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三子瑷突染重病,特赐其于翠鸣宫中养病一月,期间不许任何人探视,以免影响其病情。”
这即是软禁了!宇文琰心中一惊,差点打翻了桌上的茶盏。父皇竟是如此疼爱皇兄么?漆黑的眸子向左手边的那人看去,却发现宇文珏俊秀的面上一丝表情也无,深不见底的眸子盯着手上的茶杯,难以窥测他心中所思所想。
宇文琰心里第一次感到这个皇兄的捉摸不定,初初见他时,他如传闻中一样又哑又傻,仿佛一只无形的幽灵。再然后他落水,不只哑病治好了,就连脑子都灵光了。父皇又突然封了他做太子,而他因为要学习礼仪,便不再来学堂,偶尔远远见到他,总是很低落的样子,就连册立太子仪式上也是如此,就好像这个太子之位他根本就不稀罕,却不知他的母后为了这种事暗里咬碎了多少银牙。过不得几日,他作为太子的身份前来学堂,却不小心迟到了,本以为他会被那性格有些奇怪的卓之晨整得很惨,心里正几分解恨几分莫明的不舍,却没想到竟然被他轻松化解,卓老师也是在心中赞赏他的吧?不然怎么会就那样放他过关?再之后,这个长相可人的皇兄竟然在武堂上像疯子一样浑身乱颤,性情竟然好似也变了,整个人开朗了好多。今日明显是父皇要逗弄他,而他竟然就那样落落大方地祸水东引,如今三皇弟被逼得如此,他却丝毫反应也无!
宇文珏,这个人在同样七岁的宇文琰眼中是个谜。
不知道是不是宇文琰的视线过于灼热,宇文珏突然回过头来,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遇,激起了一片无形的火花,不明的气场围绕着二人,像与周围的人隔离了开来。
殿上的其他人自然也没有错过这一幕,所以在这天之后,有人将两人称为天生的对手,角逐皇位的对手。
“还不谢恩?”宇文笙威严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对视,两人各自收回视线,一个看向他还算密切的三皇弟,一个又再低垂着头,看着茶叶在水中伸展。
听到皇帝的话,众大臣投向宇文瑷的眼神中不由地带了些怜悯,心底却同时有了各自的盘算。
宇文瑷呼吸骤然加重,小小的身子颤动个不停。
小林子紧张地看着他,生怕他再做出激怒皇上的事情或是说出皇上不喜欢听的话来。
然而宇文瑷却并没有做什么过激的行为,过得片刻,他的额头重重地在地上一磕,嘴里称道:“儿臣谢父皇恩典。”
然后手撑着地爬起身,小林子见机得快,赶紧上前扶住,宇文瑷将身子的重量放到他身上,好像全身的力气都用尽了一般,任他扶着出了保和殿,小小的背影竟有几分苍凉。
宇文笙斜眼看了蓉后一眼,然后语气淡漠地道:“继续。”
喜公公立刻理解了他的意思,中气十足地宣道:“皇上有旨,歌舞继续——”
乐声立刻响起,美丽的舞姬踩着节奏上场,气氛又恢复到了之前的热闹与融洽,只是场上各人的心绪再不相同。
顺世帝以帝王的姿态端坐着,脸上是帝王在此时该有的淡淡欣赏之意。他的皇后则坐在一侧,以难以形容的复杂眼神看着他。
萧茗从头至尾看到了这一幕,面上仍是噙着温文尔雅的笑容,眼神也是先前的清澈无害,只是心底的想法却无人知道。
第十九章 五皇子
距离上次宴会已经半月,孟运国使臣萧茗也已于日前返国。今天清思堂的气氛有些浮躁,原因无他,只为孟运国的五皇子会在今天到清思堂学习,这是萧茗在欢送宴上向顺世帝提的要求,并且得到了同意。
此时距上课还有一刻钟,卓之晨一向是准时到达,所以学子们便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低声探讨着,至于内容,无外乎孟运国五皇子什么什么的。
宇文珏今日来得早了些,此时正坐在自己的座上看着一本不知名游者写的杂记,心思却不如已往专注,有些飘忽。他对那个即将到来“外国人”也有几分兴趣,只是他更擅于压抑自己的情绪,所以面上看来却与平时无异。
“嘿,太子殿下。”方心绍神秘兮兮地凑到宇文珏的身边,悄声说道,“你说这孟运国的五皇子会长得个什么样子?”
宇文珏白了他一眼,语气平淡地说道:“一个鼻子一张嘴两个眼睛两只耳朵,你还想要什么样?”
方心绍垮着一张脸,很没趣地看着他:“太子殿下,你怎么这样?难道你就没一点好奇心吗?”
宇文珏转过身面向他,很不客气地说道:“方大侍读是太闲了吗?”话语中的威胁赤 裸裸地,毫无遮掩。
“不,不,不——”方心绍忙不可迭地否认,“我,我很忙,我还要背书。”说着赶紧抓过一本书挡在眼前,生怕慢一点就被太子殿下认为是“很闲”。天,他可记得上次太子说他闲的时候被整得多惨!
宇文珏好笑地看他一眼,轻摇了下头,又将视线移回到书上。
过不得一会,卓之晨再次踏着辰时的锣声进了文学堂,不同的是,他那懒洋洋的身子后面还跟着个小小的人儿。
卓之晨毫不例外地卧在台上的滕椅中,支着脑袋,半闭的眼睛往台下一扫,然后晃悠悠地抬起右臂向那小人儿一点,道:“这是孟运国的五皇子无痕,以后也在这里学习。”
所有人,包括宇文珏都把视线投到了那个小人儿身上。
只见孟无痕身着浅蓝色的公子装,衬得肌肤水嫩水嫩的,一头柔顺的青丝及胸,长得,嗯,不知道长得怎么样,因为他自进门开始一直低垂着头,此时被众人这一盯,更是低得狠了,让看着他的人都替他担心他这样头会低得掉下来。小人儿显然是在尽全力压抑自身的颤抖,然而却并不成功,那小小的身子抖得像,嗯,像面对老鹰的小兔子一样。
学子们对于这样的外国皇子有鄙视,有失望,也有得意。而宇文珏是有些失望的,他对这五皇子也有过些想像,但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是这个样子。
卓之晨对孟无痕似乎也不甚满意,随意地一指,将他派到整个室内最偏的地方,即是宇文珏后面那个座位。(在这里不得不说卓之晨很有个性,就算宇文珏做了太子他也没有试图去巴结,仍是让他坐在原来那个颇‘冷’的位子。)
待小兔子怯生生地垂首走到座位上坐好,卓之晨拾起台上的书本,开始了今日的课程:“好了,今天我们讲……”
一堂课很快过去,随着卓之晨“嘭”地一声倒在桌子上,学子们视若无睹地各自收拾好东西鱼贯而出。
“他,他,他——”
宇文珏也正自起身,却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个蚊子般小的声音,引得他回头看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清秀可人的小脸。很像女孩子,这是宇文珏对他的第一印象。宇文瑷也很像女孩子,但是他的美是妖艳,是魅惑,而小兔子的美却是娇羞,是柔弱。楚楚动人,我见尤怜这些中国男人眼中最惹人疼爱的女孩子形象都可以用在他的身上,可惜生而为男人身!
孟无痕原本是瞪大眼睛看着卓之晨,待见到宇文珏回头,立马涨红了小脸,“刷”地一声,脑袋又垂了下去,小身板又开始颤抖了。
宇文珏颇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不知怎地突然童心大起,作登徒子状伸手勾起小兔子的下巴,还很趁手地捏了两下,嗯,手感不错。
“他什么?”宇文珏明知故问道。
孟无痕像受到了天大的惊吓一般,眼睛里水雾雾的,好似随时都会落下泪来,小巧可爱的嘴巴一张一合的,想叫不敢叫的样子。
就在宇文珏以为他要哭出来的时候,他却带着哭腔回答道:“卓,卓老师他,他,他好像,嗯,晕,晕过去了——”
宇文珏这下子倒是大为惊讶,看来他也不像自己想像中那么胆小嘛!仔细地打量了一遍他的小脸,然后颇为意味深长地说道:“你倒是个有良心的。”想了想,放开他的下巴,好心地解释道,“卓老师一向如此,并不是晕倒,你见得多了便习惯了。”
“喔——”小兔子这次没有再把头往胸口缩,眨巴着眼睛不甚明了的样子。
宇文珏心下叹了口气,听说这五皇子比他还年长一个月,怎么会是这样子?就连宇文瑷那小家伙那样有些令人讨厌的性格,也好过他这样畏畏缩缩吧?真不知道怎么的环境才养成这样像个小兔子一样的孩子?
“可有仆人为你备食?”宇文珏所剩不多的母性本能完全被小兔子勾了起来,以前所未有的温柔语气问道。
“呃,有——”孟无痕的声音细得几不可闻。
宇文珏很是自然地拉过他的小手,入手的细腻感令他不由在心里感慨了下,微微一笑,牵着他向外走去,边走边吩咐道:“方大侍读中午若想在本宫这里蹭吃蹭喝,就去叫小和子领了五皇子的仆人过来。”
“不是吧?自我进宫以后,我们不是一直一起吃的吗?不给我蹭,那是什么意思,难道要我饿肚子?”方心绍连忙跟上他,边走边叫唤。
“没错!”宇文珏抛给他两个字,然后心情很好地听着身后传来的哀叫声,唇角深深勾起,就连眼中都漾着笑意。
小兔子身不由己地被他拉着,不时回头去看那个悲痛欲绝的人,圆圆的眼睛眨呀眨的,满脸都是抱歉。
不管方心绍是不是心甘情愿,最后还是乖乖地去吩咐了小和子,他可从来不跟自己的肚子过不去,虽然太子殿下对一个初认识的人比对他好这一点令他很不满意就是。方心绍小朋友唯一的发泄方法就是拿食物出气,那苦大仇深的样子让人以为他跟盘中那只烤得油光光的鹿有着杀父之仇。
宇文珏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没有作任何评论,倒是小兔子一边小口地吞咽着碗中的青菜(这一点也很像兔子),一边很是不安地不时偷瞄他,那可怜兮兮的样子,好像在怕对面那人会把他当盘中的菜吃掉一样。
饭后大多数学子都会休息一会儿,只有少部分用功的仍在研究上午之所学,二皇子宇文琰与四皇子宇文璨都是如此。三皇子宇文瑷仍在禁足期内,倒是没人来挑衅当朝的太子殿下,至于逢须拍马的,由于他的冷淡,大多数都不再碰软钉子了,而少数的则由小和子与方心绍小朋友打发了,所以他的日子过得还算滋润。
宇文珏向来信奉养生之道,饭后便与两个皇弟打了个招呼,也不去管他们心里是怎么想的,命小和子留守,然后拖着小兔子出了清思堂去散步,无视掉他微弱的挣扎。
方心绍嘟着嘴跟在他们后面,脚下的地都快被他跺穿了。同时心里酸酸的,认识太子殿下这么久他都还没有拉过自己的手呢。
清思堂地处比较偏僻,宇文珏猜想是为了让学子们能不受打扰地学习,出了门往左慢走一刻钟左右便有一片竹林,环境很是清幽,他常在午后步行到那里,然后静静地看书或者是,发呆。方心绍也跟着他来过几次,只是每次都吵得他心烦,后来便不许他再跟着了。不过今天因为带着小兔子,并没有打算看书或静思,所以便没有赶他走。
行了一小会儿以后便没了路,宇文珏带着两人绕过一块巨石,眼前赫然一条由人踩出来的小路,与皇宫那些铺石或镶玉的宽阔路面完全不同。路两边是很高的不知明草,足到几人宇文珏和孟无痕两人的颈部,方心绍好些,只被遮住了胸,因为路很小,所以两边的草叶偶尔会挡住了去路,于是他便被指派了一个光荣的任务——开路。
方心绍一边挥开身前的草枝,一边在心里抱怨那尊贵的皇太子,为什么这些吃力不讨好的活总是落在他的头上?
宇文珏与他相处日深,自然能从他的面上看出几分他心中的想法,只是偷偷一笑,并没有为他解惑。
第二十章 遇刺
今天阳光很好,落在青翠欲滴的竹叶上,闪出点点耀眼的光茫。
宇文珏侧躺在一支不知因何原因而弯折的竹上,静静地看着眼前比电脑制作的效果图更美上几分的景色。破碎的阳光跌进他的眼眸之中,却不耀眼,而是迷茫,这使他整个人看起来竟然很是落寞。
“太子殿下——”旁边的方心绍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眼前的太子让人感觉十分脆弱,他很怕自己稍大声一点便会将其震碎了。
宇文珏闻言转过头来看向人,怔了一怔,然后咧嘴一笑,道:“说起来,这里倒是很像<十面埋伏>里的场景呢。”好心情地看着方心绍一副莫宰羊的样子,哈哈大笑。他没有留意到孟无痕在听了他的话之后,圆溜溜的大眼睛中闪了一闪。
“太子殿下——”方心绍恼怒地低吼,心里十分懊恼,为什么他刚才会觉得太子心情不好呢?这个人明明是以取笑、压榨他为乐嘛!
宇文珏笑笑,转头向小兔子看去,嘴里唤道:“无痕——”
就在这时眼角扫到的寒光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凝神看去,竟然是一把剑,握在一身翠绿衣衫的男子手中,自上而下快速向他刺来。在那一瞬间,宇文珏以为自己听到了剑尖与空气磨擦的声音,瞳孔不受控制地收缩,大脑一片空白,连基本的闪躲都忘记了。
“锃——”半空又横来一把剑将几乎碰到宇文珏的鼻尖的剑格了开去,眼前一个黑影闪过,待再看清时便见到一黑一绿两个身影斗在一起。
紧接着衣衫划过空气的声音响起,头顶上又再落下几条翠绿的身影,然后似乎平空出现几条黑色身影与其缠斗在一起。
“啊——”这是小兔子的尖叫声,高亢而持久。
宇文珏被惊醒,才发觉自己竟然出了一身冷汗,被风一吹,背心发凉,浑身不自禁地颤抖,一张小脸惨白。虽说他有死而复生的经历,但那次被抢劫正在慌乱之间,待到回过神的时候刀已给插在胸口了,眼前一黑便死了去,哪有时候给他体会死亡前的恐惧?若这次被人一剑毙命还好,偏偏又被人救了回来,那种在死神殿里转了一圈的感觉令他小胸口剧烈地跳动。
那些绿衣人很明显是来夺他性命的,俗称刺客,而那些黑衣人则是保护他们的,应该是他那皇帝老爹派来的吧。宇文珏正在心中估量,突然被人拉了一把,随着力道退了几步,回头看去,竟然是方心绍。
“殿下小心。”方心绍认真地看他一眼,脸上一改平日的嘻皮笑脸,尽是凝重之色,手中不知在什么时候握了一把短刃,虽然紧张却仍是坚定地护在他身前。
宇文珏心中不由地对自己这个侍读重新做评价,突觉胸前一重,却是小兔子很是惊慌地直往他怀里躲,小小的脸上满是恐惧。这令他心里平衡了点,到少不是只有自己一个人被吓到,于是伸手揽住这个与自己差不多高矮的“同窗”。
宇文珏的神经也算粗大了,初初的惊吓过后倒也没什么事了,忙向场中看去,却见十来个黑衣人正围攻六个绿衫人,但是场中的局势似乎有些不妙,以他这样的半调子都能看出,黑衣人虽然暂时抵住了刺客的进攻,却明显有些力不从心,落败,只是迟早的事情。
与方心绍对视一眼,两人同时发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然后不约而同地环视四周。
宇文珏不由地感慨这些刺客的狡猾,此时他们三人背后是一丛茂密的竹子,前、左、右则被他们由三个方向攻过来,根本没有间隙容他们逃走。
这时场中有了变化,保护他们的黑衣人有两个被杀,鲜艳的血液渐起丈把高,浓重的血醒味传来,宇文珏差点当场呕吐。这种场面对于生长在还算和平的时代的人来说,还是太过于刺激了一点。
小兔子又是一声高亢的尖叫,宇文珏的耳膜都差点被他震破,忙一把捂住他的嘴,免得没被人杀死先被他震死了。其实他也很想尖叫,如果条件允许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