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我走近，眼中满是惧意，所以我先挑了他的双眼；他这样的人要脸皮干什么，所以再划破他的脸；
这双手杀了自己的理应死命保护的人，所以砍断他的手；这脚是不是次次踏入敌人的营帐来卖主求荣，所
以再砍断他的双脚。
我的手一点也没有抖，反而有一种冷酷的快意。我没有杀过人，一直认为这是残酷的行为，但是现在我很
痛快我的手中有剑，让我一刀刀地砍杀眼前的人。
“果然是冷酷的人，你的血是不是也是冷的？”冰冷的话出自于完全陌生的人，“方君捷，你真是无情啊
！”
我和君毅一同望向来人，是个陌生的男子，他的身后来跟着几十个人，为什么他们的眼光中充满了恨意，
冲着我。
“你是谁？”
”李庭治。不过你可能不认识我，但是李道颜你总该记得吧！他是我爹。”
有些事情是注定在劫难逃的。
LIFE AFTER LIFE 27
“李道颜？”我喃喃地重复着他的话，是他，那个被发放宁古塔的臣子，当时爹还在朝堂之上，我记得很
清楚那天爹回来以后大发雷霆，斥责捷儿，而那时捷儿也承认了，承认了自己做出了不可饶恕的事情，说
的很无动于衷。然后爹就病到了，绵绵没有终期的病魔最终夺走了他的生命。
我不想想起这些，一点也不想。过去的一切似乎都是残酷的，让我身陷在矛盾之中，无力自拔。我只要想
着现在就可以了，捷儿在我的身边，在他对我似乎还有那么点温情的时候，我只需呆在他的身边就可以了
，至于什么时候我被舍弃，那我的人生就可以完结了，不过，这么痛苦的一天也许我可以不用看到了，假
如我死的话。
对于李庭治的出现，连一向面不改色地捷儿也怔了一下，这是不是命运的终止呢？记得三国时孔融之子在
孔融被杀之后，说了句“覆巢之下岂有安卵”，在捷儿的靠山皇上倒了之后，他是不是也不得不说一句“
覆巢之下岂有安卵”，不，我不允许！爹是死在家中的，他大概会觉得遗憾，他本应该为国尽忠；捷儿呢
？他不应该死在这儿，他应该死在爱他，或者他所爱的人的手下，带着一点凄美的美丽死相。
也许生机没有多少，但是我已经不准备活着离开这儿了，有我这样舍命地拼杀，捷儿想必能够逃出去吧！
反正以他这样冷漠无情的个性，很快就会将我忘记的。
而我。我这一生都难以割舍下对他的情，惟有以死逃避了。
我伸手要去拿捷儿手中的剑，但是他避开了，同时又恢复了他的一贯的冷静，带着冰冷的寒意，再也没有
多看一眼李庭治他们。他更紧地握紧手中的剑，猛地插进了那个已经半死不活的背叛者的胸口，一剑穿心
。这算不算他的好习惯，有始有终。
处置完了那个他觉得非杀不可的人以后，捷儿转身面对那群对他恨之入骨的人，平静地说：“请在给我一
点时间，让我葬了我的皇兄。”所有的人皆被他的波澜不惊所迷惑，李庭治答应了，这又是不是对死到临
头的人的恩宠。
捷儿拉着我和他一起为皇上挖坑，他用我的剑挖，用他嫩白的手挖，一点一点的，土被堆在一旁，周围除
了马的嘶鸣以外，就只有我们挖土的声音。是不是因为我的心境的关系呢，明明是明媚的气候，在此时的
我看来，简直就是充斥着黑暗，死亡以及血腥。捷儿的神情很是恍惚，仿佛是双手只是无意识地活动着，
而他的魂儿早已不知道神游到何方了。终于不算很深地挖了一个坑，我将皇上的还有些温热的身躯抱了进
去，捷儿想要拖下自己的外衣好盖在他的身上，但是我阻止了，脱下自己沾满先前拼杀的血迹的外衣盖在
了他的身上，这是不是能象征着皇朝的厮杀。土又一点一点地盖在了皇上的身上，将他的脸，他的身躯，
他的荣耀，他的寂寞，他的爱恋，他的过往的一切全部掩埋。“要立碑吗？”我问没有再哭泣的捷儿。他
摇了摇头。是啊！立碑又有什么意义，一切都是过眼云烟，稍纵即逝。
草草地埋葬了对捷儿而言应该是相当重要的人，他似乎也喘了口气，然后微笑，莫名地就掀起唇角，迎着
夕阳微笑，连夕阳也在这样的笑容里失了颜色。
我痴痴地望着他的容颜，他总是这样，喜欢左右所有人的情绪。
“好了，要杀要剐，随你们的便。”他很随性地拍拍衣服上粘到的尘土，又是一副遗世脱俗的神态。
“说，我爹是不是你怂恿皇上暗害的？”李庭治用剑直指着捷儿喝道。
捷儿冷笑，仿佛是听到多么可笑的事情，却没有回答。
“你爹不是只是发配到宁古塔吗？”我不想说这件事情，但是沉默的结果只会招徕他们对捷儿的更多的不
满，所以我代替那个似乎将一切都不放在眼里的人问。
“流放宁古塔？”李庭治悲愤地吼道，“他半路就撑不住地倒下了，客死他乡。要不是大哥带着我和娘逃
跑，我们也活不到今天，好亲眼看到你的死期。”
我以为捷儿是不会说话的，他总是我行我素，哪怕是自己的生命遭受到危险他似乎也是无动于衷，他不畏
惧死亡，他畏惧的是看见自己在乎的人的离他而去，但是捷儿开口了，而且竟然是为自己的辩护：“我没
有让皇兄害他。”
我相信他，他不会说谎，他只会因为不在乎，而对不痛不痒的事情不加辩驳，但是他开口了，我不知道为
什么。
“是吗？”李庭治显然是不相信他的话，“你这么残酷的人~~~~~~听说朝中你间接害死了不少人吧！为了
你的皇上，你还有什么没有做过！”
“别人我承认，但是李道颜的事我没有插手。”
“不必说了，你乖乖地受死吧！”
那个怀着满心仇恨的男人向捷儿杀了过来，我当然是绝不容许他杀害我最重要的东西。我随手抽了一把地
上的剑迎了上去，我有要保护的人，我不容许自己的失败。
“捷儿，你快走！”我冲着他喊，只要他走了，我就没有什么可以害怕的吧！
他摇头，有一种我不明所以的坚持。
我无法再说服他，厮杀已经开始，先是我和李庭治，然后是十几人的围攻，我杀红了眼，无休无止，已经
没有清醒的意识了，只知道我只需不停地挥剑，斩杀就可以了，天地一片血红色，但是我的心中却仿佛流
淌着清澈的溪流般，缓缓的，缓缓的，有一种异常温馨的感觉，很温暖，温暖得让我觉得幸福，莫名的幸
福，好想~~~好想就这样，在这样的美梦中睡去。
“不！”
好象听到什么声音，是谁这么痛苦地嘶喊，不要叫了，我想要在幸福中睡去。
life after life 28
“君毅~~~~君毅~~~”这里好暗啊！我不知道这是在哪儿。我的眼前只是一遍又一遍地闪过君毅中刀倒下的
情景。当时，我扑向了他倒地的身躯，他颤抖的身体，苍白的嘴唇，以及紧闭的眼眸，一一刻在了我的心
底最柔软的地方。第一次悔恨为什么自己没有去学武，好用自己的力量去保护他，而不是像此刻一样仅仅
只是用双手无力地抱住他越来越冰冷的身体。然后，我感到颈部一阵疼痛，整个人陷入了黑暗之中。
“君毅~~~你在哪里？”我什么也看不见，只能伸出手不断地摸索，心里充满着惶惶不安的焦急，这种感觉
只有在前生有过一次。那次在约定的地方等人，然而怎么也等不到人，既不知道电话，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不知道是所等的人临时出了什么事，还是故意地迟到或者不来，所以只能一个人傻傻地等待，将周围的
一切景物都细细地打量了无数遍。两个小时之后，所等的人才匆匆而来，不断地说着抱歉。当时没有原谅
，虽然口中说的是“没有关系”，但是心里没有原谅，这两个小时之间的失措，不安，迷失是一时无法抹
杀的。现在这种不知所措的感觉又在心中重演了。“君毅~~~~”
有人握住了我的手。“君毅吗？”一下子，我的心安定了，渐渐地，周围似乎明亮了起来，让我足以看见
君毅的脸。他在微笑，是那种很心平气和的微笑，是尘埃落定，了无牵挂的平和的微笑。
我不喜欢这样的微笑。喜欢狡黠的笑，喜欢温柔的笑，喜欢扑哧一声的笑，也喜欢邪邪的笑，这些都是有
人性的笑，独他现在的笑容，就如同普渡众生的菩萨的微笑，慈悲，对众生的慈悲；无情，对众生的一视
同仁。在他的心中，我绝对不要自己和别人——任何人被摆在同一的位置。
“捷儿，你回去吧！”他说的轻描淡写。
“你呢？”
“我想要留在这儿！”他的表情很是眷恋，对这片沉寂的黑暗的眷恋，“我累了，这儿让我的心很平静。
”
“你敢！”我喜欢强他所难，“否则我会死在你的面前。”
用自己来威胁他是有点卑鄙，但是我的潜意识中意识到，不管怎么样，也要带走他，否则我将永远地失去
他。
“你啊！”他终于失去了那份死气沉沉的平静，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向他伸出了手，他犹豫了一下，也伸出了手握住了我的手，紧紧地。
我是被水泼醒的，头颈处痛得要命，我稍微清醒了一下自己的头脑，就慌忙地找寻君毅。他就躺在我的身
旁，一动不动地趴在冰冷的地上，昏迷前的那一刀在我的眼前再一次地闪过，君毅他不会~~~~我颤巍巍地
将他翻转了过来，他的睫毛微微地颤动，然后他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君毅~~君毅~~~君毅~~~”我什么也
说不出来，只是一遍又一遍仿佛是怎么也叫不够地呼唤着他的名字。
“没有想到你也有感情啊！”冰冷的声音在大厅里响起。
我抬起头，在我们的面前高高地站立着两个男人，一个就是李庭治，另一个眉宇间与他有点相似，只是看
来更加成熟内敛。
“我叫李庭宇，李家长子。”这个很给人压力的男子说道，“你说你没有害过我们的爹？”
“我没有！”我知道这样毫无根据地为自己辩护可以说是没有什么意义，毕竟在他们早已认定了我的罪孽
的情况下，这样只是自取其辱。但是，我舍不得死，我舍不得这样和君毅分手，我还想看看他眼中透出的
浓浓爱意，我还想听听他口中倾吐出的对我的真挚的情谊。我很贪心，这样幸福的感觉我还要不够，可能
永远也不会觉得够。
“你胡说！你和那狗皇帝狼狈为奸，这是满朝皆知的事情！”
“对，那么多大臣死在你们的手里，你还敢狡辩！”
“李大人一向忠于朝廷，只不过以死上谏，劝皇上不要枉信小人，你就加害于他。”
大厅上其余的人如我所想的对我鄙夷到了极点。确实，每一件事皇兄做的我几乎都参与了其中，只除了李
道颜的事。他当时的奏章我看过了，也知道他在其中含沙射影的人是谁，就是我嘛！因为他针对的人是我
，所以我并不在意，何况他指责我的都是事实。但是皇兄却要重重地责罚他，也因为他横加指责的人是我
。
李庭宇开口了：“为了替爹报仇，我们千方百计地逃脱了官府的追捕，然后不得不与太后联手。这近十年
来，隐姓埋名，卧薪尝胆，一切都是为了今天，你以为单凭你的几句话，我们就会相信你，饶过你吗？”
我想，这也许就是我难以逃脱的劫数，也许今天又到了我第二次生命的终点。若问我是否为这些年来所做
的事感到后悔，我想并不吧！这些年来过的很愉快，有种残酷的快意，任性地过着随心所欲的生活，全然
不顾别人，这些都是我一直难以做到的。唯一的遗憾是最后的那一点点的甜蜜太过短暂了，我伤害了我生
命中爱我和我爱的人，若是能早点接受君毅的情谊，是不是现在就不会这样了呢！
我低头看看仍躺在地上的君毅，他一次次地想要撑着爬起来，但是终因身上的伤而失败了。我轻轻地抱着
他靠向了自己。然后，吻上了他的唇，热切地，全然不顾旁人地吻他，这大概是最后一次能够抱他吻他了
吧！离开了他的唇之后，他的眼睛仍瞪得大大的，呆呆地注视着我。“傻瓜！”我笑骂着他，但是泪水早
已顺着眼角坠落了下来，“我爱你！”我终于能大声地说出来了，我是真的爱上了你。
“请让君毅走，这不关他的事！”我移开了痴望着他的眼睛，转头面对怕是已经吓楞了的李家两兄弟。
他们果然极度地震惊，但是没有流露出鄙视的眼神。
“你爱他？”李庭宇的眼神有些复杂。
“是的！”我既是说给他听，也是说给楞在一旁的君毅听，他竟然在我首次告白后傻住了，所以我又说了
一遍，“我爱他！”
“他是男的！”
“没关系！”
“他是你哥哥！”
“我不在乎！”
“这样的感情得不到世人的认同！”
“无所谓！”
李庭宇许久地没有开口说话，我抬头看他，却见他无意识地用手捏着一块玉佩，仿佛要将它捏碎不可。
“哥哥！”李庭治唤回了他的注意力，“要如何处置他？”
“这样的人如何会有情呢！而且还是世所难容的情。”李庭宇摇摇头，不知是想让别人相信他的话，还是
想要说服自己，“就让他服下那个毒药吧！”
毒药吗？我没有反抗地服下了红色的药丸。“对不起！”这是对君毅说的，对不起要留下他一个。
“不！我不准你死！”君毅吼叫着。
抱歉他唯一的一次坚持我大概难以为他做到了。
“他不会马上死的！”李庭宇的笑容很冷，“这是慢性的，而且有个非常美妙的名字哦！叫做断情！”
断情，断情，要了断谁的情？
life after life 29
断情。
我想我应该了断我和捷儿之间的情。
少时的时候，总是认为爱一个人就是能让他幸福，那种由衷萌发的喜不自禁的感觉，让他能够望见蓝天白
云时莫名的欢喜，瞥见院中的双飞燕时莫名的欢喜，凝视溪流中浅浅的倒影时莫名的欢喜。在捷儿大难不
死，睁开眼睛第一次叫我哥哥的时候，我感觉自己停顿已久的心又开始缓缓地有力地跳动了起来，那时我
就决定了，我要依靠自己的力量让捷儿获得幸福。
后来发现，自己对捷儿产生的不是亲情，不是友情，而是爱情。想到我和他不仅是名义上的兄弟，而且还
都是男性，想到他未来的前程似锦，想到爹娘对他的殷殷期盼，想到世人可能对这份感情的否定和鄙夷，
我想我应该放下了。这样的情感不会为我所爱的人带来幸福。少时的我太天真了。罢了，默默地守护着自
己所爱的人吧！然后在他身后的阴暗处看着他找到幸福。
再后来，竟然是捷儿要强求我的情。其实他大可不必采取如此激烈的手段，我一生一世的情都毫无保留地
交给了他，他随时可以珍惜或者弃掷这份情意。但是，捷儿嫌这样的情不够，他非要我将自己对他的这份
痛苦的爱恋铺陈展开，明明地摆在所有人的面前，好让他这个充满占有欲的人沾沾自喜地享受这份情感的
祭品。我又顺从了他，先爱上的人永远是这场爱恋中的失败者，捷儿早已立于不败之地。我觉得这样的自
己有些悲哀，是不是终于让他幸福了呢？
及至现在，他却突然对我说了“我爱你”三个字，我不由地楞在了当场。捷儿一直很懂得盅惑别人的心。
以前，逢他心情好的时候，他喜欢对宠爱他的人撒娇，说着一些甜甜蜜蜜的话，但是他从来没有对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