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老。"用黑色的衣物把全身裹的严严实实，似乎是少年的声音，清清亮亮的。男孩站得笔直，看著牡丹的眼神里只有崇敬。
"牡丹，你是长老？"我一直以为能被称为长老的都是些老头子。
"是，不过认识我的人不多。"我们走到一排椅子前，小李从後头嗖的一下窜上来，挑了一张椅子一屁股坐下，跟在我们身後的那个黑衣人楞了一下，讷讷开口。"这位......"
牡丹侧头看了他一眼，那人立刻矮了一截，不再吱声。牡丹很可怕麽？我抬头仔细看看，还是那张风华绝代的脸。
"张大侠，久仰久仰。"
"哦，林掌门，幸会幸会。"
椅子绕中央的擂台围成一个大圈，各大门派各占了一小块，用掉了大半，无门无派但江湖地位高些的人坐在剩下的地方，余下的通通只能站著。
"这些人，笑得实在虚伪，比咱们馆子里的差多了。"左边的小李趴到我耳边悄悄说。我敢担保，在场这几个人，没有一个会听不清小李在说什麽。然而，无人回头无人应声。把头扭到右边，牡丹笑著摸摸我的脸。魔教真不愧为黑道第一大派。
既然如此。我也凑到小李耳边嘀咕。"我倒是奇怪，怎麽坐著的人里头没几个是年轻的？"
"对啊，全是橘子！"小李呲牙咧嘴，"只有牡丹是美人。"
"没错！"
"在坐的都是武林里成名的一辈。"牡丹捏捏我的脸颊，忍俊不止。"年纪自然大些。"
我鄙夷，师傅就......至少看起来非常年轻。小李发起牢骚。
"我还以为武林里尽是俊男美女......真的一个都没有？"
"......有倒是有。"牡丹把头偏向一边，我顺著看过去。"武林盟主。"
"我知道！武林盟主叶斐然，师承白山行者白大侠，二十一岁出师，一直是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前年的武林大会中力挫群雄，成为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武林盟主！" 小李像酒楼里说书的一样哇啦啦一顿说。
我瞠目结舌。小李把头一甩。"不过据说他能当上盟主，有很大的原因是因为他的师傅白大侠，老一辈的武林人中有很多都受过白大侠的恩惠，因此才合力把他送上了盟主的位子。"
"小李，你什麽时候打听到这些的？"
"小光说的。"小李笑得不怀好意，"我还打听到不少嵩山内部的事情，想不想听？"我偷著看看四周。
"晚上回去说！"
"行！"
"咳。"牡丹端起茶抿了一口，四周本来站得挺近的人呼的一下不见。
"不过，那个叶斐然没有牡丹好看。"确实是长身玉立，一表人才，可是跟牡丹大美人一比，就是天上人间。
"要说生得好，还有一人，"牡丹把茶端到我面前，我悄悄咽口口水，哆嗦著张嘴小心喝了一口，远远的传来老大一阵抽气声。
"谁？"小李来了精神，半趴到我身上凑近牡丹。
"下去，"牡丹微笑，小李刺溜一下缩回自己的椅子趴好。"夜杀门门主。"
"啊？"我和小李同时惊疑。我是疑，因为不知道夜杀门是什麽，师傅没讲过夜杀门的故事。小李则是因为......
"夜杀门门主不就是那个，传言中冷心冷情，杀人如麻，暴戾凶残的......竟然是个美人？"
"陆小光是名门大派弟子，说起黑道之人必然难听些。"牡丹笑中有些许揶揄。"当年夜杀门门主第一次参加武林大会，不知有多少人为之倾倒。"
"牡丹喜欢他？"我嘟起嘴。牡丹低头看我，勾起嘴角，似乎十分愉悦。
"那个叫欣赏，傻蛋，"小李撇嘴，又狗腿的凑近牡丹，"那个门主会不会来？"
"难说，夜杀门的人在那。"牡丹一指，三五个穿著黑色袍子的人站著，前面是几张空椅。莫非黑道中人就该穿黑衣？
"夜杀门门主到了。"站在椅子後面的黑衣小孩小心的凑近，说罢立刻退回原处。
"哪里哪里？"
来人一袭黑衣，身姿挺拔，五官端正得近乎锐利，颇有不怒自威之感。那张脸，真是怎麽看怎麽熟悉。"牡丹，夜杀门的门主叫什麽名儿？"
"莫忆尘。"
"这个名儿不错。"小李摸著下巴，"长的也好，跟牡丹有一比。"
"那是我师兄，能差吗？"
"哦，那是......啊？"小李张大嘴，傻了。牡丹睁大一双秋眸。我咧开嘴用力点头，几乎想要仰天大笑。真没想到竟然这麽容易就能见著师兄。
站起身，动动胳膊腿。用我的三脚猫轻功，从这飞过去，应该能够到师兄......只要师兄不躲。弯腰，曲腿，跳！
"啊！"腰上一挫，我低头一看，一只手臂紧紧缠在腰上。绛紫色的袖子，不是牡丹？
"呵呵。"抵著我背的胸膛轻轻颤动，微烫，笑声更是分外温柔。
我的脚心处凭空生出一股寒气，直直的窜到头顶。"安王爷......"
眼前一阵袖影翻飞，我被从安王爷手里抱了出来，稳稳落在牡丹怀中。"安王爷大驾，实是令人惊喜。"
"呵，魔教刑堂长老在京城怡红院内当小倌，初得知这事时本王还不信。"安王爷笑得和善。牡丹轻梳著我的头发，微笑不答。我扯扯牡丹落在我脸旁的袖子。
"牡丹，刑堂是做什麽的？"
"魔教之人犯了错都会被送去刑堂，你说刑堂是做什麽用的呢？"安王爷笑眯眯，"刑堂长老柳微可是魔教中人最忌惮的长老。"
"柳微？"我皱眉，"没有牡丹好听。"
"就是就是！"小李躲在牡丹的那个黑衣手下身後，偷偷探一下头，一说完立即缩回去。
"我本来便叫牡丹，不是麽？"牡丹将手滑到我的脸颊，柔柔抚著。
"恩！"c
"咳。"安王爷轻轻咳了一声，倒是惊醒了我。
"师兄呢？"那边夜杀门的地方只剩下两个黑衣人，师兄已经没了踪影。"牡丹......"
012
我拉著牡丹的手扭过身看他，欲哭无泪。都怪安王爷打的岔，白白失了重见师兄的好时机。可我，有胆子去跟堂堂的安王爷计较麽。
"莫急，夜杀门离这里不远，明日再去寻他。"
"若谷想去夜杀门？莫非也有那种买卖？"安王爷撩起袍子在小李的位子坐下，自然随心的很。小李探出头吱了一声，咬牙，狠狠缩回去。
"只是去寻个人。......安王爷不去上头？"我拿眼睛示意安王爷往擂台旁看，一排红木大椅，在日头下闪亮亮的。虽然坐那的都是武林中的泰斗人物，不过，还不是他王爷一句话的事。
"不去，我来跟若谷亲近亲近。隔日去看你，你竟然到扬州来了，看来病是大好了？"
"承蒙王爷错爱，小人病已大好。"凤仙和掌柜的，你们好歹也拖上几天，怎麽这麽快把我给卖了。
"那就好。来来，坐下。"安王爷朝我伸手，我扯起嘴角奉上一个灿烂的笑，慢慢蹭过去坐好。牡丹挨著我坐下，小李哀怨的看看安王爷另一边的空椅子，挪到後面陪黑衣小孩一块站著。铛的一声锣响，武林盟主飘然上台，大会开始。
"这是第几组了？"我问右边的牡丹。
"三十二。"
三十二组人，比了将近两个时辰。我的武功虽然没学好，也能看出他们的功夫不怎麽样。若武林大会全是这些人在闹腾，无怪当年师傅和师兄会技压群雄。
似乎是看出我在腹诽，牡丹轻笑，把我的手整个裹进手心。"这些大多是想要攒点名声的新秀，真正精彩的争夺战在明日。"
左边，一只大掌搭上我的腿。"若谷乏了？"
"没......"我腿上一紧，没敢动。牡丹放开握著我的手，袖子轻颤。"呲"，极细的一声贴著耳际擦过，安王爷收回手，牡丹端起茶杯。四个玄衣人忽然出现，冰冷的杀气直刺牡丹。
"下去。"安王爷话音刚落，四人又在眨眼间消失。
"人才啊......"小李攀在黑衣人身上喃喃。我本还有些紧张，看到他的样子，忍不住噗呲一声笑。
"呵呵，若谷想不想出去走走？"安王爷仿佛没事一样，依旧笑容温和。牡丹把杯沿贴上我的唇，我乖乖咬著杯沿吮茶水。
"再看看，可好？"牡丹柔情似水。
"若谷？"王爷温情无限。
用力咽下一大口热茶，我赔笑。"仔细看看，还挺有意思的，我喜欢，喜欢......"两边的人都笑得灿烂，我只觉得半边身子寒半边身子热，台上的比武是一个也再看不进去了。
挨到傍晚，我几乎是撒腿跑回客栈，牡丹拎著小李跟著，倒是笑意盎然。
客栈大堂里闹哄哄，小二忙得不见踪影，竟然半天找不著人。好不容易抓住小二，要了饭菜和热水。
"客倌，小的一定尽快给您送去！您稍等，稍等。"小二衣服乱糟糟，面色青白，哭丧著一张脸。"人都一起回来，师傅一时忙不过来......"
"行，你快去吧。"塞了块碎银给小二，小二用力挤出个笑，比哭还难看。
"我不行了......"小李一下摊到床上，唉唉叫唤，"那个混蛋王爷明天不会还想来吧？"
"没准。"
小李眼睛一翻，阴阳怪气的嚷嚷。"明儿我就不去了，咱伺候不起那种贵人。"
小李说得对。"牡丹，明日就不要去了吧？"这半天下来，我骨头都僵了。动一下，哢叽哢叽响。
牡丹立即点头。"好，吃了饭，早点歇息。"
外头吆喝声不时传来，离小二送饭来怕是还有老长一段时间。"我能不能先睡一会？"
"呵，"牡丹忽然倾身凑近，我呆呆抬头，唇上一阵温热湿润的柔软擦过，只余下淡淡香气。"饭到了我叫你。"牡丹眼里有什麽明亮的灼烧著我，我拿手捂住嘴，好半天才呼出一口气。
"牡丹......"
"睡吧。"一手把一直弓腰锤著腿的小李拎起，牡丹回头朝我笑笑，轻轻合上门。我傻坐了一会，咧开嘴笑。真好，牡丹喜欢我，我也喜欢牡丹，真好。乐呵呵的，我！的一下一头扎到床上。一躺平，这才发觉腰上是又酸又麻。默默运起真气，我记起了一件事。
师兄在的时候，白天练完武功，到晚上我一躺下喊疼，师兄就会过来用真气帮我按著暖著。那时候师兄的真气运行的不快，帮我暖完总是一头的汗。院子里的兔子总是师兄喂的，玩的人是我，李子树总是师兄浇的，吃李子的却是我......师兄，你为什麽食言，为什麽音信全无？真气缓缓走了一圈，我从床上爬起。牡丹的房间在旁边，不能走门，我走窗。
摸出客栈，我在街上随手拦住了一个背著双刀的侠客。"这位大侠，请问夜杀门该往哪个方向走？"
那人仔细打量我一番，犹豫一下，还是抬手指了一个方向。"出城往东三十里。小兄弟你......"
"多谢。"没理会那人似乎想要劝阻的话，我立即飘走。从这一路飘过去，到夜杀门时大概已经入夜了。无妨，我不信师兄会为这种小事怪我。一路飘著，月上中天时，我站在夜杀门外墙边。
夜杀门里一片漆黑，我正要摸去大门，眼角瞄到一道黑影朝这边飘来。我立即闪身往暗处里躲，偷偷探头朝外看。人影在墙边停下，四下看看，翻身跃了进去。若是一般宵小我便不管了，可是，来人怎麽会是陆小光？我立刻跟著翻了进去。
眼前黑漆漆一片，我勉强能看到陆小光在前面小心翼翼的摸索著。跟著走了好一会，没见他有什麽动作，我忍不住飘上前，伸手搭向他的肩。
"小光。"陆小光呼的一下转过头，看到我，眼睛骤然睁大。"是我。"小光似乎楞了一下，眨眨眼，又刷的一下瞪大眼。这孩子，没认出我来？......後面？我立刻矮身，可惜晚了一步，一阵钝痛从後颈处传来，眼前小光的脸一阵扭曲，而後消失。
013
睁开眼的那一瞬间，我有些恍惚。眼前的东西微微晃著，昏黄暗淡的颜色，看不真切。闭上眼好一会再打开，我终於看清了眼前的东西。
师傅给我讲的故事里，有一个地方我一直想象不太出来。但是在我看到它的第一眼，我便明白了，原来这个就是刑房。我正对著一道泥墙，墙前两边摆著的两个火盆熊熊燃烧著，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充斥在周围，夹杂在热气中让人很是难受。手被绑住，高举著吊在上头，脚脖子似乎也被绑著。我用力抬头想看看上面，可惜手被绑得太紧，还没抬上去就疼得受不了。身上的武功被封了？对了，陆小光呢？我仔细听著，身边似乎没有别的呼吸声，不由有些担心。
"啪！"身後一声脆响，一个人跺到我面前。我抬头看，不禁脱口而出。"美人......"玉肌似雪，身段如柳，尖尖的瓜子脸上五官纤细锐利，狭长妩媚的眼睛，居然有一只是绿色的。闻言，美人立即眯气了眼睛。
"哼，我当是什麽人，"美人说话的音调有些奇怪，似乎不是中原人。"墨鸦还说或许是另有目的，还不一样是个登徒子！"
"呵呵，我不是登徒子，我是来找人的。"
"没有登徒子会说自己是！"美人哼了两声，大步走到我身後去。我急忙叫住他。
"哎你等等，我是来找你们门主的，劳你帮我通传一声。"
"闭嘴！"美人忽然飘回来，玉指直直按向我的哑穴，"老子最恨说下流话的！哼！"穴道被封，我欲哭无泪。那句美人不过是不小心说出来的感慨，并没有调戏侮辱他的意思啊。美人又转回後头，似乎翻找著什麽。好一会，美人冷笑著举著一样东西朝我逼近，我一看，彻底楞住。
师傅说逼供一般会先用鞭。鞭子也分种类，粗的细的，带倒钩的，一般是从小到大换著来。美人手上的那条有两根指头那麽粗，莫非这个是最小的？
"唔唔！"我用力摇头。
"识相的，给老子爽快招了，不然有你苦头吃！"我愕然，你莫非是忘了自己封了我的穴道了？
"唔！"鞭子滑过胸口，火辣辣的，针扎一样的痛从那一道里蔓延开。我用尽全力摇著头。
"哟，还挺硬气？很好！"连著几鞭抽下来，全抽在胸口附近。刺鼻的血腥味窜上来，我咬牙恨得不行。穴道是你封的，你让我怎麽招！
耳边只剩下啪啪的声响，胸口一片热辣辣，痛得几近麻木。我的脑袋越来越沈，美人似乎在喊著什麽，我却渐渐听不到了。
眼前的东西红红的，不是血，头很重，手......都感觉不到手在哪了。我仔细看看，应该还是在原来的地方，只是视线内一片通红。试著张嘴，还是发不出声音，看来我昏了不到一个时辰。早知道就不该那麽听师傅的话，吃那麽多补品，要是能多昏些时候，就不会这麽痛了。大概是被汗水浸到了，胸口那巨痛绵延，难受得让人想大叫。
"哈哈！你不说又能怎麽样？"不知道什麽时候进来的美人一脸嚣张得意，"你的同夥全招了！殷若谷是吧？拿夜杀门当试炼？哈哈！我已经上报门主，你们等著吧！"
试炼？陆小光你吃饱了撑的玩这个？不过，既然已经上报了，那就是没事了吧，师兄，不会不管我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