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羽翎!你他妈的给我站起来!"
声音在空旷的林子里回荡。不仅是别人,我自己也愣住了,我在干什么?一点小小的失误都会送命的时候,我居然意气用事了?我可以坦然地承认我很欣赏萧羽翎,可以承认我很想跟他交朋友,可以承认这几天我们相处的其实挺愉快,但我没必要跳出来,不是么?即使我站出来也没有用,我的喊声不能扭转局势,我的鲁莽不能击退敌人,我的冲动不能让萧羽翎复原。看着终于有人向我丢暗器,我虽然连滚带爬闪开,却躲不了一把已经锁定我的刀。
我还真是傻瓜啊,我无奈的笑笑,看着倒在地上却奋力把头转向我这边的人,我叫你害惨了,要是侥幸不死,我肯定要你赔偿到倾家荡产......我看到他也笑了,居然是自信的笑,难道他还以为自己有九条命么?就是你有我也没有啊!但他还是在笑,那么远,我却看到他的目光,坚定地让人想揍他。可是就在这一刻,我忽然觉得我从没有像现在这样靠近这个人--不是距离,而是在思维上,我甚至觉得自己可以读懂他在想什么。
我眯起眼,甚至不再躲闪,看着已经近在眼前的刀,直到那刀尖已经划破我的表皮,直到一把纤细的剑将那把刀挑飞。我松了口气,面前的人把我护在身后,打算追击敌人,我却从背后抱住她,熟悉的温暖,这次她既没有僵硬也没有拒绝。我平静得说:
"你来了,天均。"
"嗯。"
"来了就好。"
我闭上眼,身心放松让我一下子变得异常无力,手脚都软了。原来我这么怕死么,我想。但我仍然执拗的抱着天均,至少能让我站住,我可以向天均示弱,但不能向其他人示弱。
天均总算记得我的吩咐,没有带暗部的人来,只带上几个东西楼的熟面孔,另一边,萧羽翎那里也来了好几个人,都是高手,带头的是那个叫东堂的家伙,几下就把围攻的人击退,把也不知道是生是死的萧羽翎救出来。眼看得手无望,几个杀手居然选择自尽,我更确定他们一定是死士,却不知道背后黑手的身份。
事情结束得异常戏剧性,我已经准备死了,可一下就来了大逆转,俗套的就像小说的情节。我倒是一点也不意外,我知道会有人来,在那个时候我就知道了,正如我知道天均一定是偷偷跟踪东堂找到我的,也知道东堂是故意让天均跟上的,同样知道这都是萧羽翎的吩咐。你算的倒是好,我虽然知道你跟城里时有联系的,却不知道你以计算好了这许多,倘若你没杀我,正好卖个人情给我,若我已死,东堂加上许多高手,也足够除掉天均了,失去了我和天均,想来陆禄即使可以力挽狂澜,也损了大半实力,没法成什么气候了。少了东西楼,想必是少了一个很大的障碍吧!萧羽翎,你的算盘打得很好啊!
看着被手下为在中间的生死未卜的人,我想笑,嘴角却只是划出一个莫名的弧度。你算得那么好,却是不是算到了对手太棘手,是不是算到了自己会丧命?事实上,如果不是我的一时冲动,他早已成了刀下亡魂。难道就在我们山洞夜话的时候,你已经算到我会不顾一切的救你么?萧羽翎,你就真地对自己这么自信么?
"天均,我好累......"
"嗯。"
她一探手,把我背到身上,我的血已经染红了她的衣服--只是小伤,虽然很长很吓人,却是很浅的,只是没少流血罢了。东堂在看这边,距离不近,但我相信他能听到我说话。
"若是萧大人还活着,请十日后东西楼一聚。今日先告辞了。"
说着,我闭上眼。
......
......
第 33 章
......
......
回到东西楼的时候,是陆禄亲自在大门口等我的,一副门童的样子,笑着问我"客人您几位",我不由得放松的一笑,从天均背上跳下来,伸手给了他一拳。
"我靠,冷血,你怎么又是一身伤?存心考验我们的大夫的技术是不是?"
"呵呵,再厉害哪能比得过我们的陆准医生?"
我笑。他不多说,跟天均一边一个把我架进东西楼。好在陆禄是自己在这里等的,否则胡昱还有其他的东西楼的主管级人物一起等在门口,我的身份想保密也不行了。其实具体胡昱他们有没有出来迎接我也不知道,因为我被陆禄一架上就昏过去了。
狠狠地睡了两天,醒来之后天昏地暗,两眼直发黑,多亏天均早就候在一边,连饭食也准备好了,只等我醒来。随便洗漱一下,大吃一顿,特别不雅的打个饱嗝,肚子撑得滚圆。
"你小子,我还以为你叫狼给叼走了呢!"
"没有狼,倒是有几个别的野生动物,还会武功带着刀呢!"
陆禄又是在我吃饭的时候就跑来了,说是来放松一下的。我笑,说得好象我成天虐待他似的,虽说东西楼有工作,但也并不是是要他经手,只有一些重要事情才要他亲自过问,否则胡昱他们是干什么吃的?我第一个先炒了他们。我和陆禄转移地点到书房去聊,虽然我不常用这里,不过打扫的还是很干净,坐下,才发觉椅子靠背和坐的位置都加了软垫,这才想起来我还受着伤,回头看天均,她总在这些小地方细心的不像个杀手,我都被她惯坏了。吃完了饭照例是先喝茶,取了蒙顶茶,但见苍龙紫条,香远溢清,入喉甘滑,片刻便周体通泰,习习如驾云雾。在山里住了这才几天,已经有种如隔三秋的感觉了。
"我说,最近外面局势怎么样?"
"最好的情况--一团乱。"
陆禄跟我相视一笑。
话说那天屠杀接近尾声的时候,已经有其他的部队来清剿,倒是很容易就控制了局势,其实具体也没死多少人,毕竟那些大官也都带了一个两个的保镖,对付些小兵绰绰有余,但也有不少人受了伤或受了惊,虽然很容易就停止了战斗,但善后工作却是出人意料的困难。不过想来也是,虽然现在是中央集权的时代,但是也不是只有王室那几个人就可以挑大梁的。死掉的几个人里也有相当后台的,大都是太子和许熙宁的人,但也有瑞王的人,然后几方就开始互相攻击,刚开始的两天实在混乱,又是抓人,又是追究责任,上朝的时候国王身体不适也不能阻挡各方的唇枪舌战,打到后来的旁若无人的态度,估计坐在王位上的国王本人也觉得自己是不是已经死了。太子一派一开始表现得相当低调,当然,实力开始不济这点也在考虑范围里,但是我看他也有坐收渔人之利的念头,许熙宁跟瑞王针锋相对,也是因为事先有了东西楼的消息,这才放足胆子。那瑞王也是忙糊涂了,大好的机会没有抓住,到底也没有赶在许熙宁之前来东西楼,所有的不利证据都被许熙宁带走了。好在东西楼也比较给面子,最要命的证据还都抓在手里,等着被许熙宁狂轰滥炸到焦头烂额的瑞王来找上门,这才"勉为其难"将这些关键证据"低价"出售,不仅有一大笔银子入账,还卖了瑞王和许熙宁各一个好大的人情。陆禄和胡昱在这几天里可是忙到死,光是应付几方的人就要受不了了。
"对了,那个翻江倒海的人呢?"
"傻眼了。谁也想不到会发生这种事吧?行动是暗部一手负责,就连我也只是知道一点内幕,那家伙就更不用说了,等到消息传到城来,黄花菜都凉了,想干什么也只能尽快了,我都好几天没看见他了,还真是有点想念啊!"
陆禄笑起来。我也笑,那家伙也把事情想得有点简单了,他犯的唯一错误就是太看不起东西楼,否则,翻江倒海在这件事上能得到的好处绝对不止一点半点。不过我本来对翻江倒海也没有好印象,犯不着给他们好处,自己去忙活吧,跟我无关。
"别人的事我先不管,大概再有些日子事情就结束了,让你办的事都做得怎么样了?"
"呵呵,不放心别人还信不过我么?都打点好了,只等智国一乱,我们拿上最后一笔报酬就没问题了。"
"那就好......最近还有什么事么?"
"有件事倒不是大事,但也有点棘手......尹家派人进京了。"
尹家?要是陆禄不提,我大概早就把这家人忘掉了,这才记起来,尹家貌似还掌握了一个什么秘密,虽说现在我也没兴趣知道了。不过,在这个关口上尹家派人来做什么?
"人呢?"
"还在路上,不过我已经派人去拦了,先别关到底有什么事,总之这个时候要是他出现在京城,肯定又要横生变数--我猜你也不想功亏一篑的。"
"说的你好象多了解我似的......行了,既然你都安排好了,我就不插手了,东西楼就交给你了,暗部最近也不会轻松,你就少在那里鸣不平了。"
看陆禄一脸不爽的样子,我不由得打趣他。好了,总算要有个结果了,忙了这么久,作了那么多事,不就是等一个结果么?只要这次事情一完结,我有信心让东西楼成为什么人也要掂量一下的存在,我的目的也算达到了。来了这个时代这么久,我的心实在有点累,即使有别的打算,几年之内是不会付诸实践了。陆禄知道我心意,他也不是个有野心的人,估计一切就随我了。想想我周围的人还真是一直惯着我,早晚我就被惯坏了。
"冷血,你这两天......"
"嗯?"
还在想事,没听清他说了些什么,可他却一笑,说去干活了。这小子又卖关子,懒得管他。还有很多是要忙,虽然都是些收尾工作,但一点也马虎不得,正如陆禄刚才所说,要是到现在事情功亏一篑,我估计我一定会发疯。
暗部倒是没什么大事了,现在已经不太用他们出手,不过技和猎的孩子们对于这次的行动表现出一副失败了的样子,人人都暗自努力,拼命得很,我去说也没有用,尤其是赤骥他们几个当天受了伤的,更是一脸无颜见江东父老的样子,赤骥一直躲着我,即使是吩咐任务他也不肯进屋,天均说赤骥的自尊心是所有孩子里最强的,没保护好我,他很自责。
"他才多大?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还在学堂里不知愁的念书呢!"
我失笑。天均却一脸认真地说:
"他是快被主人家打死的时候,我在别人的棍棒下捡回来的,也算是你救了他,给他吃住,给他名字,又教他本领,他就等于是你的人了......"
"别说什么以身相许好不好?"
我放下手里的鹅毛笔,无奈的看这天均。她忽然微微一笑,虽然这个笑容仅仅是嘴角的不超过五度的变化,但确实可以说是笑了。
"确实是这么俗。"
居然会开玩笑了,是不是一种进步呢?我笑着摇摇头,忽然又道:
"你呢?也是因为我的所谓的‘恩德'?"
天均看着我,看了好久,才道:
"你又是因为‘恩德'才留在陆禄身边的么?"
......天均啊,你真是太了解我了,比我自己还了解。
......
东西楼总部的花园相当漂亮。不仅有名花,还很讲究的装饰了不少鱼缸,这些鱼缸均为青石凿成,大而沉重,因长年水浸,内外都长满碧油油的青苔,翠绿可爱。缸中注满清水,或堆假山,或种荷花,或浮绿藻,各不相同。水中都养得有金鱼,多则数十条,少则一两条,颜色形态各异,红黄白黑紫俱全。有的唇吻翕辟,接喋有声;有的来回穿梭,倏忽即逝,怡然自乐。我忽然想起来过去在书上看到的一首诗,低低吟道: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中有双鲤鱼,相戏碧波间。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南。莲叶深处谁家女,隔水笑抛一枝莲。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东家莫愁女,其貌淑且妍。十四能诵书,十五能缝衫。十六采莲去,菱歌意闲闲。日下戴莲叶,笑倚南塘边。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水覆空翠色,花开冷红颜。路人一何幸,相逢在此间。蒙君赠莲藕,藕心千丝繁。蒙君赠莲实,其心苦如煎。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采莲一何易,驻马一何难,远山雁声啼不断,远浦行云白如帆。远钟一声催客行,远路漫漫俟客还。牵我青骢马,扬我柳丝鞭。踏我来时道,寻我旧时欢。回首望君已隔岸,挥手别君已泪潸。看君悲掩涕,看君笑移船,惘然有所思,堵塞不能言。江南可采莲,莲叶空田田,莫言共采莲,莫言独采莲,莲塘西风吹香散,一宵客梦如水寒。"
"呵呵,好诗,萧楼主的文采一点也不逊于那些自以为是的文人啊!"
长长的一首诗念完,萧羽翎这才插话,早知道他耐性好了。我微微一笑,说:
"萧大人的伤可还好?"
"托楼主的福,已经没有大碍了。"
看着萧羽翎虚伪的笑容,我忽然记起山洞里的日子,或许那几天对我的影响比我想得还要深,记得那晚他微笑着,问我是不是没事了,轻轻拍着我的头,还有他的那个吻,好像吻到自己一样的贴心--或许我们真得太像了。那天的心意相通早就不在,我的脆弱,他的温柔,就像从来没存在过一样,我们都是那种把自己藏的谁也找不到的人。
"十日之约,萧大人可知道在下有何事?"
"这个嘛......在下是否知晓,楼主不清楚么?"
"那么,萧大人又有何想法?"
"不出十日,智王驾崩,必会发生夺为之争。到时候该怎么做,想必楼主已经有所计较了吧!"
"十日?萧大人莫不是得到了什么内部消息?否则又为何如此肯定?"
"呵呵,内部消息到没有,只不过那智王十日内死了倒也罢,无论如何,是活不过十日的。"
我一惊!萧羽翎,他竟要......萧羽翎微笑着,全然不知道自己刚才说的话足够他死上很多次了。其实,即使他不动手,智王也活不了多久了,据情报说,智王近日不断咳血,连药也服不下,不出一个月,必定死在床榻上,可萧羽翎却连这点时间也等不了了......为什么?
我看着他,忽然有些了然--那些刺客?他们到底是什么人派来的,代表哪方势力,萧羽翎又是什么人......全都不明白,一团谜。我没有把疑惑表现出来,只是道:
"那么,在下先说说东西楼的打算吧!萧大人听听是不是还有什么遗漏......"
......
智国的天空,阴云密布。
......
......
第 34 章
......
......
这天我起得很早。做了噩梦,醒来的时候衣服都湿了。
好像已经很多年没有梦到过父母了......梦里的父母的相貌已经模糊了,即使让我现在回忆,我也早已忘记他们的样子,可莫名的还是会感到一阵寒意。忘记上次作这梦是在什么时候了,但总觉得这次会有好事。或许是对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始终有些许不安吧?
"冷血,该你了。"
陆禄托着腮,等我走下一步棋。这两天实在很清闲,事情忙得接近尾声了,自不用我们在亲历亲为,全等在这里,闲着无聊就干脆下棋,围棋是现成的,既耗脑力又耗时间,一盘棋结束一上午就过去了,打发时间的好办法。我一上午都心不在焉,这已经是陆禄第五回提醒我轮到我了。我懒懒的扫了一眼棋盘,拈起一枚黑子,轻轻放在棋盘上。
"你输了!"
陆禄道。我也没说什么,开始收棋子。陆禄很不爽地说:
"你今天是怎么回事?不仅是心不在焉了,估计我就是偷偷把你的茶换成辣椒水你也不会发现......你就这么担心么?你就是担心到吐血也没什么用啦!"
"这还用你说?不过......我今天就是不能集中注意力......"
白了他一眼,不过心情确实有点放松。陆禄好奇的看着我,在他看来,我的神经应该比钢丝还要坚韧。不过我不想跟他谈我的父母,那不会是一个愉快的话题。我微笑道:
"先不说这个......听说你昨天去怀香阁了?你到底知不知道现在是怎样的情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