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中箭以后，我抱着他飞奔下战场，抛下了自己的士卒和还在进攻的敌人，我就不由地要苦笑了，这功过
簿上要如何写啊！
好在，捷儿没有事了。
收回自己满怀依恋的眼光，我准备轻手轻脚地下床，却发现自己衣襟的一角被捷儿牢牢地抓在手中。唉！
虽然叹气，但是仍不自禁地莞尔一笑，又是微笑，今天我发出的笑容不一生中的大概都多。还有，我居然
还落泪了，真是的，也是生平仅有的。也不知怎么的，泪就落了下来，抑制也抑制不住。
我耐心地一一掰开捷儿的手指，挽救回我已经皱巴巴的衣襟，还好，没有吵醒他。走到门口的时候，我忠
心耿耿的副将正站在门口，今天战场上还真是多亏了他，替我这个半路离开的人指挥了全军抵住了这次敌
人的进攻。
“将军！”他开口喊了我一声。
“嘘！”我比了个噤声的动作，压低声音说：“我们到外面去谈。”
“李云，今天真是多亏你了。”我真心实意地道谢。
“没有什么，将军半路逃跑了，我总不能眼见几千名将士跟着散成一盘散沙，然后也一一逃跑吧！”
我真是无言以对，李云有时说话真是直接，直接地都不知怎么反驳了。
“这两天尽量避免和突厥交战，我方伤亡太大了，必须好好休养一下，相信敌方也是这样。”我缓缓的说
，“若没有什么重要的事，就不必经常到我的营帐里来了。”说完，我也有点不好意思，身为将领居然在
这时候不是以战争为主，反而为了私人的目的而怠慢了自己的职责。
李云瞟了瞟我的营帐，这更加令我不知所措，然后他点头道：“将军放心，我不会打扰你的甜蜜时光的。
”
我真的想去撞墙了，这个李云啊！
“捷儿，你醒了，觉得好点了吗！”我再回到营帐的时候，捷儿已经坐在了床上。
“哥哥，我们什么时候离开这儿？”
“等结束这场战争的时候吧！捷儿，你还是先回京里去吧！我很快会回来的。”
“你还要打下去？”他的脸色阴沉了下来。
“是啊！我有我的责任嘛！”如果可以，我也想和他在一起啊！但是战争还没有完结。
“为什么还要打！战争就是战争，没有什么义战，有的知识血腥，死亡和哀伤。何况不都是中国人嘛！为
了一些利益，就断然发动战争有什么意义？”他愤愤地说道。
我无言。他说的没有错，死去的战士，无论是大唐的，还是突厥，都有自己的亲人，朋友，他们没有绝对
的对错。为什么要以死亡来作为战争的代价呢！
捷儿接着说道：“如果你执意再战下去，只有两种可能。一是我会彻底地把你忘记，无论有多么幸福和喜
悦，只要我不能真实地将它握在手中，心中的感情就会随时间的流逝而变淡。还有就是我陪你上战场，你
说你不能忍受看见我受伤，难道你以为我就可以吗！我无法坐视你受伤或是死亡，惟有生死陪你在一起。
”
我被捷儿的话震住了。也许他说得对，何苦将到手的幸福就这么放弃，曾经我说过，为了他，我什么都愿
意，这点始终没有变过。
就让我自私一回吧！
我将帅印放在了桌上。
掀开营帐的时候，捷儿就站在外面等我。
淡雾散去了无痕迹，天地是如此的广阔啊！
拉起捷儿的手，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吧！
life after life 24
我背上的伤还没有完全愈合，但是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这个地方，战场上肃杀的气氛总是让我莫名
地慌乱，有很不好的预感呢！这就是现实中的悲哀吧！以前看童话书的时候，知道王子公主在经历一番风
雨之后必定是从此开始幸福的生活。但是真实的生活中存在着太多不可知的变数，仿佛是一种来自与上天
的告戒，永远不要以为什么事都能在掌握之中。我小学二年级的时候，我最最亲爱的外公猝然辞世；我上
高中的时候，我小学的班主任因为抢救不及时而早早地去世了；我上大学的时候，我的外婆被诊断得了癌
症，她在手术台上过去了。不要以为一切都是不可思议的，在我们的周围充斥了死亡，疾病以及种种的意
外，所以害怕在经历了风雨之后，等待我们的却是没有尽头的深渊，这才是最大的讽刺。
原本是无所畏惧的，因为自己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包括生命，以为生命只是死亡与再续的延伸。但是，
这种让人幸福的感情却使人怯懦了，因为深深地明白，再也不是一个人了，即使是再生，再相遇时见到的
也未必是他，而自己的心情也是全然变化了，惟有此时此刻，拉着手，心中流转千般情思的是我和他。
君毅驾着马在草原上奔驰，我坐在他的前面，将整个身体倚靠在他宽阔的胸前。真正的安下心来，以后君
毅将会为我支撑起一切吧！想着可以完全地信任一个人，可以这么简单地付出自己的心和感情，而且必定
不会遭到辜负，是多么幸福和幸运的事啊！
“将军~！”远处传来大声的呼喊，君毅勒住了马。
那人风一般地驾着马骑到了我们的面前。“是李云啊！你怎么来了？”君毅看清来人道。
我暗自打量这个李云，听君毅说起过他，好象是他的副将，君毅说正是有他这样的人才在，自己才放心走
的，李云能够将一切都安排好。
确实是个很不错的人，还是处于介于男孩和男人的年纪，但是有一双非常清澈明亮的眼睛。而且他说的话
也很有意思。
李云一张口就道：“我猜将军大概会私奔，只是没有想到将军的动作如此迅速啊！让我连告别的机会也没
有。”
君毅一副非常头疼的样子，显然拿他的直言不讳没有办法。看着他如此坦然地接受我们的关系，我对他更
好奇了，大唐似乎不盛行宠幸男风吧！即使有，那也是汉哀帝的时候开始的：“你不在乎我和君毅的事情
吗？”
“你们又没有干什么作奸犯科的事，我干吗在乎？”他连犹豫一下也没有，“何况~~~~”他的脸上意外地
出现了落寂的表情，“能这样不顾一切的爱恋，让人艳羡啊！”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见他不想说我也没有问：“就这样再见了。军队就交给你了。”
“那将军，就此作别了，希望你们一路顺风。”他说完，调转方向原路骑马回去了。
但是，我们的旅途并没有如他所说的一路顺风。
在我们又奔驰了五天以后，有一个人挡在了我们的面前。
“小安子，你不是一直跟在皇上的身边吗？怎么会到这儿了？”我一见拦马的居然是皇兄的贴身内侍，而
且他的衣襟上血迹斑斑，一脸的风尘仆仆，我的心中产生了强烈的不详预感。
“大人，我总算找到你了。”他一看见我整个人都松散了下来，泪也唰唰地落下了。
“是不是皇上出事了。”我颤声说出了心中最害怕的事，我一说完，他哭得更凶了，我的心凉了一片，“
哭什么，说，到底出了什么事！”
他哽咽地说：“太后和朝中一些大臣勾结，谋反了！”
为什么会这样，我离开他的时候一切都好好的，为什么一下子就天翻地覆了：“那皇上呢！”
“皇上在侍卫的死命保护下逃了出来，现在太后和她的党羽已经把持了朝政，她已经立自己的儿子为王了
。朝中都没有人说话。现在她正派人到处追杀皇上，就等用皇上的头颅来祭奠新皇登基。大人，皇上叫我
来找你的。”
我呆呆地站着，有点晕眩，历史永远是朝着继定的方向发展，我忘记提醒皇上，他在位时间并不久，我只
是没有想到是如此地短暂。这也好似作茧自缚吧！当初我帮他独霸了朝政，疏远贤臣，亲近小人，终于造
成了现在的局面。他的新中一定很苦，这样地时刻连个倾诉的人都没有。我要去见他，这样的时候，我要
在他的身边，否则他一定会很冷，会很寂寞。也许我无法为他做什么，但这时候我要在他的身边。
life after life 25
听闻皇上的消息，我并没有什么大喜大悲。我对这位天子并不了解。
爹曾经做过他的臣子，最后的几年，与其说他是面对当今的天子，不如说是在默默的承受捷儿在他背后的
挑衅行为。爹一生忠于朝廷，却也被朝廷所背弃。
后来，我子承父业，他仍是君，我则代替了爹成为了他的臣。君臣，君臣，我知道如何做一个臣子。朝堂
上，他高高在上，我和众位大臣恭身而立，不敢仰视，但是仍可以感到他冰冷的眼光俯视一切，群臣对他
而言不过是蝼蚁，他是天，拥有着万物的生杀大权，所以世人在他眼中皆无所谓。他冷眼旁观，看众人对
他的迎合和反抗。反抗者杀无赦。其中，只有一个人是与众不同的。
我低头看看缩进我怀里的捷儿，他的眼中一片呆滞，呆呆地凝视着远方，虽然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但是绞
在一起的双手早已泄露了他的心绪。
他和他对彼此而言是不同的。我不知道当年一个少年和一个孩童之间究竟达成了什么协议，但捷儿这些年
来总是一半时间留在了家中，一半时间是和那个人在一起。他是陪捷儿长大的人，是很重要的人，是不能
也不想失去的人。
如此，他对我也就成了重要的人。
多年前，面对捷儿空空的房子，我总是在猜测着陪伴在他身边的天子是个怎么样的人。爹理想中的天子必
定不是应该这个样子的。他应该关心黎民的艰辛，努力振兴大唐，但是，他显然不是这样的人，他只爱着
自己以及自己所爱的人，一如捷儿，被他们所喜爱的人将是最幸福的人，而不被他们喜爱的人注定为他们
所憎恨，他们不懂得怜悯。临终前，爹想到大唐的现状必定是满怀遗憾和不甘的。“出师未捷身先死，常
使英雄泪满襟”，爹眼中的皇上不是一个明君。
多年后，我终于见到了他，在我牵挂捷儿的时候总免不了在心中估量千遍万遍的皇上，果然是个相当冷酷
的人，没有所谓的贤明与慈悲，一如捷儿。
但是对捷儿而言，他是不同的。也是独对捷儿的时候，他是有七情六欲的。因为将自己所有的请都给了一
个人，所以才对别人真正的无情。我是这样想的。
这点也许和我很像。别人有再多的苦难我其实是并不在意的，只要捷儿没有事情，我的心就不会激起任何
波澜。皇上和捷儿都是我行我素的人，他们不在乎别人的眼光，始终不变的无情和冷酷。我大概做不到吧
！
捷儿，是我和皇上之间除了君臣外仅有的联系。为了捷儿，我们能彼此容忍。我已经让小安子去营地搬救
兵了。但是扭转已成的事实的可能性是微乎其微的。和突厥的战争不能说停就停，何况赶回京城也是一个
月左右的事情，新皇已立，身为臣子只有跪拜，行礼，三呼万岁。除此之外，还能干什么呢？难道会为了
那个无益于社稷的皇上出生入死？？捷儿想必早已想到了这些，所以他什么也没有再说，只是催促着我日
夜兼程地行进。
我们要赶过去，赶到那个被众叛亲离的君王身边去。因为这是捷儿此时满心所想的事。
有点羡慕哪个人呢！在他最落魄的时候，纵然有无数的人背弃他，但是他所爱的人没有，没有背弃他。
那我呢？在捷儿的心中想来我还是有一定分量的，至少他现在一直和我在一起，我是不是该满足了呢？
我们日夜兼程地赶路。现在想来，那几个日夜始终阴云密布，不见日月；风弛沙走，繁星湮埋，真是很不
祥的预兆啊！
life after life 26
纵然心中已经做好了自己所认为的最坏的准备，但是再见到皇兄的时候还是无法承受，那一根心弦“嘣”
地一声，终于断了。
皇兄似乎也感觉到了我，他努力地转头朝我的方向看来，尽力地撑起疲惫的双眸，再确认了是我以后，一
种从绝望中获得的意外的惊喜使他稍稍恢复了一点生气，颤抖的唇角仍微微地想要掀起，对我做最后的一
笑，但那双眼睛，灰白的眼中只有死神的最后一舞，再无昔日的不可一世。
一柄剑从他的胸前直透过他的后背，不留一点余地得狠毒。
我望向剑的主人，竟然是他。周围围攻皇兄的人有如许之多，为什么非是他？！
当君毅拔剑回击的时候，我飞奔到了皇兄的身边，正好接住他往下坠的身体，我抱着他，一起缓缓倒下，
并不是我没有体力承受他的重量，而是他几乎微不可闻的呼吸断然粉碎了我所有的坚强。我轻柔地将他平
放着靠在我的身上。他消瘦了许多，脸上的神采全无，衣襟上粘满了斑斑的血迹，我仿佛能看见他所经历
的厮杀。他脸上显出浅浅的笑，他现在很轻松，是不是终于可以放下一切了呢！他的缓缓地伸出了手，我
忙一把握住，手与手之间的充实，温暖的触觉终于让我的泪落了下来。
我不明白，为什么要以死亡作为结局！让人连再来一次的机会都没有。现在明白当初自己作出以死逃避一
切的残酷，我不知道我年老的父母如何面对来日的苦楚。走的人走了，但被留下的人呢？
我紧紧地握住他的手，哪怕是握到他痛，想要他牢牢地记住这真实的感觉，生即使再痛苦也不应该放弃。
可是他嘴角，胸口堵也堵不住的血，好象在嘲笑我一般，为什么？为什么？？我不要他死，众人死千千万
万我都不在乎，那不是我在乎的人，可是他，我不要，希望他仍坐在他的朝堂上，高高俯视百官；希望他
仍喜怒无常，嘲笑世间众生，别人我无所谓，但是他不行。
皇兄反倒是安慰起了我：“哭什么？我都没有哭呢！”这次他用的是我。他轻声地咳了起来，我知道生命
正渐渐地从他身上流逝。他是历史上无足轻重的人，甚至教科书上他没有什么记录，但是对我而言，他是
我至亲的人，我的泪止也止不住，我觉得自己都无法喘息了：“对不起，我没有帮上你，在这时候我没有
在你的身边。”他想要抬手帮我轼去泪水，但是无力的手早已无法控制了，他苦涩地一笑，还是想要安慰
我：“不，这次你不是来救我了吗？”“这怎么能叫救，我连你的命也没有救回。”这是命运的捉弄吗？
就差那么一点，我眼见着剑刺进了他的胸口。“可是你来陪我了啊！我以为每个人都改投新君去了，我很
高兴，你来陪我，真的，我很高兴，还有人为我落泪。”
如果你喜欢，就让我为你哭个够吧！你很寂寞，我知道。
也许当你的灵魂飘至半空的时候，还会看见我的悲戚，也许能给你一丝温暖，再次振作你往日的不可一世
，我宁愿你是不可一世的。
我哭了良久，良久。
君毅也回到了我的身边，沉默地陪伴着我。
我终于恢复了一点理智，问君毅道：“那个人呢？”
他明白了我的意思，指了指远处躺在地上的人。
“死了么？”
“我点了他的穴道，还没有死。”
“好！”我说着，拔起君毅插在地上的剑，一步步向那个人走去，没死，正好。我要亲手杀了他。
从没有这么恨一个人，不是因为他杀了皇兄，若是他是敌人，所谓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我无话可说。但是
他不是敌人，应该说以前他不是敌人。相反，他是皇兄信任的人，正因为信任，他被任命为贴身侍卫，保
护皇上的安危。所以我要杀了他。
我最恨背叛。背叛是一种辜负，是对感情的辜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