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一次一次将我狠狠抱进怀里的男人。
那个强硬的重复着"我要你"的温暖怀抱。
那个慢慢开始懂得尊重的男人一次次的忍耐。
还有原本毫无感情的面孔逐渐被气恼、哀伤、无奈、欣喜......所取代。
什么时候，什么时候这些景象竟深深刻入了脑里，什么时候这个人竟然侵入了脑髓。什么时候，什么时候我开始为眼前这个人烦恼、无奈，什么时候开始冰封的情感越来越多。什么时候，脸上不自觉的笑容越来越多。什么时候，这个人开始占据了满目的视线。
什么时候，这个人竟然变得重要了。什么时候，原本以为待在他身边的仅仅而已的习惯变了质......
明明是曾经和那些家伙一样的人啊......
不想让他死，不想让他就这么轻易离去的心情充斥了大脑。
眼前突然闪过的黑影让我惊醒。不知道周围的嘈杂什么时候安静下来了。目光没有离开眼前无力躺着的人，我听见自己的声音说："月白，你们先都出去。"
"风宇......"月白上前一步想拉住我。
"都出去！"我喊道，目光仍然没有离开那个人。
"都出去--！一个人也不要留下！"
"你--"将士中有不服的人上前。不等他说完我便移开目光抬起头瞪着那个人，喉道："要想救你们王爷就全都给我出去！"
待所有人被月白和易寒请出去了之后，我又转回头来看着面前的人。那片黑影不是幻觉，此刻反而越来越大了。
"真没想到，有一天我要和阎王争人呢。"我有些自嘲的笑了笑，不过眼前的人依然没有反应。
......
当我走出去的时候，果然所有人还待在外面等着。看见我出来，月白首先一个过来慌张扶住我无力靠在帐上的身子。
努力给他挤出最后一丝笑容，我终于失去了意识。
第六十一章
天空是湛蓝的。空气少了一丝污浊，多了一份泥土的清新。
经过了混乱，迷茫，挣扎......现在的心情却是少有的平静。四周安静得连月白掀帘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
"怎么了？"难得看见月白皱眉的表情。
"太子遣人来了。"
"说了什么？"
"一些无关紧要的慰问的话。"
"那不是很好吗？至少他没在这个节骨眼落井下石瞎捣蛋不是吗？"
"嗯，不过一想到这次会弄成这样......"月白有些愤恨的说着。
往日温和的月白也会出现这样的表情......罢了，也是应该的。谁叫武王至今都没有醒来，好多天了。加上我昏睡过去的两天，已经有三、四天了吧。
"王爷他......"看着我的脸色，月白有些迟疑的开口。
"会好起来的。"打断他，我坚信的说着。
"可是到现在王爷还没有醒过来。"
我知道月白在疑惑什么。那天明明就要断气的武王，之后却突然带着微弱的气息慢慢平缓了起来。只不过，也只剩那口气而已。
"你也多休息一下吧，看你人瘦的。原本就够瘦的了，现在连骨头都露出来了。"我岔开话题。
"那也要能休息啊。"他苦笑着。"行了，你刚刚醒，身体也不好，还是多休息吧。我就不打扰了。"
看见我不想说，月白终究还是没有再问。
也难怪，那天的疑惑，对他们而言太多了吧。不过这些终究是无法解释清楚的。
那天我出来之后便一直昏迷，但本该奄奄一息的武王却奇迹似的平稳下来，只是却依旧不醒。两天后我醒过来听见这个消息并不意外，毕竟我不是神仙么，怎能真正左右人生死呢。
轻轻走至那个人身前，依旧苍白的面孔，毫无生气。
如果再不救治，只怕真的来不及了吧。
小心翼翼坐下来，如果不是武王偶尔吐出的那一丝轻微的气息，还真的就像个已经......想到那时他差点就死在自己面前时，那种担惊只怕再没有过了吧。
果然人啊，只有在失去之后才晓得一些事物的珍贵。
虽然眼前这个人并不值得那么珍贵。
一直都是自己在逃避，将他的过失作为借口，冰封长久的心看不见任何，以致那里早已被他的坚硬所融化也不知道。原来人最可怕的并不是力量，而是习惯。
习惯他深沉的凝视，习惯霸道的眼神，习惯他强硬却温暖的怀抱......
醒过来吧，不要就这样死去，不然我不会放过你。明明最可恶的人凭什么躺在这里一动也不动要我来担忧！
我只能帮你逃过一劫，可是不能帮你重新活过来啊！
醒过来吧，醒过来......我什么都不在乎了。不在乎你的可恨、可恶，不在乎你尊贵的身份，不在乎你活在权力的暴风中心......只要你醒过来。
可你为什么还是不醒......
混蛋！
"不好了！不好了--王爷他......"一个士卒慌张的冲进我的帐篷。
丢下手中的手卷，我眼前一片空白，只有身体本能的往那个地方冲去。
依旧是那张榻，依旧是那个苍白的面容。怎么突然就气息不稳了呢。
低声说了一句，周围有些小小的挣扎，最后还是一一离去了。我只看的见眼前，自然看不见月白、易寒眼中的担忧、怀疑......
混账东西，到这个时候还要闹别扭吗！
"不过太好了，虽然不知道你用什么方法，不过幸好有你，风宇。"事后月白舒口气说道。不过虽然疲惫，我还是没有忽略其他那些眼神中的疑惑、怀疑。
武王还是没醒，依旧悬浮在生死的边缘。
看着手中干净的白纸，我凭着记忆，在手上动作着。没过一会，一只洁白的纸鹤在我手上跃现。轻轻舒了口气，还好没有忘记。
简短的说了几句话，我将纸鹤伸手放飞空中。
去吧，带着我的请求，将他们引领到这儿。
我救不了他，但是你一定可以。
"风宇......"微弱诧异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我立刻转过身，月白惊讶的瞪着我，目光不时在我脸上和空中那只早已不见的纸鹤来回游移。身后还有冷寒着脸死瞪着我的易寒。
叹了口气，我无奈的望向惊讶得说不出话的月白和后面阴沉着脸的易寒。
"这些事说出来怕你们不信，而且......也不是我想再次提及的事情。"不知如何开头，我这样说着。而其他两人，并没有出声，只是一个劲盯着我。
再次轻叹了口气，我决定从根源说起。
"小时候，我跟其他孩子并不一样，我总能看见一些别人看不见的东西，简单的说，便是通灵。人对于未知的东西总是惧怕的，所以我在其他人眼中自然成了‘怪物'，当然，也包括我的父母。因为惧怕，所以人总会想尽一切办法去去除，只可惜律法不允许他们这样做，所以也就有了各式各样的排挤和......驱逐。"
"可能是小时候的印象太深刻了吧，我从心底的厌恶着这种能力。当然直到子戈大人将我从父亲手中救出来的时候，我才算过上了正常一点的生活，不过那个时候童年毕竟已经接近了尾声。有些阴影既然埋下了，便也再去除不掉了。"
"子戈大人将我带到自己的住处，让我和那里的孩子一起长大，那里都是一些或多或少跟我一样拥有一些能力的人，在那里学习怎样合理使用这些能力。我们一起长大的那群孩子里面，还包括第100代的巫子子欣。其实我们其他孩子都是作为守影......守护她的护卫的候补而存在的。不过这也取决于自己长大后的意志，而对这个能力深痛恶绝的我自然拒绝了......不过后来由于某种原因啦，我就来到了这里。"
自我嘲笑的咧起嘴角，我看了一下露出怜惜神色的月白和一旁难掩震惊之色的易寒，继续说下去。"刚才那个是式神，我向子欣求救的式神。不过现在子欣失踪中，所以我让它去找先任的守影，希望他能带她来这里。"
"那么王爷......"月白迟疑的开口。
我苦笑："虽说比不上子欣，不过暂时留住他的灵魂这一点还是做得到的。"
撇过头去，不想再看他们的表情。"我知道我是异类......"我轻声嘀咕。
"风宇......"月白的声音踌躇着，不知如何说好。
"少说什么蠢话了。"一直默不作声的易寒突然怒吼出来。"一个人在那里自怨自艾，不顾旁人的感受，沉寂在自己的悲伤中那里值得可怜了！要说巫师、道士的话这个国家也有，少你一个不少！如果你自己认为你自己是异类的话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少自以为是了！"
"易寒......"月白想要阻止他，却被挥开了。
"沉浸在自己过去的痛苦中而无法自拔的人，我最轻视了！王爷不需要你这种人来救，我们自己会想办法！"
由于太过于突然，我不知作何反应，只能呆呆的看着易寒甩袖离开的背影。
"风宇，你不要怪易寒......"
"没事，月白。"对月白展出一个难得轻松的笑容，"我没事，他说的对。"
他说的对......
不过现在首要，是祈祷守影已经找到或者能尽快找到子欣了。
第六十二章
将手中的药碗递给侍从后，转眼一个小黑点从空中跃入眼前，伸出手，让它缓慢的落在手心上。
找到了么......太好了。
虽然心里有准备，不过当那再熟悉不过的面孔出现在眼前的时候，心情还是难免激动。依然从容的样子，伸手抚了抚头发，她满眼笑意。太久没见了，太心急了，以致我忽略了她眼神中改变的某些东西。
"怎么了？这么急着找我，终于想我了？我说呢，当初你居然就那么毫不留恋不回头的走了，现在还是晓得我们的重要了吧。"一见面，她便打趣着。
"是啊，想你了......想你来救一个人。"
"哦？"
"跟我来吧。"想到还有紧急的事情，便也没有心情与她玩笑了。
大概是看我一脸的严肃，子欣也难得的收起了嬉笑的面孔。
"这就是你要我救的人？"子欣皱眉观察了武王后，盯着我问道，大有我要是敢答是便剥了我的皮的架势。
"是。"
"你开玩笑吧。"她淡淡说道。
我抬眼对上她，让她看清我眼中的认真。
"风宇，你越活越回去了？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糊涂了？！"
"......"
"你知道我们是做什么的？是维护这个世界的平衡的！现在，你却要我去破坏它？"
"他还没有死。"
"这跟死有什么区别！"
"我不会让他死。"
"你？你能做什么？！总之，我不会救他的。"说完，她转身大步而去，守影向我点点头也尾随她身后。
大步离去的身影猛然顿住，子欣就如离去时那般迅速又快步走了回来，走到武王身边仔细察看着他的状况。
大约半分钟的时间她站起来表情平静的走到我面前，不愧是巫子，这么快便看出来了。不过现在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我知道，她表面越平静的时候，便是她最不平静的时候。
"你疯了。"她死死瞪着我，嘴唇里缓缓吐出这几个字。
"没有。"
"你就这么想救他？"
"是。"
"不惜用自己一半的灵魂来支撑他余下的生命？"
"......是。"
"你知不知道他要是死了你也会没命？"
"我只有这一个办法，不然撑不到你来。"
盯了我半晌，子欣冷冷说道："我要是不救他呢？"
我抿紧嘴看着她，缓缓吐出几个字："他死，我陪他。"
为了确认我的认真，子欣牢牢盯着我，不过不久她便放弃了。重重吐了口气，她带着仿佛自言自语的口气叹道："以前就是这样，明明比谁都淡漠的人，可在有些方便却比谁都激烈，只顾自己一头的脑热劲，不管别人对你怎样......他值得吗？"
看了我良久，得不到答案。"这次你找对了，是吗？"
"......我不知道。"
"......知道了，我救他。"她终于无奈说道，"希望这次没有错。"
我有些惊讶她这么快这么容易便答应，愕然望着她。却惹来她的轻笑声，"怎么了？不乐意？"
"怎么会......你......最近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她顿了一下，失笑，"怎么这么问？"
"没什么。以后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就尽管说。"
"这次的报酬？"
"不，朋友的承诺。"
"谢啦......现在当务之急还是先搞定那个人吧。"她转过头去，望向昏睡的武王。不过我依然没有错过她眼中的欣慰和......落寞。
不过武王有救了，这还是令人高兴的。只不过虽然有希望了，等待的过程还是令人心焦的。
"怎么了，我你还信不过？"子欣一脸笑咪咪。
"他......"
斜瞟了一眼榻上依旧睡得昏天暗地的武王，子欣道："死不了。"
一颗提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不过人一般精神放松了，便极度的想睡觉。不管子欣杀人的目光，我便就这么沉沉睡过去了。毕竟么，我一个人的灵魂支撑着两个人的消耗啊，所以你也不能怪我。
在身体还没有完全休息好的时候我便醒了。并不是我自己愿意醒的，而是被一道无法忽略的照在自己身上的炙热弄得无法忍受才醒的。睁开眼，果然武王那张依然虚弱却分外清明的脸出现在眼前。
见我醒了，旁边传来子欣的嚷嚷声："我说他没事吧，大惊小怪。"这句话似乎是对武王说的吧。
"你没事就好了。"仿佛听不见子欣的抱怨，武王对我说道。
看着眼前熟悉的脸我眨了眨眼，先前万般不想这个人死，不过当他再次活生生在我面前的时候，我是真的......有些不知所措了。
"好了，王爷，风宇已经醒了，你便先回去休息吧。"月白的声音从另一侧传来。
我也坚持要他回去，他终于还是走了。
坐起身，我看向子欣。"你睡了四天了，那个什么王爷两天前便醒了。"子欣说道。
"这次意外的消耗的大啊。"
"你还敢跟我说意外的消耗的大？你找死啊！"子欣在旁边瞪眼。
"呵呵，结局没事不就好了吗。"我打着哈哈。
她突然安静下来了，良久看着我。
"怎么......"
"你这次的选择是对的，是吗？"
大概吧......我在心中这样说着，将目光送入了夜幕中的明月。
第六十三章
风间与俞锡之战终于有了了结，由于两方国力都无法再负荷，最终签订了和平协约，五年内两国互不得进犯。这对于挑起战端的青辰想必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武王虽然从鬼门关绕了回来，不过身体毕竟需要调养。而这些时日，我是尽量不到他那里去。以致先前因为事情紧急没有功夫理我的月白倒开始打趣我，甚至连易寒我都看见他眼中有一丝笑意。
最值得高兴的事便是子欣表示会和我们一起回俞锡，虽然知道她是去"工作"的，却还是高兴的。至于其他人看待这个"来历不明"的人，由于她救了他们尊敬的武王，自然没有人敢说什么。
临行前一天，当落日西沉，我一个人独自走在了空旷的荒原上。本该绿葱的大地因为负荷了过多的战争变得破落。满目的斑斑点点，而在月夜下却成了四处凹凸不平的鬼魅而神秘景象。
走这么远，大概机会再不会有了吧，至少近来时不会再有。虽然荒芜，却是少有的宁静与祥和，当然前提是没有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