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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边雨下——by晓月流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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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元行压抑着明显的雀跃问,“作甚么的?”

  我眨了眨眼睛,一本正经地、真挚地说:“是乐器。”

  “啊!?”元行明显一愣,但很快平息下惊奇问,“……要怎么吹?”

  “就这么吹~”我作势吹了声口哨回答,“要是哪天找我帮忙又遍寻不到,可是试试这个。”

  元行握紧了低下头。

  “就算要转送旁人,也要你死后方可哦。”我挑起元行下颌郑重道。

  “元行明白。”

  玄狐玄狐,她的归期对不作为的我来说,真是扑朔迷离。

  入冬后接连下了几场大雪,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某天足訾自备食材提着一挂肥羊肉上门拜访,来混吃混喝。我招呼元行一起,三个妖怪育菜,采摘,洗菜;捉鱼,朵酱,搓鱼丸;还有削精薄到透明的羊肉片。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涮品,兑好芝麻酱温好白酒。

  外面白雪皑皑,屋内沸腾的涮锅里是腾腾的蒸汽。足訾夹着羊肉片在锅里涮了一个来回,塞进嘴里咽下去垫了垫肚子,便开始一杯一杯复一杯的喝酒,等把自己灌醉了,便趴在桌上捶桌子耍酒疯道:“阿肖,我收到消息,幽鴳已经完了,他也算相当不好对付,你晓得嘛当年他BLABLABLA……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他竟然不出三个月就被人家给灭了,足见那只玄狐手腕!老实说……我悔不该劝你到这里来而不是直接到幽鴳那边安排!你说你这疯子!你说你这基座极右反复无常的劲头儿!!!”

  真醉了嘴都如此严实,真不愧是慕某挚友……我笑着扫一眼席间从开始就难免拘谨的元行,示意他某醉鬼所说不涉机密毋须躲避。举着筷子一口肉一口菜偶尔一口酒的慢悠悠吃喝,瞟了她一眼道:“难道你从前不知?我赌瘾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有人加码就忍不住不跟……”

  足訾用力啐我一口以示不屑。

  “至于因为来这一趟以致知晓这场赌局,我觉得甚好。”

  足訾将脸贴在桌面上,瞧着我半天忽然疯笑,然后笑声戛然而止,又抽风般开始愤愤不平道:“说起来玄狐这一族真是生而高贵!换成别的小妖,明明技不如人,让人家剐了也就剐了,还有脸报仇,哼!阿肖……”

  她拍拍我的肩膀说:“咱这出身也不比玄狐差在哪,下次你叫哪个厉害角色废了,姐姐我也去找茬帮你报仇去!”

  我笑着拨拉开足訾姐姐的爪子,叹着气说:“唉唉唉,别咒我成不成?……再说我要你去报哪门子仇。吃了亏倘若还有一口气在,自己的仇我也自己去报。若是我都叫人灭得一口气都不在了,你还不敌我呢,可叫我在地底下省心些吧。”

  “MD……敢瞧不起老子。”足訾不满的哼了一声,趴在桌子上再没了动静。

  元行握着酒杯迟疑又不安地望着我。

  “快吃吧,”我将锅里浮起的羊肉夹到他碗里,“不用理这位足訾大人。”

  本以为旧年里是见不到玄狐阿姨了。谁想岁末,佳人踏雪而至。十二分客气的提前释放出澎湃而热情的妖气,仿若大气污染源,隔着几百里也能闻得到。

  其时我坐在光秃秃的树杈上看元行练剑。他又走百式后察觉,挽了个剑花收势后,仰头望着我。那眼神,硬生生叫我想起一首根本不搭边不贴切、感情基调很是浪漫奔放的诗来。

  具体说来大概便是醉时以为“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然后踮起脚尖去够,揽了个空从高处坠落时那种骤然的惊醒。

  从树下跳下来,我到元行身边拉着他的衣角直接拖着走,“叫玄狐伯母稍微等一等。趁着这点时间,我们回去换套衣服。”

  越是身逢大事,越要注重仪表风度……

  看来此习惯已经深深刻入我的骨髓。

  59.棒打狍子瓢舀鱼(1)

  自打受天劫重新锻造之后,我那发色眸色诡异的人身,终于顺利完成了向完全版人类方向发展的进化——黑色头发和深棕色眼睛的青年,看起来谦和无害。

  当然,无论是青年还是谦和无害,我想那都仅仅是看起来而已。

  整理好身上淡青色长袍,理好额前碎发,换了几种不同的方式握住佩刀……这些之后,我微微调整水镜的角度,身后亦有一直妖怪在整理他的行装。记得上次西山郡时,我曾暗恼过错过了次换装秀。吃一堑长一智,这次我不想错眼分毫。

  宽肩窄腰,肌理紧实却并不突显。眉目俊朗但惯常的不怎么张扬舒展。虽是我偏好的那类长相……却也并非多么难得一遇。

  但我如今,历经百余年,仇愿尽了,难免有些聊赖。难得竟遇见这么一个人,能用仿若不竭的缱绻一直注视我,委实甚幸。

  反正人生经验多的好处就是,清楚什么是……不能轻易错过的。

  元行本不该没有察觉自己遭遇了窥视。不过今日他以为自己即将远行,所以行事也就不同寻常,并没有流露出惯有的羞窘之态。一双手稳稳当当的着衣、系带、抚平。倒也不急不缓。

  “玄狐善幻术,性狡诈多疑,”我盯着镜里映出来的人影,想到今日过后种种结果,忍不住的微微弯起嘴角,有了啰嗦几句的兴致,“与她对战时与其时时防着她使诈,不如干脆不要多想率性而为……耍心机极有可能为他们看穿,随便出牌反而令他们措手不及……万物生生相克,其实元行你这样的性格,倒恰好是他们的克星。”

  元行手中动作顿了顿,抬起头来朝我展眉微笑了一下。虽然清浅,但绝无勉强抑或粉饰。这难得一见的笑容使得我心念一动,转身凑近他,隔着衣物顺着他锁骨的轮廓下滑,按了按他衣物下面硬硬的吊坠,“这个……不用我转交你幼弟?”

  “不用……”元行垂下眼睑,将视线放在我手背上,想了想解释道,“有足訾大人安排,他们能遇到的危险,无非是为玄狐寻获。”若是那样,便不给我添麻烦么?

  鵁族自然也感受到了来自玄狐的妖气,一个个惊慌失措躁动不安。我从足訾那里带来的妖怪们早已将他们分散着赶入村中民宅,用禁制囚住。当我与元行一前一后行至村口时,他们早已或立或蹲候在那里,与村外百米之外的玄狐对峙着。

  而玄狐,就立在银白的世界里等待着我们……哦,她还守诺地带着活得好好的元虹。绝色的女人和少年披着毛绒绒的披风静立。寒风所夹带的雪屑在阳光下折射着七彩的光芒。凭心而论,是很美好的画面。

  缓下脚步,原地剁脚震落靴上浮雪,我回头对元行道:“在这里等着。”说罢抬手在他身上也加了个定身咒。也许元行此时神色震惊,以为我违背了答应过让他放手与玄狐一战的承诺吧?我没有向后看,咯吱吱踩着走到玄狐近旁。

  走近一瞧,几个月未见,玄狐伯母不可避免的憔悴了不少。尽管红颜依旧,眼神却比上次得见更加……有深度了。

  她牵着元虹的手,拍拍他的手,扭头示意我的方向。那神情动作,无一不似慈爱宽厚的一位长者。可是元虹却猛地打了个寒颤,惊慌失措地抬起头。被披风掩去大半的脸上一双眼睛因为明显的削瘦而显得愈发大而黑,湿漉漉极可怜,明白地噙满了骇怕与求援。

  “贤侄这些日子等得辛苦了。我把这孩子还给贤侄,贤侄便可以离开了,”玄狐伯母和气地笑着抬高了握着元虹手掌的那只纤纤玉爪问,“贤侄以为如何?”

  “自然不错。”我颔首,恭谨的迈步上前,温柔绅士地牵起元虹的冷冰冰完全没温度的手倒退几步立于一边,让出路来。玄狐阿姨朝我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来,缓步走向离她最近,被孤零零定在雪地里的元行。

  元虹许是在被俘期间吃了不少苦头,自从脱离了玄狐的掌控,被不可抑止的大幅度发抖,腿脚虚软得走几步路都歪歪斜斜。我叹了口气,脱下披风将他严严实实裹在里面,揽靠在自己肩上。

  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亲切,元虹身体一僵,之后便抖得更加厉害,哽咽着将头整个缩在我的怀里。玄狐伯母正好从我们身边路过,闻声略略侧过头来,状若无奈的叹了句,“不愧情种……”

  这个“种”字在空气中尚未消散,我一卷披风将元虹整个儿勒住,一掌拍向鵁族村落的方向,自己也借着这一掌之力,斜身贴着地面向反方向飞掠。撑地起跃再两次,堪堪避过玄狐伯母她老人家的暗器和杀招。

  等我终于能安稳落脚拉拉衣服上的褶皱时,从元虹袖中滑落出来的蘸毒匕首才刚刚掉落在雪地上,也许是可到了雪上石块上,发出悠长的哐啷啷一声。

  “情种情种……我若真是情种,早不知死了几个来回了。”我抚摸着出鞘长刀的刀刃,头次开口唤了声李墨他娘的大名询问道,“不知伯炤夫人以为如何?”

  这位夫人早已敛住面上和善的表情,放任刻骨的仇恨溢满双眼,冷然回我道:“你心思深沉难测,本夫人没有太大兴趣探究。不过慕秦肖你千不该万不该自作聪明,守着一个小小的鵁族,以为我查不出当年真相!慕秦肖我告诉你!无论是你还是那元虹,都是害我幼子惨死的祸首,我定要叫你们谁也没法再见着明日朝阳!”

  这真是天道循环、因果报应……我无语望望村边落满雪花的丁香树,其实和数年前我来这里报仇那阵花期正盛时很像很像——不过它们没有恼人的香味。

  所以说,找人家报仇的家伙,总有一天也会被别人找上门的。

  我举起刀,摆好晚辈向前辈讨教的起手势道:“伯炤夫人,李墨确实为我所杀……”

  她的瞳孔一缩,转眼人已闪到眼前,我横刀一挡,刀刃放出锵然一声长鸣。

  其实要回忆起李墨来,除了那只抱着罐子放在毛茸茸肚皮上的小狐狸;河水边分明害羞还要强作风流状来调戏我“姿色不差”,而后轻描淡写承认自己对元虹一见钟情的俊秀少年,我真的很少会想起在蔓联山杀掉的那只历经磨难从幽鴳手中得脱……为了变得强大偏执的如同入魔的玄狐。

  我总是没办法将他们联系成一个。要不是足訾,要不是与她同醉后难免想起我们的相遇,我恐怕会忘记我杀掉那么多的妖怪里,有一个正是多年前的玩伴。

  想当年我恶战方歇,虚弱顺着河水沉沉浮浮浑浑噩噩,被一路冲到了足訾的领地,彼时那阳光漂亮的少年,在我狼狈又充满敌意的时候伸出爪子,带着少见的热情友好说:“你便是与那玄狐打得放焰火般好看的妖怪?我对你好生仰慕!”

  足訾是个好同志——虽然她后来再没将出现的时机抓得如此成功过。

  至于我与李墨以死相搏的缘由,说起来委实乏善可陈。

  那时我真是为了能好好活着回到人间,勤勤恳恳出生入死心无旁骛。听闻蔓联山深处有能提升修为的宝贝,便去找去偷去抢。恰巧碰上与从前迥异的李墨,也是不得到手决不罢休。我察觉他实力比我略逊一筹,于是赌了这一场同他死磕。后来当然认出这个妖怪是谁,但没有罢手就是了。

  对我来说没什么要罢手的必要。毕竟李墨形象大改,我却与从前没多大不同。我都能认出他,他没理由认不出我。

  我们拥有同一个仇家,他却不觉得我们有同盟的可能,于是我就把他杀掉了。……再后来我遇见足訾,同他断上了袖,养了伤定了计,找上了鵁族来报仇。

  伯炤夫人这只老狐狸着实厉害,要是我再挨几重天雷化了货真价实的银龙便可不将她放在眼里,至于现在么……只好承认渐渐被她占了上风。

  于是我找了个机会打手势招呼驻守村口的属下上来群殴。伯炤缓下攻势纵声问我:“慕秦肖,你要把好友足訾和这些无辜妖物统统卷入与玄狐一族的恩怨里吗?别说我并不将这些杂鱼看在眼里,便是你们今日将我合围杀死,不过引来更厉害的狐族夷平蔓联山罢了。”

  我配合着稍息,令她能将这句话不受干扰的讲完,而后做出慌乱挣扎状向后跃出老远,挥手朝犹犹豫豫听令赶过来的属下们道:“你们……你们别过来。”

  轻轻颤颤手中的刀,终于啊终于,“都回去和足訾复命!就说此时乃我自个的恩怨……告诉她,我若身死,毋须再提寻仇。”

  这句话,虽说情态作伪,说得却是实打实的真心话。

  我杀了李墨没错,但当时情势不是你死便是我活,所以多年来我从不觉得愧疚。及至他娘找上门来,也可以轻描淡写的彻底推卸给鵁族给幽鴳。不过后来便是……有个妖怪出现得当年足訾还要得当。据我所知也没有过多少年就会变性的毛病,足以陪我很久。所以我给自己选的路就变了。或者杀掉来复仇的玄狐,从此后日子照过只不过是身边多了那么一口子;或者我战死后,复仇的玄狐踏过地上的尸体,将那些讨人烦的讨人喜欢的鸟类全部干掉。

  反正无论结果如何,未来时的家务事罢了。

  “这时候贤侄还有时间胡思乱想?”

  60.棒打狍子瓢舀鱼(结局)

  做事时注意力不集中是个极为不好的习惯,学习工作时如此,打架时亦然。伯炤伯母不怎么厚道,爪子都捅到我肚子里了方才开口提点一句。

  到这种程度哪里还用她来提醒……

  疼都疼死了,我又没有末梢神经坏死。

  挥刀迫开她长长的爪子,我用左手捂了捂肚子——还好,没什么肠子之类的东西需要自己塞进肚子。但血绝对没少流……举起想血淋淋的手到嘴边舔了舔,唉,这是红果果的资源浪费。

  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渐渐增加、能牵累到足訾的妖怪们都退到没了影子、元虹元行都在村口无行动能力地乖乖待着,至于其他鵁族……我与玄狐斗法的冰火交加,应已把不少施有禁术的房屋毁得差不离,那些命硬的机灵的有实力的,也该四散而逃了。

  只有元行做主也许尚需担心,有元虹神智清醒的话,待我与伯炤有个了结,他自然能用最适宜的方式传播今日一战、保下流离失所的族人。

  战局渐渐清晰地向玄狐那方面倾斜,我小心的保留着自己赖以搏弈的那一点点实力,收缩外在的妖气。玄狐步步紧逼,终于逮住机会将锋利的爪钩插进我骨头里。带倒刺的爪钩卡在住拔不出来,她把我捉着了——当然,从另一个角度说,未必不是我捉住了她。

  如此生死一线之间,我自然是集中精力。却有剑光一闪,玄狐从我身上翻身而退,长长一根指甲还留在我肩胛骨里……失血过多有些旋转的视线里,一个挺拔的身影挡在玄狐与我之间,肩膀因为粗重的呼吸微微耸动。

  对峙只是一瞬间,那来人便与玄狐斗在了一处。

  苦笑摇头,我的妖气衰弱到已维持不住元行哥哥的定身咒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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