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渡——by十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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迦罗炎夜没有说话。
楼清羽迟疑了一下,道:「你打算近日突袭兰朔?」
迦罗炎夜吃了一惊,飞快地扫了他一眼,沉声道:「谁说的?」
「没有人说,只是我的猜测。昨晚在席上听说你打算在七日内攻打兰朔,怕是掩人耳目的吧。」
迦罗炎夜眯着眼,双眸锐利如剑,直直盯着楼清羽。
楼清羽叹口气,道:「你不要怀疑。你安排的这么周密,身边亲信不会出卖你。」
迦罗炎夜也知道陈竟等人绝不会背叛他,沉默片刻,道:「快的话,今夜行动。」
楼清羽一惊,脱口道:「这么快?早知道昨夜不该碰你。」
「闭嘴!你胡说什么!」迦罗炎夜脸色立刻涨红,额上青筋都快蹦出来了。
「呵呵……这里又没别人。」楼清羽干笑两声。
迦罗炎夜怒瞪着他。昨夜要不是多喝了两杯,他也不会晕乎乎的忘记今晚的大事,就那样被他拐上床了。
楼清羽也心中懊悔。可是一对两个多月未见的夫妻,见面的第一夜能干什么?小别胜新婚,除了上床,楼清羽还真想不出别的。直到今天早上遇见沈秀清,从他的话里闲谈透露出的信息,才突然猜测到迦罗炎夜今晚可能的打算。
楼清羽道:「我和你一起去军营。」
「不许!」迦罗炎夜几乎是下意识的道。
「我要去。」
「我说了不许!」
楼清羽深深地望了他一眼,径自往回走。
迦罗炎夜在他身后低喝:「我说了你不许去,听到没有!」
楼清羽回头,微薄的唇边噙着浅浅的笑,轻声道:「听到了,大将军。」
那笑容当真赏心悦目。可惜迦罗炎夜半疑半信,没工夫欣赏。
用过早膳收拾停当,迦罗炎夜一直没看见楼清羽的身影,心里还在奇怪。待他骑着狮子骢来到城门前,就看见楼清羽一身戎装,带着一队押粮的兵马,淡然自若地坐在北苑良驹的马背上。
看见他,楼清羽只淡淡地道:「走吧。」说完纵马先行,把一脸铁青的二皇子甩在身后。
当天夜里,迦罗炎夜的铁骑精兵对兰朔发动了凌厉的突袭。兰朔里的西岚人大概探到大齐的新锐粮草昨日刚刚送到,也正准备养精蓄锐对卢州突袭,谁知却被抢先一步,让迦罗炎夜先下手了。
楼清羽在来边关的路上早已将这里的形势分析透澈,当迦罗炎夜在大营里看见他自己绘制的那张边关地图时,也吃了一惊。
楼清羽没有跟他解释自己是搜集了多少信息,才凭着清晰的头脑和精深的绘制功力弄出这份地图。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楼清羽多年的空军生涯不是白练的。不过迦罗炎夜的战术非常完美,即使是楼清羽也挑不出疏漏之处。
这场突袭从寅时开始,一直持续到第二天午后。当战争终于结束时,兰朔已经回到了大齐的版图。
古代战场的残酷和严苛,虽然早有心理准备,楼清羽仍然觉得这种惨烈的战况是极大的视觉和心理冲击。
上一世就是因为不想面对太多残忍的战争实况才选择空军,并且他入伍和退伍的时候都是和平年代,除了演习,这种真刀真枪的厮杀不曾真正面对过。
楼清羽在后方大营负责防守,他要上战场的要求被迦罗炎夜毫不留情的拒绝了,再谨慎地想到自己在这个世界的武功半路出家,确实不到火候,若上战场近身搏斗保命有余却不足以杀敌,自己又不会内力什么的,说不定上去只是添乱。
再说迦罗炎夜每一步都仔细紧密地安排好了,自己莫名插进去只怕会打乱他的部署,于是思来想去,便留在军营后方和两名副将一起负责防守。
抬头看看渐渐升起的太阳,楼清羽望着远方已经厮杀入城的大部队,忽然想到迦罗炎夜。那样强悍的人,现在一定双手鲜血无数,不知道当战争结束后,他会不会有厌倦的感觉。
兰朔最终攻下了。楼清羽进城的时候,道路两旁倒满了敌人和大齐士兵的尸体,后勤部队正在收拾残局,将双方尸体分别堆积,准备在明日火化。
来到兰朔城的太守府衙,沈秀清正在为迦罗炎夜包扎伤口。他的脸色有些苍白,可是眼神仍然炯炯有神,锐利如锋。
迦罗炎夜对属下交代完事情,让他们去清点战场,又吩咐了一系列措施,都是夺城后的后续步骤。好不容易这些事情处理完毕,天色已近傍晚。
楼清羽看着那些将领出入,脸上都带着飞扬的喜悦神采。他们的自信,来自于对迦罗炎夜的崇拜和信任。在他们心中,这个人不仅仅是京城的二皇子,还是他们心目中的军神。
「天晚了,吃点东西吧。」外面在开庆功宴,楼清羽将东西端到迦罗炎夜的房间。
迦罗炎夜有些疲倦地倒在床上,低声道:「放那吧,我累了,先歇歇。」
楼清羽把东西放下,走到床边,帮他脱下身上沉重的盔甲,里面白色的里衣已变成暗红色,包扎好的伤口上还隐隐泛着鲜红。
楼清羽望了他的伤势半晌,帮他盖好被子,道:「你睡吧,有事我叫你。」
迦罗炎夜似乎已经睡着了,没有说话。
暮霭沉沉,流光点点。
楼清羽在暮色中望着迦罗炎夜的睡颜。脱去外表的冷酷和凌锐,这只是个十九岁的少年,可是在战场上,他却犹如修罗一般,血染战袍。
楼清羽轻轻摸了摸他的脸颊。
两个月不见,他消瘦得多了。双颊有些凹陷,下颔也多了些青青的胡渣,身上……更多了许多伤口。
楼清羽忽然感到心疼,不同于对童的那种心疼,似乎,多了几分什么……
第八章
攻下兰朔后,一切都变得顺利起来。
后方有楼清羽和新来的后备军的支持,加上卢州城内的官员和百姓也十分配合,迦罗炎夜的大军一鼓作气,在接下来的十天里将西岚人彻底赶出了大齐的边境,甚至攻入西岚境内,反掠夺了大面积的土地。
最后事情在西岚的投降与求和中结束。迦罗炎夜的铁骑大军终于取得了全面的胜利,其中的辛苦和艰难不足一一道也。
在离边境大营二里处,寒风冷列的峡谷中,迦罗炎夜仰首闭目,静静地泡在温泉里。
楼清羽只穿了一件白色里衣,赤着足,披着发,端着托盘在池边坐下,看了看迦罗炎夜,将脚伸进温泉里,搬过他的脑袋靠在自己腿上,轻轻帮他按摩头顶上的穴位。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迦罗炎夜仍然闭着眼,湿漉漉的黑发凌乱的散在楼清羽的腿上。楼清羽里面什么也没穿,浸了水的里衣下摆在池面上散开,白皙修长的双腿若隐若现。
「舒服吗?」
「……嗯。」迦罗炎夜过了半晌,才懒洋洋地应了一声。
楼清羽看看他肩上的伤口,已愈合了大半,腰腹间的伤势这两天也好了很多,不由暗赞沈秀清的药确实不错。
「过两天该回京城了,不知赶不赶得及过年。」
「你想回去过年?」迦罗炎夜睁开眼。
「也不是。只是将士们该想家了。」
「看情况吧,也许赶得及。」迦罗炎夜无所谓的答。反正他这些年来都是在军中过的,回京城反而不惯了。
「要喝一杯吗?」楼清羽拎起托盘上的酒壶问道。
迦罗炎夜轻轻蹙眉:「不喝了,有点头晕,回去吧。」
「这么快?」楼清羽惊讶,劝道:「沈大夫让你多泡一会儿,说这个温泉对你的伤势恢复有好处。」
「不想泡了。」迦罗炎夜觉得一阵阵头晕,越泡越浑身无力。以前他也经常受伤后到温泉疗伤,但不知为何,这次却觉得特别不舒服,感觉胸口一阵阵憋闷,喘气也压抑起来。
他搭着楼清羽的手臂从温泉中迈出,谁知脚下一软,竟差点栽倒在地。
「炎夜!」楼清羽惊了一跳,连忙扶住他,问道:「怎么了?你没事吧?」
迦罗炎夜眼前一阵发黑,靠在他身上缓了半晌,才皱皱眉道:「没事。大概泡得太久了。」
楼清羽帮他上好药,穿好衣服,眉宇紧蹙,道:「我看你是最近失血过多,操劳过度才这样。等事情都安顿下来,你该好好歇歇才是。」
迦罗炎夜整理好衣服,抬头望望楼清羽,见他仍穿着半湿的里衣,面色担忧地望着自己,不由心下一暖。这些时日楼清羽一直如影随形地陪伴在自己身边,不管上场作战还是商谈议事都不离左右,甚至自己身边的服侍工作也是他一手亲来。
有时半夜在帐中处理公文,不知不觉睡去,醒来会发现自己躺在榻上,衣物都收拾妥当。有时议事完毕,回到营中也是他亲自为自己脱下盔甲,照顾饮食寝榻。而他不仅时时陪伴在自己身边,还要负责后勤工作,办事有条不紊,沉着稳重。
如果说迦罗炎夜一天要忙碌十个时辰,那楼清羽加上照顾他的时间,只怕一天都没有休息的时候。
想到这里,迦罗炎夜心中感动,握住楼清羽的手,道:「你也辛苦了。」
楼清羽望了望他,忽然轻轻一笑,凑到他耳边轻声道:「属下没有将军辛苦,如今万事太平,属下今晚务必要好好『报答』大将军。」
迦罗炎夜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想要抽回手去,却反被他紧紧握住。
迦罗炎夜突然想到一事:「你那匹叫奥赛的马,是不是太子送给你的?」
楼清羽微微一愣,点了点头。迦罗炎夜脸色一沉,冷冷地哼了一声,将手抽回,掉头就走。
「炎夜,你听我说……」
「滚开!」迦罗炎夜不知为何,那一刹那突然怒火冲天,毫不客气的反手一推。
楼清羽哪能想到他会突然发火,完全没有防备,扑通一声,跌进身后的温泉里。
迦罗炎夜竟看也没看,几步绕出环绕的大石,出了温泉。接过侍卫递上的披风,跨上狮子骢,一抽马鞭飞奔而去。
他一口气冲回府衙,回到卧室,胸口仍是一团闷火,乒乒乓乓将屋里的东西砸了个干净,把外面的侍卫都吓呆了,无人敢靠近。
迦罗炎夜发泄了一通,呆呆坐在床沿,望着满地狼藉,忽然觉得自己这通邪火有点莫名其妙。
迦罗真明送给楼清羽的那匹北宛良马他又不是不知道,只不过楼清羽嫁入王府后根本没有机会骑,这次随军而来自然骑着它来了,何必为这点小事发火?实在不像他以往的作风。
迦罗炎夜闷闷地坐了半晌,忽然想起楼清羽还没有回来,又担心起来。似乎刚才自己那一下甩得用力,看他毫无防备的样子,不知受伤没有?
叫来下人把屋子打扫干净,迦罗炎夜又等了半晌,楼清羽还没回来。想回去看看,又拉不下面子。
他刚泡完温泉,身上正乏,等着等着,竟靠在床边睡着了。
楼清羽回来时正看见他这个样子,不由苦笑着走过去,帮他把靴子脱了,在床上扶正,拉过被子给他盖上。
这个家伙,最近还真是喜怒无常。
楼清羽看着他沉沉的睡颜,想他大概是大战告捷,难免被军务折腾得烦闷劳累了,发发脾气也是寻常。不过看他样子,不像有早日回京城的打算,只怕回去后烦心事更多。
楼清羽想起那日从皇后的凤华宫出来,正遇见回廊下的太子迦罗真明。
迦罗真明还是那般温静如水的模样,看着他的眼神闪了闪,最终回归宁静。
楼清羽总觉得像他那样的男子,不像是会暗中做出卑鄙事情的人。只是生在皇家,身处朝堂,很多事都难以说得清。即便他不做,他下面的人为了推他上台,也会逼他或者暗中搞些小动作。
楼清羽想到刚才迦罗炎夜突然发火,莫不是在吃太子的醋吧?
可是看了一眼床上沉睡的人,楼清羽又觉得不太可能。像迦罗炎夜这样倨傲深沉的家伙,应该不会做这种无聊的事,怕他是为了自己和太子曾经那么亲近而生气吧?
楼清羽叹息一声。迦罗炎夜是他在这个世界将相伴终生的人,感情可以培养,他也慢慢喜欢上他倨傲又有些别扭的个性。尤其通过这次随军,楼清羽更是觉得他是个值得钦佩的人。对于男人来说,能力和实力总是让人尊敬的。
楼清羽脱了衣物,上床在迦罗炎夜身边躺下。
他来军中隐瞒了身分,只有陈竟、沈秀清和刘将军等寥寥几人知晓。他被安排与迦罗炎夜住在同一个院落里,有自己的房间,不过每晚其实都住在迦罗炎夜这里。像今夜,本来很期待的,结果却这么莫名其妙的夭折了,真是扫兴。
楼清羽忍不住伸手捏了捏迦罗炎夜的面颊,心里冷哼。
敢把我推下温泉,还扭到了脚,看我回头不好好「教训」你!
迦罗炎夜在梦里皱了皱眉,挥开他的手,一撇头,面向里接着睡。
这家伙……也睡得太死了吧……
楼清羽无语。
第二天醒来,迦罗炎夜看见楼清羽「重伤」的脚,心里内疚了一下,道:「昨晚是我不好……对不住了。」
不错不错。敢作敢当,有错就认。
楼清羽认为这是男人应该具有的最基本的素质,所以他笑咪咪地道:「没事,就是摔了一下。小事小事。你不生气了?」
「嗯。」
楼清羽指着脚道:「那你今夜怎么补偿我?」
「你……你不要得寸进尺!」
楼清羽委屈地望着他,眼神幽怨。
迦罗炎夜觉得自己好像是被狐狸盯上的兔子,后背的毛都竖起来了。
「你别想!」
虽然还是肯定句,可是语气已经没有刚才那么坚定了。
楼清羽一伸手,拉住他的胳膊,将正要起身的迦罗炎夜拽回床边,抱住他的腰,神态暧昧地在他颈边道:「战事好不容易结束了,咱们也放松放松嘛。再说,都是血气方刚的时候,憋久了对身体也不好。」一边说着,一边箍住他的腰,手在他身上点火。
迦罗炎夜就是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总是禁不住他的挑逗?这家伙以前到底有过多少经验,怎么做起这种事来这么驾轻就熟?不过他还没来得及问,就被楼清羽堵住了嘴。
早上本来就容易情动,让楼清羽这么一煽火,迦罗炎夜本来坚定的立场渐渐动摇。再加上对昨夜的事又有点内疚,结果不知不觉又被拐上床了。
待日上三竿,二人才从床上爬起来。好在现在战事结束,西岚国已经正式递交了投降书,大家都知道二皇子辛苦,因此没有特别的事也没人来他的院落打搅。
这几日,楼清羽和迦罗炎夜商量了一下,既然现在还没有圣旨让他们回京,那就准备在这边过年吧。
迦罗炎夜心情很好,对楼清羽笑道:「其实在军营里过节也有军营里的乐趣,到时候你可以看看咱们大齐男儿的豪爽,可别被他们的酒量吓到了。」
楼清羽也很期待,挑眉笑道:「我倒是怕被你的酒量吓到。」
迦罗炎夜知道他是在嘲笑自己酒量不好,正要反口相讥,谁知京城突然来了急报。
这份急报,改变了一切。大齐国的天,变了……
皇上于半个月前的酒宴后突然中风,瘫痪在床,太医们束手无策,恐有性命之危。
迦罗炎夜闻讯,立刻带领一百近卫,和楼清羽日夜不停的赶回京城。一路上他几乎没怎么说过话,脸色十分苍白。
楼清羽去握他的手,冰凉凉的,没有往日的温度,「你说,京里现在是什么情形?」
迦罗炎夜闭目靠在榻上,极轻地道:「不知道。」
「皇上正值壮年,应该不会有事的。」
迦罗炎夜沉默良久,缓缓道:「父皇近些年来,身体十分不好。」之后便不再说话。
楼清羽想起皇上的脸色,确实不像康健之人。古人的寿命本来就没有现代人长寿,中风又极为凶险,即使是上辈子那般先进的医疗措施,也有许多人过不去这个坎,如此只能祈求皇上平安了。
他们一路急奔,近一个月的路程,用了十天就赶了回去。下车的时候,楼清羽觉得双脚虚浮,踩地都不踏实。
二人没有回府,直接进了皇宫,可是却被拦在了外面。
「太后有旨,皇上病重,没有宣诏不得入内。」大内总管刘侍人道。
迦罗炎夜的脸色不好:「让开!」
「请二殿下莫要为难奴才。」刘侍人低头站在那里,外面围了一圈羽卫军。
「太子呢?」
「太子殿下在里面侍驾。」
迦罗炎夜望了一眼那沉甸甸的宫宇,沉声道:「父后现在何处?」
刘侍人沉默片刻,道:「皇后殿下照顾皇上多日,身体劳累,太后让他回凤华宫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