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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地青 ——by三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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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旁看着,暗自不由翻起白眼,却被涌上来的心疼淹没。其实马上不可能会有什么问题。柳家人是不会在这上头作文章的,会在这上头作文章的,却进不了柳家园子。


可七冥这家伙......那么熟谙的动作,老到的手法,他过往,检查了多少次......


责备他多虑的话到了口边,又咽了下去。目光落在他的剑上,想起他刚才的样子,貌似波澜不惊,暗里却是拼命的打算,心下一动,微微激荡,握了他手,紧了紧。


"嗯?"


"我们赛一程?"


"好。"


上了马。前方二十来里,便是小杨城。


"城门为限?"


"好。"


扬鞭夹蹬,落下身后两尾烟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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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早上不曾理了楼里事务,这日中午打了尖,也就顺便在客栈歇了。


七冥换洗了一身衣服,照旧午憩。


我扫一眼手头东西,捡出要紧的先过目。


"禀君上。"一旁,影枭出声。


"说。"


"北边的那位,怎么处理?"


我略略沉吟,"说说,最近,那位的家里,有什么状况?"


"东北和碧罗边境上有些热闹,东南海事也不平,腾江五省此季稻子如若无意外,是个丰年,只是当地粮商不怎么安分。"影枭一一道来,"另外......"


抬手止住,"三桩就可以了。碧落那里的热闹,不必去凑,就和水阁主说,老山里的药材,碧江上的功名,他挑一样罢。"心下暗笑,莫兰这冷心的,选什么,还不好猜。何况如今还有个白家雀子在。


"东南海事,楼里本就有探访列岛的意图,照旧就是,别强出头,只是,也无须替别人做嫁衣。"相信土阁那老泥蛇精也不至于。


"腾江五省丰年,丰年自古伤民。中游那两省,不是一直有商号压着楼里的么,就让那排第一的字号的伤给那位看看。其他的,适可而止。这事动作要快,自保为上,小当家的可能慢一拍,老当家的却还醒着。"


"是。"影枭应了,抬头偷眼看我,欲言又止。


"说。"


"禀君上,中游两省人口共......"


"嗯?"我打断他,轻扬声问。


"属下逾矩。"影枭随即低头。


默然。


妇人之仁,若是镇不住那个,让他看轻了午时楼,两边闹腾起来,哪是两省伤些田民租户,坏几年小日子这么简单的。

"井陶,你老家在那里么?"略作思量,我开口问。


"是。"


"这般好光景,大兴土木也是自然。没准出个吉兆什么的......把几位出了头的风水先生都请过去罢,再照顾几笔木材石材的生意。如此,人手不够,多雇佣也是自然。不过,楼里的帐房都不是好惹的,你能不能从那几省的方圆先生手里讨得人情,就不关我事了。"


"多雇了人虽然是薄利,却能卖得名气,商号主事的那里,影枭还有几分薄面......"影枭松了口气,"谢君上。"


"不必。"我摆摆手,丰年好收成,粮商却压价伤民,富家又大兴土木,这对照,越来越精彩了。不知太子爷看了,还有没有兴致去伏龙潭一游。勾唇,"我说,上次要的单子呢?"


"禀君上......"


"嗯--?"


"是。"无可奈何地掏出三张薄纸,放到桌上。


原来早就备好了,一边藏着,是等我自己忘记么。


"影枭......西北过了荒漠,自有异族不同的天地,让那小当家的生几分兴趣几分戒意,别再老是着迷窝里斗。"他不烦我还烦了。"至于法子,你自己想。"


"......是。"


这叫现世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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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衫湿透,刚才那番交锋还在眼前,人却已经远离了憩安园。


憩安园,枉费了这平和温润的名字。


一早去辞行,趁太子在外理事。


我亲眼看着有人去通报,只是真不示意,外边路上,影枭便也没有让人拦。


柳羽直磨磨蹭蹭,到了门口,果然是两人对峙。


其实不过弹指的时候,却险象环生。


我暗里凝气。


若要动手,决不能成了他累赘。


久未拼命,煞气不知还剩几分。


武艺,仗着身子好转,有底子撑着,又有他亲手点拨,总算不曾退了。


他却忽然笑笑地转过头来看我。


目光平润。


而后近到前来,上马欲行。


那太子见他落了下风,拿几百里外的伏龙潭,出言相留。


明里是好客,心知肚明却是相胁。


伏龙潭,传说若有高手仗剑相激,便得一观天龙真面的洞中幽潭。


这话,看上去说的是洞里龙,实质上,指的,却是面前人。


他坐在马上,控了缰,闲话般道来。


--商某虽喜寻景问幽,却从来不惊扰卧龙伏虎。


不待太子再出言,便接了下去。


--听说,天子脚下定国寺,有颂龙十二碑,喜、哀、惧、爱、恶、欲,一态二碑,皆有记载,却独独少了龙怒。世人皆以为有遗漏,其实--


七情少了一情,话中含问。


他轻抖缰绳,缓步前行,一边叹。


--逆鳞,自有人能触得。


略顿了顿,语气一转,声线柔和,冷意暗藏,却毫不迟疑,当然不让。


--怒龙,这世间,却是承不得。


言里明明也含了威胁,却好似在陈述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话音落下,那几位俱无声无息,他一人一马,却已经行在了路上。


那个......


嗯......


不是一人一马......


我不知怎地上了马,又不知怎地,也已经跟着走出了十来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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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敢懈了警戒,耳里却只听得马蹄哒哒清脆,风声柔和。


一直走出几里路,均无异常。


然后他递过水袋来,道,出了那么多汗,喝些罢。


这才发觉不知晒的还是绷的,一身汗。


歇了会,他提议赛一程。


一路走来不知是第几次了,却也不曾腻味,自然应好。


两骑到了城门,胯下的马却还没有跑尽兴,呼哧着热气,甩头不耐。


摇摇头,大热天的,居然还这么闹腾。


抬眼看他,正将他含笑安心的神色逮个正着。


四目相交,明明该是他过分,却是我先别开眼微赧。


装作没有注意,只是一径抓了笼头安抚了。


--不知宁歇的......畜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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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时小憩,照旧只是歇着,没有入眠。


真吩咐影枭时,虽因怕吵了我,声音低低,只是奈何客栈房内不过屏风之隔,字字句句,我听了个七七八八。


起身后坐在他身边喝茶,略略有些心不在焉。


这个人......


手段利索不提,妇人之仁是没有的。


另外,总觉得他冷静得过了几分。


清醒透彻,甚至有些像旁观者清的局外人。


有些隐隐不安。


说不明白为什么。


喜怒,他是有的,可从来清清淡淡。


做事的确上了心用了神的,指点间却带了几分通透离世,得失从来不惊不较。


这份用心和这份淡漠放一块,便是不安了。


忽然想起俗寺明空庙门前的禅联。


酒肉穿肠过,佛主心中坐。


楼里事务,门下弟子,或许就是他的穿肠过。


大概......我也......


也是罢。


他旧事刻骨,处长了,我多少觉得出来。


不过既然我这坛劣刀烧,他打算一直喝下去......


我便也没有什么苛求的了。


做他穿肠过的酒肉,暖他身裹他腹,心甘情愿,亦已知足。


心下顿时坦然笃定,这才发觉手里凉茶已经捂热了。


放下杯子,正对上他笑吟吟的眼。


不晓得已经看多久了。


应该猜不出我在想什么的罢?


只是,为什么觉得......


遂起身。


去洗把脸吧,天气好像越来越热了。


身后那人笑的什么,不关我事。


不关我事,不关我事......


就让他自己在那抽风好了。


我......


我再去楼下看看,叫些凉品。


对,叫些凉品。

第十章

再走了两日,正好赶上影枭说的赛戏。


怎么说呢......


简陋条件下,意境悠远的艺术。


我和七冥在二楼雅座挑了个不起眼的位子歇息。


七冥看得蛮专注,我对几上各种民间的零嘴更好奇。


庄里不是没有,不过这么有......那个,嗯,咳,有民间特色的,不常见。


台上的,不就是来回迈上几十步代表急急奔了三千里路,八个人撑旗子往后一站表示千军万马么。我偷偷看看七冥,有些不明白。他当初是扎扎实实真真切切,从皇都换马不换人,不要命地赶去虎腾的。为什么,还会对这戏台上的装腔作势出神?


随他啦,暗里瞄瞄他抿唇敛神,目不转睛的样子,陪着看也很不错,悠哉悠哉。


喂了七冥一个剥好的花生,他看也不看,吃了过去,连咬到我手指都不知道,更不用说因为在大庭广众之下而脸红。


而后,含住。


过了半晌,咕嘟一口咽了下去。


嗓子那里大概略略卡了卡,不怎么舒服,蹙了蹙眉。


却还是没有觉醒发生了什么。


我笑得内伤。


知道有我之前的保证,他不会警觉,毫不内疚地咬开一个梅子,去了核,喂半个给他。


生津的,润润他可怜的喉咙。


-- -- -- -- -- --


看着七冥的样子,正玩得惬意,却忽然听见一个拔尖入云如细弦铮铮的声音。


天那,这是男人的嗓子吗?


吓了一跳,看向台上。


这一看,却僵住了。


从最无防备的单纯快乐,跌入不得脱身的失却之痛中。


扮水袖的那人,妆化得简单,显出了八成原貌,连带眼神,像极了千。


他不是千。


身高气质都不一样。


就算一样,也不是。


但是对我而言,这一瞥所见,已经足够糟糕。


深吸口气,脑中纷纷杂杂一堆景象奔涌而来。


我狠狠将拇指掐紧在食指第二节,强制自己抛开那些。


七冥没有发觉。


放下心,闭目入定,默念心法。身处闹市茶楼,不管如何,警戒是不可少的。


-- -- -- -- -- --


撑到散场,回了客栈包住的独立小院,久未的疲惫涌上来。


"真?"七冥一路担心地在我脸上瞄来瞄去,终于忍不住问出来。


我张了张嘴,却无法开口。靠坐在椅背上,低叹般道,"我想喝酒。"


"好。"七冥起身,去吩咐了酒菜上来。


酒,不知过了第几巡。


没用内力逼去,却依旧还未有醉意。


我痛恨这具身子的好酒量。


以坛代杯,就不信了,怎么会灌不醉。


天,金红了暗,暗了又明。


却是日落又月升。


星星亦开始闪烁。


举目问群星,这里,倒底是哪个宇宙的哪一角,倒底是哪次任务的间隙里,千背着我物色的时空点?


人,面前端坐,稳稳不动。


是七冥。


时不时忍不住唤他,他便应一声。


稳了我,任由我歪在他怀里仰头倾酒。


看着我喝到后来,击剑长歌,唱得曲不成曲,调不成调的破句。


酒真是好东西。


就算灌不醉,起码,能让人有足够的勇气和力气,把该做的事,做了。


"七冥......"瞥一眼地上满满的空坛,我一脚踢过去,听着噼里啪啦的声音,撑着自己的膝盖,对他一笑,终于能够开口。


不敢再看他,指指自己心口,"这里......本来已经冷了,死了,空了,没了......我......"


身子落进一个暖暖的怀里,紧紧的。


眼里视线模糊,有东西不断掉出来,我摸摸自己的脸颊,手上湿湿的,真是奇怪......一边听得一个嘶哑陌生的声音在胡言乱语,"遇到你......慢慢又暖了,有了,满了,活了......可是为什么还会痛......痛,好痛......七冥......痛,我好痛......"


那个声音不肯停歇,一直一直缭绕在耳边,哀伤悲恸,还说了很多很多别的。


只是我不怎么记得清了。


-- -- -- -- -- --


醒来,不知时光过了几何。


全身飘飘然,似乎换了个小重力的环境,轻了一半。不过股间腰腿处酸痛得实在不行,眼帘几乎睁不开。


啊哦--?


勉强把眼睛撑开一条缝。


我怎么了?


"七冥?"为什么你的眼睛有些肿肿的?


我开口想问,刚吐出了头两个字,便被沙哑可怕的声音吓了一跳。


嗓子那里疼得厉害。


发生了什么?


一条冷冷的毛巾盖上眼部。

"我在。"七冥低低略哑的声音传来,而后手被握住,一个温温的身子钻到我身边,缠着贴上来。


也是赤裸的。


我忽然想起来入睡前自己做了什么,不由心里一乱......"七冥,我......"


唇被封缄,绵长细致的吻。


有些熟悉......


......往常不是我这么干的吗?这次掉了角色了而已。


当下心神一宽,在纠缠唇舌里全心全意陷进去。


他良久松开我,轻轻道,"下次别自己担了,我和你两个,痛归痛,不会有事的了。"


我微笑,昏昏欲睡。


--怎么又困了,好像刚睡醒吧?


七冥却不肯歇,摇摇我,"好不好?"


我不想动,也懒得开口,忽然发觉自己轻了一半,是因为胸口少了处暗里的重压。


七冥又推推我,"好不好?"


......真是的,知道就好,为什么坚持要个回答的表示。


蹭着挪回去些,我尽入睡前剩余的全力点了下头,刚好撞上他的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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