缥缈录——by天使的音阶

"少爷不用这么气愤，那些破落户早就叫萧大人给收拾了。"
李福全笑道。韩夕烟倒也不是真的要动手，听他这么说，便道：
"你这几年，一直是在那萧羽翎的府上做事？"
"是啊，萧大人对我有再生之恩，无以为报，稍稍效以犬马之力，图个安心罢了。"
听李福全的话，韩夕烟不由得暗自思索起来。对萧羽翎，说句不好听的，韩夕烟几乎是一点印象也没有，虽然知道这人是奉车督卫，是瑞王那边的人，但至于是什么人，怎样的人，一概不知。萧羽翎为人相当低调，即使是自诩为智国守护者的韩家，也没有去注意他什么。
李福全有点紧张，心里满满的全是萧羽翎的命令。他为人老实，这辈子没搞过什么说客一类的把戏，现在不免担心。但是，该做的还是要做，就在他肚子里组织了半天，刚想说什么的时候，管家却来报，说饭食已经准备好了。韩夕烟笑笑，道：
"好了，先吃饭，有什么话等吃过饭之后再说。"
韩夕烟当然不会以为李福全今日到来只是为了叙旧，否则早就来了，何必等到今天？京城近日的动乱他都看在眼里，京畿军一直都没有放松警戒，事实上自从智王重病开始，京畿军已经进入了高度警戒状态，时刻提防着可能发生的一切状况，尤其是半个月前的百花园事件，更是让韩夕烟嗅到了一种大乱将至的味道。这几天，智王的病更重了，他刚从宫里回来，智王的情况很不容乐观，即使是韩夕烟完全不懂医术，也可以看出智王剩下的日子已经不多了。智王今日召见他，除了了解一下朝中动向，还秘密告知了他继位诏书的内容--作为京畿军的世代首领，韩家一向是历代大王最为放心的存在，不管什么事都可以安心托付。其实内容并没有出乎大家的预料，确实是传位给太子，毕竟一旦智王驾崩，国内外必将动乱不安，行事保守的太子才能让智国乱而不倒，但是智王也想到了，太子建树不大，在朝臣军队和民众中威望不高，所以才希望韩夕烟可以在太子继位后利用京畿军实施高压政策，稳定朝政。
可是，不仅是智王，怕是所有的人都看错了一件事，韩家确实是极为忠心的，但韩家忠的是智国，却不是智王，若是智王德才兼备，韩家自会是智王一统天下最大的助力，但如果智王无才无德......况且，韩夕烟并不是一个够安分的人，他对太子的性子就相当不认同，而对于京畿军为国家出生入死却得不到应有的地位，同样一直心存不满。
当然，也不是没有人发现这一点，比如......萧羽翎。
一顿十分丰盛的饭，因为顾及李福全，所以没有设宴，但是该有的东西还是一样也不缺，韩夕烟的妻子带孩子回老家了，只有两个侍妾陪着一起招呼客人。饭菜自是极好的，但因为各怀心事，反而吃的食不知味，气氛也有点尴尬。
一顿饭后，又有侍女送上清口香茶，李福全喝了两口，终于还是憋不住了，道：
"少爷，其实我今天来，是带了萧大人的一个口信的。"
韩夕烟没有说什么，只是挥手让下人们退下--口信？若真是一个小小的口信，萧羽翎又何必找李福全来传达？虽说随便派来的人能不能见到韩夕烟确实有待商榷，但看李福全寻思再三才下定决心，难道又会是什么简单的口信么？直到最后两个侍妾离开并关上门，韩夕烟才道：
"福哥儿，你可知道，你今天等于捡回一条命么？"
李福全一愣，摇摇头。
"前些日子我已下令，除非带着大王的手令，否则任何要见我的人一律不见，如果想动用见不得光的手段，或是用强的，哼，京畿军也不是吃素的。"
听韩夕烟的话，又想起今天架在自己脖子上的明晃晃的刀，李福全知道他没有夸大，不禁后怕起来，额上也冒出汗。韩夕烟见状，又笑着拍拍李福全的肩膀，道：
"别人可以当菜切了，可咱俩是什么关系，怕什么？我知道你总是心太软，别人给点小恩小惠，总是铭记在心不敢有忘，这又何苦呢？你把人家当恩公，可他呢？那萧羽翎查到咱俩的关系，还不是让你来当说客？哼，不就是想利用咱俩的交情，逼我投靠瑞王么？福哥儿，说，奶娘是不是被抓走了？你先留在我府里，救奶娘的事要从长计议......"
李福全听得傻了眼。其实，韩夕烟可错怪萧羽翎了。他道是萧羽翎是瑞王那边的人，找了李福全来，定是为瑞王说话，韩夕烟虽然看不上太子，但是毕竟是"忠臣"，想来王位是不会传给瑞王的，如果自己牵扯其中，定会惹来相当大的麻烦。但是，又有谁知道萧羽翎根本就不是站在瑞王那边的？或许比起韩夕烟，他更像是个彻底的局外人吧。
"少爷，你在说什么啊？我娘就在家里，好得很啊？"
"嗯？"
韩夕烟看着李福全，心道难道是不着痕迹的软禁？那萧羽翎倒有些手段。却又听李福全道：
"萧大人这次让我来，是让我告诉你一声，他得到了消息，智王大概没多少日子了，瑞王，太子，还有六王子都做好了准备，连军队也调集上了，一旦智王驾崩，京城一定大乱，到时候就指望你了......萧大人说，跟你说了你就会明白的。"
说完，像是被自己的话吓倒了似的，李福全又抖了一下。毕竟只是个平头百姓，这些可都是大逆不道说了会杀头的事，也难怪他一开始不敢讲了，韩夕烟一愣，说：
"萧羽翎他不是瑞王的人么......"
李福全不明所以的看着他。韩夕烟略加思索，双掌一击，便有一个侍卫推门进来。
"你到奉车督卫萧大人那里走一趟，说多谢他提点，我自会注意。我与福哥儿多年不见，有很多话要说，今天就先留下他了--你下去吧。"
"是。"
......
"行了，都知道了，你下去吧。"
龙非一挥手，让那个还跪在堂下的探子离开。萧羽翎端起茶杯，悠闲的品起来。
"这下你可满意了，已经到了这地步，要是还出乱子，我就回去跪宗祠！"
龙非见已经没有外人，便很懒散的坐在椅子上。萧羽翎见惯了他这样，只是一笑而过。
"没有什么事情是绝对的。当日百花园的事情你也说是万无一失，可结果你又料到了么？"
听到百花园，龙非的表情又阴下来，对他而言，那绝对是一次重大失误，别的不说，单单只是差一点就让萧羽翎送命，就足以让他永生难忘。萧羽翎看他这样，便道：
"你别老是这样，我从来都没有怪过你，要是时时都没有变数，我要你做什么？"
"喂，难道我就是用来提示你的么？有胆你就再说一次试试！"
龙非知道萧羽翎希望自己赶快走出阴影，也笑笑。
"不过，那个萧奡还真是个极大的变数......还好这次我们的目的是一致的。"
"目的一致也没用。当时对付瑞王也算是我们的一致目标了，可他不还是忘不了杀我么？估计我们俩是天生不对盘......算了，总之是万事小心，我们真的输不起。"
"嗯。我知道的。"
......
智王终于死了。
这死，究竟是不是自然死亡，不是自然死亡又是谁的手段，已经无从得知。总之，在太医摇头跪拜的那一瞬间，就决定了智国大乱的开始。
萧羽翎几乎是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不由得一笑，马上让龙非派探子将消息送出去，其中最主要的，是东西楼还有韩府。
"东西楼那边，想必已经自己查到点消息了，韩夕烟么......呵，就等他的行动了。"
天色渐暗，韩夕烟早早就用过晚饭。李福全一家已经都被安置好了，萧羽翎确实没有为难他们。这几天，韩夕烟时常想着那天李福全传来的消息，他又进宫了一次，智王的情况确实很差，私下里也有向太医询问，太医只是脸色发白，闭口不答。至于其他人的动作，韩夕烟自然也派人注意去了，直到距京城不过几千里地的万州城有了军队调动的消息，他才意识到真得有人想武力逼宫。以防万一，韩夕烟让京畿军随时待命，准备战斗。
"大人，有人求见。"g
"除了大王的人，我谁也不见，你还不知道么？"
韩夕烟听到下人的禀报，有些不悦的皱起眉头。那下人并未退下，又道：
"那来人自称是奉车督卫萧大人府上的人，有重要情报，大人您不听会后悔的。"
萧羽翎的人！韩夕烟挥手，示意把送信之人带过来，心里又在向着萧羽翎又有什么目的--上次找李福全来，这次......
这次来的是个无论长相还是打扮都相当普通的人。那人见了韩夕烟，连礼也不行，开门见山的说：
"韩大人，大王已经驾崩了。"
"什么？！"
......
韩夕烟离开王宫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
因为萧羽翎的情报，他再也坐不住了，马上进宫一探究竟，结果真得让他撞上了瑞王。看到他，瑞王也有点惊讶，因为他已经下令封锁王宫，智王驾崩的消息决不能外传，如果有人要见智王，一律推说大王已经睡了，即使是太子也一样，却忘了这个不经通报即可进宫的韩夕烟。毕竟韩夕烟虽然掌握了京畿军，但始终不是在朝中摸打滚爬的料子，没有足够的政治敏感性，手底下也没有像其他人的那样无孔不入的情报探子，其实如果不是萧羽翎消息灵通，恐怕直到外面打起来，他才能知道出了事。
确认了大王驾崩的消息，韩夕烟立即出宫，看得出瑞王想绊住他，但还是无奈的让他走了--毕竟现在如果惹毛了他，王位之战瑞王就可以算是输定了。一离开王宫，韩夕烟立即策马赶往京畿军驻地，既然智王已驾崩，瑞王又在宫中，连诏书也在他手里，看样子一点也没有公布于众的意思，韩夕烟没有点破，马上跟瑞王撕破脸逼他杀自己也没必要，但这样一来......太子和六王子不会善罢甘休的，王位之争才刚刚开始。
但韩夕烟显然没有想到等待自己的麻烦到底有多大。刚到驻地，远远的就迎上好几位大臣，都是官职不高，在朝中没有参与派系之争，或是左右摇摆不定的人。
韩夕烟心里奇怪，仔细一问才知道，全是因为智王驾崩一事而来的，或是询问情况，或是寻求庇护，乱七八糟。
"你们是从何得知大王驾崩的？"
按理说，瑞王应该把消息封锁的很紧，没道理这么多人都知道啊。其中一个人道：
"怎么，韩大人您还不知道么？现在全京城可都在传这个消息啊，哪有人不知道呢？"
"全京城？所有人？包括百姓么？"
得到了肯定回答，韩夕烟彻底呆住了。
萧奡完全没有辜负萧羽翎的期望，东西楼做得很好，在极短的时间里，尽可能多得将消息完全散布开，上至王公大臣，下至贩夫走卒，还不到一更天，城里就已经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势头，人人自危，大户人家要藏好自己的钱财，小户人家更是闭门关窗，生怕惹上祸事，甚至有人已经开始收拾行装，打算明早一开城门，立即离开这里，甚至于各个城门口目前已经挤了不少等着开城门的百姓。
另一方面，瑞王既然封不住消息，太子和六王子得知消息，自然也火速赶进宫，瑞王当然阻拦，不过太子虽然强行闯进去，可六王子却退了回来，秘密出城了。虽然是秘密出城，可到底也要开侧城门，所以并没有瞒住别人。韩夕烟得到消息，知道此刻城外一定有军队聚集，而其他人也或多或少猜到了可能发生的事，京城陷入了进一步的恐慌混乱之中。
夜幕下，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打发走了那些大臣，韩夕烟看着不远处一直安静站着的人，就是萧羽翎的手下，一直传递着不知怎么得到的消息，韩夕烟这才能及时了解事情动向。不由得，韩夕烟叹道：
"你家主子到底是站在哪边的啊......"
"回大人，我家主子现在可绝对是站在您这边的。"
"是么？"
明明白白是不相信的。那探子微微一笑，行了一礼，那气度又何来平凡之说？
"韩大人，我家主子也是个武官，跟那些文官不一样，是实实在在建立的功勋，不是耍耍嘴皮子就能升官的，也不像铁虎骑的那些纨绔子弟，仗着家世可以高枕无忧。是的，我家主子是瑞王那边的人，只因为瑞王有带着智国称雄称霸的本事，但是......前些日子百花园一事大人您不会不知道，我家主子在那次事件中受了重伤，险些丧命，可瑞王不管不问，委实让人心寒。瑞王手段狠辣已是人尽皆知，可对待自己人尚且如此，又怎么能得民心安天下？现如今智王驾崩，眼看一场夺位之战即将开始，我家主子也是不想看着国家大乱，外地趁虚而入罢了。之所以协助韩大人，是因为知道京畿军虽然没得到应有的名气和万人敬仰，但实实在在的是智国第一雄师，韩大人也是忠心为国，不会在这个节骨眼失了方寸。"
这探子口才不错，字字说到韩夕烟心中。他看着这个探子，似乎正在斟酌什么，那人又见缝插针道：
"大人，据一个不怎么可靠的消息，边境那边前些日子可不怎么太平啊，似乎是奇国那些不守信用的家伙又蠢蠢欲动了，真是屋漏偏逢连阴雨啊......"
不知是他的话打动了韩夕烟，还是韩夕烟自己想通了，见韩夕烟神色坚定，道：
"马上把你家主子找来，动作要快！"
......
手一抖，鸽子便飞走了。龙非展开手上的纸条，不禁笑起来。
"不愧是言灵，果然马到成功......"
一旁的萧羽翎见状，知道肯定是好消息，笑道：
"怎么，韩夕烟已经上勾了？"
"当然了，就等你去了，‘萧大人'。"
两人相视一笑。
......
......
第 38 章
......
......
夜风轻轻的掠过一片片小树林，将柔软的树枝微微压低，在黑暗中发出沙沙的轻响。远远的可以看到京城的城墙，据说，当年为筑这墙，是用糯米汁捣黏土粘合筑就的，层层砸实，才有了今日的坚实厚重。城墙上有人巡逻，铁甲的碰撞声在寂静的夜中格外响亮。
李政正盯着一片漆黑的城外发呆。城外倒是有不少的酒肆茶店，专为方便进城人的，提供点酒茶馒头，不过城门一关就跟着关门了，除了城楼下的一片地方被城楼上的灯火照得模模糊糊，远处，都是隐藏在黑暗之中的。隐隐约约的，可以看到远处的群山密林，重重的颜色仿佛是写意画中随手泼上的墨色的一笔，不过李政不懂画，他连字也不认识几个，仅仅是盯着远山，等着有人来换班--站了上半夜，他也有点疲乏了。
好像最近城里有点不对劲啊，他无聊的想，上次那个百花园的事还真是吓人，他没亲眼看见，可听别人说，场面那叫一个惨啊，血那叫一个流啊，仅仅只是听说，李政就吓得头皮直发麻--他没上过战场，没杀过人，最多以前跟人打几架而已，没多大本事，家里有几个闲钱，是花了银子才进城防军的。闹出这么大的事，想来上头的人也不得安生吧，不过跟自己也没关系，到底事情也不会落到自己头上的，让那些大人们烦去吧，他继续胡乱想着。
就在这时，城墙下忽然发生了一阵骚动。李政听见有人在争吵，声音还挺大，虽然好奇，但是也没忘了自己正当值，只好忍下好奇心。过了一会儿，吵闹声丝毫不降，反而越发大起来。李政一开始以为是些平民在闹着开城门--不知道为什么，今晚入夜之后居然有人来请求开城门，人数还不少，都是些老百姓，携家带口，甚至连家什也带上了，简直就想要逃难似的。逃难？李政不由得嗤笑一声，现在虽说不是什么太平盛世，可也绝对不是兵荒马乱的年头，有什么可逃难的，况且，就是真的打起仗来，又有哪里会比这天子脚下更安全？可是听着听着，李政发现似乎不是百姓，否则早就被赶走了。这时，一阵铁甲碰撞的声音，转眼之间，就从下面跑上来一大队人，全副武装的，吓了他一跳，却见这些人上来之后，各自站好位，目不斜视也一言不发，倒叫原来城防军的士兵傻了眼，也不知道这些家伙从何而来所为何事。正当有人要上前盘问，对方却动作快了一步。白纸黑字，李政虽然看不懂什么，但上面的大印却是认得的。拿文书的人带着头盔，面目在昏黄的火光下看不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