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沙面色沉郁,没有说话。虽然山中多古怪,但这样的泥流,出现在黎君被劫走之后,总是给人一种不好的感觉。
而且看那泥流,先前应该是大水,只是延着山势而下,一路卷着泥土沙石,这才成了泥流。
“不好!”小柳突然大叫出声,“这泥流到了下面,百姓要怎么办?”
沙沙也是脸色一变:“应该不会成为灾害,这里离山脚还颇有一段距离,到了山脚,就算没有被堵住,势头也该慢了下来,而且我们来的山脚下并没有村落,这泥流到了平地,自然也就停下来了。”
小柳虽然还有些担忧,但一时也没有办法,他是追不上这泥流的,更何况他一路前来很多地方都要依靠沙沙帮忙,要是独自回去的话,就算可以,那速度也可想而知,就算赶回去,有什么事也晚了。
小柳孤儿出身,小时候就是家乡遭了水灾才失去父母的,因此对于这些灾害最是敏感。
沙沙看了他一眼,从怀中拿出一个封镇,撕下自己的袍脚,在上面写了几个字,咬破手指,将封镇放出,那封镇里的竟是一只白鸽。
沙沙将布条缠在白鸽的脚上,双手一脱,将那白鸽放到空中,那白鸽转了几个圈,然后好像认准了方向,洁白的羽毛扑闪了两下,消失在空中。
“这是我和沙宣沙卓联系用的灵兽,不出百里,这灵兽都可以在一炷香内赶到。沙宣看到上面的字条,自然知道该如何做的。”
如果说骑兽非常值钱的话,那灵兽就只有宝贵才能形容。
据说这灵兽的制作方法是从魔族那里学到的。需要什么灵兽,首先要先有一只这样的动物,比如沙沙的这个白鸽,那就要他从小喂养一只灵俊的白鸽,然后用秘法制练,最后用自己的灵气喂养。
到了一定程度,就可以封到封镇中。这白鸽虽说还是活物,但已不同于一般的白鸽。这样的白鸽再不需要吃食,平时只在封镇里,需要的时候用自己的血催动。
真说起来,一只白鸽并不值钱,也没有太大的能力,但却是极费心力的,使用过一次之后,还需要再用灵术修补。这显然是沙沙原本用来求救的工具,此时用出,更让小柳觉得这位沙公子真是宅心仁厚,心怀百姓,如果成了青峰的二侍,就算灵力差点,那也是青峰百姓的福分。
只是一想到他和红钺同时搂着黎君,就觉得那画面,也委实太过恐怖了一些。
沙沙不行,那么月曳呢?
想到那个神情和自家大人很有几分相似的紫峰来客,小柳的脸色更僵,他突然觉得,无论换成谁,只要把他插到红钺和黎君之间都是一种灾难。
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难道,黎君就只有自家公子一个人吗?
两人顺着泥流经过的地方前行,这样一来,路倒是好走了不少,而且也不用再费心思找路了,只是有的地方泥流可以经过,人要是走的话,委实要多费些力气,不过对于两人,也不算太为难。
两人埋头赶路,天地之间突然多了道白色,然后一轮红日蓦地跳出,刚才还是漆黑的夜晚,不过刹那,已是天空大亮了。
这样的景色,小柳做跑客的时候看到过很多遍,但自从上了青峰,就再没见过,此时看到,不仅有几分感慨,更是觉得精神振奋,那花、那草、连空气,都不一样了起来,风中甚至传来召唤他的声音。
召唤?
召唤?!
“小柳哥,有什么发现吗?”
“那边好像有人叫我。”
小柳向前指了指,沙沙看了他一眼,他并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小柳和他相差甚远,如果他没有听到的话,那小柳更不太可能听到。
不过这人是跟在红钺身边的,又在青峰之上当值,身怀什么特殊的灵术也未可知,再说他顺着这条痕迹走,也是怀疑这泥流和黎君有什么关系,因此道:“那我们赶快赶过去看看。”
“有人没有啊,救命,来个人啊!”
“红钺大人——”
“哥哥——”
“来人啊……”
“……人……”
……
随着时间的流逝,冬根的声音越来越低,声音越来越沙哑,就算他非常努力,也再叫不出大声了。
此时他已经能自由活动了,陈旭留下的毕竟是冰柱,虽然非常坚硬,但现在既然不是冬天,自然是要化的,再加上冬根刻意让自己贴到冰柱上,那化的也就更快。
当化到一定程度,他将冰柱撞断,又用牙咬断了绑在手上的绳子,虽然弄的狼狈不堪,总算是手脚能动了。
他本来只想着得到自由然后去求救,只是来的时候是坐在灵兽上的,他又没有经过类似于野外生存之类的训练,在这茫茫大山中如何认路?也只有顺着水流的方向走,一路走一路喊,竟是除了风声和自己的回声外再没有别的声音。
他不知道这是自己的运气好,刚才那汹涌的大水吓跑了怪兽,只有一种天地茫茫只剩自己一人的感觉,那真是说不出来的恐怖和孤单。
一开始他还叫红钺,叫自己的兄长,但到后来,却不由得想到了小柳。
“如果那个家伙在的话,现在,应该不会这么糟糕吧。”不知道为什么,就有一种如果有小柳,就会平安的感觉。
第 103 章
长行山脉中,一个瑟瑟的身影在发抖。那身影非常的单薄,看起来,还不到二十岁的样子。
那人长的倒也不错,虽然现在面孔清白,嘴唇发紫,衣着也非常凌乱,但还是可以从那娇嫩的肌肤和圆润的眼睛看出,这人出生良好。而就算这么狼狈,他的眉宇之间,还淡淡的带着一种骄傲,这是家教非常良好的世家公子才有的标记。
当然,此时的冬根是绝对不会想到什么骄傲或世家公子什么的,他只想着,能碰到一个人,最好是红钺大人。
他的嗓子早已发不出声音了,身上也被陈旭下了禁制,一点灵力都用不出来。对于他这样娇养的公子来说,此时的情况绝对说得上灾难。
虽然顺着水流走,但有的路况还是非常危险,他一路上也不知道摔了多少跤,跌了多少个跟头,能到现在还没有破相,简直说的上是奇迹了。
他扶着捡来的木棍,每走一步都非常艰难,而他还是咬着牙,一步一步的向前挪。他的殿下被人劫走了,那人目的不明,用心险恶,为人更是恶毒的很,连青梅竹马的恋人都忍心杀死,更不要说殿下了。
那人带走殿下是为了什么?要把殿下带到哪里?这些他都不知道,但他知道,要快一些,再快一些。
那是他的殿下,是从小就被教育的,要用全部身心服侍的君,是青峰的希望和支柱。
又摔了一跤,他艰难的爬起来,抬起头,呆在了那里,那是一个十几米的峭壁,从他站的这个地方向下看,没有任何可以借力的地方。
十几米并不算特别高,如果他现在还有灵力,拼着受伤,也是能下去的,但是现在,他却有可能从这里摔死!
难道,真的不行了吗?
如果真的不行,那要他这样的青衣又有什么用?
殿下是当着他的面被带走的,无论有什么原因,这都是他的失职,如果不能救回殿下,那么,就算死了也无所谓吧。
他的性子本来就有些执拗,这一夜又连封大变,不知怎么的就钻了牛角尖,只想着从这里跳下去,如果还活着,那是爬也要爬到有人的地方求救,如果死了,那就算是为自己赎罪了。
“你做什么?”
突然一道青影迎面而来,将他扑到地上。他眨眨眼,半天才反应过来:“小柳哥?”
“叫什么也没用,你眼瞎了?这样下去不摔断你的腿才怪!”
想到自己如果晚来一会儿,这个家伙就会滚到下面,小柳就说不出的恼怒,这都什么时候了,这家伙还来添乱!
“小柳哥哥?小柳哥哥……小柳哥哥!”
冬根叫了几声,抱着小柳,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小柳本来还想说他,见他如此,只有把嘴边的话吞回,有点尴尬的说:“好了好了,别哭了,让人看了笑话。你怎么会在这里,见到子……恩,见到殿下了吗?”
虽然事后没找到冬根,但当时兵荒马乱的,他们又一心想着黎君,当然也就没有细找,此时见到,颇有些惊异。
冬根心中悲痛,但也知道此时不是哭泣的时候,擦了把脸,点了点头:“我是和殿下一起被那对狗男女抓来的!”
他世家公子出身,不会骂人,但心中恨急了罗珊陈旭,就把形容奸夫淫妇的话拿来用了,这几乎是他会的最恶毒的骂人词句了。
“你是和子悦一起被抓来的,那子悦呢?子悦在哪儿?”
沙沙一把将冬根抓过来,摇着他的肩追问。
听到他口口声声叫自家殿下的化名,冬根心下不乐,不过此时当然不会和他计较,答道:“殿下被那个狗男人带走了,还杀了那个狗女人。”
“什么狗男人,狗女人,他们现在在什么地方?”
“沙公子你不要急,这样是问不出来的。”
小柳虽然也焦急,但还没有乱了分子,上前劝道,沙沙回过神,也知道自己这样是问不出来的,但他先前还能勉强镇静,现在得到黎君的消息是再也等不及了。见冬根说不到重点,只恨不得劈开他的脑子,把里面的话掏出来。
“沙公子,还是让我来问吧。”小柳推开沙沙,扶着冬根,道:“你把经过大体说一遍,那些细节旁支就不用说了。”
冬根点点头,稳定了一下心神,开始从自己睁开眼说起。他虽然慌乱,也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但还有长久养下来的骄傲支撑,开始还有点磕巴,慢慢的也就越来越流利了。
而小柳和沙沙也越来越惊讶。他们先前还只道是彰昕等人劫了黎君,现在听来竟是罗门的,要是罗门的主事者也就算了,却是两个年轻人,而且看样子竟是私下行动。
当听到陈旭杀了罗珊,两人的脸色更是难看。那陈旭心思如此歹毒,出手如此狠绝,那黎君在他手上会是什么下场?
“那后来呢?他把殿下带到哪儿了?”一听他说完,小柳立刻追问。
“我不知道,他带着殿下走了,我只记得是往我的左边去的,可是现在……”
在这深山之中,不辨方向,如果他呆在原地,还知道是向哪边,走了这么一段路,哪还能分得清?
“那红钺大人呢?”沙沙沉吟道,“还有那位月曳大人,你一直都没有遇到吗?”
冬根茫然的看着他:“红钺大人?月曳大人?我、我没有看到啊……”
虽然已经猜到了,但听他这么说沙沙和小柳都还是吃了一惊。红钺月曳比他们先走,速度又比他们快的多,但却一直没有遇到冬根,是找错了方向吗?虽然这在山脉中是很平常的事情,但以那两位的本事,却让人觉得不应该。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红钺和月曳的确是找错了方向。
和沙沙等人不同,红钺并没有一路查看痕迹,在开始时,他追的也没错,但是到了后来,却并没有走彰昕等人走过的那条路。
黎君目前只有红钺一个大侍,用心感应下,红钺是能感应到他的范围的。就像在青京,他一直知道黎君就在城内,特别是黎君去过须弥之后,这种感应最明显。
而长行山脉又不比青京,偌大的山脉,可能连人都没几个,就算有怪兽,那也是和人不同的,他要想感应到黎君的气息并不难——这只是从理论上来说,而进入到山脉之后,特别是随着深入,红钺发现,自己的感应出了问题。
开始还正常,但后来,竟像是满山遍野都是黎君的气息,不,虽说同样的澎湃同样的浩大,但和黎君的气息还是有所不同的。
君的气息纯正深厚,灵气逼人,刚出世时,就算是普通的常人也能感应到的。但是当经过聚灵池浸泡、蚕冰床固精,特别是经过大侍的引导之后,这种气息就很少外泄了,一般人更是察觉不到。而此时,长行山脉的气息,却如同君刚出世似的。
红钺夹住生风马,面色沉郁的盯着浓密的山林,从外表看,他的表情并没有变化,但从他握着缰绳的手来看,其内心绝不想表现的那么轻松。
见他停下,刚刚赶到的月曳也止住了脚步,他不像红钺有高超的马术,其本身的灵力也逊色不少,所以在先前就弃了生风马,全凭本身的灵力追寻,好在山中树木众多,生风马也跑不快,因此倒也没有拉下很远,只是这种疾驰,毕竟是非常消耗灵力的。
“将军有什么发现吗?”虽然红钺早是青峰的大侍,在人前,月曳也会称呼他为大人,但在他的内心中,红钺始终是和将军联系在一起的,此时一不注意,就按照平时私下里想的称呼叫了出来。
红钺倒是没有察觉有什么不同,皱了下眉,沉声道:“那些人有什么标记?”
“将军问的是彰昕等人吗?殿下应该不在他们的手中,否则他们也不会走这条路。”他顿了顿,又道,“如果他们捉到殿下,红膺大人……恩,有人会发出信号的。”
“我只想知道他们走的是哪条路。”
他的语气很淡,但却带了一分冷意。月曳有些为难的沉吟了片刻,他不爱权势,对于做官也没有兴趣,因此才有屡次拒绝安阳帝招揽的举动。但说到底,他也是紫峰人,就算他很有可能成为青峰的二侍,却也不好泄露紫峰探子的联络暗号。
当然,紫峰上下探子的暗号绝对不是一种,而且此事过后,这种暗号也非常有可能停用。但不管怎么说,他接了红膺给的这个差事,就算他自己的目的只是为了和红钺多一些接触,也不能因私忘公。
他抬起头,就见红钺正盯着自己,那双曾经令自己无法忘怀的黑眸更显深沉。
“将军,黎君殿下是绝对不会有事的,无论是罗门还是彰昕,都不会伤害殿下。”他很少对人解释,但因为对方是红钺,也就无所谓了,“马上就是天亮了,到时候,应该就有消息了。”
“我是现在在问你,不是天亮之后才问你!”
这话说的毫不留情面,月曳有些恼怒:“将军……”
“你没有感觉到吗?”
“什么?”
月曳不解的看着他,红钺面色一沉,声音更见森冷:“你没有感觉到这气息吗?”
第 104 章
天幕如盖,虽然群星闪烁,但光线并不明朗。
一红一白的身影站在葱茏的树木之下,那白色的人面貌冷峻,嘴唇微抿,下颌微微的倾斜,虽然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但却给人一种气愤中带着疑惑的感觉。
而红色身影的那人却骑在一匹生风马上,那马并不怎么神俊,而且显然奔跑了很长时间,样子有些疲惫,但因为那穿着红色衣服的人骑在上面,连带的那匹马,也多了几分不凡。
“这气息,你难道没有感觉到吗?”红钺的声音,带着几分指责,声线也比平时高了几分。
月曳又恼又羞,但同时又有几分愕然:“将军说的气息,到底是什么气息?”
红钺没有回答,他又道:“我是真的丝毫没有感觉!”
嘶——
一声悲鸣,红钺身下的生风马人立而起,然后轰然前膝盖弯曲,跪趴在地,头颅跌下,竟然是死了。
生风马虽然说不上什么灵俊骑兽,毕竟也是有品级的,而红钺骑的这匹,虽然不是什么好马,但也筋骨壮实,跑了这么久的路,这马当然是疲惫的,但要说就此累死,当然也是不可能的。
月曳打眼看去,就见那马的腹部呈凹陷状,原来竟是被红钺的两条腿,生生的夹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