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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凌 上(穿越)——by靛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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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不是,就有本名,爹娘取的名字呢?”
清凌哑然,到这世界快半年了,头一回有人问起他的姓名。一时间百感交集,只觉得眼睛刺痛着,而喉咙像被捏着似的,发不出声。
瑞暄王瞥一眼他紧握的拳,心下了然,只是静静喝酒,不催促,也不抬头。
“阮...阮..清凌。”好半晌,清凌才低声报出原名。
瑞暄王淡道:“阮清凌,少见的姓氏,好名字。”
这个名字,第一次在这个世界里被说出口。清凌依然低头,灼热的泪水已经聚在眼眶里。
“你的口音很奇怪,打哪儿来的?”
清凌偷偷瞧着瑞暄王,见这人虽然与他交谈,可是目光却不在自己身上,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酒,似乎只是想找个人说话。
“嵬河村。”
“哦?那是哪个郡治下?”
清凌自然是答不上来,幸好瑞暄王心不在此,也没察觉异样,又往下问了一些他能答得出来的问题。直到清凌说道是被柳直带回宰府府,这人才看了他一眼,不无诧异。
“柳直?”瑞暄王上下打量清凌,“这倒奇怪。”
清凌无言,何以人人见了他总要问为什么。这话,怎么说都该是问柳直,不是他。

47

这日,七王心情似乎较往日为好,人也不再恹恹无神,用了几口早膳,主动说在园子里走走。清凌看着他虚浮的脚步,不由得担心,只好陪在一旁,七王倒是没说什么,也不理会。
这座废园并不甚大,但十数年光阴刻下的痕迹处处可见,树木高耸繁茂,枝干上藤蔓缠绕,巨石生苔一片绿意,反而显现出曲径通幽的韵味。七王任意走在小径上,却不甚留意脚下,一路磕磕绊绊,害得跟随在后的清凌,心里也七上八下。正在慨叹间,前面那人冷不防往前栽倒,吓得清凌冲上前去,勉强拉住。两人肌肤相触,前所未有的近,瑞暄王全身一僵,面上厉色一闪而逝,不动声色的脱出清凌掌握。
清凌隐约察觉七王冷硬的神态,心想以自己的身份碰触对方,怕是大不敬。心下突生恐惧,忙退了一大步,低头道:“请王爷恕罪。”
瑞暄王方才见清凌的模样,就知道这人被自己吓着,不由得自嘲苦笑。
“你扶了我一把,哪里有罪。”
不善分辨人言真伪,清凌索性默然,眼观鼻、鼻观心的不为所动。瑞暄看了他一眼,了然,却不无遗憾。看面相还是个聪慧的孩子,难得眼神纯正,敢于视人,不想性子也已经是这般。无声喟叹,一时间倒也忘了已身之苦。
“呵呵,你以前的主子可是严厉得紧?”
清凌飞快挑眼偷瞧,见七王浅笑吟吟,倒不像别有所指,只是这个问题,不是下仆能回答。作难,于是愈发别扭起来。
瑞暄王心细,半晌也知道是自己问得唐突。笑了笑,对清凌的沉默不以为意。再举步前行,清凌仍在身后跟着,原本满溢的酸涩,意外的冲散不少。
半月以来,瑞暄头一回放眼天地,让这风景入眼。
“你是柳直带回宰府府的?又为何来到诚宣候府?”说话底气不足,微喘,让瑞暄拧了眉,在小径旁挑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下。
清凌立于前,将自己进候府的始末交待了一遍,用词遣句简洁直白,不夹杂情绪,也省去了许多不堪的片断,间间续续,仿佛叙述旁人际遇。他咬字用词的生涩,让瑞暄王听着又拢了眉。
末了,瑞暄王只淡淡问了句:“现在可后悔了?”
小径上两人,一同陷入沉思。瑞暄心间萦漫愁绪,左手又不自觉抚上玉佩。天地颜色自他眼里消逝。
轩窗外,有一单薄的身影悄然驻立,侧首倾听屋内动静,这已是清凌第二次守在瑞暄窗外。第一次,被模糊的呼喊声惊醒,清凌循声来到瑞暄房外,发现痛苦的低吟声竟是从瑞暄房内传出。当下出声询问,却得不到半点回应,清凌只略作迟疑便迳行闯入。闯入后发现瑞暄蜷缩在床上,躯体轻颤,清凌忙上前察看并试图唤醒。但见瑞暄额际一片冷汗,双眼紧闭,呼吸急促,也不知是昏迷或是梦魇。清凌斗胆,伸手推了推。这一推,电光火石间变数突生,瑞暄突然睁眼,目光凶狠,当胸便是一掌,将清凌推跌了三步。
所幸瑞暄已经是功力尽失,否则这一掌,足以叫清凌含恨。
一掌既出,不管是打人的或被打的,都愣了。瑞暄毕竟是堂堂七王,苍白的脸上犹带几分凄惶,皇室威仪已经透骨而出,将清凌当场震摄,命其立刻离开,并不得再犯。
是以清凌今夜只在房外盘桓,再不敢造次。
约莫又过了一个时辰,房内的痛苦呻吟与模糊呓语嘎然而止,清凌机灵的回头,又听了片刻才露出放心的表情。瞧了紧闭的房门几眼,升出了一个念头,便急急往厨房方向跑。进了厨房,迅速翻出茶壶、茶叶和托盘,手脚俐落的用热在炕上水冲了一壶,又急急忙忙端着往回走。
果然,来到门外时,正好听到几声咳嗽。
“王爷..”清凌试探的轻喊。
对于清凌的用语,瑞暄王有他的坚持,但清凌也有自己的想法,这‘王爷’称谓于是保留下来。至于平时对话,清凌毕竟不像这时代的人能面面俱到的谨守本份,用词态度本就容易出错,于是尽量的寡言少语。自遇上这奇怪的瑞暄王,最初的戒慎消失后,清凌也乐得放松紧绷的神经,于是说话也渐渐的自然起来。
“王爷...你醒了吗?我端茶给你...我要进去了...”
清凌竖耳倾听,好半晌才传来瑞暄透着寒意的声音,似乎还有细微的叹息。
“进来。”
得了许可,清凌立刻推门而入,飞快瞟了一眼坐在床沿的人,不动声色将托盘安置在桌上。
“你又在我门外?”瑞暄的神情说不上是怒是怨,保有一惯的冷淡疏离。
“我..我听到声音。”清凌没有找借口。
这老实的回答倒是惹得瑞暄笑了。看这人着实有趣,半夜里费劲泡来一壶茶,却又不懂得拿来当借口。
暗自摇头,这种直性子,遇上柳直那样难以捉摸的人,如何能不吃亏?
眼神一暗,想起自己自诩聪明,却甘愿沉沦,如今落得这般田地,不是更加可笑?愈想愈是荒唐,愈想愈是悲凉,倏地放声而笑。
清凌被他笑得起了鸡皮疙瘩。
“别笑了。”
清凌连说了两次,瑞暄才止住笑,定眼瞧他,问道:“为什么不笑?一笑解千愁,多笑笑不好吗?”
说着,又轻笑起来。
“别笑了,”清凌皱眉,瑞暄的笑声听得人心里难受,好似有一股气蒸腾上来,让他都有些眼眶发热。“我...我听了难过。”
“难过?”瑞暄重复他的话,目光渐渐飘渺,自语道:“是啊,真难过。怎么会...怎么会..落到这地步?”
“王爷?”
清凌的叫唤并没有立刻将瑞暄的思绪拉回,他的神思不知游荡至何处,先是茫然,后而凄楚,最终又恢复自嘲自恹,慢慢的才又重现清明。
起身,因晕眩白了脸色,却不接受清凌伸来的手。瑞暄支撑着来到桌前坐下,唤道:“清凌,过来坐下。”
待清凌落坐后,瑞暄给两人倒了茶,话家常似的问道:“出了候府,你想做什么?”
这回,轮到清凌出神,瑞暄只是观察他的神色,并不打断。半晌,清凌才道:“我..想回家。”
变故后,第一次对人吐露出最深切的渴望,几月来积压的情绪仿佛找到缺口,汹涌喧嚣着即将溃块而出。清凌紧紧捏着自己的拳头,才能勉强压下嘴边的呜咽。

48

清凌的激动,瑞暄看在眼里,不由得也有了几分同情,这可怜的人第一次在他面前展露这样的情绪。抛开了恐惧,对人说出真实的渴望,不容易吧!
抬眼看向窗外,瑞暄将心底的渴望再一次深埋。他是七王,堂堂瑞暄王岂能连这点心痛情殇都无法隐忍。
再回头,脸色已如常,问道:“你说过你来自一个小村庄。家里还有人?”
“有,有父母,弟妹。”
勉强镇定的清凌,一提起家人,眼泪又险些掉下。
瑞暄皱眉,脸上微有怒色,喃喃道:“柳直...你干的好事。”
“待这件事过去之后,我替你赎回死契,让你消了烙印回乡可好?”
却不想,清凌听了这天下恩惠,竟只是愣了,半晌没有动静。瑞暄以为他是一时高兴忘形,便软语问道:“怎么?还有难处?可是担心家计或盘缠吗?”
清凌摇头,仍旧是一副失神的模样。渴望已久的自由近在眼前,清凌突然害怕了。离了这些高墙深苑,天下之大,他该何去何从?该以何为生?该从何寻找回家的路?
唯一能想到的,是汘月。汘月是否依他给的地图,沿着河走,是否还会惦记着等他?茫茫人海,他俩是否还有相见的机会?
见他变得失神落魄,瑞暄猜想不出原由,以他务实的心思,只能提供自认为有助益的协助,于是,他问:“你愿不愿意读书习字?”
下仆都是从贫苦人家或贱民阶级而来,自然没有机会读书识字。他与清凌相处,觉得这人连话都说不完整,却生就一脸聪明相,不由得觉得可惜。若清凌能脱得仆级而去,多一点知识技能,便是多一份生活保障。
听见瑞暄的提议,清凌蓦然抬头,欣喜的看着瑞暄。那份灵动,让瑞暄怔了一怔,突道:“往后你要是无处可去,不如就跟在我身边,陪我闯一闯天下。”
七王瑞暄未来动向,大致抵定。
微凉夜风吹进门户大开的‘曲境’厢房,房内一纤瘦华服男子对着窗户,低头饮酒。
蓦地,刮进一阵清风,吹得烛影摇曳,邝行远连头也不抬,问道:“这么大半夜不睡,莫非出去打野食?”
柳直皱眉,看着已有几分醉意的邝行远,原想一掌将人扫出,片刻后举起的右手还是缓缓放下。拉过一张椅子坐下,迳自倒了杯茶。
邝行远抬头,笑得勾人神魄,“怎么?今晚对我这么温柔?舍不得打我啊?柳先生难不成终于知晓行远的好?呵...呵..”
柳直一闪身,黏靠上来的邝行远扑了个空,恼怒的瞪着柳直。
“你醉了。”柳直冷冷的陈述。
邝行远大笑,一挥手,“谁醉了?谁敢说本公子喝醉了。”
柳直喝茶,冷眼看邝行远的失态。
“说,你到哪里去了?为何大半夜不在府中?”
放下茶杯,柳直也不隐讳,直言道:“去了一趟诚宣候府。”
他这回答,却让邝行远登时大怒,一把扫开桌上酒器,瞪着柳直质问道:“你又去诚宣候府!说到底你就是放不下那个小小贱仆。你说!你是不是喜欢上他?”
面对这么直白的诘问,柳直的反应先是呆了一呆,之后便陷入沉思。邝行远那几分酒意,在这沉默中也渐渐被压下,他一瞬不瞬的看着柳直,心里擂鼓似。暗自恼着自己为什么要鬼迷心窍把这个问题提出来,柳直这人向来乖张,我形我素惯了,若真的让他想出一个结论,便无论如何也会去执行。
他为什么要沉思?为什么要露出那样的表情?邝行远捏紧了拳头,心里翻腾着不安。
不过,待柳直自沉思中回神,却问:“你对七王又如何?难道没有一点真心?”
邝行远懵了,反驳的话堵在喉口,在柳直似笑非笑的注视下,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突然表情一变,恢复以往的妩媚,“本公子向来风流,对谁都是真心实意。不过,新鲜感一过,那感情也就褪色了,何足挂怀?”
“是吗?”柳直把玩着酒杯,“见一个传闻中冷漠孤傲的男人,为了这样的感情付出惨痛代价,真不知该嘲笑还是该同情。”
“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
“你!”邝行远卸下妩媚,怒上眉梢,“想说什么就说!他好歹一个七王爷,就算落在诚宣候手上,诚宣候又敢将他如何?”
“哦?你倒是有把握。诚宣候被你摆了一道,满腔怨气正愁无处发泄,他会平白放着现成一个受气包不用?”
“他敢!”
这两个字说得极是铿锵有力,然行远公子脸上却滑过一丝不确定和心虚。柳直自是看见了,不怀好意的笑了。
“他怎么不敢?诚宣父子连皇位都敢图谋,区区一个不受宠的皇子,又如何?”
邝行远怔了,突然觉得乏力,也没了斗嘴的兴致。端过柳直的茶,扶起一旁的酒杯替自己满上,一仰而尽。
“我不能救他。”邝行远没头没脑突然说了这句话。
柳直挑眉,待着下文。
“大计初定,任何轻举妄动都会坏事。诚宣父子奸诡狡诈,朝野内外深耕十余年,一点话柄端都足以致使功败垂成。更何况..”邝行远起了头,却不再往下说。
柳直替他接下话,“何况绑架七王,罪加数等。”
“不错,诚宣候那厮向来狂妄自大,受骗于我怎能忍下这口气,”邝行远突然直勾勾的望向柳直,眼里满是残酷冷漠,“必然要拿瑞暄王出气。倘若瑞暄王因此而死,诚宣父子等于自堀坟墓。”
“行远公子行事果然狠辣,”柳直摇头,“你这门心思,瞒得过定射王?”
邝行远白了脸色,嘴上犹道:“定射王现下远在边关,这步棋怕是由不得王爷。”
定射王的远行督军,自然也是出于布置。临行前,定射王的确耳提面命,要他务必将七王救出。
“啧啧,你好大胆子。”
邝行远只是倔强的看着柳直,眼里是势在必行的决心。
“省下你满嘴油腔滑调,”邝行远从袖中拿出一个木盒,放在桌上,“打开看看。”
“这是什么?”柳直好奇的拿过来,前后检查一遍,开了木匣及匣内玉盒,盒内躺着三颗透着红紫的药丸。
将药丸拿起来对着烛火端详,又闻闻了味道,柳直道:“‘紫荆’?”
“没错。”邝行远一脸神色难辨,“傍晚邝行钧来找我,把这个木盒给我。”
听罢,柳直瞧着邝行远脸色,瞧这人满脸郁郁,愈发忍俊不住。
“鱼儿上勾了。”
“岂止,”邝行远忿然,“邝行钧巴巴的求我务必扳倒诚宣候父子。”
柳直这回忍不住,笑开了,他终于明白这人为何半夜里跑来这里喝闷酒,果然是服不得输的邝大才子。
受不了柳直的哂笑,邝行远一拍桌面,拂袖而去。临到门前,突然顿住脚步,头也不回的丢下一句:“我不能救他。”
柳直不语。
“你..”邝行远略侧头,似还有话说,却始终没说出口,一甩袖走进月色里。

49

子夜刚过,方与清凌闲话了一宿的瑞暄,好不容易有了些睡意。搁了书正要吹灭烛火,却突然警觉地朝窗外一瞥。蓦地,低沉的轻笑声自窗外传来。
“七王好耳力。”柳直笑嘻嘻的跃进房内,“纵使失了内力,还是耳力过人。或者,是七王并未失去内力?”
瑞暄披了件外裳坐于床沿,耳闻柳直的问题,仅是略挑眉,不动声色看着来人。
“依柳先生看,如何?”
“依柳某看嘛...”柳直笑着坐到了桌前,探究着那壶冷掉的茶水,边道:“‘藿渠’是散功药中的千金方,‘雀丹’便只能算次级品。诚宣候以次品散功药用在顶尖高手身上,未免小瞧了瑞暄王的能耐。”
他顿了一顿,狡讦一笑,“就不知瑞暄王现下剩几成功力?”
瑞暄亦回了个心照不宣的笑容,坦然道:“只余两成。”
“两成?”柳直脸上掠过思虑,敛容,问道:“既有两成功力,上次何不趁机随我手下离开?”
柳直所指的‘上次’,便是清凌与夜魅同囚于犬舍那晚。柳直心中对瑞暄颇有相惜之意,为恐诚宣候因牵怒而对瑞暄不利,故而亲自领着部下来救。当时,那些部下在候府引起骚乱,已巧妙的为瑞暄打开一条通路,怎知当事者却事不关己平白失却机会。
瑞暄沉而不答,唯苍白的脸上浮现复杂的神情,数种情绪在他眼里转换。
柳直见他神色,不由得一惊,“难道....”
瑞暄苦笑打断他的揣想,自道:“诚宣候生性张狂,你们给他的当头棒喝,教他如何吞忍得住?那几日我的确吃了些苦头,所以没能与你们里应外合,平白浪费了机会。不过,还是要多谢柳先生费心。”
听了他的话,再观他形态,柳直暗自忖度,当日他必定伤得不轻,只可惜那时他心有旁骛,不曾亲手施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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