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美人,不是别人,正是当年巧言侍候的小袖。她当真是个精巧之人,到平国没多久,永昌的原配王後便被废掉,小袖成了新的平国王後。
云晖笑道:“说到风雅,昊王身边的美人才叫风雅呢!大王一定见过风月的画像了,可见到真人才知道,那些流传的画像,没有一幅能将他的神韵画出一分来!”
永昌这才上了心,连忙问:“果真美貌至此?”
“小侯亲见!”云晖神秘道:“不止美貌,最重要的是这美人颇有些异术!”
“哦?”永昌眼中现出光来,问:“什麽异术?”
“他有一只天降石虎,能便金粪!”云晖小声道:“我亲眼所见,那石虎的确不是凡间之物,通体墨绿,还有亮光在身上闪烁!若不是个仙灵,人间的石头老虎怎会如此?”
永昌心中大动,却还有些狐疑。小袖在一旁惊道:“哎呀,要是真的如此,怎麽没落到我们平国来?真是可惜死了!”
云晖优雅一笑,道:“不过,此事也未尝没有转机。”
“转机?”永昌讶道:“怎麽个转法?”
云晖见他动了心,笑道:“大王,我已经说动了风月,让他带著石虎来云昭和平国出游。到时候咱们将他和石虎一起扣下,不就是个转机?”
小袖却摇头道:“云昭侯真会害人!不说扣人会惹怒昊王,就是他们来的路上,给成国得了消息,还不得半路上截去?到时候昊王说不定又要将帐算到咱们头上的。”
“王後所言极是!”云晖奉承几句,道:“要让他顺利到这里,咱们两家得合力在昊平之间修一条驰道!那石虎十分巨大,平常的小道怕是走不了。只要驰道一通,便把那风月和石虎接来,借著游玩的名让他们安安生生久住,每日里让石虎多便些金粪来。如此,别说修路的费用,就是招兵买马的钱都用不完!那时候,还怕昊王来抢麽?”
小袖一听,立刻偎在永昌身边道:“大王,云昭侯这法子不错!到时候咱们人财两得,岂不大妙?”
永昌大喜,立即答应下来。
11
秋蝉嘶鸣,天气很是燥热。
全天下独家经营纸业,月盟的生意自然不用说。大小事宜,自有人打点,风月幸福的米虫生涯过得有滋有味。
这麽燥热的天,却有利好消息───打著方便百姓来往的旗号,昊平驰道终於开工了!
而昊国上下,不论坊间朝中,纷纷谈论著为昊国带来纸和神奇石虎的风月。在庆泽的暗示下,内阁们有意将舆论导向风月聪慧贤德世所难求上。
一时间,风月更是成了美的化身、智的代表。举国上下,都言昊有风月,如同天有白云、树有绿叶。
就在这麽令人心旷神怡的一片赞扬声中,风月又收到了黎姜的来信。
这次不是夹在什麽礼物里,而是直接由信使送到了宫里。
那是月盟出品的纸,上面写了几行飘逸的字:
双儿,修路为哪般?我可让双儿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慢慢消气,但不要让我不放心。你说过永不背叛,我一直都记得。黎姜。
风月拿著信,心中的阴影慢慢扩散。他猛然抬头,看著微微蹙眉的庆泽。
“无双……你究竟知道他多少?”风月有些抖。很多事情,因为刻意的回避,竟成了难解的棋局。他知道,如果无双是跟刺,同样卡在了庆泽的咽喉,也许庆泽比他更急於拔掉。这些年,庆泽一直都在刺探这个神秘的人。
庆泽眼中一闪,伸手轻轻抚了抚风月的头发:“月儿,不要总挂怀此事。记住,黎姜的事情,由我来解决!”
风月却执拗的摇头道:“该来的总要来,我不可能逃避的了。到底无双这个人……”
“月儿!”庆泽叫住他。
风月抬头,见那虎瞳顷刻间深邃无比:“月儿,这些年我的确知道了一些事情。虽然让人有些难忍,可未必是坏事。你听话,不要和黎姜有过深的言语就好。”他深深注视著风月,低沈的声音透著诱惑的安慰:“一切有我!”
看著他,风月再也说不出话来。
庆泽亲亲他,转身便要去议事房。
风月叫住他,踌躇道:“那这信……”
庆泽一笑,挥挥手道:“你随便应付一下就好。”
眼见他出去了,风月一叹,慢慢走回卧房,坐在窗前愣神。
究竟是怎麽回事?无双充其量,不过是个男宠兼杀手,只不过巧的是黎姜对他锺情而已。还能怎样?怎麽会让庆泽这样隐瞒?
“桔香,尧哥哥呢?”
桔香正在泡茶,头也不抬:“在您老的什麽总裁办公室替您老人家忙著呢!公子不用问他,问也是一个不知道。”桔香摇摇头,道:“这个人好奇怪嘛!他要真的是念念不忘,上次干嘛不直接把人抢走!”
风月一怔:“他……他说……”心中忽然有所悟。
这事情若是换成庆泽,怕是不管龙潭虎穴刀山火海,都要硬闯了。那黎姜口口声声平生至爱,为何却甘愿让他在情敌身边夜夜贪欢?是他太过自信,还是他根本就在装腔作势?
风月摇头,想起那夜黎姜如天人一般洒脱,却比天人更加深邃,令人只可远远仰望,无法近身相依。一双瞳仁黑得勾魂摄魄,他一言不发,却倾诉了无数言语,轮回了无数心神。这样的人,这样的神色,岂是装腔作势的?
想不出个所以然,只好慢慢来到新做的方桌前,抓起毛笔,在纸上歪歪扭扭写道:
十年之期,你忘了麽?
写罢,交待桔香递给邮差。
桔香拿著信看了又看,叹气道:“唉……光看这字,实在让人难以想象公子有这等美貌!丹涂子你看,像不像蚯蚓身上沾了墨在纸上爬出来的?”
丹涂子瞥上一眼,朝桔香头上敲了一下,责骂道:“自己心里明白就好,干嘛说那麽白?让公子以後还怎麽见人?”
风月沈郁的心情被他们搅了个精光,气道:“什麽嘛!这叫特色好不好!怎麽不能见人啦!”
“对对!”桔香立刻点头附和:“公子的字很有特色,听说上次给魏老板签了个名,让魏老板当驱鬼的画符挂他家大堂里了。”
“桔香!”风月脸上一热,大叫道:“你不要乱讲!”
丹涂子却神秘一笑:“没关系,反正也没人敢笑话。再说了,公子的字啊,说不定就要签到王家族谱里去啦!”
12
风月闻言一愣,心中颇有些芥蒂,问他:“你们……说什麽呐!”
丹涂子呵呵笑起来,也不说什麽。桔香端起茶来递给他,叹气道:“唉,大王要等到什麽时候才能如愿呢?”
风月郁闷地看她一眼:“桔香……”
“先别问!”桔香笑眯眯道:“大王日後自会告诉公子。现在奴婢们说的,不过是知情人的猜测而已!”
风月更加郁闷。什麽知情人的猜测,明明就是庆泽的暗示有些明显嘛!
朝野上下赞美纷纷扬扬,被蒙在鼓里的小臣或许是发自内心的赞叹,可是那几个内阁,现在看他的眼神都不对了!像是十分尊敬认同,又像是十分好笑。总之,被人用很奇怪很矛盾的眼光每日看著,是种让人非常不爽的感觉。
连他自己都觉得,男人做王後,实在是……很奇怪。
傍晚,庆泽早早散了内阁,手肘支著额角,听白虎回报。
“……成国几个势大的侯爷都经营纸业,所得却有多有少,为此之间积怨很深,上个月还差一点动了兵马。成王正烦心此事,想来无暇北顾。”
庆泽却敛眉敲著桌面,沈吟不语,房内一片静默,只有嗒嗒声,声声回响。
白虎垂著眼,面上一片沈静。
“玄武没说别的?”庆泽忽然问。
“没有。”
“三年前黎姜单枪匹马来青成,事先我却没有收到任何消息。”庆泽冷哼道:“这个玄武,在想什麽?到现在都没个解释。”
白虎立刻单膝跪地道:“属下四人,皆是赤胆忠心,大王……”
“我知道。”庆泽摆摆手,“起来吧,我没有要怀疑你们的意思。”
白虎面上忧虑忽现。
庆泽叹道:“我只是有些担心。你们跟随我多年,我也是希望你们都能好好的!”
“谢大王!”白虎目光闪烁,心神一荡。
庆泽呼出一口气,道:“当初只道月儿弄个月盟是不甘寂寞,不料现在竟有这番结果。”
地上扔了一道诏书,风月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著。
翻了几回,终於耐不住一骨碌爬起来,大叫:“庆泽!”
庆泽听到,笑眯眯快步进来,问:“爱妃,是渴了,还是饿了?”
风月见他笑得可恶,顿时咬牙切齿,抓过枕头丢了过去。
庆泽轻松接下,色眯眯道:“看来是饿了。爱妃莫急,为夫这就来喂饱你!”
“你别过来!”风月叫道:“我不饿!”
“那爱妃为何高声叫喊?”庆泽很色情地笑道:“爱妃先命令我不准进房,後又叫我进来,这不是明明白白告诉我,爱妃已经接受了麽?”
风月怒道:“不准叫我爱妃!难听死了!”
庆泽却摇头道:“一定要叫!我不光今天要叫,还要当著诸位朝臣的面叫!还有,当初迎你,没用任何礼数,我已经吩咐人统统补回来!”
“你也知道啊!”风月鼻头一酸。想当年,白虎一人一马,就把自己接了过来,且不说什麽结婚典礼之类,连个祝贺的人都没有。
庆泽点头,眼中多有愧疚:“委屈你了!”
说著,他一步步靠近。风月警醒过来,一点点躲闪:“你……你把那个鬼昭书撤掉!什麽月妃!我是男的,你看清楚!男人!”
“哦?”庆泽站住,眯起眼睛问道:“时至今日,难道爱妃竟然怀疑为夫的眼睛?我脸男女都分不清了麽?”
“那你弄什麽月妃啊!”风月惨叫:“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以前都是女扮男装的……”
庆泽扑哧笑起来,过去逮住他,抱在怀里揉捏一阵,啃上几口,才满足地蹭著他的头发。
静了一会儿,风月又急躁起来,挣著嘟囔道:“讨厌!别碰我!什麽月妃,呕死我算了!”
庆泽暗自叹气。压住他低声道:“别闹……月儿,我不能总让你这麽不明不白,无论如何都要给你光明正大的名分!王後一事,不能操之过急,我先封你个贵妃,只是投石问路。”
风月又静下来,心中矛盾不已。自己身为男儿,却要做人妃子王後的,实在别扭得很。可又觉得,若是没个什麽名目,就这麽让人家总用看男宠的眼光看自己,也实在很委屈很怄气。
虽说过只要他一直这样疼爱自己就好,可心中总觉不圆满。说是小心眼也好,不洒脱也罢,总归是有些委屈的。
庆泽道:“明日我就将此事公之於众,看看他们都什麽反应,之後再夺定立後的时机。最主要的……”
他深吸一口气道:“你可知道,我不甘心?”
风月一愣。
13
庆泽低声道:“那夜黎姜甩手走掉,实在让我自矮三分。他对无双之心……或许不比我对你差。可我不愿放手,我宁可与他为敌,也不想将你拱手相让!”
风月转过身来看著他,见他虎瞳精亮,心里一甜。偎进他怀里小声道:“那有什麽!我才不觉得他比强到哪里去。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最棒的!”
庆泽笑了一声,仿佛自语:“难道我真不如他?”
过了几日,云晖派来五位画师,并给风月捎来一封信,说这五位,是云昭和平国最好的画师。
其中一位画师也说:“平王和云昭侯对公子的景仰之心,日月可见!怎奈路途遥远事务繁忙不能相见,便令我等稍通画技之人来为公子画张像带回去,也好平日里瞻仰。”
风月心中暗笑,欣喜道:“真的?那我们什麽时候开始?”
画师笑道:“全听公子吩咐!”
风月大喜,当晚设宴款待五位画师,翌日便在宫中後花园命他们作画。
时值大好秋日,碧空如洗秋阳金灿,又有黄意初现的绿树青草,趁得风月格外明媚。
画了足足半个月,五位画师才将风月如真人一般画入纸中。其实大可早日完成,只是五位画师受王命而来,若是不像真人,回去便要掉脑袋!只得精精湛湛,画了好大一摞。
风月兴致勃勃,提笔在每张画像上都画符号一样签了名。亏得他此时好心情,不然那麽一大堆,早烦了。
画师们看著他那黑墨签名,又是好一通赞叹龙飞凤舞。
桔香和丹涂子在一旁忍笑到险些岔气,两人对望一眼,心说,公子要是不说出来,恐怕这几个人谁也认不出那是什麽字!
风月瞧见他俩神情古怪,知道又在暗笑自己的毛笔字,突然有些难为情起来。可又不能在人前失了格,便咳了两声道:“我这签名,是小时候家里找人帮我设计好的,练了无数遍的说!”这倒不假,他也的确练了无数遍,只不过都是用水笔钢笔之类。
五位画师功成,便告辞回去。风月一直送到王宫大门外,另画师们感动非常。
直到他们走远了,风月还在宫门口愣神张望。
桔香轻轻拽他,说:“公子,回去啦!”
风月眨眨眼,长叹一口气,低头想了一阵。忽然抬头恼道:“庆泽什麽都好,就是不浪漫!天天都泡在议事房里整治他的国事,我来这里这麽久了,他就让人给我画了一回像!”
越说越怨,最後跺了跺脚,扭头往回走,嘟囔著:“真该不理他,让他和他的国事谈恋爱去!”
桔香和丹涂子莫名其妙,互视几眼,都笑起来。
第二天,青龙便带了十位宫廷画师,说是奉了王命,前来为公子画像解闷。
风月愣怔半天,又好气又好笑,道:“前两天刚画完,今天哪有兴致!庆泽笨死了,都不知道换个花样吗!”
这话传到庆泽耳朵里,摇头道:“越来越难讨好……算了,告诉桔香,我不在的时候多问问他想玩儿什麽,随他心意就好!”说完停了停,苦笑道:“我什麽时候不随他心意了?唯有那个什麽浪漫,实在是不明白,也没有时间。”
後来被风月知道了,跑到议事房去找他,立志要教会他什麽叫做浪漫,日後要如何做才能够得上是个浪漫多金有权有势的新好男人,不料一进去,又听见他们在讨论昊平驰道。
淮中霆笑道:“这次云昭和平国真是好气魄!首次调发民力就是二十万,另外还有二十万冬天农闲时调发。”
庆泽一笑,玩弄著手中狼毫:“他们心急著呢,看来也是怕夜长梦多!”听见风月的脚步,拉他过来,问:“怎麽过来了?”
风月奇道:“他们怕什麽?”
“成国。”庆泽道:“他们更怕成国阻挠。”又笑道:“成国内乱在即,黎姜没那麽多精力去管他们,不然这路如论如何也修不成的。说起来,多亏了月盟的纸业。”
他已经授命玄武,趁著成国几大诸侯为利益不均而闹矛盾的时候,再添上几把柴,以此拖住黎姜。
松岩王朝岩狩九年春,昊平驰道终於完工。
驰道自岩狩七年秋开始修筑,至九年春完成,历时近两年。平国协同云昭,征伐民力二百万有余,耗资黄金百万。
驰道修成,平国也已经徒留一具空壳,民生凋敝,百姓苦不堪言。平国气候宜人,本是渔米之乡,奈何民力征发过度,无数壮丁死於苦役,许多原本繁荣的乡村衰败不堪。
自从收到风月那封“十年之期,你忘了麽?”的信,黎姜与他再没有什麽来往,对於修路一事,也从未做什麽干涉。
庆泽说,成国大是大了,可矛盾重重,黎姜若不全心全意,迟早被人从王位上拉下来。
原来黎姜看上去那麽镇定飘逸不类凡人,也是有不少烦心事啊!风月心中想著,有些同情他,更多的却是松了一口气。
驰道初成,云晖立刻派使节过来,邀请风月携石虎至云昭一游。
原先从平到昊,经松岩驰道先到岩京再到昊国,快马加鞭前前後後也需要二十几天,如今昊平通途坦荡,只需十日便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