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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游汉镜下——byCandy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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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6-真相

  西汉初年,长安作为国都开始设计修建时,丞相萧何就在未央宫的北面主持修建了三座藏书楼,名为石渠阁、天禄阁、麒麟阁。天禄、石渠两阁,东西相对而立,东为天禄阁,西为石渠阁。

  “那座麒麟阁呢?”我指着另一座楼阁问。

  “那里用于收藏历代记载的资料和秘密的历史文献。”司马把我拉到自己身边,“不要乱走动,这里不比别处。”

  “嗯。”我点头应允。该小心的时候我自然不敢放肆。司马肯冒险把我带到这未央宫中,就已经令我感激涕零了。这会儿也顾不上好好欣赏一番这座传说中的美丽宫殿,直接跟着司马进入了东边的天禄阁。

  眼前这座雄伟的殿阁就是整个国家藏书最多的地方,高大的书架上摞满了一卷卷书籍,从汉武帝“开献书之路”以来,皇家凭借政府权力与国库资财的强力支持,使得这里的藏书日益丰厚,因此如果我在这里找不到线索,其他地方也就没希望了。

  没有目录,没有电脑搜索,只能自己一卷卷搬来找了。“我可以自己看吗?”我指着那一排书架问。司马点头应允,难为我这么勤勉好学,他像是也很高兴。

  我先四处溜达了一圈——靠,怪不得要找人来整理呢,怎么连个标签都没有?有的竹简不知道是被虫啃了还是毁于战乱,一碰就散架,一拿满手灰。我巡视了一番,毫无头绪。

  “司马,那些四书五经啊什么之类的,就是你们平常总念叨的那些书大概放在哪里?”我没辄了,只好求助司马。司马停下手中的笔,抬起头来凝思片刻,指了几个书架给我。

  “借笔给我,司马。还有纸,不是,竹简。”

  司马索性搁下了笔,看我搞什么鬼。我把竹简拆开,取出竹片,在每片竹片上写上字母序号,然后把写着字母的竹片插进书架。有了书架号后,按照从上至下,从左至右的顺序给书架上的每一格编出序号,把书格编号全部拿笔记录下来。好了,查过一格就用笔勾掉,这样应该不会有遗漏了。

  “涩琪,你要把这里的书全念下来?”司马觉得好笑,见我忙了一头汗,就将手绢递了过来。

  “嗯,嗯。”我擦擦汗,随口应。咦,手绢挺好看,顺手就塞自己兜里了。先把司马说的那些乱七八糟的经书给剔除,这些个东西对我没用处。Ok,A3,A6,C1,C2,C19……统统勾掉,去掉五分之一,还不错。我咬着笔头寻C3,就从它开始翻好了。

  司马同我待了一会儿,见我一脸郑重地坐在地上念书,便去忙自己的事情去了。他一走,我就把C3中取出的书丢了回去,这是一部兵书,看不懂。再翻,C4。

  咦,C4这个是?看了几个字,眼睛瞪成牛眼那么大。嘿嘿,艳情小说啊!偷瞧了司马一眼,见他正兀自誊抄书籍,于是赶紧躲到书架后面,眯着眼睛仔细研究。

  “涩琪——”

  “嗯啊?”我研究得正入迷,古人用词太省了,寥寥几个字,意味无穷,得靠自己琢磨。

  “里头的字都认得吗?”

  “嗯,嗯,凑合看吧。”

  司马索性放下笔,端起一边的茶,抿了一口,“一共就三十一个字,你要体味多久?”说完,他一脸揶揄地瞄向我。

  “呃?”我低头忙数,真的不多不少,正正好三十一个字。我闷闷哼一声,把书放回去。死水缸,捉弄我。体会太久,身体有点不适,赶紧溜出去喝口凉茶,压压心底那份碎碎的欲念。

  司马等我喝完,指着那杯子告诉我,“你方才喝的是我的杯子。”

  “啊?”我用力拿袖子擦擦嘴,懊恼地嘟哝,“不早说,让我喝你的口水!讨厌!”

  司马一怔,继而忍不住耸动肩膀大笑,我瞪他一眼,转身要走,却被他叫住。“你过来,涩琪。”他止了笑,冲我招招手。我走回去,曲腿坐下。案上展开的卷轴上,字迹清新雅逸,简直比我用电脑打出的字体还要工整漂亮。司马取了腰里的羊脂白玉戒指,递给我。

  “给我?”手心那枚玉戒指温温润润,散着他丝丝缕缕的体温。司马笑而不语,转头又去忙自己的事了。司马大人真酷,横竖是该说的话说一半,不该说的半个字不语。

  我美滋滋地把戒指挨个手指头套过去,戒指大了些,只有食指还凑合,我就戴在了右手的食指上。拍拍屁股从地上爬起来,勾掉C4,继续寻找。

  吃过晌午饭,我们各干各的事,不知不觉日头已经西斜。房间里暗了下来,宫中的小太监过来掌上灯。司马准备赶上前一段落下的进度,而我也乐得在这里多查几本。时间静静地流逝着……

  “呵——”我疲倦地伸了一个懒腰,“什么时辰了?”

  “已近亥时了。”司马头也没抬,“等我把这一段誊写完就回去。”

  我应了一声,搁下手里的笔,把书捧回去放好,哪知等我再回来准备藏好偷偷记下的笔记时,赫然发现司马就站在我方才坐的书架旁,手里正拿着我刚刚写下的东西。我一时进退不得,惊得不知该如何应付这个难糊弄的司马。

  “这个……是我乱涂鸦的……”我决定不管三七二十一抢回来再说。

  司马像是没听见,抢在我下手之前,转身退回到案前,放在灯下再看。我搓着双手,心在喉咙口跳,“你,你还给我……”我怯怯地又说。他依然没理我,把那竹简上的字挨个看过去。

  “你在看《山海经》和《禹本纪》?”他飞快地抬头瞥我一眼,嘴唇绷成了一条直线,“原来你并不是不认字,而是用的另一种字体。你怎会这种古怪的字体?”

  要人命的大水缸!我暗自叫苦。这下糟了,连我写的那些缺斤短两的简体字都被他认出来了。当下只好死撑着不承认。“什么字体,我认得字不多,所以才写成那样。”我撇嘴,奔过去硬夺了回来。好不容易找到几本讲些异事的书,记了笔记,就被他给发现了,我急得眼眶发涩,紧紧地抱着笔记放进随身带来的木匣子里装好。司马面露疑忌,只目不转睛地盯着我。我捧着木匣子,去路被他挡住,硬是被他敌意的目光给抵回书架边。

  “你究竟是什么人?”他问。

  我一惊,手里的木匣子砰地一声落在了地上。我的脑子开始飞快地转,究竟我是该现编一个谎话还是说出真相?真相?我的目光锁住了那双仿佛能够洞悉一切的眸子。当真相比拙劣的谎言还要荒诞,他会相信我么?

  “你写的那些字,很有规律,绝不可能是无意写错的。你不但认得我们的字,还掌握着不少古怪的技艺。”司马冷下脸完全就成了另一个人。从他的眼睛里就能够明明白白地读出,今天不把这笔糊涂账理清楚的话,他是绝不会轻易放过我的。在他的逼视下,我的脑子成了一团糨糊,什么办法都想不出来。僵持了许久,我最终决定放弃了。

  算了。

  我人一松力,就跌坐在了地板上。漆木匣子就在我的眼前。我握住它,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我不是斐涩琪,我叫夏商商……”

  ……

  等我把话全部说完,司马那犀利的目光刺透了我的衣裳,剔除了我的骨肉,仿佛在审视我的灵魂。我垂着头,任他狐疑的目光在我的身体四处游移。难得他如此镇定,在我颠三倒四的叙述中间竟没有插一句话,要知道连我自己对这起“事故”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真是一个冷静得可怕的男人。我向来不爱同这类男人交往,太费脑力的事情不适合我。但是想到他的智慧也许能够帮到我的时候,我还是鼓起勇气迎向他的目光,低声问,“你知道我怎么才能回去吗?”

  司马犹豫了片刻,然后微微地摇了摇头。我刚刚燃起的星点希望也熄灭了,难道我真的回不去了?难道我真的会一辈子被囚禁在这个身体里吗?天哪,我会长大成一个男人。我要娶妻子么,天哪,那个……要怎么弄……

  我摇摇头,不行,娶老婆的事儿我绝对干不成。转念一想,不管,我可是他家上门女婿,赖他一辈子比较靠谱!嗯,嗯,就这么办。无论何时,吃饭问题要摆在第一位。风餐露宿,饥肠辘辘的日子我可再不要过了。

  “你装得挺像。”

  我抬起头,不明所以。他的眉毛微挑,“你怎样才能令我相信你的故事?”

  我涨红了脸,急忙争辩,“我没有胡说,我知道,知道你们的皇帝是一代明君,”我绞尽脑汁搜刮脑子里不多的历史知识,“对了,匈奴,他赶走了匈奴……有个大将军叫卫青,嗯?什么?没有?”我见他摇头,挠挠头再想,“霍去病!……还,还没有?!怎么,怎么可能?!”我急得满头大汗,“李广?……这个,这个有……还好,还好。”我拍拍胸,松口气。只听司马一旁慢条斯理地说,“就这些?”

  我大怒,竖着一根手指,指天发誓,突然意识到自己在未央宫中,大呼一声,“啊,我知道了!金屋藏娇的誓言成了一个笑话,陈阿娇叫刘彻给关进了冷宫,平阳公主家养了一群贵族的女子让刘彻选,他偏偏看中了一个歌女,叫卫子夫,后来立为皇后……”我越说越得意,嗯,嗯,还是八卦和桃色新闻比较适合我,“你们的主子好色,自己说可以三天不吃饭,不能一天没有女人,说起来,你们那主子整个就是一双面插座,美男也一样上,绯闻遍天下,哈哈……”

  我哈了半天,见司马脸色阴沉沉的,等我合上嘴巴,他冷冷地说,“这话,当被断舌,弃市。”

  “弃市是什么?”

  “拖到闹市,刀刃砍死,暴尸三天。”

  “咳咳咳……”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不适合八卦的时代,没有人权啊!我哼一声,“我不也说他是明君了么,秦皇汉武,两千多年后还有人念叨呢,知足吧!”

  他不再说话,兀自出了一会儿神,而后将我扶起来。“告诉我,你那里是什么样的?”他抛弃了方才的话题,转而用一种饶有兴趣的口吻问道,“你刚才说火什么的车,还有两千年后的天子又是如何治理天下?”

  我差点喷出来。什么火的车,还皇帝呢。咱们都是新社会了好不好!想了想,我决定还是从两千年以后的衣食住行开始说起。

  司马同志索性收了案上的书籍,白点着皇家的油灯不干活,听我讲故事。他的问题一大堆,把一向不求甚解的我给问得哑口无言——我怀疑从来没人会在穿越之后告诉别人真相的,否则遇上司马这样勤奋好学,刨根问底的,非要了人命不可。

  聊着聊着,外面的天色不觉已经渐渐转白。“哎呀,怎么跟你说了一夜!”我揉揉眼睛,证实自己没有眼花,东方已经露出鱼肚白的亮光。

  司马吹灭了油灯,冷不丁对我说,“你的困惑,如果这个世间还有人知晓的话,也只有那一个人了。”

  我一听,本已冷的心,一下子又活过来,“谁?”我兴奋地追问。

  “东方朔。”

  啊!我一敲脑袋,我怎么把那个大名鼎鼎的人物给忘了。“司马你能帮我引见吗?”我凑过去,一脸希冀地望着他。

  司马淡笑着摇摇头,“我与东方先生素不相识,只是听闻他通古博今,极往知来。据说东方先生并不随意见人,要见他一面,难了。”

  “我知道!皇帝老头子成天霸着他,巴望着能给自己寻到神仙,长生不老来着。”我忿忿不平。话音刚落,就叫司马用两根手指抵住嘴。

  “忘了这是什么地方了?你再胡说!”他压低声音告诫。

  我一缩脖子,把怀里的漆木匣子抱抱紧。一阵寂静,我和司马相对而坐,安静得可以听到彼此的呼吸声。咳咳,气氛怎么有点不对劲。我赶忙找话题,“这个盒子很漂亮。”我指着盒子上的纹路问,“是什么花?牡丹?还是山茶花?”

  “那是夔龙纹。”司马轻扬的嘴角弧度很优美。

  “夔龙纹?是什么?”

  “夔龙纹是我们经常雕刻在物品上的纹饰,这里是张囗、这里是卷尾。这是我画了图,特意为钰儿订做的。”停了停,他又道,“你说就是它把你带来这里的?”

  “嗯,就是,好奇怪呢,怎么是你的东西呢……”我唠唠叨叨说到一半,不留心撞到他饶有深意的目光,顿悟刚才那话不该接。司马见我懊恼的样子,嘴角的弧度更深了。

  哼,大水缸。我脑子转了转,想了个恶心他的狠招——

  “这木匣子过了两千年还在,你猜是怎么回事?”我笑嘻嘻地凑过脸去。

  “这是名贵的金丝楠木,千年不腐。”

  “可是,它怎么会出现在一个男人的手里呢?”

  “许是我司马家的后代。”司马不假思索。

  我的脑海里浮现出火车上那个男人的脸,再看看司马,“啧啧啧,你们家的基因怎么会被毁成那样了!一定不是!”

  “那么,你认为呢……”司马撑着头,似笑非笑。

  “一定是你死了之后把它埋在地底下,后来叫人给挖到了,然后就在文物市场辗转很多人的手,然后就……”

  司马一愣,脸色微变,他随即明白我在隐晦地表达什么——“斐涩琪!!”一向气定神闲的司马拍案而起,我早有准备,趁他有所行动之前,就抢先溜到了门边,捂着肚子大笑。

  我还没意识到自己的玩笑开得过火了,这样的话是相当重的诅咒。虽然对于生活在两千多年之后的我来说,从报纸上读到某考古队又寻到一处汉代古墓之类的消息是很稀松平常的事,但我竟忽略了生活在两千多年前的司马的心情。

  回家的路上,司马对我有些冷淡。一半出于我的恶毒玩笑,更可能是由于他突然意识到这个玩笑真实发生的几率还很高。我瞄了瞄他阴沉的脸色,急得抓耳挠腮,心里思量着该怎么措辞,以弥补自己的过错:

  司马哥哥,你想开点,那个皇帝家的陵墓还让人当了游览胜地呢。

  司马哥哥,你放心,如果我能回去,一定会保护好你的尸骨!

  靠,这话听着怎么渗得慌!再说了,人家考古专家也不听我的啊!想到这里,脑海里不由浮现出那些专家拿着刷子在白骨上左扫扫右扫扫的画面——可怜的司马……

  哎,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祸从口出,覆水难收啊!还是等到了家,他心情好些,老老实实道个歉吧。

  刚下了马车,还没跨进家门,就见翡翠和小多一边一个跟门神似的站在大门口。一见到我们,小多飞奔过来,“不好了,公子,他哥哥又来了!现在在老夫人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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