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微笑、严肃、害羞、甚至不动任何声色也是那麽的慑人心扉,真是叫人想把目光永远都驻留在他身上。
策马而行,刻意将自己和少主甩开一小段距离後的高煌在这时又将速度放慢下来以照顾大部队的节奏。行进中回想起少主适才说的那段话,心中不觉又是掀起一丝微微波澜。
可爱——少主刚刚的确是对自己这麽说。作为男性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被人如此评价,况且又是自己的少主,乍听之下真是令他感到不知所措。
印象中的自己一直不善言语,不会做别的事情,也不像少主那样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终日只会挥舞手中的利剑,像个影子一样始终不离少主左右。
这样的自己真的会如少主所形容的那样可爱吗?不久前自己落水时到底是什麽样一副狼狈相?少主说的可爱会不会又是一句玩笑话?
高煌一连想了许多,刘骞烨那「可爱」二字确实给他带来了很大触动。
彷徨间,慢慢回首看向後方少主所乘的马车。只见对方仍是将头探出窗外,似乎从刚才起就一直在注视着自己的背影,见自己回首凝望立刻很兴奋的朝这边连连挥动手臂。
见此情景,高煌心里又是一惊,在连忙回过头来的同时心跳也不由加快。
与此同时,看着刚刚才转过脸来没几秒就又匆匆转回去的高煌,刘骞烨唇角的弧度不觉又扬高了几分。原来高煌竟也会有这种难得一见的少男情怀呐!就算是武功再高的剑使也终究是凡人一个。高煌,他真的好可爱呢!
这样想着,刘骞烨噙着笑意慢慢看向前方的地平线,只见在那不远处的斜阳之下是一小片若隐若现的村落,看来今夜可以不必露宿野外了。
(十五)
淅淅沥沥的雨声接连不断的传进刘骞烨耳中,继而在他脑海中扩散出无数回声。头重脚轻的躺在床上,听着雨珠撞击地面的声响刘骞烨觉得眼皮重得几乎睁不开眼来。
没有错,他感冒发烧了。原因很简单,由於急着赶路而没有找地方避雨,且地势泥泞行不得马车他只好下地和一干人走着赶路,就这样将近走了一天。
古时的人个个都身强力壮,即使是上了岁数的师爷也是老当益壮。唯有他这个从二十一世纪来的一惯养尊处优的大少爷,过惯了那种讲究精致的生活突叫他风雨历行如何扛得住?因此待好不容易顶风冒雨来到这泰安镇时刘骞烨当即便眼前一黑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这可把贾师爷一干人吓坏了,生怕少爷身子骨有个闪失的众人立刻七手八脚的将他抬进镇上唯一的这间小客栈,然後便是铺床的铺床、请医生的请医生、抓药的抓药好一阵伺候。
好在这泰安镇虽无法和城郭市集相比,但好歹也是个镇子胜过平常的小村小驿,因此医生、药店、杂货铺等都是一应俱全,在这里住的倒也并无不妥之处。
头昏脑涨的躺在床铺上,刘骞烨此刻觉得眼前一切都在打着转,转得他头昏眼花几度作呕。浑身上下使不出顶点力气,嗓子里也是火烧火燎疼痛难奈,真是要了他的命。
不知道什麽时候才能康复,没有现代化的医疗设备和药剂,只靠古时的土方子不知能不能医好,可千万别一不留神病死在这里,那可就要抱憾终生了!
老天保佑、玉皇大帝保佑、王母娘娘、观世音、太上老君、托塔李天王、哪吒三太子……
正当刘骞烨心里迷迷糊糊念着天上诸位神仙以求太平时,房屋的门被推开了。强打精神睁开眼睛看去,原来是高煌端着一碗刚刚熬好的汤药走了进来。
来到床边高煌轻轻在这上面坐下,看了看仍是一脸痛苦的刘骞烨温声开口道:「少主,药煎好了,趁热服了吧。」
移近的药碗使得一股强烈的苦味直冲刘骞烨鼻孔深处,这种无法形容的味道当即便惹得他锁紧了眉头:「唔……好难闻……拿远点儿啦……」
「药哪有好闻的?还是快些起来把它喝了吧。」
「不要……太苦了……」
「良药苦口,少主别再使性子了,喝了它病自然就会好的。」
刘骞烨眯着眼睛往高煌手中的碗里瞟了一眼,黑乎乎一片,看着就恶心。「不要啦……我会喝吐的……有没有别的?阿斯匹灵、普拿疼、斯斯,我要吃这些……」
听过刚刚这一番话,高煌蹙眉看向病床上的刘骞烨。少主方才叽里咕噜的都在说些什麽啊?看来已是烧得不轻了,再不让他把药服了怕是会烧坏脑子。
想到这里,也顾不得多说些什麽的高煌一把便将刘骞烨的上半身抬起,然後一只手捏住他的鼻子不放,待到刘骞烨忍不住张开嘴巴呼吸时便顺势将另一只手中的药碗递了过去强硬往嘴里一痛灌。
刘骞烨当即便是一阵咳嗽,虽然又是摇头又是呻吟的抗议和排斥,但最後这碗里的汤药倒也是乖乖喝进肚子里一大半。
鼻子里发出一连串毫无意义的呻吟,刘骞烨此刻的眉头皱得可以夹死一只蚊子了。「高煌……呜……你想谋杀我……我要去告诉贾师爷。」
高煌听罢即刻笑着摇了摇头:「回少主,正是贾师爷叫我来『谋杀』你的。」
他这个少主,都多大的人了还总是像个小孩子。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帮刘骞烨的身子重新躺回到床上掩好被角,高煌看着此时床榻上的人嘴角边不由勾起一抹浅浅的笑。
端着药碗正欲离开,衣角却被人握住,低头看去刘骞烨的一只手正从被子里探出死死拉住高煌的衣衫不放。
「哪里去……」刘骞烨含糊不清的问道。
「我到外面去,请少主好生歇息。」
「不要走……留在这里陪着我……」
「……咦?」高煌愣了一下。
「不许走啦……我让你留下就要留下……」虽然很是痛苦,但刘骞烨仍是不停说着。
唉~又开始使上性子了。高煌摇头,然後将刘骞烨的手重新塞回被子里落下一句「悉听尊便」便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了下来。
「那个……现在是什麽时候了?」躺在床上的刘骞烨在这时又咕哝出了一句。
「戌时刚过,少主好好休息吧。」
刘骞烨嗯了一声闭上眼睛,但很快便再度张口:「不可以趁我睡着时离开唷……要一直守在我身边……」
扬起的嘴角加大了几分弧度,高煌笑着温声答道:「是~请少主放心。」
鼻腔里发出一道像是满意的声音後,刘骞烨便不再说话,闭着眼睛安静的躺在床上,而高煌则是如之前承诺的那般坐在凳子上陪在刘骞烨身旁。
微倾身子低头注视少主,看他紧闭的双眼上那两道蹙在一起的眉宇。眉头皱得这样深,一定是很难受吧。
少主以前便是这样,生病次数虽然不多,但只要一病便绝对惊天动地,常常弄得柳府上下乱成一团,他自己却躺在床上不闻不问只管睡觉。
缓缓摇摇头,高煌目不转睛凝视刘骞烨紧闭的双瞳。少主,我就在这里,哪里都不会去。请你一定要快些好起来!
慢慢抬起一只手,高煌轻轻抚上刘骞烨烫烫的额头,以及贴附在额上那几缕湿漉漉的发丝。
屋子里此刻静悄悄一片,所能听见的只有外面依旧劈里啪啦下个不停的雨声。
躺在床上的刘骞烨不久前便睡了过去,梦境中他似乎看到有张模糊不清的脸在自己面前不停闪动,变换着形状,这张脸看上去的第一感觉竟是无比亲切。
会是谁的脸呢?他开始逐个在记忆中搜寻往日出现在身边的那一张张面孔。爹地的、妈咪的、教授的、朋友的……都不是。
渐渐的,面前那张脸变得清晰起来。棱角分明的线条勾勒出一张凹凸有致、无懈可击的俊雅面庞;也是在这一刻刘骞烨彻底看清楚了,原来,那是高煌的脸……
(十六)
再度睁开双眼时屋子里已经亮起了昏黄色的烛光,摇曳的灯火投射在墙壁上,使得整片墙壁看上去也在摇摆不止。
耳边已经听不到雨声,外面静悄悄的,看来雨已经停了。
躺在床上愣愣看着屋顶,刘骞烨在这时忽然感到眼皮不那麽重了,头也不晕了,看东西不再打转了,身子也不像起先那样感到阵阵恶寒,照这架势来看烧似乎已经退下去了。忆起睡之前喝下的那碗苦苦的汤药——良药苦口,当真一点儿不假啊!
眨了眨眼睛,刘骞烨在这时仿佛又想起了什麽,侧目向一旁看去。
不远处的凳子上,高煌此时正背对自己坐在那里,低着脑袋双臂架於桌案上一动一动的似在做着什麽。见此情景,刘骞烨顿感好奇的叫了一声。
听到少主的呼唤,高煌立刻抬头向後面看去,刚好对上刘骞烨的目光。
「你醒啦?」高煌最先开口道。
刘骞烨轻轻点点头:「嗯,刚刚那一觉睡得好舒服。」
「感觉好些了没?」
刘骞烨即刻点了点头:「好多了,烧也退下去了,那药真灵!」
高煌挑起唇角道:「早就说了嘛。」
刘骞烨闻言挠头笑道:「是是~~以後我都听你的。对了,刚刚在做什麽?看你好像手里在忙的样子。」
「没什麽,不过是在打发时间而已。」高煌浅笑着作答。
「哦?」刘骞烨皱起眉头道。
「只当是刻着玩的。」高煌说着从旁取来一样东西呈到刘骞烨眼前,刘骞烨只看了一眼便登时目瞪口呆,惊得一句话也说不出。
只见摆在面前的是一块两个巴掌大小的石板,正中雕刻有一具人形的图案。画中人长发华装,一手置於胸前一手复於背後,面部为空,并没有雕琢出五官。
仔细观之,衣服的褶皱纹理以及发丝衣摆也都有经过潜心修饰。虽然只有上半身,但是一名玉树临风的翩翩公子之形已然呼之欲出。
有好长的一段时间,刘骞烨便这样一动不动盯视着面前这具石板宛若石化一般。脑海中突然涌来成千上万条思绪,叫他一时间理不清方向。
二十一世纪发现的那枚石板此刻居然就拿在高煌的手里,多麽不可思议!若非亲眼所见,谁又能保证这不是一场梦呢?
察觉到身旁人状似痴呆的神情,高煌不禁感到有些好奇:「少主,怎麽了?」
寻着声音将目光从石板慢慢移至高煌的脸上,望着那双深邃明亮的眼眸,心里早已积满了千言万语。可是到最後,太多不知该从何说起的话最终只化为简单的一句:「原……原来你便是这石板的作画之人……」
一句话明显让高煌听得莫明其妙,听少主这口气好像他见过这幅画一样。不过那是不可能的,印象中自己此前从不曾将这石板画交给少主看过。
「我不过是闲来无事随手一刻,自知水准不高,少主可别取笑我。」高煌说着便侧过了脸庞。
刘骞烨仍是如之前那样呆呆凝视着高煌,看着他何时看去都俊美无比的面容。想起二十一世纪自己之所以会进入那座远古的陵墓、之所以会亲自发现埋在泥砂之下的石板、之所以在看到画中人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之所以在一瞬间穿越时空来到了千年前的过去……现下又发现高煌便是这石板画的主人。
冥冥之中总会有种指引一个人前行的东西,那东西不会受到世界上任何事物的阻隔和干扰,即使时间与空间也是一样。那东西,便是命运。
相信命运吗?相信命运会改变时空吗?可以让人自由穿梭於古往今来,看到相隔千年之遥的人和物。若在以往,刘骞烨必定认为这是只会出现在玄幻小说里的事,然此时此刻他不得不相信,命运可以改变一切。
难怪石板在二十一世纪发出了奇异的光芒,难怪来到这里第一个遇见的人就是高煌,难怪会情难所控的爱上他,难怪有道声音告诉他回到过去找寻曾经的拥有。那个失落的昨天,看来已经找到了,就在眼前。
看着高煌仍是像方才那样侧脸盯着手中的石板左瞧右看,像是在寻找有无不妥之处,一副认真的样子。看到这里,刘骞烨情难自制的凑上前去将这人儿深深拥入自己的胸怀。
在瞬间被拥入少主怀抱的高煌立刻吃了一惊,不解之馀心头也在刹那间生出了一种别样的感受。少主的胸膛温暖而炽热,宽大且厚实,这样贴在胸膛前可以很清楚的听到少主声声有节奏的心跳。一下又一下,似乎在不知不觉中与自己的心跳声合为一体。
这样想着,高煌忽然发觉自己的脸颊有些微热,心田也在此刻划过一股暖流,不由自主抬起的双手起先僵直在空中,随後慢慢环住刘骞烨的後背。
原本高烧刚退仍是有些涨头胀脑,再加上高煌这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一举立刻便让刘骞烨瞬间感受到一道巨大的电流划过心房。
一直以来都希望能够有一个人,和自己同一性别,被自己所爱也同样爱着自己,心中无比渴望有朝一日能够与那样一个人共度一生。如果有天那个人真的出现在自己的视野里,抛去整个世界也在所不惜。
这一刻,再也克制不住压抑在心底的激奋,刘骞烨不由分说凑上前去深深吻住了高煌的唇。
这是一个深沉却不霸道的吻,力度拿捏得恰到好处。刘骞烨的唇紧紧覆着在高煌的唇上,亲吻着,吸吮着,双唇相互交叠的纠缠在一起。之後,刘骞烨又将舌头自口中探出,轻舔着对方优美的唇瓣,似乎在汲取某种甜蜜的味道,辗转反复,缱绻柔情。
便是这样一个柔情似水的热吻,彼此间持续了好长一段时间方才不舍的结束。
(十七)
与此同时,出现在高煌面孔上的表情满是不解和惊诧,他不明白少主刚刚这是在做什麽。少主用他的唇盖住了自己的唇,又在这上面来回摩擦了好一会儿才移开,这种现代人才有的爱的传递在千年前的过去对於两名同性之间还从不曾出现。
在对方那张布满吃惊的面孔上刘骞烨忽然意识到由於自己刚刚的冲动所带来的唐突和失礼,他看着高煌诧异的双瞳在这时尴尬一笑,缓缓开口:「呃,那个……是不是吓了你一跳?」
于震惊中慢慢恢复平静,沉默了片刻,高煌轻呼出一小口气:「……少主方才是在做什麽?」
若说成是爱的宣告恐怕面前之人肯定更要吓上一大跳,况且刘骞烨也明白见好就收的道理,因此转了几下眼珠淡淡笑道:「呃……就当是对你一直守护在重病的我身边的谢礼吧。谢谢你,高煌!这真让我觉得每时每刻都很需~要~你。」
末尾刻意拖长的几个字就像一道绮霏的魔咒在传进高煌耳朵的瞬间就让他的心泛起微微波澜,耳边回荡着少主那句「我很需要你」,脸上因之前那一吻而爬满面庞的红晕此刻也变得更深。
看到往日神情淡然的高煌此刻就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女那般无所适从,爱慕激生的同时也使得刘骞烨脸上的表情更加柔和。
微启双唇,他在此刻轻声说道:「嗨~总是被我这样一个看上去只会给别人添麻烦的家伙需要来需要去……你……会不高兴吗?」话问得很小心很小心,语调更是涌上了一丝颤抖。
高煌一瞬不移的注视着眼前的少主,看他充斥在眼眸深处那份隐隐似在期许着什麽的目光。被这道目光所牵引,高煌想都不想的开口便答:「我当年下山一切皆为少主,岂有不悦之理?」
刘骞烨的瞳仁中顿时便燃起了幸福的光彩,亮莹莹的,使得整个人看上去都异常耀眼。
望着面前这个仿佛在突然间就变得异常祥和俊朗的少主,高煌骤然间感觉心跳似乎加速了不少,面颊有些微微发热,整个人也显得不自然起来,似乎不能再与少主的眼睛对望。是以,他很快便低下头去。
相互而拥的两个人一如之前那般默默地抱在一起,也不知过去了多长时间,原本密不可分的二人才互相撤回身子离开彼此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