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
“否——”
“战——”
“否——”
……
大臣们吵闹不休,声音足差点掀起了太和殿的殿顶,显然早已忘记了高高坐于台上的天宇帝,真到“啪”的一声脆响方惊瑟了一下,顺着声响处看去,发现那响声竟是本折子落在地上,偷偷地看了一眼上面那人,都同时闭了嘴。
“我天宇的大臣遇事竟然是如此吵吵嚷嚷的,真把这议事的太和殿当成菜市场了不成?”天宇帝扫视了一遍各种品级的官帽(汗,大臣都低着头戴着官帽,皇帝也只能看见官帽了。),道,“有什么意见,现在一个个提出来。”
大臣们不敢吱声。
“怎么?刚才不是还吵得很厉害吗?怎么现在不吭声了?”天宇帝的声音威严而肃穆,代表无上的权力。
“启陛下。”一位大臣左移两步,站在殿中,却是丞相方政,他四十来岁,人如其名,国字脸,刀眉朗目,作为文臣是少有的一身威武正气。
“讲来。”天宇帝语气生硬,好似怒火未熄,这让多数的大臣颇为胆颤心惊。
“臣认为不该战。”方政却未受到丝毫的压力一般,铿锵有力地回道。
“理由。”天宇帝的语气依旧,听不出其中的喜怒。
“战争必将造成死亡,一是对我天宇国的子民来说,为了老父不失其子,弱妻不失其夫,少年不失其父,还是不战为好。”顿了顿,接着说道,“二是陛下自称为了吉禅国百姓而战,对于他们来说我国却是,”抬起头直视天宇帝,重重地说道,“侵、略。”
天宇帝面色未动,以帝王的威严面对他近似责问的眼神,无声却带着足令人灭顶的压力。
“好大胆。”出声的是太尉伏宁仁,他须发皆白,却面色红润,六十岁了却不显老态,这三个字喊得是中气十足,官袍一捞,走出队列,向天宇帝一礼,道,“请皇上容老臣讲两句。”
天宇帝向他扫了一眼,薄唇微动:“讲。”
“谢皇上。”伏宁仁谢礼后便转身面向左方的方政,眼睛微红,呼吸急促,“丞相可记得我天宇国是如何开国的?”
“方某自是记得,当年先圣与吉禅国国主及孟运国国主携手推翻了当里的暴政淼,尔后便成立了三国,共约为兄弟之邦,互不干涉侵略。”方政说出了几乎所有人都了解的事实。
“丞相怕是记漏了吧?”伏宁仁冷声道,“当年本是建立了天宇国,其他两们国主均是拥立先圣为帝,先圣宅心仁厚,便划地而治,分了国土于其,岂知这两国主却自立为帝,先圣念旧情才没有追究,这才和平了近两百年。”
方政沉默,每个人对于同一件事的理解与看法都不同,谁也无法用语言说服谁,即使说得对方哑口无言也不过是口服心不服,只有等对方自己改变想法。
伏宁仁见他无言可对,声音更为高亢:“先圣之所以甘心让其称帝,自然也是因为两国国主治土有方,但如今的吉禅国主却不然,国中怨声载道,为何不能趁此机会一战,也好还我河山!”
“伏太尉是将军出身,自是期望铁马金弋,又岂记得‘一将成名万骨枯’的道理?”方政终是忍不住反驳。
伏宁仁看着他,以不屑的语气说道:“哼!大丈夫立身于世,自当为国开疆扩土,为家抛洒热汗。”
“太尉——”方政还待再说,却被一个冷然的声音打断。
“够了!”天宇帝的面上隐隐带着怒容。
方政与伏宁仁立刻跪倒在地,口里称道:“请皇上降罪。”
王爷、皇子及大臣们也通通跪下,道:“父皇(皇上)熄怒。”
“起来吧。”皇帝的声音冷漠。
“谢皇上。”皇子大臣们再磕了一下头,站起身,低垂头脑袋。
皇帝环视一周,突然然问道:“太子何在?”
下面沉默了半晌,一个清脆的声音方答道:“皇兄怕是又跟方侍读或是孟无痕去哪里厮混了吧!”
出声的是宇文琛,皇帝的第五子,顺世十二生,今年已满十一岁。他的语气中带着讽刺,众人是理解的,太子自七岁入朝听政以来从无建树,对朝政也是一问三不知,皇上却从未责备过他一句,而五皇子自幼聪明伶俐,皇上却直至其十一周岁,且在依贵妃再三请命之下方勉强令其入朝。此中的不公平之处,五皇子自是不满,毕竟年轻气盛,便常挑太子毛病,且大肆宣扬。
“琛。”天宇地警告性地唤了一声,然后转向喜公公,道,“去找太子来。”
“是,皇上。”喜公公在恭敬地行了个礼,正要领命而去,却听到门口传来——
“太子驾到——”
所有人都向殿门口看去,正好瞧见了那震憾人心,足以令他们回忆一世的一幕。
太和殿的门口正对着太阳,一个明黄的身影似太阳之子般从阳光中走来,带着令人不敢逼视的光芒,直到那身影跪在了大殿的正中,高唱:“儿臣叩见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众人方回过神来,少年的嗓音正处于变声期,有些粗嘎,却并不刺耳。
天宇帝的面色自看到爱子的那一刻便柔和了,就连声音也亲切了许多:“起来吧,一大早去了哪里?有没有带多几个人?”没有责问,只有关怀,像一个普通的关心儿子的父亲一样,担心着他的安威。
宇文珏站了起来,抬头望向高台龙椅上的那人,这个男人的面容比之七年前并没有多大的变化,只是五官更为坚毅硬朗,眼神更为深邃不可测,在这温柔慈爱的表象下,又是怎样一个算计的灵魂?
天宇帝同样在打量着他,十四岁的少年,眉眼已经全长开了,有着与己相似的鼻与眉,却因来自母亲的轮廓与嘴巴而少了坚毅多了几分柔和。最特别的是那双眼,乍看之下是有些呆滞的,像不动的死水,没有生气,细看去却有许多暗潮,奔流不息,引人入胜。只是一个少年,却有捉摸不定的灵魂,明明见识不凡,却总用平庸甚至愚蠢来掩饰着自己。
宇文珏微微一笑,给那面容添了几分明亮,少了几分阴郁,那眼睛也似复活了般,流光溢彩,道:“儿臣本是要赶来早朝的,中途却被这小家伙耽搁了。”说着将怀中的小人儿向外举了举。
那小人儿三四岁的样子,衣着陈旧,面色暗黄,明显是长期没有受到良好照顾的样子,五官却是清秀可人的,一双大眼睛是全身上下最为明亮的地方,此刻略带着不安、紧张与防备。
皇帝皱眉,道:“哪里得来这么个小东西?”宫中有这么小的太监吗?莫不是珏儿又溜出宫去了?可也不会这么早便出去吧?
“小东西?”宇文珏好笑地重复了一下,然后说道,“这可是父皇的儿子!”
“皇子?”皇帝眉头皱得更深,他可不记得有这么一个皇子。
“是仁答应的,听说她产下皇七子便血崩而亡。”宇文珏淡淡地陈述那些当事人可能曾痛苦万分的事实。
“皇七子?”皇帝想了想,却没有找到丝毫与其有关的资料,便问道,“叫什么名字?”
宇文珏笑了笑,道:“巧得很,父皇还没给七弟取名字,儿臣便自作主张,为他取了单然一个‘环’字,不知父皇可准?”
环?还?欢?皇帝沉吟片刻,道,“准了,以后皇七子环便由太子照抚。”
“谢父皇。”宇文珏弯腰行了一礼,然后抱着宇文环坐上了皇帝御案之下的太子位。
宇文琛的眼睛在他落座的时候闪了闪,太子座,天宇国首次有皇帝为太子设座,且靠得如此之近,随时可以低声交流,而他的父皇也是这样做的。
或许是因为太过妒忌,宇文琛顾不得母妃的叮嘱,出言挑衅道:“皇兄,臣弟方才听到丞相与太尉讨论该不该出兵吉禅国一事,十分精彩,不知道皇兄可有高见?”明知道太子在早朝上从不发表意见,有时候被父皇逼得紧了还会直说不会,这样一问,摆明是要他出丑。
如他所愿,宇文珏看了他一眼,然后说道:“没有。”
“对不起皇兄,臣弟一直知道你是不喜欢在早朝上发话的。”名为道歉,实则讽刺。
第二十四章 兄弟
早朝的结果是天宇帝因皇五子对太子出言不逊而龙颜大怒,罚其闭门一月,抄孝经百篇,然后宣布退朝。至于该议的事,已经在天子的怒气之下被抛于脑后。
宇文珏自太和殿行出,便见到两个少年的身影。
“参见太子殿下。”两人同时行礼。
“二皇弟、三皇弟,”宇文珏向两人颔首,道,“不必如此客气。”
宇文琰淡淡一笑,道:“礼不可废。”早在他入朝听政开始便被母后叮嘱改口,如今也都习惯了。
宇文琰与宇文珏年龄相差不过三天,如今也已满十四岁,他是几兄弟中最象他们父皇的一个,无论从五官还是气质,对于仍记得宇文笙十七岁模样的宇文珏来说,他们几乎是一模一样的,如果在同一时代出生,那么绝对是孪生。只是皇帝似乎极并不喜欢这个儿子,时常挑他一些无伤大雅的小毛病。
“太子殿下,琛尚年少,请皇兄勿怪他语出莽撞。”宇文璨也已是十二岁的少年,与皇帝却不太相像,大概更像母亲一些,长相俊秀,身上有一股淡然出尘的气息,与这皇宫颇为不衬。
宇文珏哂然一笑,道:“怎么会呢?”他怎么会跟一个得不到父爱而撒泼的小孩子计较,沉吟片刻,又道,“只是父皇做得也太过了。”
宇文琰与宇文璨对视一眼,并不接他的话,天下间也只有深得父皇宠爱的太子能直说父皇的不是了吧?
宇文珏见此也知道自己说得太多,低头去看怀中的宇文环,这小家伙从刚刚开始便没有吵闹,对于四岁的小孩来说很是乖巧懂事了,此刻他睁大着眼睛看着几位兄长,沉静的小脸竟是若有所思。
宇文琰自然也注意到了他这个七皇弟,好奇地问道:“太子殿下怎么会碰巧遇到七皇弟的?”
“呵——”宇文珏轻笑一声,点点宇文环的鼻子,道,“正赶着来早朝,环突然从草丛中窜了出来,吓了本宫一跳呢。”
宇文环傻傻地看着他的笑脸,竟然忘了避开,乐得他又狠狠地在那小鼻子上按了几下。
“怎么七皇弟手下的奴才竟如此失职?”这是明知故问了,明眼人一看即知,宇文环怕是在这皇宫之中受了不少气。
“不懂事的奴才,小和子已经去处理了。”宇文珏收回纤长的手指,将事情淡淡地一句带过。
宇文琰与宇文璨都沉默,他们都清楚所谓的“处理”是指什么,只是从没想过这个看似温和大度的太子竟然也可以心狠手辣,而且还是这样轻描淡写的。
宇文珏自然知道他们心中所想,他也不想视人命为草芥,但有些人的确是欠教训,微微一笑,道:“若两位皇弟无其他事,本宫便先行一步,环需要休息。”
宇文琰两人自然无事,行了一礼,道:“恭送太子。”
宇文珏又是微微一笑,转身离去。
太子殿下生性善良待人温和有礼的说法,大概就是出自他的笑容,这也是他如今唯一值得人称道的地方,虽然对于一个未来帝王来说,那并不重要。
双玉宫,太子寝宫。
四年前,宇文珏挑了四个随身侍卫,又收养了小他四岁的二公主仪芳,再住在云起宫便不那么合适了,但东宫皇帝又不太满意(主要是太远,不方便他随时传召太子。),于是便下令在云起宫旁边建了一座行宫,而起名双玉,却是将珏字嵌入其中了,为皇子即使是太子做到如此,也算是空前,大概也绝后的了。
“太子殿下回来啦!”宇文珏刚回到双玉宫,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娇俏女子便迎了出来,“恭迎殿下回宫。”
宇文珏对她点点头,然后对一直跟着的四个侍卫吩咐道:“各自散去吧。”
“是。”四人齐声应道,然后各自分散到宫内警戒去了。
宇文珏这才回头,对他说道:“连芸,为七皇子准备沐浴更衣。”
“七皇子?”连芸疑惑地看向他怀中的宇文环,她自然知道这个七皇子,仁答应也算有运气,初入宫中不久便有了龙种,可惜不知是哪里惹怒了皇上,至死都只是个答应,产下的皇子也无人理会,还常受到些宫女太监的欺负,自家主子怎么会与他扯上关系。
宇文珏点点头,道:“先拿本宫的旧衣给环换上,去内务府吩咐,以后七皇子的一切需度都送到双玉宫来,以后环就住这里了,将封宁殿收拾出来做环的寝宫。”说着便将宇文环递了过去。
“是。”连芸应了一声便来接,却没接到。
“小家伙,你想干嘛?”宇文珏好笑地看着死死抓紧他前襟不肯放手的小东西。
宇文环小小的身子缩成一团,握成拳头的小手微有些颤抖,大眼睛却紧紧盯着他不放。
很像受惊的小动物,偏又坚强得令人心生敬意。宇文珏于是放低声音问道:“可是怕了?”
宇文环大眼睛眨了一下,却没有松手,反而握得更紧。
宇文珏轻轻拍着他的背,声音温和地哄道:“乖,跟宫女姐姐去沐浴,洗干净太子哥哥给你看看身上的伤,听话——”
或许是被那温和的话语所惑,或许是那轻柔的动作的原因,宇文环果然放松了些,慢慢地松开了小手,连芸看到赶紧上前抱过他。
宇文珏摆摆手,道:“去吧。”
“是。”连芸行了一礼,抱着宇文环下去了。
宇文珏这才看向被抓皱弄脏的朝服,无奈地摇摇头,向寝宫走去。
“太子哥哥——”方走进宝玉殿,一个十岁左右的粉色宫装少女便冲了过来。
宇文珏连忙接住她,道:“仪芳,小心点。”
这少女正是他四年前“收养”的二公主仪芳,舞妃也曾艳冠六宫,初入宫中便得帝王独宠三月,可惜红颜薄命,享受富贵荣华不过短短七年时间便去了,且是一尸两命,留下刚满六岁的宇文仪芳。宇文珏收养仪芳为的是其母妃拥有这宫中已经绝迹、且自己永不可以再拥有的善良,可笑的是她的死也是因为“善良”。
“太子哥哥,听说你带回了一个小皇弟。”宇文仪芳才到他的胸口,小脸上依稀可见其母当年的风采,她边跳边拉扯皇兄的衣袖,很兴奋的样子。
“你个小丫头的消息倒灵通。”宇文珏一个暴粟敲在她头上。
“好痛——”宇文仪芳捂着脑袋轻呼,待见到皇兄似乎面带不愉,忙放下手傻笑着说道,“呵呵,是习豪告诉我的,太子哥哥别怪他,若不是被我缠不过,又不是什么大事,习侍卫一定不会乱说的。”
宇文珏揉揉她额前的短发,笑道:“小丫头还知道不能用过就丢啊!嗯——”做思考状,片刻,展颜道,“行,饶了你。”
“耶——”宇文仪芳欢呼一声猛跳起来,抱住他的脖子,叫道,“就知道太子哥哥最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