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净水红莲 第二部 非璜魅影——by狂言千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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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人生,就此终止于剧烈的失血性痉挛。
  黄翎羽看着手中唯一的武器,微小而不起眼,是他用两块更不起眼的石头互相敲击出来的。但是人们却总会忘记,他们经常会被看起来十分微小的东西打败。或许,在沧海桑田的历史变迁中,在上古遗留下来的历史文明面前,在俗世里蝇营狗苟的人们才是显得微小的那一方。
  团猴儿的血溅了很远,他转动抽搐中,也把那热腾腾的血液洒了黄翎羽满身。
  他又活下来了。
  不论怎么失落,不论怎么沮丧,不论曾经伤害过谁,不论曾经背弃过谁,不论多么的悔恨难当苦楚难熬,他始终活着。面前一道道的坎,没有旁人的陪伴也都一道道地过。也许今后还会这样,直至百年,直至心死。
  为什么竟然能如此顽强的存活?不是早在阎非璜死去的时候就该心死如灰了吗?
  他伸出手,看着上面那新鲜滚热的血液,心情竟是越发的沉静。然后,他从血泊中爬了起来,不,根本不是起来。因为他根本无法站立。他只是用双手撑着身体,一点点靠近蜷在地上的程平。再也懒得看团猴儿一眼。
  程平还紧咬牙关抵抗着体内一阵阵的僵硬,意图从麻痹中夺回身体的控制权。但现在离药效过去的一刻钟还远,他只能勉力堵住腹部的伤口。因为腹部受伤而死去的人他见得多了,除了有可能会大出血之外,肠子也很可能会被腹压给挤出来。
  团猴儿的血液洒在他身上,他也恍如不觉,不是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而是无暇顾及。很快,那血液变得稀少,再不洒溅到他身上,但是他却越发觉得不妙。因为他感觉得到,那个囚犯正在靠近他,已经很近了。
  现在的他,根本无力自保,正在靠近他的这个曾经的阶下囚,现在已经获得了自由,这个人想对他做什么,他也都无法反抗。
程平意识昏眩了许久,然后终于醒了过来。
  耳边的稀里哗啦之声十分清晰,外面正下着雨。然后他才发觉,自己躺在一个虽简陋却尚可遮风避雨的屋子里。一个人卧在小屋另一边的角落里,屋子里燃着一堆柴火,大概因为是松枝新木,虽然借助树脂燃得很旺,却有些刺鼻的烟味。
  这里分明是城郊猎人公用的狩猎小屋。
  程平悚然而惊,赶紧摸及身上,却发现东西都被搜走,一点也没留下。
  黄翎羽听见了这边的响动,抬头道:不想伤口裂开就躺着。
  程平警惕地看着他,情绪十分紧张。任谁在大伤初醒之时,看见一个看上去疯了其实没疯,被点了穴却还能行动,没有武器却能杀人,去了膝盖还能撑着棍行走的非人,想必心情都不会非常轻松,更何况还是个曾给他训导过的囚徒。
  程平也就二十来岁年纪,一日之间连遇怪事,不禁深恨自己多事,早知如此,当初就早点给这囚徒个痛快好了。
  
  黄翎羽嘲讽地撇撇嘴,又自低下头去睡觉。
  
  程平这才慢慢想起昏迷前的事情
  当时他原本努力积蓄气力,准备放手一搏,没想到囚徒却没理他,爬过来抢了他长刀,自己削了根拐杖,还从团猴儿身上毫不客气地取下所有裤带、衣带、绑腿带来缠绕加固自己的双膝。紧接着,他就看到了不可思议的情形他竟然站了起来,虽然拄着棍子是有点吃力。
  
  这囚徒做事情很麻利,不到半刻钟就完成了上述事情,然后他慢悠悠在团猴儿身上搜罗出一堆干粮伤药和毒药,慢悠悠在他身上也搜寻了一遍,剥光团猴儿的衣服拧干了,将这些东西打了个包袱。想想似乎不解气,又把团猴儿裤子也里里外外脱了,让那具尸首成了个完完全全的裸尸。
  这样的行径看得程平是触目惊心。有道是死者为尊,团猴儿虽与他意见不一,但死了也就算了,他从来也没想过要报一箭之仇。可这囚徒心胸之狭小,心思之狠毒,手法之利落,连死人都不放过。
  他哪知道黄翎羽被一帮坏水的法医老鸟欺负惯了,不时被关在停尸间里美其名曰试练。头一周还真有些睡不着觉,但第二周就能躺在空置的解剖台上安然入眠,再也产生不出什么恐惧心理了。
  
  程平正在惊愕,却见黄翎羽又用力举起他的大砍刀,往团猴儿双腿间一伸,熟练之至地切下了腿间的那块软肉。左瞧瞧右看看,又将团猴儿翻了过来,往光溜溜的臀部上来回拉锯了几刀,又切下两块白肉,都用刀尖挑了,甩在刚剥下来的外衣里仔细包好。
  程平几乎吐血,有道是死者入土为安,他们这群做杀手的也不巴望着落到阎罗王手里会有什么好下场,但唯独一样是讲究的那就是死也要完完整整地死,这样才能完完整整地到阴间地府,完完整整地转世投胎。
  这囚徒恁的狠毒卑劣,这不是让团猴儿来世只能做阉人吗!况且,收藏这么好做什么,莫非这囚徒有收集这种东西的癖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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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十六章 莫名确信
  
  恶梦还没有结束,黄翎羽终于将注意力集中到他身上,长刀伸了过来,在他腿间比了比。
  程平气得几乎晕厥过去,头昏脑胀中听见这囚徒说:你若不想自己的尸首也变成他那样,就乖乖带我找个足以安身的地方。
  这句话里包含了两层意思:首先,如果他不乖乖听话,那他就会被这穷凶恶极的囚徒变成尸体;其次,如果他不乖乖听话,那他就会被这穷凶恶极的囚徒变成像团猴儿那样短少了重要部位的尸体。
  有道是十年风水轮流转,这还才七个月,他就落入了当初被他整治的人手里。有道是死有重于泰山,有轻于鸿毛,死成这样,不是他程平的风格。
  于是在重伤失血快要晕倒,惊愕愤怒快要吐血的情况下,在身后抵着一把长刀的情况下,程平紧捂着伤处努力撑到了他偶尔会借用的猎屋。再然后他就再支撑不住地昏倒了,醒来就是这个情形。
  
  黄翎羽如今睡卧在墙角,听外面的雨声,全身上下酸痛疲惫。外面的雨刚下不久,却越下越大,他就算再大度终于也有点发脾气了,感觉老天似乎在和他作对
  来到这处小屋后,程平就昏倒了。
  他则到屋外寻找了足量的松枝松叶,燃起三堆大火。他知道这些火肯定会引起慕容锐钺一伙的注意,但是如今顾不了这么多。他如今要做的,就是必须给慕容泊涯找到他的机会。
  如果慕容泊涯没有放弃找他,这三堆大火燃起的烟雾,就可以指引他找到这里来。
  能否达到目的,黄翎羽并没有百分之百的确信。慕容泊涯其实也没有理由要为他做什么。归根结底,两人不过只是相处过一段时间的人,有时可以喝喝酒,有时可以聊聊天,有时候可以打打架,却很少触及对方的心事,或许连朋友都有些算不上。
  
  但他又有些确信,因为共同抗敌的经历,因为那些不必言谈的默契,因为记忆里共同的故人。
  黄翎羽记得,团猴儿和莫谙私下面对慕容泊涯时,从来不需下跪;他的手下从来不以主人相称,不以奴才自称;黄翎羽还记得,半年前听见的萧杀之声时的惊异,而后,他看见了出现在月夜下的铁窗外的慕容泊涯。
  或许,慕容泊涯是阎非璜给他留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的念想,也是最后的保障。
  他是在搏,搏慕容泊涯的执著,也在搏阎非璜的执著。如果阎非璜尽心尽力地教导过慕容泊涯,那么一定会将消息传递方面的方法告诉他。比如三堆火的意义,比如气味的意义。
  
  团猴儿的内衣染满了血,被他用来当包裹布;团猴儿的外衣也包了几团尸体肉块。此时全被黄翎羽丢进了火里。
  没多久,随着吧滋声响越来越巨,焦香的肉味也在空气里弥散,被山风远远地吹了开去。
  旁人或许以为,三堆火是猎人烧烤野味的火堆,或许以为,风中传递的肉味是烤肉的香气,但慕容泊涯应该知道其中的意义。
  三堆烟火是未来某个世界里的求救讯号,焦肉和松脂的气味是吸引敌人过来的最佳诱饵
  
  只是为什么要下雨,外面的火堆都被浇熄,不知道刚刚的烟火有没有人注意到,刚刚的气味有没有传到足够远的地方。
  黄翎羽看看屋外的天色不像要放晴的样子,有些颓丧地卧了回去。
  
  程平看着黄翎羽不来理会他,终于忍不住晕眩寒冷,又昏睡过去了。他是没想到醒过来的时候,世界仿佛翻了个天,否则也不会睡得如此安然。
  他第二次醒来的时候,雨小了许多,变成淅淅沥沥连绵不断。程平猛然起身,没想到立刻头晕目眩,眼前一片金星,耳朵里轰隆隆地鸣响如同雷击,立时又躺了下去,然后才后知后觉地发觉自己的伤口已经被处理得很好。
  
  夏天的雨是骤雨,来得快去得也快,现在还没停下来的样子,估计这次昏睡也没睡多久。
  待晕眩过去一些后,程平就抬眼去找黄翎羽。没想到他却不在屋里,而是撑着拐杖,倚在门外茅草檐下。
  逆着光线,他的身影占据了程平视野的中心,许久前就感受到的关于关于此人的违和感再度浮现上来,程平不禁问:你没疯?
  门外的身影一动也没动,遥遥远眺,看得十分专注。
  不杀我?
  你是怎么杀了团猴儿的?
  你怎么站得起来?
  黄翎羽头也不回地问道:你是睡昏了头还是干惯了拷打逼问,现在还恁多话。语声颇有轻松调笑的意味。
  滞留此处就不怕被他们找到?程平忍不住又问。
  他们?黄翎羽略感奇怪,这回倒是回过头来,然后乐了,似乎发现十分感兴趣的事物,你是指慕容锐钺还是慕容炽焰?怎么是他们?你倒还不把自己当成是他们那边的人了?
  程平看着他,瞬间有些怔忡,不知为何,黄翎羽如今的笑容非常轻松,与之前或嘲讽或挖苦的笑容十分不一样,就算脸上满是尘灰血腥,也让人感到如沐春风般的轻松,是发生了什么事?
  他不禁痛恨这伤,因为他把握不了在他昏睡的时间里,究竟错过了什么事?
  
  正这时,雨声里,外面传来一女子的声音斥骂道:果然是你这个吃里爬外的东西杀了猴子!
  这女声如同噩梦,程平浑身一震,从床上翻了起来。他伤势本重,平常人早就去了绝大半条命,就算坚韧如他,也因过多的失血而一时晕眩滚落地上。
  那正是莫灿的声音,不知何时,竟然追踪到了此处,却不知为何只能远远地叫嚣,而不能上来。
  程平心中叫苦,有那个被他先赶回去的守卫作证,加上团猴儿身上伤处几乎都是他的长刀造成。又兼且,但凡是人,都不会认为那半死不活的囚犯有能力杀了猴子。如今情势,这个黑锅他是背定的了。
  
  紧接着远方又是一人笑道:你这老女人恁多话,看再与我大战三百回合!长笑声穿破长空,这声音却是慕容泊涯的。
  
  程平心神一震,又没能撑起身来。他看着黄翎羽换了个姿势斜斜靠在门框上。
  渐晴的天光下,他的侧颜含着淡笑,虽然因那逆光而面目不清,却竟然美丽至了极处,并非眉目之美,而是那充满生机和希望的美丽,粼青烈焰一般的美丽。
  
  黄翎羽注目着山脚数对飞窜腾挪的身影。雨下得稀里哗啦不绝,兵刃碰撞的声音也清晰可闻。
  慕容泊涯竟然会来,还来得这么快,这次与命运之间的豪赌,是他取胜了他与泊涯的胜利。
  
 第七十七章
  
  话说慕容泊涯原在洛平京城北寻找,追至慕容锐钺府下惯常处置囚徒的荒山时,却不见人踪。他立刻就心生警觉,若不是到此处处置,说不定有什么变故发生,又或者是那囚徒身份特殊,他们才要另找地方安置。
  虽觉希望渺茫,却又觉或许这次被处置的人真是黄翎羽也说不定。越想越是不安,便忆及昨夜下属的报告。
  被扛着的一人形貌与黄翎羽差距很大,我们并无追踪。
  那人虽然面貌被遮,但看样子头发花白,显已年过半百,身形也瘦小许多。
  希望是他,又不希望是他。
  若是他,这半年多地等待终于到了头;然而若是他,是什么样的经历才会让人变得如此沧桑;若是他,这片刻的耽搁和路途的错失,不知会迎来什么样的结果,这一刻,他会否已变成刀下鬼魂。
  慕容泊涯再不敢耽搁,将附近所有鲲全部召来,四散寻找那名囚徒的下落。
  
  天空渐阴,骤雨即将来临。城东远方的山林里,鸟群盘旋,似乎因为被迅速压低的云层所惊吓,却因距离太过遥远,听不到任何声音。慕容泊涯微一思索,便即下令往那处寻去。
  那些鸟雀纷杂而起错乱盘旋,并非被雷雨惊吓的姿态。大燕四名皇子手下能人异士众多,若是有意隐藏行踪,纵算行于山岭也不会将鸟兽惊起。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让禽鸟受到如此惊吓?
  
  半时辰后,慕容泊涯与众手下终于来到京东昌松林。穿过密密层层的林木,血腥的气息越发浓重,众人都是屏息执刀,以便能随时应付突发的袭击。然而在穿过了又一丛较密的林木后,眼前豁然一亮。
  只见一具白花花的尸体横陈在树木草叶之间,屁股上还有两块碗大的血口,显然是被个具有恶趣味的行刑者削掉了臀肉。
  慕容泊涯心中一松,暗自出了一口长气,这尸体肌肉虬结,体形高壮,就算半年不见,黄翎羽那豆芽菜也长不成这样。
  此时他放下一半心事,就算满地都是粘稠的血液和凝结的血块,也不觉得碍眼。看样子这次处置的囚犯还不是黄翎羽,那他还有得等。想到此处,又开始怅然。
  
  出于习惯,一名鲲员上前查看那具尸首。才把它翻了过来,那名鲲员立即发出一声惊噫,转头招呼慕容泊涯过去。
  慕容泊涯但及看清那尸体面目,顿时也是有些不敢置信。原来正是团猴儿!
  风里忽然传来熟肉的焦香味,虽然已经极淡,但确确实实就是。他抬头四顾,惊觉松林顶上,三缕灰烟徐徐飘起。因为树冠密集,反而不好确定方位。正这时,那边林上似有狂风刮过,将烟线刮得飞卷飘散。
  
  一定是他。
  慕容泊涯不知该惊该喜,但有一件事是肯定的,绝对要将他带回来。
  自动散出查探的莫谙此时回转归来,他恭敬禀道:附近有两个方向的踪迹,一处是向洛平京,另一处是继续向东。确定是有几拨人先后从洛平京到达此处,而后又向东进发。
  东向正是那三缕烟的方向,慕容泊涯问:往东有多少人过去了?
  先是两人过去了,那两人似乎都受了伤,路边滴有血迹,脚步沉重,而且还有棍杖撑持。不久前又有一拨人往那边追去,因为追得匆忙,来不及清除路过的痕迹,看样子确定一共有十六人。武功,不弱。
  慕容泊涯回身一看,包括莫谙,身周只有九人。他摇头叹道:看来这次,又是以少战多。
  有什么干系,反正我们都是这样过来惯了的。一个鲲员哈哈一笑,只要没了内奸细作,咱们以少战多又怕过谁来。
  慕容泊涯点头,脚下已经加劲,瞬间就已展开身法向东追去。
  脸上忽然一凉,是下雨了
  
  莫灿一接到慕容锐钺的飞书就立刻追来。
  原来慕容锐钺生性心狠手辣,同时更易猜疑,若是事情能完全掌控他倒会心安理得地等待结果,但如果有丁点可能的变数,他就会反复思虑,下手根除。
  上古遗书肯定是个变数。如今天下形势,四皇子以慕容锐钺占绝对优势,但如果有任何人能得知影怜双书上的内容,这个形势就会瞬间颠覆。这个囚徒虽然矢口否认自己是黄翎羽,慕容锐钺心底却还有那么一点点不敢确信。于是,在程平和团猴儿相继出发之后,慕容锐钺越想越不确定,后来又见负责扛人的守卫先一步回来,终于飞书让莫灿去收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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