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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阵之凤去台空江自流——by叶葳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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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阵之凤去台空江自流(生子)

第一章

前尘往事

东魏──帝都──二十载前。
京都的尘世繁华在如血残阳的点染下仿佛梦境,令人魂牵梦绕。可这,夕阳无限好,终要尽黄昏。
"派去岳将军那的人还没回来吗,宫里也没有什麽消息吗?"焦急虚弱的声音从山水屏风後传来。
"是,王爷",侍奉高澄多年的莫言恭敬的答到,随後一声悄不可闻的叹息从嘴边滑出,"王爷,您别急。休息一下把,都四个时辰了,再这样下去您和肚子里的小世子都会受不主的。"
端亲王高澄只是淡淡的摇摇头。现在这样的情况怎能让他不著急。平素最看中的"弟弟"高洋居然在他最脆弱的时候背叛了自己,夺取了兵权,现在随时都可能发起政变。
如今,无论是宫中的帝王,腹中孩儿的另一个父亲元善见还是自己都会有性命之渝。况且自己现在即将临盆,无论如何也不能拖著这笨重的身体去四处周旋,当下只有将希望寄予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大将军岳锺崎身上。
岳锺崎一向对自己忠诚,甚至是愈忠。当初力排众议让他做了大将军也就是堤防著自己有一天被夺了军权,能通过他这步关键的棋来反败为胜。所以只要他还能听命於自己,节制部下,不参与这场腥风血雨,自己这边还是有一定胜算的。
偏偏这时一阵紧似一阵的宫缩袭来,而腹中的孩子也不知道怜惜人,开始变的躁动不安。半卧於床边的端王一手狠命的抓住床沿,一手死死的拽住自己的衣角。拼命地不让这令人窒息的疼痛侵蚀自己的意志。
一阵强劲的宫缩刚刚缓过,只听见门外传来:岳将军那边有消息了。

看完岳锺崎的回信,端王轻轻地阖上双目,一声叹息浸凉人的心底。果然是自己一手栽培的"好弟弟",将自己最後一著棋都算到了。不知他如何收买了对自己死心塌地的大将军,甚至替他把搪塞自己的理由都想好了,什麽"不在其职不谋其政",什麽"自古良将之识兵符不识人",这些都是一介武夫所能想的出来的吗?
"恩",猛的一下宫缩还是将压抑久久的呻吟逼出了口,端王已经不想隐忍也无力再隐忍。第一次,他感到自己的无助,不仅为自己也为高高在上的那个他。
只见平日那被月光钦晖浸染的人儿变的如此憔悴,如纸般苍白的面容渐渐被扭曲,额上的汗随发稍滴滴落下,点点呻吟声也是时断时续。
在旁边伺候著的莫言瞧见情形不对,正准备宣太医,不料又一噩耗从天而降。
"弟弟"高洋已将皇宫团团围住,10万大军直逼九门之下,真是到了一发千钧之时。
端王先是一惊,没想到高洋的速度如此之快,待到慢慢回过神来,他知道自己已经绝无胜算。於是缓缓的说到:"备车。"
莫言见此情景以为端王决定出走京师,忙对下人说到在;"多准备一些干粮和银两,我们要在天黑前出城。"
"不",一个略微颤抖的声音忙阻拦道。"我们不出城,我们进宫。"
第二章

莫言瞬时一惊,"什麽王爷,进宫!"
此时身为侍从的莫言已顾不得礼仪,本能的发出惊呼,但随後一股道不明的苦涩重重的压在了喉间,沁入心田。                                    
可端王对次置若罔闻,依然如我。他紧闭著双唇,一手撑住床沿,一手抵住腰部,吃力地站起。几个简单的动作早以让他光洁的前额再次布满汗珠。
莫言见此,深知端王这次是铁了心肠要涉险入宫,可王爷这身子怎麽能经得起如此折腾。於是他还是强谏到:"王爷,三思呀!您不为自己想也要为腹中的孩子想想呀。从早上开始你就疼的厉害,小世子可能就要临世,您这一去小世子又想要出来,可如何是好呀!再说,现在这样的情势您也救不了圣上,最後搭上自己的性命不说还牵连腹中的孩子!"
看了看自己高耸的腹部,端王依然坚定的说到:"备车!"
莫言看到此景也知道自己多说无益,於是一声叹息,摔帘走出门外,准备著进宫的一切。
端王轻轻的摩挲著腹部说道"孩子,我们去见你另一个父亲,你要乖一点!"随即又一阵疼痛让他险些跪倒在地下。
这股痛不比寻常,有生生的坠痛更夹著宝宝剧烈异动引起的痛。
略带酸涩的笑容不禁在他脸上浮现,心中暗道:小家夥,你可真不给面子!不要害怕,无论如何爹爹都会保你周全。你是我高澄的孩子,即使天下有事,你也不会有事。至於你另外一个父亲,爹爹此生负他太多,惟有黄泉碧落紧相随!

象牙白的月光泻了一地,青灰色的地砖上透著一股淡淡的凉,
撩开马车淡雅的布帘,看著相同的凄清月夜,相同的马车驰道,相同的风物景致,心中竟泛起淡淡的感伤。十年一梦,恍如隔世。
今夜是天崩地裂,凶险至极,而十年前的那夜或许是此生最难忘的一夜把!因为他真正地遇见了他!

时光流转,当年的一幕幕又重眼前。
父亲高欢乃当朝之权臣,乱世之枭雄,从六镇一个戍卒熬到魏朝的王爷,可谓极尽荣宠。然而多年操劳积劳成疾的父亲最终还是在战场上"强弓一发,凶身自殒"。而自己作为高氏门阀的长子,自小就接受到父亲近乎苛刻的要求:两岁诵经书,四岁懂骑射,十二论权谋,十五初晓天下,自此以後便被父亲外放到各处去磨砺。
那日,父亲殒没的消息传来,自己未来得及悲伤便急驰回京接手父亲的事物。晚上高氏门阀为首的四大显贵就被皇上元善见传召入宫。
自己离京已久,对皇上的印象早已模糊,可一想到作为帝王却被父亲挟制多年,如傀儡般摆布,自身毫无建树,鄙夷之情油然而生。
但当高澄踏入宣室的那一刹,他便感到,自己多年来对圣上的判读完全都是错误。

第三章
半天,仅仅半天,父亲半生创立的权利格局被他无情的撕破。

当高澄踏入宣室的那一刹,禁军三十二缇骑银白的盔甲刺的他眼睛生生的痛。再次回首,禁军已将殿外围的水泄不通,身边的侍从也早已不知所踪。
而圣上却缓缓地从镶玉的红木椅上站起,明黄的衣袂和著清风翩跹起舞,周正英武的面庞上浮著淡淡的笑。
在别人看来这笑如暖玉般柔和,可带给高澄的却是一阵阵恶寒。

其他三大门阀纷纷将目光投向高澄,目光中充满了不解,愤怒甚至还有一些藏不住的恐惧。
这一切都被高澄看在眼里,可毕竟是一代枭雄的孩子,无论何时面上都保持著无风湖面般的平静。
可殊不知,内外早已是两重天。

众所周知,皇帝的禁军是名副其实的高家军,多年来一直由父亲高欢亲自掌控。而拥有禁军的控制权也是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关键。可如今禁军却集体倒戈,成了别人的神兵利器,自己的催命符,夺魂剑。
更令人胆寒的是从父亲殁去到自己回京只有半日,而这惊天剧变只在这半日间。
他明白这惊雷般的速度要的却是经年的时间去布置打点。
圣上是从什麽时候准备这惊天剧变,五年,十年,还是在他受制於人的第一天?
当所有人都将他视为玩物与傀儡,殊不知,卧薪尝胆後,他已在心中把江山指点。
面对沈浮如此之深的人,高氏一门恐怕在多年前已输掉了这场宿命般的对决。

人世沧桑,浮华变幻,人生中有很多事即出人意料又在情理之中。
那夜,挟制天子多年的高氏门阀奇迹般地逃出升天,而曾显赫一时的李阀与独孤阀在天子的一声怒吼中轰然倒下。
遭高阀压制多年的第二大门阀尉迟氏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尉迟家的麽女尉迟烨受聘与帝王家,等到了并笄之年就将入主东宫。

下弦月如弯刀般横插於夜空的"心脏",班驳的钦晖让人心底发凉。那夜,高澄已不知自己是如何走出宣室,惟有元善见的一举一动深深地印入脑海。第一次他知道了什麽是不怒自威,什麽是帝王之相。
短短一夜,当年构筑帝国支撑的四大门阀被勒令奔赴各自的命运,或贬或升,或没落或繁华,如傀儡般上演这一出出人间悲喜剧。而当年的傀儡娃娃成了操控一切的大赢家。翻覆间天下权利格局被悄悄打破,又在几声命令下恢复了制衡的状态。
这一切的一切,让他怕他,他畏他,他敬他;更让他慕他。那是一种英雄间的怜惜,是一种对才能的无限倾慕,毕竟那时的高澄只有弱冠年华。

命运总是弄人的,门阀与帝王间宛如天堑的距离,被突厥射来的一支长箭悄然缩近。
战场上,元善见的意气风发,让高澄看痴了,看迷了,看醉了。所以当两人落单的那晚,他会豁出性命为元善见挡那致命的流箭。
点点血迹化为桃花。元善见内心并非无情,而作为君王"无情"的面具也在两人独处的夜晚卸下,那毫无犹豫的一扑,让他震惊,动容,痛惜。自此元善见对高澄有了一股说不出的情感。以至在打败突厥後,对著如画江山,元善见对高澄吟出了刘邦的《大风歌》,他看中他,他需要他,他渴求他。毕竟那时的元善见不到而立之念。
相互倾慕之人,突破感情的界限只在一刹。可有的感情注定是不能言语的,一夜春宵後,元善见依然是他的帝王而高澄依然是他的门阀。
岁月消磨,老去了年华却把 情感留下。可情人拥有世间近的距离,君臣拥有世间最远的距离,夹杂在中间的人留下的只有伤疤。
他们相互爱慕,信任也相互怀疑,堤防。
他们对与自己的影子情人毫无保留的爱著,对於政治上的假象敌无处不设防。
一次次甜蜜後的伤害让双方都 乏了,为表自己对高澄的信任,元善见第一次被情感蒙蔽了双眼,将所有军队包括禁军在内,交给高澄一并管辖,而高澄为维系这段来之不易的情感也竭尽全力节制高氏一族。

可世间的事情总是弄人的,上古鲛人的体质,在十年後的一次次孕吐中得到证实。
上古传说,鲛人冒美善歌,坠泪成珠,织水为绡,男男可育子.

高澄慌了,怕了。他终究是不能面对元善见,对著拥有嫔妃无数,子嗣众多的元善见他的孩子要摆在哪?可就此将孩子拿掉又是那麽的不舍。
最终高澄选择将孩子悄无声息地留下,自己作为父亲来给孩子一个名分。
当孩子5个月大以後,再宽大的朝服也遮不住腹部的隆起。高澄开始称病不朝,顿时朝中流言四溢:皇上最信任的大臣与陛下有了嫌隙。
为了平息风波高澄向皇上推荐了"弟弟"高澄接替自己,而陛下爱屋及乌也欣然应允。

可如今养虎为患,变成了这样的格局。高澄悔不当初,他甚至可以想象元善见对自己痛恨的眼神,他不想让对方误解自己。
元善见没有了活下来的希望,他独存又有什麽意义。况且这一切都由自己造成即使是负死也应由他相随。
马车毅然决然地向宫廷急驰而去。

第四章

十年一梦,只为一场从来就没有说出的爱情;不辞负死,化为魑魅魍魉也甘心。
此间种种有太多的说不清道不明,但有一点高澄明白从一开始到现在他绝无後悔之心。

随著马车骤停的一刹那,记忆中一切的美好与温馨被击的粉碎,他又将拖著沈重的身体去面对冰冷的现实。
虽然马车里垫著厚厚的褥子,但一路颠簸,快要临盆的人是绝对受不住的。
一阵接著一阵的痛疯狂的啃蚀著他的神经,而且这种痛不同已往,那种生生的坠胀之感让他清晰的感觉到,孩子马上就要来临。

在莫言的搀扶下,高澄艰难地爬出了马车。刚刚在地上站稳,孩子的一记踢打让他直不起身,而紧闭的双唇也渐渐失去了血色,显现出如纸般的惨白。
他轻轻拖起下腹对孩子说到:"孩子,对不起,再等一等。我们一定要见到你父亲,将一切都解释清楚。"
说完变坚定不移的向宣室迈去。

一场激斗後,宣室内一片狼藉,被下了剧毒的圣上元善见横躺在殿中央而高洋一袭黄袍加身,标志著政变的胜利。
突然,殿外的侍从慌忙地跑了进来:"启秉......启秉,陛下,端王从宫外闯进来了,现在正往宣室走来。"
瞬时宣室一片哗然,被高洋带来的几个近臣不禁一惊,甚至不禁将这样的惊奇化作了言语。"端王?端王不是缠绵病榻不能朝事了吗?他现在出现
在这里干什麽,难道有什麽变故?"
果然是双手舞动百万兵的端王,即使是一个侧影也将不安的种子种在了臣子的心里。

而已将天下置於囊中的高洋,心中更是五味杂陈。
那个叱吒九天的端王──那个稳重俊朗的高澄──那个温宛如玉的"兄长"──那个梨花树下让自己相思多年的人儿还是来了吗?
他还是不懂自己的一片情啊!此生纵使自己得不到他,也不希望看到他血
溅宫门。所以今晚当所有的朝中大臣都被禁锢在府的时候,惟独端王被"无意"漏掉了,而离端王府最近的西楚门也通宵开放。可他还是来了!
他与元善见之间的情,自己并不是没有察觉;"哥哥"绝不轻易放弃的性子,自己也不是没有预料,所以才会用尽方法粉碎了他最後的希望。
"哥哥"一向也是个知进退的人,而且君臣间的那条鸿沟也让他们产生了嫌隙,所以自己才"安排"了他的离去。
可还是看轻了他的心,他还是来了!
点点酸涩不禁涌上心头。也许,即使前路是无望的阿鼻地狱,他也甘愿为那个人闯!而此生自己为他所做的一切只会随风消散於无形。
可既然来了,如今已身为君主为了这无限江山也不会再对他手下留情!
高洋若无其事地挥挥衣袖,屏退了上来报信的侍从,淡淡地说道:"不要阻挠,让端王进来。"

高澄一手拖著下腹,一手扶著宫门,喘著粗气,艰难地踏入了宣室。
一双看清浊世的慧眼轻轻将大殿扫了一圈。此时,江山社稷,,功名利禄,在他心中已是轻如浮尘,惟有那个人才能充盈他的心田。
看见刺目的猩红从那人口中漫漫溢出,他的心痛到了极致。此时,他已不
是那高高在上的端王,只是一个被爱折磨的体无完肤的普通情人。偌大的世界在他眼中不过一个他而已,他可以不用再压抑,不用再伪装,他只要
深爱的那个人知道自己的想法。

毫不在意他人的眼光,高澄像疯了一般,扑向情人的身旁。
可突如其来坠痛,让他本就漂浮的脚步凌乱起。
又是一阵剧痛,高澄重重地跌坐在地上,巨大的肚腹生生地撞在了青砖地上。
一阵爆裂的疼痛从他的腹中席卷而来,一股暖流顺著股间流下,白色的底裤已留下斑斑血迹。
高澄知道孩子已经迫不及待,可心中唯一的执念只是来到元善见的身边。
如今,也许只是一秒对於他们都可能是生与死的天渊。
魂牵梦绕的人近在咫尺,高澄不能让他们间的距离变为天涯,於是他不顾一切的向元善见爬去。

轻颤的双手吃力地将那人揽入怀中,指腹轻轻擦去那人嘴角的血迹,脸上写满了疼惜。
一声声焦急的呼唤,只希望换来上苍的垂帘再给他们一些时间。

冥冥之中,他也割舍不断这分情,一丝希冀让他在绝境中支撑到如今,早已该毒发毙命的元善见,竟奇迹般的留有一口气。
元善见勉力挣开双眼,对著心中的那个人,嘴边滑落仿若稚童的言语:
"你骗人。"

他,再也不是那个圣上:他,再也不是那个端王。天下的事物在他们眼中化为儿童时的嬉戏,即使兵变,篡位这样的巨变也不过是小小的谎言。
世间又有什麽重於这飞蛾扑火的一段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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