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调歌头——by美错

      “咳咳，大家冷静一下。”
      一直沉默的展颜，脸上带着虚无缥缈笑容，清清喉咙，洪亮的声音在大殿上响起，压住所有的嘈杂。一向温和如水的他，此时威仪无匹，透着一股王者之风。
      “涵王的军队，素以英勇善战闻名疆野。今日以这么迅速的速度，集结至我朝边境，想必是蓄谋以久，有备而来。”
      他清眸如月，目光缓缓扫过众人，“既然是蓄谋以久，交出左公子或杀死左公子，恐怕都不会对时局有什么改变。”
      我，闻言顿时呆作一尊雕像一般，心底电闪雷鸣，某个角落好像崩溃塌陷了。想到莫名其妙的刺客，想到阴暗潮湿的牢房，想到月黑风高夜的绑架，想到一帆风顺的逃亡，想到被百般隐匿的行踪如此轻易地被发现。。。。。。
      恐怕不是用一个‘巧合’ 能解释得了的。
      他曾经利用宣渲远嫁而安抚翼慧，自然可以利用我被掳而侵略蒙佳。殊路而同归。
      左雅致啊左雅致，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你，竟然一度以为他是为了救你而来。你这个自作多情的白痴。
      心头瞬间闪过几百种思绪，酸甜苦辣各在其中。从云端载到平地的感觉，果然效果非凡。我不由头晕目眩，身体摇摇欲坠。
      “你，”展颜犀利的声音唤醒了迷蒙的我。他的目光冷冽如刀，长长的睫羽下又似乎隐藏着深沉如星宇的悲苦。 “是不是他下的饵，故意诱我来上钩？”
      我，愕然。
      这个如水般温柔、似春风样温暖的男人，眼底透出阴冷森暗的光。我这才发现，展颜原来并不象我眼中的温文而雅、悲悯慈善、脱俗逸仙。他原来也有激烈的情绪、锐利的爪子，也有要将敌人撕碎的凶狠。
      “回答我，这是不是他早就定好的计谋？” 展颜的拳头捏得格格作响。他失控地低吼，俊美的脸因愤怒而肌肉扭曲，
      我神色黯然，苦涩无语。
      我真的不知道。
      我不知道这一切是不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被劫持到蒙佳，不知道叶博涵为什么会出现在边境，我甚至不知道被我奉为天人的展颜为什么会失常成这样。
      我身心俱疲，不愿去想，也不愿去懂。
      “我不相信左公子是那样的人。”
      稚嫩的声音从殿后传来，“左公子打出的球那么优雅、纯净，人也必定心如止水、光明磊落，怎么可能是龌龊的小人？我相信左公子有著一颗坚强仁爱的心。”
      我感激地看着从后殿慢慢踱出的展容。没想到最后真正信任我的人，竟然是这个柔弱的美少年。我心中不禁泛起一股内疚。没有我，蒙佳也许真的不用受战争之苦吧？
      “左公子，你是异人能救天下。你必定也能救我们吧？” 容容眨着一双圆眼睛，仰着头，一脸期待地问。
      我，苦笑。
      深刻品尝到什么叫作茧自缚，什么叫聪明反被聪明误。承认什么不好，偏偏承认是异人。
      我本是个平反无奇的小人物，凭什么解救蒙佳？舌战群雄？我没口才。领兵作战？我不懂兵法。
      我充其量也就是看过<水浒>的连环画，打过<三国演义>的电动游戏。什么<孙子兵法>、<三十六计>，是十万个不通。
      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啊。
      我要真有三头六臂，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多好!
      殿外树影起伏，风过呜咽。
      “求援吧？与邻国联手也许能抵抗一阵。” 我不知不觉说出了心中的想法。
      展颜的目光淡漠空明，飘渺得没有感情，没有焦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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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派出的求援，渐渐有了回音，却使蒙佳陷入更深的绝望。
      所谓墙到众人推。翼慧，和帝朝年前才刚刚联了姻，根本不想淌这潭浑水。朝歌，和蒙佳一样国小力弱，躲避还来不及，怎敢插手？
      博多，历代都是蒙佳的宗主国，也是唯一可以和帝朝抗衡的国家，虽说收了蒙佳求援的金银，却一直未见使出实力。先是迟迟不肯发兵，说是粮草未到。后来出了兵，又似乎有意不与涵王军队正面接触，只周旋在战场外围，小打小闹。
      有道是，兵贵神速，更何况是深入敌国腹地的长途奇袭。蒙佳已失了先机，又误了后援。纵是再没有作战经验的人，也看得出蒙佳是凶多吉少。
      这场战争，原就不是在公平竞争的前提下展开的。
      涵王本就有备而来，势在必夺，用兵又虚虚实实，变化莫测。涵王之军所向披靡，来去如风，势如破竹，直捣都城。
      反观蒙佳，原是被迫赶鸭子上阵，硬着头皮迎战，在气势上已短了涵军一节。加上蒙佳将士，对涵王多有畏惧，军心已经动摇。行军作战中唯唯缩缩，犹疑不绝。一来一往之下，就更显势衰力竭，只剩节节败退的份儿。
      纵使展颜文才武略，智慧过人，以一人之力也难掌乾坤。蒙佳，颇有大势已去之象，无法再起狂澜。
      这场战争至此，于不同人有着不同的含义。于蒙佳国王，战争意味着皇园将花零叶落。于展颜，战争意味着国家将国破家亡。于展容，战争意味着一个童年梦想的破灭。于我，战争意味着与叶博涵重逢，揭开心底的谜团。
      霜风凄厉，彤云重重，卷起云涛之变。
      昔日流金溢彩的碧瓦金屋，如今气氛低凝，雕敝黯然，笼罩在一片阴霭之中。
      涵王，直逼皇宫。
      蒙佳，气数已尽。
      重重的宫门轻轻打开，夕阳的余晖斜斜映落内堂。逆光之中隐约可见所来之人的轮廓。挺拔魁梧的身躯，刀刻一般刚硬的线条，映着落日的光华，周身包裹在一层眩目的金色中。他，散发着一种不可一世、惟我独尊的气息，令人屏息，不敢直视。
      他，终于来了。z
      望着那人缓缓走来。心，不可遏制地剧烈跳动。
      微乱的鬓发，布满尘土的颜面，沾满鲜血的战袍。尽管憔悴，却仍有凛然不可撼动的威严。冷峻的目光，森森地巡过大殿，落到我的脸上时，漆黑的眼眸光芒一闪，脸上冷峭的线条在一瞬间柔和了起来，他微微露齿一笑，双眸里仿佛笼上了一丝暖暖的春风。
      叶博涵立端，恭敬地向国王颔首行礼：“国王陛下，您的军队已经全数投降。蒙佳气数已尽，还望你顾及臣民的安乐，放弃无意的抵抗。只要您交出国玺，向帝朝称臣，我保你都城不伤一人一畜。”
      短短几句慷慨激昂，听来无比讽剌，又似是无比诚挚。
      国王对王位本不十分留恋，倒也没有要死要活的哭天抢地。他幽幽地看了一言不发的展颜一眼，满怀愧疚。未能把皇位传给这个傲视天下、心比天高的儿子，也许是他此生最大的遗憾吧。
      大殿上不寻常的平静。就像风雨欲来之前，短暂的安宁。
      国王从龙椅后拿出国玺，微微起身，正待向前。y
      “慢，父王。” 一直默默无语的展颜，突然伸手拦住国王。然后对国王说：“ 父王，让我来。”
      他冷冷的目光，淡淡看过众人，凉淡悲凄，却衬出他眉宇的清奇俊美、一身的高傲凛然，更有一种无法拒绝的威严。
      展颜轻轻抚过国玺，轻叹一声。脸上似笑非笑、似悲非悲，他用一种专注的目光，注视着叶博涵。
      “叶博涵，我自认文采武略均不逊你，当今世上也只有你我可以比肩。我们从小比到大，比了十多年。没想到我会这么输掉。”
      转而低低昵喃，象是在自言自语：“我本不该迷了心智，失了冷静，轻信谗言，以致中了诡计。也许这就是天命不可违吧。”
      他继而转向我，面沉如水，目光深邃，微微一笑，笑中含威，却又有些寂寞：“左公子，我相信你当真是兴天下的异人。只不过不是兴蒙佳的天下。”
      他自嘲的轻笑一声：“呵呵，现在才明白过来，是不是太晚了？我一生最错的事，就是轻视了左公子你在他心中的地位，把你掳来、留下。左公子，请你过来，我要把国玺亲手交给你。”
      展颜话音未落，身形移动，闪电般的五指抓住我的手腕，用力一拽，把我完全环到他怀里。在我还懵懵懂懂之际，火般炙热的吻就如排山倒海而来。滑溜的舌尖毫无预兆地灌进我的口中，他的唇更蛮横地压过来，不容分说地夺过我的舌肆意挑弄，炙烈有如火焰，强势里夹带着索要更多和暧味不清。
      我，手脚冰凉。他究竟想干什么，居然如此轻薄我？
      “住手。” 叶博涵大吼。z
      他，由迷惑，到惊愕，而后愤怒。
      叶博涵一步冲过来，抓住我的一只胳膊，试图分开纠缠不清的我们。可是刚要到跟前，他就软软地倒了下去。一道血肉模糊，狰狞深长，当胸划下的伤口，映入我的眼帘。
      形势急转直下。展颜袖里藏刀，一袭成功。
      “为什么？” 我吼道。z
      展颜，忽然松开了紧箍我的手臂，也跌跌撞撞地倒在殿上。他的胸口竟插了一把深没如骨的短刀。原来，在那一瞬间，叶博涵也击中了他的要害。
      “叶博涵，你终归是有了弱点啊。”展颜渐渐黯淡的眼睛，飘过我，落到躺倒在地的叶博涵身上，竟露出一股凄凉之极的绝望，瞧得我心中莫名一颤。
      我幻想多次的重逢，没想到竟是这样的两败俱伤。。。。。。
      夕阳西落。空气阴冷，仿佛下一刻就会冻结一样。
      殿上没有掌灯。愈来愈浓的黑色将大殿包围。四周寂静，唯一可以听到的，就是叶博涵粗重的喘息，和我砰砰的心跳。
      国王抱著已经昏迷的展颜，悲恸欲绝，怔怔发呆。
      我坐在叶博涵身旁，凝视著他因为痛苦而变得黯淡的眼睛。以前这双眼睛闪烁著多少光华和不羁啊。
      水雾渐渐迷蒙了视线。颤抖的双手，不由发疯似的地按住那道的刺目的伤口，仿佛想把源源涌出的红色阻截，仿佛想把丑陋狰狞的疮口抚平。
      一只冰冷的大手，缓缓握住我的。
      他深咳几下，声音嘶哑干涩：“小致，希望还不算太晚。咳咳，我一直以来为你着迷。你坦直率真的眼睛，你高谈阔论的嘴角，你毫无心机的微笑。。。。。。”
      “你一会儿坚韧，一会儿脆弱，一会儿硬朗，一会儿温顺，一会儿桀骜不驯，一会儿楚楚可怜。自从遇到你，我就再也不是我自已。你不在意我，我会心痛。你和别人亲近，我会难受。。。。。。”
      “咳咳，这种软弱，让我心惊肉跳。。。。。。”
      “我差劲，我荒唐，我挣扎，我逃避。。。。。。”
      “咳咳，无论多少女人、多少男人，都不能让我忘了你。为什么你时时刻刻在我眼前荡漾，挥也不去。。。。。。”
      “致，我不能有弱点，我不允许你成为我的弱点。我故意不见你，又舍不得不见你。我故意打击你，又陷入深深的自责。。。。。”
      “咳咳，我引以为傲的冷静无情呢？怎么会跌进这样一个泥淖？怎么会连怎么跌进去的都不清楚？”
      凤目含情，眼帘落下之前，唇角露出浅浅的微笑，漾出春风十里的柔情，“终于还是说出来了。此生无憾了。呵呵。”
      我第一次听到一个男人向我表白，第一次在生死离别的时刻听到爱的宣言。我，泪痕交错，泣不成声，心震惊得几乎忘记跳动。
      “御医! 御医!”
      “叶博涵，别死! 你的狂傲呢？你的跋扈呢？你的蛮横呢？你怎么可以这样一走了之？你怎么可以在扰乱了我的心后一走了之？”
      所有的厌恶，所有的不屑，所有的不安，所有的困惑，所有的怀疑，所有的挂念。。。。。。
      管他是男是女，管他是正是邪，管他是真是假。。。。。。我只想他能活过来。
      我曾以为自己心神清明，原来感情却早已悄悄变质，如同埋于土下的烈酒，随着时间一点一滴变陈，在毫无预兆地开启时，人一下就被浓郁的酒气醺晕了。
      他的苍白，他的倦怠，他的淡漠，令我恐慌。我粗鲁地摇晃他的身体，试图把他涣散的意识摇醒。
      “你的自信，你的霸气，你的强悍，你的嚣张。。。。。。早早就抓住了我的全部目光，让我的心全面沦陷。”
      “我本该厌恶你、憎恨你、鄙视你，可我的眼睛却不由地围绕你。我渴望见到你的人，我渴望听到和你有关的事。哪怕我再自欺欺人，你也还是那么霸道地进驻到我的心里。”
      我紧紧搂住他，勒紧双臂，仿佛恨不得要将他腰身折断、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