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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年暗度——by明月五十【上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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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酥锦轻轻的停下脚步,向九曲回栏下明净的溪水里凝视,笑......我竟在笑吗?一时间封了御医的口,坚固了肃家长公主的联盟,握住了简家的势力,折了凌攸清的傲气,毁了朝堂上蠢蠢欲动或者前朝遗老对老主子的期望怀念。
轻轻扶住白玉栏杆的手,渐渐的紧握起来。凌酥锦脸色越来越难看,我做皇上都做得这么称职了吗?为什么......我会愤怒呢?愤怒......来源于恐惧......有什么都西能让我恐惧到愤怒了?!
啪的一声脆响,精致的白玉栏杆断裂在精致的手掌里,凌酥锦晃了一下,伸出左手支住栏杆,轻轻的骤起眉,慢慢的平稳心情。后面的小侍悄悄地走上来
"......皇上......"
"嗯"
小侍吞了吞口水
"皇上,暑气重,您要茶吗?"
凌酥锦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秀气的五官,白净的皮肤,看起来也就十三、四的样子,有点面熟
"你叫什么名字?"
"奴才叫春晖"
"跟在朕身边伺候吧"
春晖跪在地上,叩头
"是"
凌酥锦头也不回地走了,春晖赶快爬起来,十二分恭谨的跟着,其实他已经侍候皇上好几个月了,不过都是在龙承殿门外,贴身侍候皇上的不是个太监,是个气势夺人的英俊侍卫,叫冷颜。
不知道为什么非要在今天见到洛守钧,凌酥锦也开始不明白自己,当他推开囚禁昔日伙伴的大门时,迎面就是洛守钧坦率依旧的目光,无悲无喜不惊不怒,不同于冷颜的锐利透彻,不同于凌酥锦的深沉,那是一种完全敞开心胸的感觉。
霎那间,凌酥锦竟有点不知今夕何夕,此地何地。仿若,一回儿,冷颜便会推开门对他说,主子,楚公子到了......
一同走过时光的人,拥有共同的回忆。在你回首苍茫的时候,突然面对着曾经鲜活的自己,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动?所以,才会有朋自远方来,不亦悦乎?因为......他的身上带有你的记忆。
凌酥锦和他对视了良久,两人微微一笑,洛守钧撩衣摆跪下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凌酥锦站在花荫里,身边的一切开始清晰,是啊,已经是皇上了,是皇上了......登基不到两个月,竟好像一下子经历了沧海桑田,居然如同老人一般,开始回忆年少的时光,锋利的嘴唇慢慢的弯出一个完美的弧度
"请起"
洛守钧却没起,他只是跪直了身体,抬头直直看着凌酥锦
"皇上,草民求死"
凌酥锦止住上前的脚步,看着洛守钧身后盛开的粉色月季花
"理由"
"皇上,皇上刚刚登基,京城世家多有面服心里不肯服的,皇上的商业帝国遍布天下,皇上的青鸟收编禁军,皇上的青鸟50人遍布边疆历任将帅,皇上五年时间暗地里将凌国地方官员几乎大半换血,崔家投诚,长公主扶持,实际上,这些世家的势力早就被皇上割断了,凌国已经在皇上手里了。"
"说下去"
"但是皇上,皇上虽然有必胜的把握,朝堂是毕竟代表着一个国家的标志,而朝堂上大部分人确实世家的人,此时,内忧外患,无论皇上是让他们内斗,还是来个大清洗,都将大大影响到整个凌国的百姓军队,恐慌更加恐慌,动荡更加动荡"
"......"
"楚公子的笑流年在皇上手里,臣的夜枭也是皇上的,可是无论如何,这些都不能稳定住大厦将倾得民心,皇上和我说过,得民心者的天下,失民心者失天下,所以,现在,朝堂稳定是最重要的,民心不能失"
"......"
"皇上,草民的命是你的,草民愿意为了天下死,愿意为了皇上的天下死"
洛守钧恭恭敬敬的磕了个头,抬头望着凌酥锦
"求皇上成全"
凌酥锦垂着睫毛,站在阳光普照的花间,有种遗世独立的孤寂味道
"你想......做烈士?杀身成仁,舍生取义?"
"求皇上成全"
"你的命......是朕的?"
"是"
"......的确,舍了你,是最方便有效的做法......那朕为什么没把你交给司马术偏偏把你带进宫里来......朕没有你聪明,洛守钧。"
洛守钧在七月的艳阳下,小小的打了个寒噤,抬眼看看凌酥锦,却见他面色如常,小扇子一般的睫毛垂着,严严的挡住了眼睛,修长的眼线飞扬,两道剑眉稳稳的压在其上
"草民不敢"
"你不敢?你连死都敢,你还有什么不敢的"
"......"
"朕以为,我们是朋友,朕以为你会看到我,会知道这个时候,我作为一个朋友是绝不可能让你死的,没想到,洛守钧眼里看到的是皇上"
"我......"
"你为了我考虑,我知道,但是我不想用牺牲朋友的性命换来江山!我是人,有血有肉有感情,不是个统治江山的工具,钧儿,我不是个工具。"
洛守钧刚想说话,凌酥锦蓦得抬起眼睛,那双深不见底黝黑的凤眸里有一种不堪重负的破裂,浓浓的令人窒息的难过从里面直直的撞进洛守钧心里,撞得他呼吸一窒,忘了语言。凌酥锦声音淡淡
"你伤到我了"
洛守钧当时觉得心里摆什么狠狠地捅了一下,几乎失声闷哼出来,凌酥锦散发出了高高在上的尊贵气息
"既然你说你的命是朕的,那朕没让你死,你便不能死"
话音一落,凌酥锦便转过身向外走去,洛守钧猛地站起来
"皇上!"
凌酥锦顿了脚步,却没有回头,洛守钧在后面轻轻的说
"......对不起......"
难得一阵清凉的风吹过,花枝摇曳,芳香阵阵,凌酥锦站在熏风之中,沉默,然后消失在洛守钧的视线里。



何谓理由
"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
"皇上"
春晖站在月下花阴里努力的挑起眼睛,凌酥锦从见过洛守钧之后,便四处游走,仿佛在这偌大的皇城里找不到他满意的地方。最后,停在了这偏僻阴暗的一角,此处,几树海棠瘦得可怜,杂草丛生,是个靠近低级太监侍从的所在。
不知道,这苏白苏大人是怎么神通广大的寻到这里来的......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皇上,臣苏白有事要奏"
凌酥锦站在残破的石桌前,负着双手,看着桌上不知是谁遗留下的一只落了些灰,在夜色里有点古旧感觉的酒壶,好像没听见苏白的话
"月既不解饮,影徒随我身。 暂伴月将影,行乐须及春"
苏白一撂衣摆跪在齐膝的杂草里,一时间无数飞蛾虫蚊蜂拥而出,春晖小心翼翼的控制住呼吸,苏白表情纹丝不乱,声音平稳
"皇上,臣苏白有事要奏"
凌酥锦微微的偏了偏头,没有转过身,稍稍沉默了一下
"有事明天早朝再奏吧,跪安"
苏白扣了个头,直起身子,官帽头发上沾了草屑和小飞娥,春晖却一点也笑不出来,他全身轻轻的打着颤,明亮的月光下,一身黑衣的凌酥锦背影如山,身上的金银龙纹舞动着点点流光,而他身后的苏白跪的笔直,寸步不让。
"皇上,臣等不及明天"
"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敌国破,谋臣亡!?"
"皇上英明!"
凌酥锦低低的笑了一声,那声音好像一块厚冰从内部绽裂开来,春晖浑身一颤,苏白黑白分明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地面。
"春晖!下去!"
春晖扑通一声跪下,努力稳住自己颤抖的声音
"是"
虫鸣蝉噪,夏夜的天空一颗星也没有,不知什么时候厚厚的云层遮住了月光,一片压抑的黑暗中,两人雕塑一般僵持,仿佛有什么搅成了一股巨大的漩涡。苏白的额角不知是热还是惧,微微汗湿,几缕碎发贴在绷紧的面颊上,只有声音依然不愠不火
"皇上,天下为重"
"......"
苏白顿了顿,抬头看了看凌酥锦挺立的背影,皇上......还是个......一十七岁的......少年啊。一丝酸楚冲破喉咙,苏白的眼中染上些许不忍,语气不觉柔和了下来
"皇上......皇上本来为他安排了后路,若是洛少爷能顺利的进入户部,这当然是两全其美......可是皇上,目前......"
"目前内忧外患,朕不能为全一己之义,不顾天下安危,是么?"
"皇上明鉴"
"苏白,朕对洛守钧的朋友之义,朕的感情,比不过这个天下。你觉得,朕的这个理由不够充分对不对?"
"皇上,此一时彼一时,皇上已经登基......您......陛下难道能容这么大的势力!所以......"
"所以,反正一开始就已经打算借由战争削弱它的势力,何必在乎做的彻底一点?"
"皇上,一开始您不就料定了会有今天这个结局吗?"
"......料定?你何不说,这件事从头到尾就是朕设的局呢......?"
苏白狠命地攥紧了袖口,汗水在闷热的空气里滴下,他却觉得浑身不由自主地发冷,他是在逼皇上!然而,此时,他却试不到皇上的底限,凌酥锦的声音太过纯粹,本属于一丝波纹便能听出类型,然而他却平淡如水,语速平缓,甚至连身上的气息也敛得好好的,始终背对着他的身影,在杂乱的环境下,尊贵如常
凌酥锦合上眼睛,微微的翘起嘴角,居然......连念完一首诗的空闲都没有了。
"既做一丈,何惧一尺?苏白,可是这个意思?"
"......臣......臣也不想......"
"何必解释"
"是"
"如果朕给你另一个洛守钧不能死的理由呢?"
"臣洗耳恭听"
"缀锦楼,说是朕一手建立得不错,可是,朕未曾出面,朕的意思却是靠洛守钧传达的。洛守钧就是缀锦楼的主子。缀锦楼深入各行各业,毫不夸大地说,掌握着全国的命脉。朕不认为牺牲了洛守钧,天下会太平"
"可是皇上也不能此时动豫王,恐军心生变"
"朕也不能此时动司马术,恐朝堂动荡"
"皇上,此事必须有个交待"
"......"
"......相较之下,臣认为牺牲了洛公子是最有利的做法,毕竟民不与官斗,何况......洛少爷必会安排与官府有关的夜枭完全效忠的是皇上。"
"苏白,图景派使臣来了?"
"......是"
"明日当朝见朕?"
"是"
凌酥锦长长的睫毛轻轻的盖住眼中的寒光,轻轻的勾起锋利的嘴角,此时云走月出,清光乍泄,那张精致的脸庞白得透明,额头饱满,鼻梁笔直,在月光下透出一股浓浓的血腥杀气。遗憾的是苏白只看到了一个挺拔安静的背影。
"朕累了,你退吧"
苏白轻轻的骤起了眉,抿住嘴唇,良久站起身来,轻声地说
"皇上,您是为了救洛少爷找出这个理由的吗?"
凌酥锦微微的仰起头,眯着眼,仿佛月亮的光也会灼伤了他的眼眸
"朕怎么想,还重要吗"
苏白突然难过的喘不过气,轻轻的皱起眉,慢慢的退下,的确若是牺牲了洛守钧必会动荡,然,洛守钧手下的两个得力干将确是陛下的青鸟......所谓人心向背,陛下是怕人寒心,还是......怕自己......寒心......
春晖在回廊处跪到腿麻,空气闷热,好像今夜会有一场暴雨!身体在黑暗中不住地打着颤,假如,假如,皇上刚刚没有让他走开,那么他现在已经是一具死尸了。冰冷的心脏慢慢的恢复跳动,渐渐的趋于疯狂,春晖无声的在一片黑暗里大口大口得喘着气,周围一片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凌酥锦的影子渐渐的从回廊的黑暗中抽离出来,暗红色的曲裾映进春晖眼中,不知为什么,春晖突然对这个九五至尊产生了无限感激,黑色的纹龙靴在他面前轻轻的稳稳走过,冰澈的声音仿若叹息般
"走吧"
一瞬间,春晖泪雨滂沱,顾不上擦脸,从地上爬起来低着头恭谨的跟上。
乌云在天上行走,一寸一寸的掩住如纱似水的月光,明亮的光华渐渐的从怒放的花海上退却,望海湖上氤氲的水气被乍起的风携带着吹得芜沣亭四面的青纱翩然飞舞。
一曲清音勾破一片花明月暗,刀光剑影,运筹帷幄,指间弦上,烽火狼烟,灰飞烟灭。
姚绮错轻轻的一踏树枝,落到亭的正面,展眼望去。只见亭中少年,头束银冠,身着烟青色的长袍,白靴边沿和袖口用近似黑色的深灰色丝线绣了一只精致的麒麟,红宝石缀目,在夜色里凌厉高傲,充分展示此时一脸淡然的主人的内在。
冷颜知道有人来了,也知道来人是谁。故,他头也不抬的继续,同一曲凤鸣九霄在凌酥锦手下有着喧天的雍容,在他手下却有着摧毁一切的凌厉。令人闻之变色,姚绮错皱了皱眉
"小楼"
食指一勾,进退灵活,扑杀之意迎面而来,姚绮错不禁冲口而出
"小楼!你何必!"
指骨分明的手掌长指一伸,人喊马嘶的战场骤然平静,冷颜缓缓得抬起眼,姚绮错感叹,小楼越来越英俊了,龙章凤质的气质越来越明显的出现在这个从小沉默的少年身上,不变的只是那双眼睛,好像山顶经年的积雪,不见丝毫的融化。冷颜静静的看着姚绮错,一任四周青纱飞舞,姚绮错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小楼,当时父亲用养育之恩要求你留在八皇子身边......是,过分了。"
冷颜目光没有丝毫变化,姚绮错皱紧了眉
"小楼,你何必埋没自己,硬要把自己变成一柄利器?以你的聪明,你......你不觉得,可惜了?"
冷颜淡淡的垂下眼睛,轻轻的摸着手中的琴,冰弦泠泠如水,无光自耀目,金丝楠木雕刻着翻卷的云纹,琴头镌刻着凌酥锦手书,是他右手写就,不同于左手的字体的刀锋凌厉,凌酥锦右手的字体如花如雾,缠绵深情--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谁人说。
"绿绮"
姚绮错一愣
"嗯?"
"皇上喜欢这把琴,起名绿绮。时时和它相对,诉说心事"
"你在说什么?"
"当时他的要求我无从拒绝,我也按他的要求,接近了皇上。从此我和姚家两不相欠,再无关系,世上不再有姚雪搂这个人,姚大人不必再来找我了,若是下次您不经宣召夜闯禁宫,冷颜决不会放过你"
"小楼!我知道你对你母亲的死,始终无法释怀......这件事是误会!爹他,他一年以后找到你,却像你提了那样的要求,也是过分了,可你上次奉命回去却是直言和他断绝关系,爹很难过你知道吗??!"
"路都是自己选的,娘的事,轮不到我不释怀。我只不想再利用他的信任欺瞒他。我希望我的一生好像他的琴一样。"
"小楼......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冷颜垂下眼睛,轻轻微笑
"我自然知道,我冷颜一向知道自己想要做的是什么。"
"你就这么......你......不觉得可惜?"
"可惜什么?"
"小楼,以你的资质,你本可以出将入相"
"非我所愿,得到了,也没什么感觉。我不想成为第二个楚末,你走吧,不要再来了"
"好小子,你连师父也不认了吗"
花树之上从天而降一个老人,银白色的乱发扎成一个冲天炮,胖胖的身体裹在一件蓝色的锦袍里,一脸滑稽的怒气,姚绮错立刻单膝跪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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