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直哼了声,冷道:“吃穿用度都要靠你,对你这位‘主子’,柳某怎能不关心。”
这番说出,两人间沉默良久。柳直自知伤人,却不愿多言。邝行远怨恨的看着柳直背影,心中一时难平。
直到一名娇俏可人的小婢女端上四色点心,邝行远才恢复风流样貌,问道:“听说你那个小傻瓜被我大哥看上了?”
“是吗?”
“是啊!”邝行远略斜挑的眼透出一股兴味,“我一直很好奇,你带那么个人回来做什么?看了这阵子,那人每日在柴房里打滚,看不出什么特别,无趣得紧。”
“哦?”柳直来到桌前,仔细看着盘里的点心,心不在焉似地问:“他值得你花时间?”
邝行远靠过去,拿筷子挑了一块梅花糕出来,放在小迭子里,端到柳直面前,柳直略皱眉,却不推辞。见他吃下那块梅糕,邝行远开心的笑了,别有一番风情。
“连卓群都说难得见柳先生这么重视一个人,行远当然要特别关注。”邝行远边注意着柳直,他一吃完,忙又送了块过去,“只是任我想破了头,都不明白先生为什么要将他带回来,原以为是为了他那几分皮相,到今日方知不是。”
“你又怎么知道我不是看上他了?”
邝行远看了一眼手里的筷子,答道:“还记得我第一次拿糕点给你吃,你竟然嫌脏,别人碰过的东西你都不要了,何况是要肌肤相亲的人。”
柳直藉着茶杯在嘴边,遮住了笑。
“我大哥那样的人,我还以为昨天就该帮那小子收尸了,没想到还费功夫把人抬进他的园子。”邝行远摇头,“我那大哥性好渔色,竟到了这种地步。”
“一个傻瓜,也让你放在心上?”柳直似笑非笑,讥道:“看来王爷给你的事还不够忙。”
邝行远只是一僵,旋即回道:“行远只是好奇而已,好奇先生不惜百里之遥将人带回,却又放任生死,究竟是为了什么?”
“我只是一时兴起,捡个人回来,”柳直轻描淡写道:“一路上就玩腻了。”
邝行远仅管不信,也只能无奈的看着柳直满不在乎的品茗赏景。
***
“大爷您回来啦?”
执事谦恭的声音吵醒了昏睡中的清凌,他反射性的捏紧了被子,人朝床内缩。
“人醒了没?”
“回大公子,”一女声答着:“方才已醒过一阵,才又睡下。”
“可曾进食?”
“回大公子,尚未进食。”
人已进到屋内,吩咐执事道:“去准备吃的来。”
执事方领命而去,邝行钧已经走进内室,身后跟着早先服侍清凌的那名女子。
邝行钧走到床边,与清凌对视着。恐惧、疼痛、羞辱,邝行钧的残暴兽行,让清凌畏缩着快速低下头,忍着痛硬是撑起身。
见他这样,邝行钧却还是不言不动,他回想着昨天和方才的眼神,仍旧不是下仆该有的眼神,只有恐惧,显不出卑微。
正是这样的眼神,让邝行钧留他一命。
他已经命人调查清楚,这个人是行远身边那个据说最得宠的柳直收租时一并带回来的,带回后虽然引起各种揣测,却被扔在府内任其自生自灭。邝行钧见过那个柳直几次,一副文人雅士的模样,总是笑容可掬,却不常和府内清客及其它部属互动太多,一般都只在邝行远身边待着。他总觉得这人说不出的深沉,屡次派人调查,却又乏善可陈。
世人只见荒淫骄奢的邝行钧,宰府无用的大公子,实际上他机心难测,沉潜已久。和父亲、弟弟所选的王道不同,邝行钧的选择是充满野心与机会的道路。若他连人的本质都分辨不出,又怎能掩人耳目走到今日。
再看向床上的人,邝行钧眼里阴霾一片。表面上看来,这人的确是为了救昨晚那个小ㄚ头,才出手攻击他。不过,这两天在那个偏院,防着他人耳目,毕竟不方便问话。现下已把人弄回自己的园子,想问什么都不必再有任何忌惮。
“我只给你一次机会,”他缓缓说道:“老实说出你的身份,我可以放你走。”
听到邝行钧低沉的声音,清凌抑止不住的轻颤。今天这人褪去疯狂的面貌,却更骇人,强大的压力让清凌选择逃避着不抬头。
“不说?”邝行钧冷笑,“无妨,不如我来说给你听。”
那种威胁的语调,又让清凌瑟缩了一回。
“谦木言,这名字是五公子手下的柳上仆给你取的,是不是?”
话说完,看着清凌,直到清凌受不到这种无形压力,偷瞧了他一眼,点点头。
“他是从嵬河村的一户农家,把你买断,一路带来京都,是不是?”
清凌又点头。
“很好,”邝行钧突然坐上床,一手攫住清凌下巴,迫他抬头,“那你来告诉我,他究竟看上你哪一点?你出现在嵬河村之前,姓啥名谁,从哪里来?”
邝行钧锐利的眼神看得清凌一阵胆寒,拚命想躲开他的钳制。他的身世与过去,又岂是三言两语能交待?
这里的人一个怪过一个,一个厉害过一个。他只是社会底层的小小虫蚁,辨不清方向时局,一步踏错万般皆去。他怎么敢在这些人面前坦言自己的过去、来处?
心一横,清凌摇头。
25
“不说?”邝行钧阴寒的嗓音,夹着一点讽意,“挺有骨气。”
转头命令道:“荏琴,把药拿来。”
一直默不作声的荏琴,领命而去。
“我命人做了饭菜,又命人取了逼供的药,”邝行钧轻佻的抚上清凌的脸,“你想选哪一样?当一名奴才,吃不饱穿不暖吧?我这里可有的是山珍海味,只要你满足了我好奇心,我就让你吃几顿饱饭,让你回来继续当园丁,嗯?”
竟还是不动心,邝行钧观察着,心里开始有几分不悦。
下仆里纵也有些倔强的,可是多半认清人命卑贱,一有机会,都想往上争腾,哪怕只是一时半会的富贵。因为下仆的命似残烛,任人一捏就熄灭,于是谁都想抓住片刻好运。
“我总奇怪,我那漂亮得不似男人的五弟,为什么专宠柳直。”邝行钧将脸靠近清凌脖颈,保持暧昧的距离,“现在我更好奇,你究竟有什么过人之处,让柳直把你带回来?”
温热的气息喷在敏感的耳后,清凌双颊飞红,往后躲着。邝行钧知道他的意图,一拉扯就将清凌制于床上,半个身体压在他身上,压得伤处叫嚣似的疼。清凌不敢叫痛,不敢挣扎,只是细细喘息。他是一朝被蛇咬,怕引发身上这男人的兽欲。
“本来,爷向来不喜欢你这种样貌身材的。不过,那天,你让爷很尽兴,”一只手沿着清凌肩颈滑动,邝行钧低笑,“本想今天饶了你一回,可是谁叫你敬酒不吃吃罚酒。”
说罢,还叹口气,手底下却不老实的将清凌的衣服拉下大半。清凌自醒来又睡去,还不曾留意过自己的穿着,现在被人这样轻易就拉下,才觉得奇异。低头一看,他穿着的只不过是一件纱制长袍,袍子底下的身躯若隐若现。清凌登时明白,这种衣服只能是拿来献媚,而不是遮掩用的。
紧管清凌紧紧抓着邝行钧的手,两人情势不均的对抗自然是一面倒,邝行钧丝毫没将他这一点微弱反抗看在眼里。他低头一看,却拧起眉。
清凌身上纵横交错的鞭痕,未愈合的伤口血痕斑斑,亏这人能忍,从方才到现在也不曾呼痛求饶。
他抚上清凌的脸,再往下到伤痕累累的胸部,“你真的让我好奇,你是怎么沦落成为贱仆?”他带茧的手指磨挲清凌右肩上一块烙痕,那是宰府府内下仆的印记,“从先皇时代禁止贩卖人口,现在的下仆、奴隶都是承袭而来。而你.....究竟是怎么在柳直外出时凭空蹦出?这究竟是什么样的阴谋?能证明你身份的出生纸,又在谁手上?”
为了听明白邝行钧的话,清凌不知不觉专注的看着邝行钧的脸。邝行钧见他这样,突然猛地把人抱进怀里,清凌全身受牵动的伤口痛得他呜咽一声。
“怎么?”邝行钧低头看着清凌,“肯出声了?原本还以为你有多清高,骨头有多硬,可是听说昨天他们把你打得满地打滚,听说你连连求饶。嗯?”
清凌听懂了,听到这么轻描淡写的问话,戏耍似的,他心里升起阵阵寒意,只能闭上眼不敢再看邝行钧。
“说不定你真的是个傻瓜,敬酒不吃专挑罚酒。早开口,晚开口,偏和自己过不去,非找罪受不可。”
邝行钧的手顺着清凌的腰线往下,抚着清凌的大腿,可怜清凌浑身伤,又未进食,无力反抗。邝行钧虽举止轻佻,脸上却无一丝动容,冷眼看着清凌羞愤、惶恐的表情。
“你这样遍体麟伤,我要是命人每日抽你一顿鞭子,你还能熬多久?我要是把你再丢回柴房,那里的执事对你可是关切得很,你说,他是不是对你有些意思?你这副身体,会有多少男人感兴趣?”
邝行钧愈说,清凌的身体便愈僵,直至抑制不住轻颤起来。邝行钧抱着他,心里无端有些复杂,看起来他的害怕倒不像装出来的。
正当邝行钧想再说一恫吓的话,突然觉得手背上有些湿热。低头一看,这人一行泪已经低到自己手背上。
邝行钧厌恶的看着清凌被发丝掩盖的侧脸,男儿流血不流泪,会流泪的男人都是那些在别人身下承欢的玩物,他们假腥腥的泪水只是为了搏取男人同情。原本轻抚清凌大腿的手,突然一使劲,清凌未及睁眼,人已经被邝行钧扔下床。
内外交逼的痛,清凌一时只能趴着,额头抵在地上喘息,眼泪还是止不住,清凌也觉羞惭,他不想在侮辱他的人面前流眼泪。可是这几天发生的事已经远超出他所能忍受,痛苦、无助,发烧而有些混沌的神志,让无可言喻的悲愤化成眼泪宣泄而出。
床上的邝行钧见他不动,一拧眉,眼里戾气陡升,下床后一脚重重踩在清凌背上。清凌受此重击,心肺一阵激痛,一口血吐了出来,但邝行钧却还不放过他,扯住他的手臂将他翻了身,恶魔似的眼神居高临下看着他。
“老实说出你和柳直的关系,是不是老五他们派你来的?不说实话,爷现在就能要了你的命!”
痛苦,清凌十分痛苦,不明白邝行钧为什么要反覆问这些没有意义的问题。他摇头,也只能一再的摇头,他不过是落水被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不知道柳直为什么要买他回来,更不知道老五是谁....
一只手扼上他的喉咙,他想起柳直也曾这样做过,他吐了血,也许这一回他真的要死了。可是,他不想死啊!他还想回家,那个家里没有他会变成什么样子?清平、清梅怎么办?谁来指导这两个孩子功课?谁来保护他们远离酒醉的父亲?他们要是不能上大学,将来的人生会变成什么样子?
“...没有...不是...我什么都不是...饶了我,”清凌勉强睁大已经快看不清眼方的眼睛,看着邝行钧,两手抓着邝行钧施暴的手,“饶了我....我不要死..我不要死....”
清凌的求饶,由凄厉到绝望,由绝望到无力,邝行钧却无动于衷。那一双眼睛盈满对世间的留恋,迸射出不甘与恸悔,深深望着邝行钧,让他浑身一震,不知不觉松了手。
仇恨的眼神他看得太多,为什么这个人眼里到最后仍没有仇恨?那种绝望、遗憾的眼神几乎像箭一般,射穿他的心。那一刻,明明已经下了杀手,却还是放了。
邝行钧怔怔的看着地上几无生息的人,久违的愧意浮上心头。自己早是双手沾满血腥,对于杀戮也已麻木,无端感伤又是为何?他坐在地上哈哈大笑,手捂着脸,无限讥讽。
立在门口的荏琴,悄悄擦去腮边的泪。
26
自那日鬼门关前走一遭,邝行钧似乎突然对清凌改变了想法。非但命府里最好的大夫前来诊治,用最好的药材,严刑逼供的情况亦不曾再有,邝行钧对清凌的兴趣与日俱增。
从前的清凌不懂得如何做一名称职的下仆,而今的他已然学会。如同府里其余下仆、奴隶,卑贱与恐惧深刻心上,映于眼底,举手投足无不颤颤兢兢如履薄冰。他避免和任何人目光接触,也不再轻易抬头,即使面对的是日夜照顾他的荏琴。原本话已少,如今更是难得开口。
清凌知道,荏琴是这园子里最高级的侍女,她是上仆。上仆是可以保留名姓,来去自如的,而下仆则是生死由人,一纸卖断。
在父亲拳下生活二十载,他的个性本就懦懦沉静。只不过毕竟生于一个不同的时代,没有奴性,没有阶级观念,所以与这里格格不入,所以被认为特殊。
如今,清凌只求保命,只求生存,给自己留一丝回家的希望。
规律的脚步声响起,清凌背脊一僵,随即低头敛目,掀被从床上吃力的下了地,立在床前。
脚步声进了内室便停住,清凌木然的脸上没有表情,眼睛看着前方地板,双手却攒紧着。
邝行钧看着他这样子,皱了眉,迳自拉开椅子坐下。
看不惯他苍白病弱又要强撑着,邝行钧命令道:“回床上去。”
清凌愣了一下,只是把头垂得更低。
邝行钧心中一恼火,用力拍了桌子,喝道:“叫你躺回床上!”
清凌被这一喝,喝得手足无措,只得在床沿坐下,犹是绷紧神经。
邝行钧那日突生侧隐之心,偶然的挑动心防而另眼看待,并不代表日后荣宠。仅管邝行钧不是宰府府内当权者,可他终归是宰府大公子,衔玉而生,那一身贵胄脾气,再消敛也是寻常人所不能仰视。清凌伤重,邝行钧一方面以珍贵药材命医者吊命,一方面却为所欲为连连在清凌身上逞欲。
半个月下来,名医、良方,将养着清凌的身体,却抚不平他受创的心灵,终至眼前消颓模样。
邝行钧气闷的看着床上颤巍巍如坐针毡的人,仿佛只须再一个刺激就要崩溃。他的脸上,除了惶恐之外,就是一片空茫。
平心而论,这人并不是他喜爱的典型。唯一看上的是这人的眼神,揉合了恐惧和勇气,让他想到自己。他在人前懦弱、荒诞,在人后阴狠、诡诈,不管哪一个面目,他都违背了祖宗、父亲和君王的期望。不论他扮演哪一种角色,都是惊疑不定,可内心深处的野心和渴望又不断趋策着自己,不肯停歇。
日复一日,形成了一种煎熬。不达目的,不拿回属于自己的地位,却又是无法停止。
邝行钧突然很想再看一次他的眼睛。
“把头抬起来。”
迟疑半晌,清凌缓缓抬头,只可惜那眼里的骄傲似乎已经死去。见了他这样,邝行钧心中一阵无名火起,自己也不甚明白所谓何事。
沉下脸命令道。“过来!”
听到这命令,清凌一震,手绞着床单狠狠一握又放开,缓慢而顺从的走到邝行钧面前。他的动作犹如七旬老翁,僵硬而迟滞,每一个动作似乎都需要一股力量带动,才能持续进行。站在邝行钧面前,清凌惨白着一张脸,却没有任何表情,如游魂一缕。双手握在身侧,这是唯一看出他感受的窗口。
邝行钧仰头看着他,也不作声,眼里是厚积的沉深与压抑的愤怒。
片刻,清凌在邝行钧身前跪下,木然的伸手去解邝行钧的衣带。他抑止不住双手颤抖,明知道这样会惹怒身前的人,却无一丝办法,心里充满对惩罚的畏惧。
果然,他的手才扯动邝行钧衣带,邝行钧一抬脚毫不留情将他踢倒在地。
“连解个腰带也解不好,枉费我日日让你练习。若是那小美人儿来做,不知会比你利索几倍。”邝行钧讥讽着匍伏于地上的清凌。
早已习惯这人的暴虐,和一惯的恫吓,清凌伏于地上,不言不动,等着伤口牵动的疼痛减缓。
清凌的不言不语,邝行钧心里既是宽慰又是恼怒。唯有这种时候,他才又觉得清凌不同于下仆,可是清凌的沉默也让他不快。
“还不过来,敢让爷等,待会有你好受。”
清凌闻言又是一僵,忍着痛又凑上前,抖着手终是解开衣带与腰带。邝行钧抓住桌沿保持身体平衡,另一只手控制清凌更靠近他的胯下。清凌的生涩与被动让邝行钧难耐,强迫这人伏身似乎给他带来莫大快感。
小屋外,荏琴领着两名ㄚ嬛,一个端着一盆清水,一个端着瓶罐布巾。她们已经在屋外立了一刻,三人对屋内传出的声响早已见怪不怪,两名ㄚ嬛还大着胆子红着脸偷偷听着,交头接耳的猜着还要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