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戮的大地。
墨云背对着我，指着东边温泉森林的方向说：“还记得那个温泉怎么去吗？”
“啊——？”我挠挠头，那森林里的九曲十八弯，又没什么路标，怎么记得住啊！
“到时跟着小黑就行，它会认路的。你绝对不能离开它，知道吗？！”墨云的语气陡
然严厉，却始终没有转过头来。“既然它是和你一起被封印的，很可能。。。它将是
你最可靠的战友、你最后的身份证明！”
忽然一道闪电划破了重重黑暗，紧接着的轰隆雷鸣撕裂了平静的夜空。
小黑？最可靠的战友？最后的身份证明？
似乎冥冥中感觉到了什么，但仔细一想还是抓不住。
“不用费神去想，到时候你自然而然就会知道的了。现在你只需要记住我所说的每句
话。”
为什么有种交代遗言的感觉！
“你不和我们一起吗？”我心中一窒，伸手去探墨云的肩，却被他偏开去。
“别想太多。世事难料，我只是以防万一。听我说，那温泉之所以拥有疗伤之效，是
因为我用魔法阵将它和西方的挽澜山相连，汲取了天地灵气。到那里之后，只要发动
魔法阵，你们就会被送到挽澜山而暂时安全，之后温泉里的阵也会自动失效。接下来
，仔细听我说该如何发动。。。”
“慢着，我们现在还在龙焱阵里啊！”
“只要我和你联手，这阵根本不在话下！”墨云的身上勃然散发出一股澎湃的气势，
那是一种傲视天下、斜睨众生的自信！
秦聿羽一声令下，术师们诵起咒文，以水形成一个大罩子护送所有人向东边推进，直
至被龙焱阵所阻。
“看来这就是最后的界了。”墨云从容一笑，“奉御，照我刚才所说的方法运气试试
看。”
我略略一点头，闭上眼。
调整呼吸，气沉丹田，聚神屏息，将意念定于额头。
“来自亘古的水之精灵啊，请允许我借用你们强大的力量，破除眼前的障碍！”
我的眉心处先是淡出一个小小的光球，然后扩散成一圈圈蓝色的光晕向四周散开，扑
上来的金色火焰碰到蓝色光晕象雪一样飞快的消融！
墨云紧跟着吟诵起来：“水凤来自风处，是风神的永恒之泪；我以驭凤之剑起誓，此
生此世为你忠诚！请助我一往无前！”
我只觉额前不断涌入源源不断的力量，一阵阵温暖的能量滋润着我！而小球也逐渐聚
拢成一道直径５米左右的光柱挟摧枯拉朽之势直冲向前，在无形的屏蔽上炸开一个大
洞！
身后的众人绝处逢生般疯狂欢呼起来！
然而，烟尘弥漫中，远处密密麻麻的黑影又让我心沉到最底！
“不错不错，很久没见过这么漂亮的水御刃了！”半空中现出一条金色的大龙，双目
炯炯精光！而站在它头上怡然自得，一头银色长发飞舞的，就是黄皇！
“不过，我相信接下来将会更精彩。我可是特地让这十万大军日夜赶路来到这里，相
信你们不会让我失望吧？哈哈哈哈哈。。。”
身后一阵倒抽冷气的声音！
我不由慌了起来：“墨。。。”
身子突然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墨云胸膛里一下一下沉稳的心跳，让我慢慢镇定下
来。头上响起墨云低沉而让人心安的声音：“别怕，小御，有我呢。相信我，我们可
以的。”
像受了蛊惑般，我不由自主地点点头。
“好了，”墨云松开手，转身面向义军所有的兵士，以处变不惊和临危不乱的气度散
发出一股势不可挡的威慑力，感染着所有人，让他们惶恐的心渐趋平静：“我义军的
勇士们！今天，为了我们的荣誉，为了我们的尊严，为了我们的信念，让我们从血路
中杀出一片生天来！！！”
“噢！，噢！，噢！！！”上万的刀枪举向天空，上万只脚用力踏向大地，呼喊声响
彻旷野！
墨云翻身上马，秦聿羽和我也紧随上马，高举刀剑——“杀啊——！！！”
没有退路，不能逃避，只能前进！
封印在灵魂深处对血的冲动，被揭开了！
37
到处都是血光，我已经分不出东南西北，只勒紧小黑的缰绳，跟在墨云和秦聿羽身后
一味地杀！杀！杀！见人就杀！血腥味不断地刺激着我的鼻粘膜，如亡命之徒般，我
的血液再次无法抑制地沸腾起来！身上所有的细胞都叫嚣着对血的渴望！手中的乌剑
流转着嗜血的凶光，像是杀多少人也不够似的！
在刀光剑影与鲜血迸射的原始而疯狂的杀戮中，我们居然突破重重防围，造成了敌军
的一片混乱！
“小心！”一阵冷风向我颈项间扫来！我避之不及！
“墨云救我——！”
一个短促的剑插入肉体的声音！
“不想死就张开你的眼睛！”我惊讶睁眼，是秦聿羽！
紧贴着我身前，一把剑身已经崩裂的长剑深深插进他的左肩，从身后透出！而小黑很
有灵性地适时偏开我才没有受伤！秦忍痛右手一挥，对方的头颅立时断开被抛上半空
！
“驾！”无暇顾及伤口，他又扬起长剑一骑当先向前冲去，披散的乱发和着血在风中
狂乱地舞着！全身上下已经处处伤痕，衣衫没有一处完整，尽是血染！“快走啊！我
们要活着离开这里！”
是的！活着！刚来到这里我就立下誓言，我一定会活着回家！！！
活着！活着！我一定要活着！！
“杀啊——”
重重交织的刀剑之间，残阳如血，血如残阳，染红天边的晚霞！
前方的墨云突然勒马回首停下来！
“云，怎么？”我紧跟着秦一起也停下来，回头看向惨烈的战场。
“这样下去，即使逃出去我们的军力会损失大半！”墨云果断地下了决定，“我准备
布下水破阵，你们带着其他人先走！”
“不！我们。。。”
“走！我自有办法脱困！”
“不！我留下来陪你！”我没来由地有种直觉，墨云已经下决心要死在这里了！不可
以这样！绝对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啪！”我怔怔地看着墨云，这是他第二次打我！
“不要留下来阻碍我！你再不走我就打晕你让秦聿羽把你带走！”墨云的语气带着让
人不能反抗的威严！
“我会留在这里保护墨大人！” 靳亮浑身是血地冲到墨的马旁！“我绝对会用生命守
护墨大人！”
“好！我们在前头等着你们！”秦聿羽略一沉吟，扯过小黑的缰绳并驾向前骑去！
“不！我要留下来。。。”我拼命要扯回他手里的绳子！
秦聿羽猛一回头，两眼发红：“这里是战场！不要再发小孩子脾气了！我们只有活着
才有希望！多一个人活着就多一分希望！我们。。。是墨云的希望！”
我愣愣地无法再说出一句话，任由小黑带着向前驰骋！
“轰！”
在这场爆炸中，方圆三百米内的生物全部断绝生息！
看着带着微笑死在自己面前的靳亮，还有继续向自己涌来的黄炀军人，轻轻摸着炸断
了的双腿，墨云感觉不到疼痛般自嘲地笑笑，以前的自己要厉害得多了呢，防护罩也
绝对能保护住自己身边的人。太久不用果然生疏了，只可惜不能帮他们拖延更久的时
间。。。
不过，没关系。
“尹昀，奉御。。。已经长大了，我相信他很快就能想你所期望的那样，成为一名顶
天立地的男子汉，用自己的双手夺回属于他的东西。我现在去找你可以了吧，等我追
上你把这坠子拿回给你，这是我们的定情之物，你绝对不能赖啊。等等我。。。”
随身的匕首从鞘中抽出，光洁得一如一年前你给我时的模样。
闭眼，匕首横于颈边。
对不起。
再见了。
我来了。
“墨云——不要啊！！！”
看见墨云坐在地上，两条腿都破烂不堪地以异常的角度摆放着，他的匕首正往脖子上
一抹，我的全身冷透了！
如果迟了一步，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墨惊讶地张开眼睛，声音嘶哑得几乎认不出来：“御。。。小御！”
神啊！这是我第一次由衷地感谢你！感谢你让他活着！
在奔驰的马上，我伸出双手把他从地上抱起轻轻置于身前，搂紧。
他的心仍在跳动，他的身体仍是那样温暖！
刚才几欲停顿的心狂喜地跳动起来！热泪忍不住染湿了墨云身前的衣襟。
“唉。。。为什么还要回来呢？傻孩子。。。”身后的手臂也紧紧地回搂住我，温热
的液体慢慢渗进我肩膀的衣服上。
“墨云，我们一定要一起离开这里，一起重新开始！你还要继续当我的老师，你要答
应我哦！”我抬起脸，泪眼婆娑地望着他。
“好。。。一起。。。我答应你！”
“记住，这是你亲口答应的，以后绝对不能反悔！”
“奉御！墨。。。墨云呢？”远远地，秦聿羽就忍不住向我吼道，几分希望又几分害
怕失望地向我身后看去。
“我遵守诺言，回来了。”墨云从我身后绽开了笑容。所有人欢呼起来！
“快点进森林吧！我估计黄炀的鸟军应该也出动了！” 秦聿羽按捺着激动的神色，匆
匆调转马头向林子进发。
果然，没多久就听见远处传来的鸟叫声，并且快速靠近！
“快！林子就在前面了！” 秦聿羽大喝一声，“大伙再加把劲！”
还差一点！还差一点点就到了！
黑压压的鸟已经等不及向我们尖叫着袭来！
“墨云！快坐到我身体前面来！”
“不要紧，我有护体之气，不用担心我！”
想想也对，墨云可是那么厉害的术师呢！
顾不上身后鸟儿的狂轰滥啄，我们一个劲地向前冲。身旁不时地有人被啄得血肉模糊
，惨叫着从马上摔下，但我们已无法伸出任何援手！
“墨云，还好吧？”
“唔。。。好啊。。。”
“快到了，坚持多十几秒钟就到了！”
“。。。唔。。。”
刮过耳边的风让我听不清墨云说的话，但只要他身体还是暖的，听得见他隐约的声音
我就安心了。
“到了！墨云！我们安全了！”小黑冲进林子又走了一段距离，我总算松了一口气，
勒住小黑等等其他人。“墨云？”
“唔。。。太好了。。。”
秦聿羽很快带着其他人赶到，每个人都伤痕累累，但终于看到了生的希望，所有人都
精神奕奕！
“继续赶路！我们刚才被鸟军袭击速度慢了不少，恐怕这会儿黄炀大军又逼近了！”
“是！”
38
离温泉还有一段距离，墨云已经开始吟唱发动魔法阵的咒语。虽然声音微弱了些，但
我仍能感受到与他相互呼应的力量波动从温泉的方向传来！
我不禁暗自佩服，太强了！
很快，墨云也许是累了，咒语听起来不太够气的样子。我忙偏头说：“我来试试吧，
我也记得咒语呢！”
他似乎轻轻笑了笑，我就当他同意了，正想开始吟唱，一直搂着我的腰的手臂却突然
一松，身后的身体无助地掉下地！
“墨云！”我大惊，还没勒马便跟着跳下地，结果也摔了个结实！
“墨云！你怎么了？！”我连滚带爬地爬向墨云，却见他的背部已经血肉模糊！
“天哪。。你怎么。。。鸟！是那些鸟对不对！”我悔恨得钻心的疼！不停地捶打着
自己的笨脑袋！“都怪我！怪我没保护好你！”
“别打了。。。咳咳。。。本来就应该是我保护你才对啊。。。别理我了，我只是你
们的累赘。赶快走，走啊。。。”墨云勉强睁开眼睛，淡然地微微笑着，时不时咳出
一口一口的鲜血！
“不！我决不能丢下你！”我努力把他架到自己的肩膀上，但他总是无力地滑下来！
“麦虾！你带着他们先走！等魔法阵发动了就往下跳，不用管我们了！”秦聿羽冲其
他人喊道，翻身下马架起墨云另一边的肩膀，“我也来！”
“不。。。你们不走。。。咳咳咳。。。没人发动魔法阵。。。”
“我可以在这里吟唱的，没关系！”我强忍住泪水，和秦聿羽一人一边架起墨云踉跄
地走向小黑，小心翼翼地把他搬上马，可他手已完全没有力气，很快又滑下来！
“我来背他，你唱咒文！” 秦聿羽很快把墨云背起来，快步向温泉走去！“小黑，你
先进去温泉等我们好吗？”
小黑摇了摇尾巴，不肯动。
“小黑，乖，我们马上就来。去，乖。”我拍拍它的头，柔声劝道。
小黑晶亮的眼睛看了我好一会儿，才不情愿地嘶鸣了一声，向温泉跑去。
幸好之前墨云已经开始发动魔法阵，我继续吟唱咒文没多久，温泉水面就射出一个光
柱——魔法阵启动了！
“墨云墨云！你看，很有气势的魔法阵呢！”我跟在秦身边，努力地引墨云说话，固
执地不让他就这样睡去，再不。。。醒来。
迷蒙的双眼似乎动了动，墨云的嘴唇微微动了动：“。。。”
“什么？你说什么？”
“我对不起你。。。小御。。。”
“不要说了！我不要听！”我死死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音，“以后，等你好了以
后再告诉我好吗？现在别说这个了！要不。。。听我唱歌吧！我唱歌很好听的，你还
没有听过呢！”
我跑前几步，清清嗓子大声唱起来：
“生命就像一条大河，
时而宁静，
时而疯狂，
现实就像一把枷锁，
把我困住，无法挣脱，
这谜一样的生活风雨如刀，
一次次将我创伤，
我知道我要的那种幸福，
就在那片更高的天空。
我要飞得更高，飞得更高，
狂风一样舞蹈，挣脱怀抱，
我要飞得更高，
飞得更高，翅膀卷起风暴，
心声呼啸，飞得更高，
一直在飞，一直在找，
可我发现无法找到，
若真想要是一次解放，
要先剪碎，这有过的网
我要的一种生命更灿烂，
我要的一片天空更尉蓝，
我知道我要的那种幸福，
就在那片更高的天空，我要飞得更高，
飞得更高，狂风一样舞蹈，挣脱怀抱，
我要飞得更高，飞得更高。翅膀卷风暴，
心声呼啸，我要飞的更高。。。飞的更高。。。”
墨云，我。。。要和你一起飞，飞向高空。。。一起。。。
“你看！到了！墨云！到了！”一个转折，那熟悉的大石头出现在眼前！
我忍不住高兴得跳起来！“让我来背他！让我来！”
秦聿羽也舒了口气，满脸掩不住的高兴。他把墨云放下，笑了笑：“你啊。。。”
“嗖——”
“小心！”
“不——不要！！！”我无法相信！神阿，你怎么可以这样玩弄你的子民！我们已经
到了！我们已经到温泉了！只差几步了！你怎么忍心，在这个时候，在我面前，让他
为我挡了那只箭！我宁愿自己被射死也不要啊——！！！
“小御！你背上云先跳进去，我断后！”秦聿羽拔出剑斩下所有射过来的箭！
“我。。。我其实是。。。咳咳。。。曾经是。。。圣术师。。。”
“别说了！”我艰难地背起墨云，向温泉一步步走去！墨云的血一口一口咳在我背上
，我的泪水忍不住爬满了整张脸，但我绝对不要哭出声音来！这是我的决心！我一定
要和他一起离开这里！要一起活着！
看，再走两步就可以跳进魔法阵，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接你来这个世界的人。。。咳咳。。。叫做尹昀。。。是我最爱的人。。。他嘱咐
我，咳咳咳。。。一定要让你接替他，成为。。。历史上最伟大的。。。唔！”
身后的身躯突然一震，我甚至可以清楚感受到第二支箭直直射透他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