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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歌+番外篇——by两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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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这次的黎氏社戏彩礼,是我的。

  跟着笑眯眯对我作揖的人,我正要去领那十斤草糖,顺便打探一下有什么方法能见到黎氏的人。

  “稚音。”熟悉的嗓音,不转头都知道是谁。

  “大叔,你不是回去了么。”

  “十斤草糖,我怕你在回客店的路上就都吃完了。”

  摸摸鼻子,你就拐弯抹角吧!

  随着带路人走去社戏台子后边,那边已急急迎上来一个人,“老爷说无律乐师路经草堂城,怎的也不到黎府来叙个旧,这不就派我来请您了。”

  我呆呆地转过头,看着一脸平静地甘心。

  咬牙切齿,好你个无律乐师!

  18.大叔是谁

  “你是无律乐师。”陈述句,我需要的不是他的回答,我需要的只是对这半个多月来的相处做个分析,以及总结。

  他的箫声出神入化,似云絮飘渺清淡,也如沧海沉静深厚。他聪明、圆滑、有些世故,但从未虚伪,对人也算真诚。他能静静听莫可絮叨一整日古琴、乐谱。他温柔地抚摸小白的脑袋。他不许我吃糖怕我坏了嗓子。他的手指修长有力,眉目俊朗清冷,眼睛冷淡漆黑……但是他笑起来会眯着眼,有点孩子气的狡黠。

  我心里所想,他似乎总能猜到;然而他所想的事情,我什么都不知道……

  甘心不顾那位恭恭敬敬来请人的黎氏家仆,只是低头看着我。

  我不想说话。

  甘心也不说。他甚至没有对我的陈述句做出任何回应。我想,他大概是看透我了。

  叹一口气,“快去吧,人家特地来请你的。”说完,拿好十斤草糖,转身回客店。我曾经以为天底下谁都骗不了我,其实谁都能骗我的,只看他们想不想而已。

  抱着怀里近廿斤的糖果子,默默走回客店。一路上,心里并没有想些什么,多想又有什么用呢。

  推门进房,疲惫不堪。

  莫可趴在桌子上,无精打采地看着小白和小翠玩耍。

  “买糖竟然买了大半天。”

  我把糖包推到他面前。

  “怎么了?”

  “那袋绿色糖包里的是名产草糖,贡品。”

  “稚音你怎么了?”他坐直身体,微微凑了过来。

  “我今天去本城大户摆的社戏台子了,赢回来的。”

  莫可伸手推我,“稚音?甘先生呢?他出去找你的。”

  “我唱歌赢了本城唱魁。如果能够见到黎氏打通关节,说不定就能去皇宫探曲谱了。”

  “稚音!!!”莫可的声音炸响在耳边。

  我看住他的眼睛,想了一下,轻轻牵起了嘴角,“莫可,齐在轩要我们找的东西,我已经找到一样了。”

  “什么?”

  “甘心。”

  莫可愣住,复又开口,“他告诉你的?”

  “你觉得呢?”

  莫可不再言语,半晌问:“你会赶他走么?”

  我没有点头,甘心意味着二分之一,我不会轻易丢弃。

  我要知道他想干些什么,这一次,我要看透他。

  更何况……我根本就不想点头。

  两人都沉默着,连带小翠和小白也乖乖伏进各自的笼子。

  等我回过神来,天色竟已黑了。

  拍拍莫可,“去吃饭。”

  “他……”

  “黎氏把他请去了。”

  “吱呀——”门开了,甘心站在门边,没有进来。

  “你不问么。”

  调开视线,“我不问。”

  “我要问。”莫可站了起来。

  有一道视线绕住我,“若你们能找到梵天曲集,我便自然会说出身份。”

  我转头直直盯着他的眼睛,“那么,你是希望我们找到曲集,还是找不到?”

  他不做声响。我使劲牵起嘴角,却连冷笑都做不到。

  “我累了。我要去睡觉。”

  “等等……”手腕被甘心大力握住,疼。

  声音无可抑制,“你还想说什么?!”

  他松开我的手腕,却没有放开。

  他说,“我今天,遇到了一个,很奇怪的人。”

  莫可在哭。

  头埋进手臂,肩膀微微抽动。没有一点声音。

  我唯一见到他这样哭,是在陈然说他爱上一个女孩子那天。

  而现在,我又有点迷茫了。

  “莫可。”

  “……”

  “莫可,跟我说话……”

  甘心坐在另一边,看着我们两个,手指一下一下敲着桌面。

  我被那一声声搞得心烦意乱,大吼,“别敲了!”

  他竟然笑起来,依旧是眯起的眼睛,“那是谁?”

  一刻钟前,甘心捏住我的手腕,说他遇到了一个人。

  黎氏昏睡数十年的儿子半年前悠悠转醒,然而之后便少言寡语。

  甘心在黎氏做客,说起我和莫可两人与他同行“游玩。”

  “我当时只说,与我一起的是两位少年,似乎来自海外的‘中国’。然后那沉默寡言的黎家少爷突然跳起来问我你们叫什么名字。”

  “你告诉他了?他长什么样子?”莫可的声音颤抖,有些破音。

  “不。没说。”甘心若有所思地看莫可一眼,“他么,倒是个美男子。哦对了,他的左边脖颈——”点点自己的脖子,甘心继续说,“有几颗红痣,排成梅花状。”

  “是他!!!”莫可大叫一声,然后泪水决堤一般汹涌而出,“那是陈然!!!”

  于是现在,我只能轻轻抚着莫可的背,一边对甘心丢白眼。

  “他是你们的朋友?一个昏睡十多年、从未离开草堂城的人?”

  我一愣,这个人,任何细节之处好像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甘心不再说话,只是开门叫楼下小二泡一壶黑茶上来。

  等到小二把茶端上来再掩门出去,莫可才缓缓抬起了头。

  眼睛红了一圈,袖口一片深色水迹。

  我摸摸他的头,“要不要去找他?”

  莫可摇头,“不要……如果是他,如果是他的话……他会来的。”

  如果不是他呢?那他只是一个凑巧脖子上有梅花痣、对“海外人氏”意外地感兴趣、昏睡十多年的古人。他也许会来,也许不会。

  如果是他呢?若他来了,答案自会揭晓;若他不来……我想莫可的心也许会就此死掉。

  我不愿看到这种事情,不愿。

  所以即使可能失望,这个人无论如何都要见一下,为了莫可。

  我对甘心说:“我们要见他。我们。”

  第二日一早,拉着死活不肯的莫可,我跟着甘心去了黎府。说实话,这一夜,莫可没有闭过眼,我也没有。

  莫可在害怕。而我害怕的是,莫可的害怕。无论那是不是陈然,我都怕莫可会放弃,心若一死,万事成灰。他们若即若离纠缠多年,我无法坐视不管。

  。

  清早的黎府,那个人站在庭院中央,瓷蓝长袍,颈间绽开一朵莲花。细长的眼睛在晨雾里看不真切。

  薄薄的嘴唇轻启,“稚音。”

  我拉住莫可的袖子,“莫可,莫可你看,是陈然!”

  然而,那薄薄的嘴唇再次吐出了一句话。叫我后悔,叫我想哭,叫我不敢去看莫可瞬间崩塌的表情和灰蒙蒙的眼神。

  陈然说:“你是谁?”

  莫可一个人走在前面,一步一步,挺直了脊背,一言不发。

  我几次开口想叫他,但发不出声音来。我不该的,不该的……我们应该当夜一走了之,管那人是不是陈然。对,我们应该一门心思去找梵天曲集,然后让甘心弹琴,这样我们就能得到齐在轩许诺的一个愿望,然后许愿,不回去,我们不回去,管他什么原本世界的家人朋友,管不了了,不能管了,让莫可许愿,让他许,让陈然想起他,让陈然死心塌地爱他,让陈然陪他一辈子!!!

  我多想这样说,我多想这样对莫可说,可是我开不了口。我怕莫可的眼泪,当那双上挑的丹凤眼储满泪水,那时的莫可一碰即碎,叫人心疼地想陪他一起哭。

  手指忽然被捏住,甘心带着薄茧的指尖轻轻抚着我的指关节。温热,安心。

  “我不该提起他的。”

  “不干你的事。”

  “骗你们的事,我也抱歉。”

  “没有下一次了。”

  “……嗯。”

  前面的莫可突然停了脚步,他猛地转过身,笑容灿烂到叫人害怕。

  “真是的,竟然这样就跑出来了。我们还得和黎家套关系想办法进皇宫呢。”

  “不……莫可……我想过了,其实齐门和皇室也有渊源,不一定要靠黎氏的。”话虽这么说,但我的心里,隐约有了一种感觉。

  “不。”莫可扬起下巴,嘴角挑起骄傲的弧度,一排耳坠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他又变回那个从不服输的妖猴子。

  “这混蛋竟敢把我忘掉,老子要叫他记得一辈子!”

  19.前路瞻看

  结束,意味着新的开始。

  莫可翘着脚,倚在红木环椅里,“所以说,我们要带他出去见见世面。”

  “哎呀……这……”黎夫人担心地望向自己的儿子,“然儿……”

  陈然——如今叫做黎然,只是静静看着莫可,并不说话。

  黎守泽安然地喝着茶,好像我们想要“拐走”的那个并不是他昏睡数十载、刚转醒半年的儿子;虽然那的确不是他的儿子。

  “哎……甘先生啊,这岩茶真是不错,可惜我年纪上了,多喝了夜里不闭眼。”放下茶皿,他轻拍妻子的手,“你这女人也真是,难道还要把儿子拴在裤腰带上带一辈子?!”

  甘心轻笑,“听闻黎少十岁左右就昏睡不醒,如今醒来,弱冠已过却未曾踏足国土山川——”

  “甘先生啊,你也知道我家然儿根本没有出过草堂城,这一下子出去游历,我怕、怕……”黎夫人说着说着,竟已呜咽起来,“这孩子刚醒那会儿同我们就跟陌生人一样,连声爹娘都不愿叫,这半年才稍稍亲近一些……我、我可舍不得呀……”说罢,倚在黎守泽的肩头,嘤嘤不止。

  我只得赔笑:“黎夫人,黎少他沉默寡言多半也是因为昏睡真么多年对身边人事都不熟悉的缘故,让他同我们一起出去游走,既有照应,也能开他心怀。”

  黎守泽安抚了一下妻子,就转头问一声不吭的陈然:“然儿,你自己怎么想?”

  “我去。”说着还翘起嘴角朝莫可一笑。

  “那好,”黎守泽点头,“诸位打算何时启程?”

  “明天。”

  “然儿……然儿……你就这样丢下娘亲么?”黎夫人还在抽泣。

  “娘,”陈然语气温柔,“我出去游历一阵子,回来会好好陪伴你。”

  “嗯……”

  “哎,这女人,就是水做的,一哭起来就跟那井水一样,突突突地只会往外冒水。哎、哎哟……夫人手下留情!”黎守泽捂着耳朵嗷嗷直叫。

  等黎夫人被自家丈夫逗得笑了,这件“抢人”的事也算收了场。

  黎夫人拉着陈然、领着一众小丫头去给他收拾打点。我们三个则被留下,说是吃过顺风酒,明日自黎府直接启程。

  莫可独自坐在偏堂,心不在焉地趴着,叫也叫不应,只好随他。

  我和甘心跟着黎守泽跑去了他的书房。

  可是屁股还没坐热,他就甩一句“坊里有事找我过去,你们自便。”跟着来请他的人出门了。

  手指点着架上的书,“这黎守泽倒是个有意思的人。”

  “呵呵,心胸见识不比常人。”

  “怎么说?”

  甘心喝一口茶,眯着眼回味了一下,“你看他架上的书。”

  我笑,“我说的就是这个有意思。看这个……”掂起一本,“万言书。”

  “幼儿蒙学。”

  “噗哈!”实在忍不住,还是笑了出来,“竟把这种启蒙读物放在书房!”

  “啧啧,你啊。”甘心歪着头看我,神情格外悠闲自在,“笑话人家家学。”

  “有心向学是好事,你可别曲解我。”

  “要说黎守泽,爽直豪放,很好说话。”

  甘心点头。

  “不过从这户人家的摆设、衣装、下人言语来看……”翻看着架上的《香语集》,不禁莞尔,“大叔,这黎守泽胆子可够大的……”

  甘心走到我身后,越过我的肩膀看我手里的书,嘴里轻喃:“一支小荷承露泽,羞将红莲绽清波……”

  低沉的声音,念着这样语意含混暧昧的诗……我赶紧逃出由甘心和书架形成的小空间,大步走到软榻边坐下。

  “怎么了?”甘心跟过来,挨着我坐下,“脸一下红了。”眼角似有若无的笑意,逼得人不敢抬头。

  “没……”

  低笑声听不真切,“这是前朝的诗人李香语写的泛舟小诗。”

  大窘,“哦、哦……”

  “你想到什么了?”右边脖颈开始发热。

  “没想什么……”

  微微抬眼就能看到他俊逸的轮廓,下巴处有淡青的胡渣,唇色淡的像水。

  猛地推开他,“大热天的,别老凑一块。”

  甘心耸肩,“我只是想告诉你个秘密。”

  “啊?什么?”

  “你不是不要听么?”

  “不说就算了!”

  “哎!”手被拉住,甘心笑得像只狐狸,“我说我说,只不过秘密说得大声我怕会被听到。”

  斜眼打量他一下,现在的甘心,跟前几日的那个,好像又有些不一样了。每时每刻,我好像都能发现一个新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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