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住打住!
可是美人目光如此诚恳,眼圈已经微微泛红,朱唇已经微微噘起......也罢也罢,一咬牙,便要将肉串往自己嘴里送--
"唔......"
男子停下手中的动作,皱眉仔细听着,在确认了声音的来源不是自己空空如也的肚子之后,看向一边的女子。
"弱水,我有没有听错?"
红衣女子收起唇边的笑容,看向男子身后的树丛。"公子没有听错,第三棵树后的人刚刚醒过来了。"
"弱水......怎么不早说?"
"公子没问啊!"
"......算了,去看看是怎么回事好了。"顺手将手中的肉串搁下。
红衣女子嘀咕了一句‘公子又要多管闲事了',还是起身往树丛后面走去。一会儿便听见女子的声音从树后传来。"公子啊!这个人只剩一口气啦!"
"哦?"男子听了,立刻起身走到树后,蹲在红衣女子身边一起研究趴在地上的男子。
"公子,你看!这个人身上有刀伤还有箭伤,流了这么多血,还好这些伤口上没有毒,不然就真的要死翘翘啦!"
"弱水......你说这话的时候,不要用这么兴奋的语气好不好......"
......
青衣男子很悲哀的发现自己完全不了解面前的这个女人,一直以为她是个温柔、纤细、多情、敏感、坚强、聪明的女子,嗯,严格来说,这些优点也不是没有,不过发现自己似乎忽略了她性格里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恶劣因子。
要不是她以前藏得太好,就是自己有眼无珠。......居然会为了这样一个女子去得罪自己的顶级大BOSS,自己当真是亏了亏了亏了亏了亏了亏了亏了......
伤感春秋一阵,青衣男子从打击中恢复过来,转头含情脉脉地看着红衣美人。红衣美人顿时毛骨悚然,非常麻利的动手为地上的男子检查伤势。
救人一命
将伤者移到火堆边,红衣女子一边检查一边絮絮叨叨。"恩,背部有箭伤两个,自己已经拔了,只剩两个窟窿;手臂、腰侧、左腿各有刀伤一处,其中手臂伤口较深,不过连骨头都没砍倒,刀口整齐......就是血流多了点,死不了~"
青衣男子听了嘴唇一阵抽搐。"你刚刚不是说只剩一口气了吗?"
红衣女子站起身来走回火堆面前不在理会地上的伤者,一边翻动已经有些烤焦的肉串,一边说:"是只剩一口气了啊~不过是饿的!"
青衣人:......
眼珠转转,青衣男子突然眉开眼笑。"弱水啊,这只山鸡这么小,肯定不够我们三个人吃。不如我把我这份留给这个人吧。看他伤得这么重,若是连口吃的也没有,那不就真的死翘翘了?"
"可是公子你的身体也不好啊......"
"无妨无妨!"青衣人毫不在意地挥挥手,神态却是如释重负。"一天不吃东西还饿不死我。"
红衣女子委屈极了。"公子是嫌弃弱水的手艺吗?"
"怎么会!弱水千万别这么想,我是不忍心你浪费力气救的人最后被饿死。何况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也算是弱水给自己积公德啊!"
"什么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公子说话好奇怪!"
"这个......就是救人一命,比修建几座寺庙强多了。毕竟人命是最最宝贵的啊!"
"就公子道理多,弱水说不过公子。"红衣女子还是气鼓鼓的。
"既然说不过,还不去帮他止血!"青衣人难得地瞪了一下眼睛。
"人是公子要救的,公子为什么不自己去帮他止血啊~"红衣美人一点都不怕,反瞪回去。"何况公子昨天才说的,什么男女授受不亲。"
反了!反了!
"昨天遇到山贼的时候,我说给他们一点儿银子就好,是谁夸下海口说要打得他们满地找牙,又是谁顾东不顾西,害我被人偷袭,要不是我用手挡住刀,你家公子我现在已经和阎王爷喝酒去了!"青衣公子斜睨着女子咬牙道。
若不是这样,自己怎么会沦落到双手受伤,无法用力,逼不得已只能让这女子来准备接下来几天食物的地步。
红衣女子突然没了气焰,缩缩脖子,泫然欲泣的样子能让铁汉子转眼也成绕指柔。
青衣公子也是男人,自然也不能例外,恍惚了一下,立刻改了语气。"那个......弱水啊,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你若不愿,也就算了,看他这么大块头,流点血应该也没事吧......"青衣男子看看地上趴着的男子,不太肯定的说。
红衣女子眨眨眼睛,忽而展眉笑道:"公子既然想救,弱水自当听凭公子吩咐。但弱水也有个请求,不知公子可否应承。"
"哦?"青衣人挑挑秀挺的眉,"弱水说来听听?"
"弱水想再听公子为弱水歌一曲。"说罢竟低下头去,语调也有些哽咽,含混不清的透露着些遗憾。
青衣人只呆呆看着红衣女子的头顶,似乎在回忆什么,良久之后,微微一笑。"美人既然想听,在下哪有不从之理。只是在下双手受伤,只能劳烦美人抚琴了。"
那红衣女子抬起亮晶晶的眼睛,看着青衣人清俊的笑容,也露出一个令人炫目的笑容,动人心魄。
静静地为地上的男子处理了伤口,静静地坐回火堆前,从放在一边的包袱里取出七弦琴,轻轻拨弄。
几声高,几声低,几声浅,几声深。r
催人断肠的调子慢慢流入夜色之中,带着些令人心酸的味道,遗憾着当年的遗憾。
青衣人默默的看着火堆,受伤的手臂轻轻搭在腿上,手指尚能动弹,一下一下的敲着膝盖。片刻之后,他眼睛一亮,于是一只轻快的调子就这么慢慢流出嘴边。
了解你难如登天我真不在乎再要多少时间
心若倒悬仍感谢天我最美的发现
男人婆只是表面其实你心思细过锦缎缠绵
日子久了就明白众人中我还是首选
我得承认男人有时蠢话连篇多亏有你处处留了颜面
我有几次心不在焉将真话说得肤浅
我得承认男人有时蠢话连篇越是在意越是想不周延
男人总是蠢话连篇留在身边讨厌没有又挂念
感情事怎会随便不会将爱恨合分视若等闲
只要你不以为我癫让我在你身边
那一年上上的签我等着看它是否真的灵验
虔诚的心不会改变众人中我会是首选
......
虽然女子手中七弦琴的调子并不完全适合这只曲子,却也无损曲子本身的流畅,词也填得极为俏皮,听着唱着,竟然连原本哀怨的琴声也渐渐变得活泼起来。
唱罢,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女子仍然沉浸在歌词里,还在皱眉思索。而那青衣人转头看看地上的人,笑吟吟地说道:"呓?你醒啦?"
原来地上的黑衣男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睁开了眼睛。此刻他正抬头安静地打量着眼前的两个人,似乎正在评估面前的两个人,是敌是友。
看出眼前男子的心思,青衣人连忙开口道:"我们路过此地,看见你受伤昏倒,只是帮你止血而已,其他的什么都没做。你能动了便走,我们明天一早也会离开此地,不会同旁人说起你来。你大可放心。"
那受伤男子喘了口气,稍微收敛了一些敌意,开口道:"公子救命之恩,在下定当牢记在心。敢问公子大名......"
青衣人摆摆手:"非也!非也!救你的人不是我,是我家小姐。"说罢指指一旁的红衣女子。"你要谢便谢他好了。"
那黑衣人见他不肯说,便转向女子,正想询问,却听那女子抢先开口道:"若不是公子要救你,本姑奶奶才懒得出手!哼~"
青衣人笑着咳嗽两声,带着些纵容地看了一眼红衣女子,转头看向地上的男子。"你也别介意,她这人就是这样,刀子嘴,豆腐心。"说罢似乎又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对了,你昏迷了不少时间,怕是饿了吧?"
后会有期
黑衣伤者本来还不觉得,听他这么一问,还真是觉得有点饿,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不过从伤口的结痂情况看来,两、三天肯定是有的。确实应该吃点东西,否则纵使自己受过训练的身子也撑不到回去了。
那青衣人见他不语,更是十分主动地把放在自己手边的一串烤肉递到黑衣人面前,眼神中尽是浓浓的......鼓励。
黑衣人看看眼前的烤肉,再看了一眼红衣女子手中另一半烤肉,转头疑惑地看向青衣男子。
青衣男子又把手中的肉串往他面前递了递,开口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没关系,你放心吃吧。我们今日中午在山下镇子里吃过东西了,况且我没受伤,饿一顿也没什么关系。兄台你就不一样了,看样子你已经昏迷多日了吧,又受了这么重的伤,若是不吃东西,怎么有力气下山呢?"
看着青衣男子无比诚恳的样子,黑衣人有些不敢相信,世上真有如此善良的人吗?宁肯自己饿一顿,也要让一个萍水相逢的人吃饱肚子?何况他了解自己吗?看自己满是是刀伤就知道和自己在一起绝对是个麻烦,正常一点的人都会有多远走多远吧?为什么这个人连问都不问自己为什么受伤,反而关心自己是不是没吃东西呢?这个人已经超出自己的理解范围,自己从小受到的教导可以迅速地分辨对自己有威胁的人和没有威胁的人,但是这个人......
说他危险,他救了自己,又给自己东西吃,还不打听自己的消息;说他没危险,但是这个人又有些热心过头了......
吃,还是不吃?
黑衣人第一次发现很难做出一个原本十分简单的决定。
看出黑衣人眼中的彷徨,青衣人再接再厉。"我这样做没什么目的,只是‘出门靠朋友'嘛,你我虽然萍水相逢,这顿饭于我只是一顿饭而已,于你恐怕就不止这样了。"停停突然又想起了什么似的,恍然大悟般说道:"你是担心这肉有问题是不是?这样吧,我吃一口,你看我没事了你再吃!你说!你想让我咬哪一边?"
说罢当真认真研究起那串肉串来,似乎在考虑从哪里下口。
话都说到这个分上了,黑衣人还能说什么,难道还真要别人咬一口?正打算道谢,谁料那红衣女子却不愿意了,娇喝道:"我家公子让你吃,你还真吃啊!要吃也是吃我这串,公子那串不许你碰!"语气像极了保护小鸡的母鸡。
不待黑衣人说话,青衣人已经率先板起了脸孔。"弱水,你说什么呢!"见那女子委屈的瘪嘴,青衣人立刻又换了个口气:"再怎么说,你是女孩子啊,哪有让女孩子挨饿,而我们大男人却吃香的喝辣的啊?一点绅士风度都没有,大丈夫所不齿!弱水难道想让我做个为世人所不齿的小人吗?"
典型的给一顿鞭子再赏一颗糖。
一番话让在场的另外两个人都哑口无言,虽然这番话里有一些让人不太理解的生僻词汇--比如,绅士,不过意思理解起来还是没有问题的。啸天王朝,女子地位虽然不高,但‘女子皆弱,好男儿自当挺身而出'的观念还是有的。
因此这一番话出来,两人心中虽然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却又找不出反驳的理由来。
青衣公子见红衣女子不说话了,连忙把肉串塞进正在发楞的黑衣人手里,像王婆卖瓜一样开始努力推销手里的晚餐。
不对,简直可以说是强买强卖了。
那黑衣人有些动容的看了一眼笑得无比温和的青衣人,不知为什么,脊背有些发冷。
犹豫了一下,知道自己的身体确实有些撑不住了,黑衣人将肉串送进口里咬下--
青衣人在黑衣人牙齿合拢的第一时间便将头转向一边,似乎正在研究树根处长的几朵蘑菇。
天哪!
赤、橙、黄、绿、青、蓝、紫--各种颜色一一在黑衣人脸上闪过,最后归结于--黑色--几乎和他的衣服一样了。
黑衣人心中大惊--莫非这两人从一开始就在演戏?!他们一开始就打算毒死自己?不对不对,他们根本用不着这样大费周折,只需一开始补自己一刀,或者就在一边看着,自己也活不下去。完全没有必要先救了自己,再毒死自己。难道是好玩吗?
稍微冷静下来之后,黑衣人抬头看着青衣人的背影,双肩在微微颤抖,月光下看得分明,连脖子上的寒毛都竖起来了。
嘴里飞快的分辨着入嘴的成分,有黄连、黄柏、红藤、何首乌、旱莲草、荆芥、苦参、龙胆、榄核莲、灵芝、莱菔子、龙骨、鹿茸、鹿角......都是对身体有益的药材。
看来没什么问题,只是......加在一起的味道......太可怕了......
黑衣人的脸色又黑了几分,无比同情的看了一眼青衣公子的背影--他就是这样一路忍受过来的吗?顿时生成心心相惜和同仇敌忾的革命情义来。
此时青衣人心中正默默叨念:阿弥陀佛,死贫道不如死道友。我们救你一命,现在是你报恩的时候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你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你不吃肯定是个死,吃了死不死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阿弥陀佛......
所幸那黑衣人身体强壮,那烤肉味道虽然勘比毒药,不过所用的药材倒都是有助于身体恢复的,一个晚上过去之后,黑衣人已经可以自己运气调整内息了。
青衣人见他已无大碍,拱手之后便如言打算离去。
那黑衣人却突然出声挽留:"公子大恩,无伤纵使粉身亦难报,还请公子告知尊姓大名,无伤来日也好登门道谢。"
青衣人脸红了一下,连连笑着摇头。"千万莫提什么恩不恩的,助你也只是举手之劳,况且帮你止血的是我家小姐,给你烤肉的,也是我家小姐,阁下切莫弄错对象了。"
那红衣女子听后‘哼'了一声,看都不看黑衣男子。
黑衣男子仍旧只看着青衣男子,见他确实不想说,只得作罢,却自腰间摸出一个东西来,恭恭敬敬地双手呈上。"既然公子不肯告知,无伤也不敢强求,还请公子收下此信物。若是今后有用得上在下的地方,无伤定当全力以报公子大恩。"
青衣人也觉得再拒绝下去就有些矫情了,既然是信物,收下也无妨,说不定以后还真用得上,于是便道了声谢,双手接过,放进怀里,复又拱了拱手。"后会有期。"
黑衣人也抱拳道:"后会有期。"
这句话对两人来说都没有什么意义,不过随口应景而已。两人心里都清楚,只怕是后会无期吧。
人海茫茫,要找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人,谈何容易。
我本消遥,不欲卷入江湖纷争,对于江湖中人更是能避就避,即便想用这块信物,只怕也没有场合吧。
清风卷起落叶,却不知,两人还真有再次见面的一日。
逆天府
互相到别之后,青衣人快走几步追上走在前边的红衣女子。那红衣女子仍旧气鼓鼓的,样子十分别扭,青衣男子暗自笑笑,却不敢真的笑出身来。
"弱水啊,我们找个地方吃饭去吧。"青衣男子提议道。
"公子宁可饿着,也不肯吃弱水为公子准备的食物吗?"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青衣男子咳嗽两声,转转眼珠,开始打商量。"弱水啊,这次是真的为了救人,下次你做的东西我一定吃的毫不含糊!"
"真的?"
"比珍珠还真!"某人信誓旦旦。
"可是......为什么公子的表情像是要去赴死呢?"
......弱水,你太敏感了吧?
"哪里哪里,弱水看错了。"说罢,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从怀里摸出方才黑衣男子送给自己的信物,递给女子。"弱水,你来看看,这是个什么东西?"
女子接过东西放在手心仔细观看,此物是一块通体透亮的白玉,隐约可见玉石中的纹理走向,状似天然,只是稍加打磨而已,其中一面刻有一个‘逆'字,另一边刻着一个‘风'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