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手！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强抢民女！我陆小光绝不会容你放肆！"师傅果然英明，这人说的话跟他当日给我讲的故事里的一模一样。我仔细瞧瞧这个红衣人，至多就是15，6岁，小脸上最刚阳的部位就是那两道英气十足的眉，鼻头圆润，紧抿著的双唇红润小巧，一双大眼灵气十足，一个清秀得有些女气的小男孩。袖子被小李扯住，我也扯住了牡丹的袍子。
"看看。"小李压低声音，我点头，看牡丹。
"好。"牡丹眯了眯眼，握住我抓著他袍子的手，包在了掌心里。
"哪来的小毛孩？少管你大爷的事！"男子脸上满是不屑，瞟了那孩子一眼就转开了头。
"哼，大胆淫贼，看招！"气得满脸通红的孩子双剑一挥，直直插向那人面门。人群里涌出几个家丁装扮的高大男人，挡在那个男人前面。那孩子功夫不俗，没几下就把家丁全打趴在地。"受死吧！"没再用剑，只用拳头往那男子身上脸上招呼，一时哀叫连连，围观的人中有不少开始大声叫好。
我和小李面面相觑，小李朝我弩嘴，我挣了挣，牡丹的手握得紧紧，无奈又看向小李。小李切了一声，推开前头的人。
"兄弟，再打就出人命啦。"小李朝那孩子嘻嘻笑。
小孩似乎很困惑，有些愤慨。"这种人渣，就是打死也不为过！"
小李回头朝我苦笑，那男子的家丁趁机把他搀了起来。
"......哼......我，我爹可是当朝正二品！你，你给我等著！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抛下这句话，气急败坏的男人被家丁扶著，破开人群飞也似地跑走了。
"别跑！你，你放手！"小孩正想追，被我一把抓住。他甩了两下没甩开，狠狠回头瞪我。"你们为什麽要拦我？"
"为什麽？"小李悲鸣。
见他没想再追，我松手，牡丹轻轻把我拨到他身後。"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去别的地方谈？"牡丹微微一笑，那孩子的脸蓦的红了，傻楞楞的点头。我突然就有点堵。
回客栈,牡丹坐下沏茶。那个叫陆小光的孩子看著牡丹优雅的动作，眼神迷离。我默默向牡丹那边挪挪，正好挡住牡丹的大半张脸。过了好一会，陆小光才"啊。"了一声，脸刷的一下大红。
我轻咳两声，"在下殷若谷，这位是牡丹，这是小李。刚才失礼了。"
"......我叫陆小光。你刚才为什麽拦我？"
"拦你那是在救你。"小李没好气。
"什麽意思？"b
"唉，"见他一副懵懂的样子，小李长叹，"我终於见著一个比你更傻的了。"
我大怒。"扣你下个月的月钱！"
"不要啊！小老爷我错了......"
"你们......！"陆小光猛拍桌子站起身，牡丹抬眼，他全身一僵，慢慢的，轻轻的，坐下。我不著痕迹的往牡丹那边又挪了点，伸脚踢了踢小李。
009
小李端出一副高人的姿态。"陆小弟是否师出名门？"
"......你怎麽知道！？"陆小光明显一惊。
"丈义直言，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必是名门弟子。"
陆小光羞涩一笑，偷偷瞄牡丹。"恩......可这又有什麽关系？"
"小弟弟涉世未深啊，"小李表情沈重，"你打的那个，是京城里正二品大员家的公子，你在大街上那样羞辱他，他必定不会善了。"
"哼！他调戏民女，还有理不成？"
"有理无理有如何？找个名目教训教训你，难道还难了？"
"你是说......他会滥用私权，让人教训我？"终於明白过来的小光眉一掀眼一瞪，刷地一下站起身。
"咳咳，陆小弟，你先坐下来，"把气鼓鼓的小孩按回椅子上，小李一脸无奈"所以我说你涉世未深，像这样的事情，那是常有的。"
"哼......我不信！难道他们还能颠倒黑白不成！？"
小李斜著眼看了他许久，一脸哀怨的转过头。"我不行了......"
我重重叹气，我15岁那年早就明白官场黑暗商场无情，怎麽大门派出来的孩子还能这麽天真？"这样吧，今晚你先住在这，要真有什麽事，也好有个照应。"
"......"偷偷看了一直没有说话的牡丹一眼，陆小光飞快点头，"好！"
让小二将陆小光带走，我在牡丹房间门口挣扎半晌，还是走了进去。牡丹拍一下身旁的椅子，朝我招招手。
"来。"将一杯冒著热气的浓茶放到我面前。我坐下，靠上牡丹的身子。
"牡丹，你会怪我多管闲事吗？"
"後悔了？"牡丹伸手环住我，把我往怀里带。
"那倒不是。"
"不悔便行，无论你做什麽，我都不怪你。"牡丹的声音很小，比我胸口的撞击声小得多。我真的完了。
夜很静，我在床上假寐。约莫三更时分，外头隐隐穿来杂乱的呼吸声和脚步声，我叹气，起身推开房门，牡丹站在门口，手上抓著小李的衣领子。小李居然还能点著头打著瞌睡。陆小光随後出现，我释然。这孩子虽然天真，却并不迂腐。
牡丹朝我指指外头的大树。从外头看，夜晚的大树黑呼呼一片，我们敛住呼吸，静观其变。一阵争论声後，一群官兵打扮的人撞开了我们几个的房门冲了进去。我发觉身边的陆小光身体蓦的一紧，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给我搜！将人全都给我拿下！"领头样的人物站在外面大吼，小兵们冲进房间一阵翻找，空手而出。
见手下空著手，领头的一顿大骂，"怎麽会没人！？他们能插上翅膀飞了？上路！给我追！抓不到他们，我怎麽向林大人交代！"人马气势汹汹地冲了出去，过了一会，客栈里重归宁静。
陆小光一直紧紧蹦著的身子忽然颤动了一下，一闪身飞回房门口，咬牙不语。
"趁他们离开，我们也走吧。"
"他，他们，"陆小光眼圈发红，"他们简直是目无王法！"
"......这种事，我们管不上的，快走吧。"
睡前让车夫把马车藏在离客栈一条街的巷子里，摇醒车夫，我们走官道，快马加鞭赶路。天微亮时，我们即将到达下一个城镇。陆小光抱著膝盖缩在一角，眼神有些茫然。
"陆小弟可有想去的地方？"
"......我要去扬州，参加武林大会。"
"我们正是要去参观大会，和我们同行如何？"
"你们也去？那太好了！只是......我给你们添麻烦了。"小光垂下头，神色黯然。
"出门在外，互相帮助是应该的。"小李翻翻白眼，没有反驳。牡丹眼里有淡淡的流光，伸手将我揽住。
"......谢谢！"
从那日起，我们埋头赶路，进了客栈也不出门，第二日继续上路。只花了十来天，我们到达扬州。离大会开始还有好几天，聚集在扬州的人并不算多。这样的江湖集会，朝廷绝不会枉动干戈。我们松懈下来，在师傅让人提前订好的客栈住下。
隔天正午，我不怎麽情愿的从床上爬下来。这些日子过得心惊胆战，直到昨晚，我才算安稳的睡了一觉。
既然是繁华富饶的扬州，没有理由不出去看看。我直接推开牡丹的房门。
"牡丹，我们上街走走吧！"
这麽些天下来，牡丹从没露出一丝半点的疲惫之色，美人一笑，依旧倾城。"吃完饭再走。"
"好！"
经过小李房间的时候我敲了敲门，小李要麽不在，要麽就是睡得很死，没有回答。和牡丹一起下楼，发现小光正坐在大厅，面前的桌子上杯盘狼籍。
"小光，你吃过饭了？"
"我刚吃过早饭，正要吃午饭！来，快坐下来吃，这的菜做的真好！"小光扬起一抹灿烂的笑，抬手招来小二， "再要个香酥鸭，桂花鱼，红烧茄子，焖猪蹄，再来几味小炒，瓜菜都来点，刚才那个汤不错，再上一份，甜点就要......"
"小光，我们有几个人一起吃？"
"三个啊。"小光手指转了一圈。我可以肯定，我15岁那年绝对没有这麽能吃。
菜流水般往上端，小光再用惊人的速度把它们吃光。我举著一碗白饭，扒了两口，觉得把东西往下吞的时候喉口有东西想往上涌。牡丹夹了一箸青菜到我碗里。
"不合口味？"
"好撑。"小光把三块甜糕捏在一起送进了嘴里，我忍不住打了个饱嗝。
"出去走走？"牡丹失笑，"小光，我和小若出去走走。"
"呃，唔哦，好！"用力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小光傻笑，挥挥手。
扬州不同於京城，处处洋溢著活力，路边的小贩都在卖力的吆喝。我买了两张烧饼，和牡丹分了，拿著边走边吃。买的时候我还在担忧，牡丹会不会不愿意在街上吃。试著递过去，牡丹灿笑如花，接过去便咬了一口。那个卖烧饼的小贩硬是要多送牡丹几个，牡丹笑著拒绝。"是他买的我才吃。"牡丹说这话时，我的脸烧得比炉火还旺。
人潮涌涌，牡丹空著的那只手紧紧把我的包住，我顶著一张胡萝卜脸，走遍了大半个扬州。
010
明日就是武林大会，现在整个扬州城满满的全是江湖人，大刀长剑背著上街，街边小贩们的脸倒是红彤彤的，似乎很是高兴。
我问牡丹，那些小贩不是应该害怕才对麽。牡丹微笑。"江湖人，不太愿意讲价。"小李顿时一脸鄙夷。
大会在即，大门派的早就包下一整间客栈，关起门不见客。小门派的到处窜窜，大多低调行事。只有那些闲散的江湖人，三两句谈不拢就拔刀弄枪。我们住的客栈住进不少闲散江湖人，这两日，大堂里日日见红，胖胖的掌柜又喜又忧。打坏了东西有人赔，一扔就是一大锭银子，还不用找，可是刀剑无眼啊......
"！！"一把匕首插到了我的碗边，把碗挪一挪，我伸手夹菜。"镪！"一个杯子砸到小光坐著的凳子，碎片飞溅。牡丹袖子一展，我正好夹完菜缩回手，张嘴，吃。
"小心！"不知道是谁叫了一声，我抬头，正好看到一把结实的红木方桌朝著小李的後脑勺直直飞来。
"我忍不住了！"小光霍的一下跳起，抬腿一脚把桌子踹了回去。"你们住手住手！还让不让人吃饭了！？"顿时，桌椅翻飞，盘碟漫天。
"茄子太老。"小李嚼巴嚼巴，把茄子皮吐了出来。"这两天厨子的手艺是大不如前啊！"
"恩，点心都潮了。"放下咬了一口的香酥卷，我朝小光那边望望。小光以一打六，狼狈了点，总算是没有输。
"你们！过来帮忙啊！"小光抽空喊了一句，没一会就被人扫到桌子底下去了。
"我是文弱......小二，文弱啊。"小李讪笑回头，大概是没看到桌子下面的小光，耸耸肩转回来。我仔细瞧瞧，没见到有人下狠手，决定不去丢师傅的脸。
晚上，趴在床上，肚子咕一声长响。揉揉肚子，我扯开嗓子喊。"小二呀......"
"吱呀"一声，门开了。
"让厨子帮我下一碗牛肉面。"我摸出一块碎银扔过去。
"馄饨要不要？"美人托著一个热气腾腾的碗，站在门外笑，手上捏著我的银子。
嘶溜嘶溜吸著馄饨里的鲜汤，牡丹支著下巴，坐在对面看。"牡丹你不饿？"
"刚才不饿，现在有点。"g
我勺起一颗馄饨伸过去，"味道不错。"牡丹的眼睛忽然睁大，我手一颤，慢慢往回缩。手腕被握住，牡丹伸颈，张嘴，慢慢把勺子含了进去。眉眼弯弯，一直看著我。我口里发干，就著碗猛吸了一口汤。
晚上，我没睡好，梦里红的紫的飘啊飘。
"哇哈哈，你紧张啊？"小李指著我发红的眼睛，嚣张大笑。我斜了他泛青的眼圈一眼，不跟他一般见识。
"你们跟我一起坐吧？"陆小光刚从外头回来，小脸红红的，显然很兴奋，"我问过师傅了，师傅说有多余的位子！"
"你师傅是哪位？"小李眨眨眼。小光小脸一垮。
"我说过的！嵩山派的掌门就是我师傅！我是第一大弟子！"
小李作恍然大悟状，"哦，我没法把你跟你说的搭上号，对不住啊。"小光气急，我偷乐，小李气死人不偿命的本事在京城都是顶顶有名的。
"嵩山弟子众多，还是我们自己找位子吧。"牡丹柔柔一笑，小光一惊，急忙摇头。
"师傅说有几个弟子没来成，位子有多的！一起去吧！"
"不用了。"小李看看牡丹，不置可否。我看小光垂著头很是沮丧，虽然也有些不忍，不过嵩山那样的名门大派，我确实也没多大兴趣。
不断有人从路过的客栈里出来，我们顺著人潮涌动的方向走。师傅喝醉时曾反反复复讲过他第一次参加武林大会的故事。故事里师傅一身白衣，飘然若仙。武功之强震惊全场，技压群雄。师傅说，正是那一次的大会，奠定了他在武林中传奇般的地位，至今无人能够超越。鉴於师傅醉得厉害，我就不刻意去考证了。
"你师兄前段日子也去了，没给我丢脸。"师傅瞪大眼睛眼神迷离，揪住我的脸一个劲的揉，"不过你这小笨蛋就难说啦。"
据说师兄那次一身黑衣，气势凌人如出鞘宝剑，一出手，无人能敌。我摸摸身上穿的大红缎子长袍。武功我没办法，至少，衣服上不能给师傅丢人。
熙熙攘攘，人潮不断壮大。我苦苦躲闪著那些虎背熊腰，目露凶光的大汉，好几次都差点被撞到，牡丹干脆袖子一展，把我整个圈进怀里搂著。
"牡丹，不坐小光那，我们能有站的地方吗？"我靠在牡丹的胸口轻声问。因为拒绝小光的是牡丹，小光所受的打击特别大。现在还蔫蔫的，耷拉著脑袋走在後头。
"牡丹还能没有位子？"小李一脸鄙夷的看我，转头讨好的朝牡丹笑。牡丹微笑颔首。
"不用担心。"
我明白牡丹必定是武林中人，且不会是无名之人，不过他从未提过，我也不太愿意承认......我见著美人就没了原则......
"牡丹，你是哪个门派的？"哪里的好山好水，能养出这样的美人？
顿了一下，牡丹低头，目光如水，似乎藏著许多的思绪。
"黑木崖，魔教。"
原来是魔教，师傅讲过的故事里有不少和魔教有关。师傅说，魔教的人吧，不叫坏，就是太死心眼。黑道的人都有这毛病，要麽性子太直，要麽认准了就不回头。真正心狠手辣阴险狡诈的，其实没有白道多。牡丹怎麽看都不是真的坏的那种，又不卤莽。原来，美人他很死心眼。
"牡丹，你会很疼你的娘子吗？"师傅说，他认识的黑道中人，全都很疼自家娘子，对娘子那是百依百从。不知道牡丹是不是。
牡丹显然楞了一下，眼中暗潮涌动，半晌，终於扬起嘴角，似乎天下在手一样的满足。
"我对你好吗？"
"很好啊。"
"恩。"
恩？恩......恩！这样啊......原来是这样......原来真是黑道的传统啊......
011
这一次的大会会场挑在了寒梅山庄，就在扬州城中。庄主是一代大侠，仁义之名天下知，在他的庄内举办大会，黑白两道多少都会给些面子。我们到达的时候，庄门大开，人潮慢慢往门内涌，倒也不乱。庄内人满为患，陆小光红著眼圈往嵩山派的人那挤，牡丹搂著我朝另一个方向走，小李在後头跟著，死死抓著牡丹的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