略。笑话,人家十年寒窗苦读都未必考得上,他一条脑容量这么低的鱼,还想用一年就考上?

  虽然油灯的光线不足以妨碍到他,但夫子就是睡不着。

  于是夫子坐起来,对桌上埋头苦读的笨鱼喊道:“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小金奇怪地看着他:“你怎么还没睡?”

  “你过来。”夫子指指床沿,小金依言走过去坐下。

  夫子半倚在床上,看了小金一眼,以长辈的口吻教育起他来:“有些话不是我说你,你好歹也活了这么多年,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你有没有听过?而且那是他的事,你操的什么闲心。”

  “好歹我也活了这么多年,你还不放心我?你刚也说了,这是我的事,你乖乖帮我不就得了,操的别的什么闲心。”小金拍拍夫子的肩膀嘿嘿一笑,“而且我也没什么吃亏的,你为什么偏不让我考?”

  “你简直就是吃饱了撑的。”夫子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一只鱼精操心那么多事干嘛?”

  “我就想看看,当官到底好不好。好的话,我随他当不当,不好的话,我就劝劝他爹,别逼着他当。”

  “那都是他的事。水深水浅都要自己试了才知道。”

  “他一个屁大的娃,哪里知道水深水浅,万一水深了怎么办。不像我们鱼类,水深正好游。”

  夫子说不过他,翻身躺下,心道:这鱼原来是迟钝不是笨,而且还是闷骚,外骚里闷。

  17.回门记

  夫子和小金走后,冯宅一下子空旷冷清了许多。

  活了十八年,知交只有两个,还都不是人,这是幸还是不幸?

  冯天忽然有点寂寞。

  冯爹问起他们的去向,冯天推说小金家里有人病重,所以裹挟着夫子一起走了。冯爹对此表示遗憾。

  既然夫子不在,督促儿子功课的重担自然又回到冯爹身上。这天冯爹把儿子叫到书房,语重心长地对他说道:“你也不小了,也该想想成家立业的事了。要么先成家,要么先立业,你自己选。”

  成家么就是跟墨知成亲,墨知温婉娇羞,应该会是个好妻子,但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是跟她无法亲近,如果成了亲,大概也还是现在这样不冷不热的。说不上讨厌,也说不上喜欢。冯天一想到成亲后的日子就觉得生活没有乐趣,因此比较排拒成亲。

  但是立业么,照他爹的意思那就是当官。寒窗苦读十年,学问卖与帝王家,大概是每个读书人的最终目标。像他爹这种例外呢属于子承父业,如果考不了进士,大概自己将来也要走这条路。

  墨知?当官?还是地主?冯天是既不想成家也不想立业,他现在只想作一个地主的儿子,风花雪月,多么逍遥自在。

  冯爹看着儿子无精打采的样子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也知道你爱自在,但是三百六十行哪一行是自在的?总不能当和尚道士撞钟去吧。这样吧,墨知今年也不小了,你今年如果没考过秋闱,那我们就在年底办了,如果考过了,那就等明年会试过了我们再办。”

  冯天抬头看了他爹一眼,点点头,说一声知道了,又耷拉着脑袋回了房。

  房里正有人等着他,一身白绿格长衫,背着手站在床前笑着看他。

  冯天立刻苦脸换了笑脸,高兴地叫道:“夫子。”

  夫子笑道:“我回来看看你。好像还不错。”

  冯天连忙请夫子坐下,提起茶壶给夫子倒了一杯水,左右张望着说道:“夫子你什么时候来的,小金呢?”

  夫子喝了口水,说道:“他没跟我回来。”

  “他没回来?”冯天一下子觉得很失望,“为什么不一起回来?”

  夫子笑道:“因为我一会儿就回去,所以他要给我煮晚饭,而且飞来飞去的也很冷。”

  冯天瞬间觉得脑壳里有什么在嗡嗡作响:小金给夫子煮晚饭?小金?穿着围裙?在厨房?给夫子?煮晚饭?

  “哦,对了,”夫子似乎没有留意到他的神色,从怀中掏出一个信封递给冯天,“小金让我交给你的。”

  冯天迫不及待地接过来拆开了信封,信上写着:我很好勿念。

  中规中矩的楷书,看来最近小金的字又长进不少。

  冯天把小金的信读了一遍,只有五个字,没过瘾,又读了一遍。

  “哎,怎么就这样就没了?”冯天嚷嚷着,“他都没别的话要说?也不问问我怎么样?”

  夫子笑道:“我不是问了吗,回去转告也是一样的。”

  “那怎么一样?”

  叫嚷了一会儿,冯天坐到夫子对面,很诚恳地问道:“夫子待会儿回去能不能带上我?”

  夫子摇摇头:“那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冯天急了。

  夫子放下茶杯站起身来,准备告辞,说道:“因为你浊气太重。”

  浊气?我浊气重?冯天往自己身上看了一遍,我哪里浊气重了?抬起头想跟夫子理论,却哪里还有夫子的影子?

  那天晚上冯天又失眠了。把小金给他的信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满脑子都是小金给夫子煮晚饭的事,冯天简直无法想象。小金给夫子煮晚饭,然后两个一起吃晚饭,再然后呢……那小金会不会给夫子端洗脚水?冯天烦恼了一个晚上,一直问自己一个永远无法解答的问题:为什么我不是妖他妈生的?

  话说小金在冯天失眠的时候确实正在给夫子端洗脚水。

  为了让夫子教自己考春闱,小金一咬牙跟夫子签订了一年的不平等条约,在这一年里所有家务全由小金包了,所以小金其实是很忙的。

  小金一边往脚桶里加热水,一边问夫子:“小天怎么样?”

  夫子满足地泡着脚,答道:“还好,还是那样。”

  小金又问:“你把我的信给他看了吗,他怎么说?”

  夫子看了看正低头舀水的小金,语气平和地说道:“他没说什么。”

  “什么都没说?”小金先是惊讶,后来是欣慰:“那就好,我本来以为他会生气,这娃过了年长大了嘛。”小金很高兴。

  夫子觉得自己怎么就这么纠结,居然妄图戏弄一条迟钝到这种程度的鱼。

  忽然小金又说:“对了,今天有人来提亲。”

  “提你还是提我?”夫子问。

  “都有。”小金算了算,说道:“一个寡妇是提你的,两个是提我的。”

  “那你怎么说?”夫子问。

  “我说我哥不在,我不能做主。”

  “哦,那就以后再说吧。”夫子淡淡回道,接过小金递过来的擦脚布擦脚。

  18.动情记

  作弊比想象中困难得多,清代科举制度反舞弊手段很严格,准考证上列有关于户籍、权威担保人、体貌特征等等各种各样的信息,而且还要求同乡结伴,并考查口音,这令小金和夫子伤透了脑筋。夫子原意是打劫一个考生,让小金变成人家的模样去考,但小金怕事情败露连累他人,遂弃之。不过,虽然像他们这无根无籍的妖精办起假证来颇费周折,但办假证这个事,自古以来就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

  夫子和小金在广州住了一段时间,在当地被称为师奶杀手,主要原因是小金经常外出买菜,勤快伶俐的样子吸引了某些太太们的目光,媒婆们上门打听时又见到了深居简出的夫子,虽然据说是鳏居,但风度翩翩,让人极有好感。

  这二人一面打发着媒婆,一面寻思着作弊,日子过得不亦乐乎。

  青空白云飘,后园的第一朵桃花开了的时候,小金回来了。

  其时冯天正在午睡,隐隐约约觉得床头有人在注视着自己,睁开眼一看,果然是小金。冯天擦擦嘴角,急忙下床,慌慌张张地头撞在了床顶,“嗑”,很清脆很响亮的一声。冯天吸了口气,不好意思地揉着头站到小金面前,龇牙咧嘴地朝他笑着。

  “白痴。”小金翻了翻白眼,朝他伸出手,“头低下来点。”

  冯天受宠若惊地乖乖低下头让小金给他揉揉,听小金问他:“还痛不痛?”连忙回答:“不痛了,你给我揉揉就不痛了。”

  于是小金松了手。

  冯天瞬间失落了,却见小金到床边拿了他的衣服扔给他,说道:“快穿上,别着凉了。”冯天嘿嘿笑着接过来。

  正扣着扣子,又见小金很熟练帮他叠起被子来。小金帮他叠被子,这怎么成?冯天加紧穿好了衣服,走过去把被子从小金手里接过来:“我来吧。”要叠也是他帮小金叠。

  小金习惯性的家政服务到此结束,坐下休息,提了提水壶,轻的,打开壶盖朝里一看,果然是空的。正要开口,冯天已经走过来,接过他手里的水壶说道:“你先坐,我去加点水。”

  于是小金就翘着二郎腿坐在冯天房里等。

  过了一会儿冯天提着水壶回来了。

  倒上茶喝了一口,是他最爱的龙井,小金冲冯天挤挤眼:“听说你最近很用功嘛。”

  “还好。”冯天在小金身边坐下,无所谓地答道,“还不是我爹。”

  “说起来,我有好久没见你爹了。”小金感慨着。

  “估计还没起,一会儿我带你去见他。”

  小金摆摆手:“不用了,我坐一会儿就走了。”

  冯天正在给自己倒茶,闻言顿了顿,把茶壶放下,不悦地问道:“什么叫一会儿就走?”

  “就是……以后都不住这里了。”小金迟疑着开口。

  “那住哪?”

  “广州啊。”

  见冯天马上要发飙,小金连忙补充:“不管住哪里都一样,我来回很方便的。”

  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为什么不住这里?”冯天问,“是不是……我讨人厌?”冯天没什么底气,说话声渐小。

  小金连忙否定:“不是你,我就是觉得老这么白吃白住的不好。”

  “什么白吃白住,这是你家。”

  “不是我家,是你家。”小金拧起来。

  顺带着把冯天的心也拧成了一根细绳。

  三个月,九十多天,每一天都在想,也许明天他就要回来了,每一个时辰数着过,每一篇文章都要念出声来,因为光看着书本会走神,每顿饭都吃得很快,总是待在房里,就怕他回来找不到自己。现在他终于回来了,却跟自己说以后再不住在这里了,说以后偶尔有空会过来看看,像作客一样。冯天忽然觉得自己怎么这么像皇宫中等待皇帝宠幸的怨妇,皇帝高兴了就来,不高兴就不来。

  “这是我家,这不是你家?”冯天把小金的话轻轻重复了一遍。养了他十年,得到这么一句,情何以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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