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师兄说他喜欢我。"牡丹这下肯看我了，只是，眼神空洞，或许不看还好些。
"是吗？你也喜欢他吗？"牡丹定定看著我，"所以不跟我走。"秋水一般的眸子里似乎只印著我，又似乎什麽也没有印上。我心里一阵纠痛，急急往前再爬几步，抱住牡丹的腰。牡丹的背绷得直直的，我轻蹭他的胸口，叹气。
"牡丹，我不愿负你。"第一次见到牡丹，我便知道他是不一样的。牡丹对我的好，我也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明明是两个最亲最爱的人，就非得伤一个不可吗。
"可也不愿负他？"牡丹伸手将我环住，紧紧压进怀里。"若是非选一个呢？"
"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该怎麽办。"
"不愿伤某一人，你有没想过，这样是伤了全部人？"我说不出反驳的话，确实，犹豫不决更伤人。"......别哭。"牡丹松开手，我捞起袖子抹脸，被他挡了下来。仔细帮我擦了泪，牡丹忽然笑开。"我若是逼你，才是真的落了下层。你既然舍不下，我跟他的地位便算是一样的吧？"
"牡丹？"
"我不会放手，就算你选他，我也不放手。"我半晌说不出话，牡丹竟愿为我做到这一步？殷若谷何德何能？
"牡丹，我不值。"
"不值？"牡丹呲一声笑，犹如绽放的牡丹花一般美丽绚烂，"我的小若居然会说这种话？"
"你，还有师兄都是人中龙凤，我文不成武不就，就是凤仙都比我好看些。"修长的手指抵住我的唇，牡丹微笑摇头。
"小若心很软，嘴上不说，其实对谁都掏心掏肺的好。"我拉开牡丹的手指刚想张嘴，牡丹弯腰拿唇一堵，便换成我拿手捂著嘴。牡丹勾著嘴角笑，"对我也好，小李，凤仙，甚至是那陆小光，你什麽时候狠过心。明明是药玉一样剔透的人，有时候却比谁都笨。"拉开我的手，牡丹捧著我的脸吃吃笑。"只可惜我防住了前狼，忘了还有後虎。"
"什麽？"
"我可不能说。"把鼻子蹭上我的，牡丹身上的香气裹著我，柔柔甜甜。"小若不愿我伤心，我又怎麽会让你难受？"
"牡丹......"心里头有暖暖的东西要往外冒，伸手勾住牡丹的脖子，我微仰头凑近。
"咳，请牡丹长老出来一叙。"唇间距离剩下一指不到，我僵著脖子睁眼。
"师兄一直在外面？"
"是。"牡丹覆下身轻啄了一口，起身理理袍子。"门主请。"
我抖开被我拧成麻花的被子，缩进去，从头到脚严严实实裹好。门外剑声鞭声破风声，叮叮当当响。
"哇！......哦哦！"小李咋咋呼呼叫。
我用力卷著被子，抖得不行。那两人忙著比武，怕是不会听到我在笑？殷若谷何德何能啊何德何能。
待到我出去的时候，师兄和牡丹正好打完。牡丹的袖子缺了一小角，师兄的裤子上多了个小洞。
"小若，凤仙确实送了消息，馆子里有大买卖，要你尽快回去。"牡丹发丝不乱，美豔依旧。我转头看向师兄。师兄还剑回鞘，姿势潇洒无匹。
"那便快些回去吧，我让人送你。"
牡丹闻言微笑。"门主安排车马便行，我刑堂自有好手相随。"
"如此也好。"
我瞄瞄牡丹，小跑著扑上师兄的腰。"师兄，你记得要来看我。"
师兄笑容灿烂。"若若乖，过几日师兄就去找你。"
"拉勾！"
"若若，"师兄拉起我的手，小心勾住我的小指头，"师兄绝不会再食言。"
"我信。"
师兄安排了两辆马车，一辆送陆小光，一辆送我们。陆小光红著眼睛看我。从他能下床以後，他天天跑来找我道歉，我都怕了。
"以後别那麽莽撞啊。"
"恩，我会的！若谷对不起......"
"好了好了，上车吧！"我一把把他推上车，三两步爬上自己的车子。
"若谷再见！"车夫驾著小光的马车飞快奔去，我偷偷松了口气，探头。牡丹倚在车旁笑，师兄走过来，两人凑在一起小声说话。我愕然，趴到窗口偷听。
"你说的那个安王爷，是真的？"
"自然，明显的很。"
"......我很快便到，你要多加防范。"
"我不会错两次。"我在车里听出一头一脸的汗。
墨鸦扶著白鸠走过来，白鸠朝我行了个大礼。"多谢公子。"
"啊？"
墨鸦也行了一礼，"多谢公子手下留情。"
让人跑了两日茅厕你们还谢我。牡丹你错了，真正心肠好的是这两人。"白鸠，你请大夫看看吧。"
"谢公子！"白鸠和墨鸦的脸上喜得放出光来。我无奈，摆摆手缩回车内。这两人真是傻得很。
我和牡丹坐车内，小李在外头陪车夫侃。牡丹的四个手下骑马跟在後头。
"小若。"我正昏昏欲睡，牡丹开口。
"恩，恩？"我抬头，牡丹斜靠在车壁上，眯著眼睛看我，嘴笑眼没笑。
"你不觉得该说点什麽？"
秋後算帐！我眼前满满铺著这四个大字。"我错了。"
"恩，错在哪？"牡丹大美人好整以暇的换了个方向靠。
"......我不该偷跑出去。"我讷讷，"那天晚上身子不舒服，神智不清......"
"知道我找了多久麽？"牡丹没有动，眼神有些迷离。"一整夜，让魔教在扬州所有的人一起找。想著你会遇到什麽事，是不是被我的对头抓去了。"牡丹微低下头，我看不清他的眼。爬过牡丹怀里窝著，我轻声喃喃。
"是我不好，我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真的？"
"真的！我发誓！"
牡丹抬头柔柔笑，伸手把我抱住，脸凑过来，越挨越近。"以後身子不舒服要告诉我。"
"好......"下面的话，我没法子说了。
017
我不在，怡红院生意照常红火。进城的时候是白天，一群粉嫩嫩的小倌们睡眼惺忪的迎出来，衣裳穿得也不太严实。跟在我们後头的几辆马车都停著不走，今晚的生意想必会更好些。
"小老爷，这一趟玩得好吗？"凤仙妖娆的走上前，招呼後头的小童们把车里的东西卸下来。小喜直蹦到我跟前来。
"小老爷！武林大会有啥好玩的？"
"恩，很多好玩的。"牡丹是魔教的，师兄是夜杀门的，牡丹和师兄是我的，好多。
"啊？"小喜疑惑。
小李跳下来把包裹往他怀里一塞。"去帮我整理了，小李哥哥仔细给你讲！"立刻，小倌们醒了大半，众星拱月一般围著小李进去了。这馆，到底还是不是我的？
"二公子。"钱掌柜过来行礼，我记起一事。"钱掌柜，你让人告诉师傅，师兄想他想得都哭了，让他回个信吧。"
钱掌柜十分兴奋。"二公子见著大公子了？老钱只在大公子12岁那年......是，小的马上去办！"
"凤仙，"我朝去招待牡丹四个手下的凤仙招招手，"一会把那把买卖的事给我说说。"
"是，我一会就过去。"
泡了个热水澡，喝著牡丹泡的茶，我趴在躺椅上等凤仙。不一会凤仙过来，先向牡丹说。
"我把那四位安顿好了，都在後院。"
"劳烦了。"牡丹微笑。
"应该的。"凤仙抛了个媚眼，这才转向我。"小老爷。"
"......说吧。"习惯就好。
"礼部尚书要包个大船游运河，顺著水道下杭州，要院子里有名的倌儿都去。"
"都去？那还做不做生意？"
"他的意思就是要包了馆子。"凤仙苦笑著摇头，"我没敢答应。"
"多久？"我皱眉，"他又给多少？"
"一个月。"凤仙伸出两手，十指摊开，"他给十万两，吃穿用他给。"
我倒吸一口冷气。"接！"正好让馆里的小倌出去转转，很少有人带小倌出去，闷在馆里迟早闷出病来。"去玩还有银子赚，值！"
"那小老板你去不去？"
"......我去做什麽。"
"尚书大人特意也请了小老板......"我忽然明白了。前段日子安王爷在我这走得勤，这礼部尚书嗅出味道，套近乎来了。
"不去。"回话的是牡丹，我转头看看怡红院的花魁美人，摇头。
"我要去。牡丹，你是一定得去的，我要跟你一起去。"我可不愿意跟牡丹就这麽分开一个月。牡丹一楞，随即扬起一抹灿烂的笑，轻轻点头。凤仙立刻起身退出去。
"我立刻去回那尚书。"我正奇怪他怎麽像逃跑一样走那麽快，一回头，牡丹已经挤到躺椅上了。
晚上，我和牡丹挤一被窝，头碰在一起说话。
"牡丹，你当初怎麽就伤成了那样？"
"奸人所害。"z
我鼓起腮帮子，转过身去用背对著他。牡丹从後头搂上来，抵著我的胸膛轻颤。"都是一些仇家，提来做什麽？小若给我讲讲小时候的事吧。"
"小时候啊......"我扭一扭腰，牡丹松开些，帮我转过身来。脸贴著牡丹的胸口，我狠狠吸了一口，真香。7岁前的记忆早已模糊，我絮絮叨叨的讲著师兄怎麽陪我练功，师傅怎麽拉著我聊天。牡丹一边听一边笑。"对了，这个是师傅给我的，有个殷字。" 我从领子里抽出玉坠。戴了这麽多年，那块玉似乎越来越好看。
牡丹端详了一阵，摸了摸。"这是极品白玉。你师傅待你很好。"
"是啊，没有他，我肯定遇不到你。"
牡丹的手紧了紧，头埋到我颈边。"改天我去谢谢他。"
"嘿嘿，师傅不一定喜欢你。"师傅向来只喜欢可爱的东西。
第二日起身，我眼下青绿，出门遇到小李，也是一脸疲惫。
"没睡好？"我和小李同时问。"是根本没睡。"很好，又是一样。默默站在廊上，我们憋了憋，没忍住，双双趴到地上大笑。
"看著凉。"牡丹把我捞起来搂在怀里，摇头叹息，"那尚书说下午便起程，无须多带什麽，船上什麽都齐。"
"这麽急？"我还没说完，小李腾的一下从地上跃起，飞奔回房。
"等我啊！"
"小喜在帮你收拾了，这次带上他。"牡丹脸上一丝憔悴之色都没有，莫非苍天如此厚爱美人？
"牡丹你不困吗？"
"要陪我睡吗？"
"......好。"
那位礼部尚书说得模糊，什麽叫有名儿的都去？馆子里上下谁没有名儿？到最後，所有小倌，我，凤仙，钱掌柜，小李，还有小喜他们几个小童，几十号人。既然他银子多，我也不跟他客气。雇了十多辆马车，全部人挤挤上去，浩浩荡荡去渡口。明日里京城说书的又有生意了。
本来还暗暗有些担心，若是船太小，我们这夥人没办法全上去，留下的那些哭怎麽办。结果到那一看，三层的大船，比我的馆子还大。尚书在船头望，我们欢天喜地的上去。凤仙扭著上前，我分明看见那尚书的嘴角抽动了好几下。船上还有好些人，熟人不多，想想也是，京城的官大多要上朝，哪能走那麽久。我沿著船边走，忽然，牡丹从後头扯住我。
"恩？"
"若谷，可让本王一顿好想啊。"我说礼部尚书哪来的胆子公然嫖妓，敢情是安王爷您在撑腰啊！
"安王爷万富，不知安王爷在此......"
"好了，不要那套虚礼，来陪本王喝茶。"又喝茶，现在一见到安王爷拿著茶杯我就头疼。
"安王爷好兴致。"牡丹斯斯然坐到我和安王爷中间，追著过来的那位尚书一见，脸都青了，抖著缩到一旁。
"呵呵，柳长老放著刑堂不管，不也是好兴致。"
我後悔了成不？让我下去吧。船夫自然不是听我的，好几杆桨齐齐一划，船离了岸慢慢走。牡丹和安王爷有一句没一句的聊。咋一听没什麽，想一想才明白两人的火气有多旺。凤仙那是人精，把小倌们拦在那头陪酒。小李和钱掌柜早不见了，剩我一人挨著。
"若谷饿不饿？来人，上菜。"
"是是！上菜上菜！"尚书飞一样跑出去，我想说不饿都来不及。
018
菜色丰盛自不必说，可是这道烧鸭，怎麽跟富满楼卖的那个镇店烧鸭味道一模一样？我吧嗒吧嗒嘴，真一样。"这烧鸭跟富满楼的一个味儿。"我悄悄告诉牡丹。
"同一个厨子，自然一个味儿。"安王爷展开扇子摇摇，"若谷喜欢哪里的菜？"
"安王爷，您该不是把京城酒楼里的师傅......"
安王爷但笑不语，站在他身後的尚书伶俐的回话。"有名儿的都在这。"
原来这"有名儿的"还用到酒楼去了。真不知接下去一个月，京城里那些贵人吃什麽。碗里多了块酱骨头，牡丹缩回手，微笑。"多吃点，都瘦了。"
"恩，是瘦了，看来是照顾的不好啊。"安王爷端详了我一阵，非常失望的摇著头，"来人，炖些汤来。若谷要好好补补才行。"
"多谢王爷挂心。"回话的还是牡丹。我一直乖乖喝茶吃饭。汤端上来，浓浓的乳白色。尝了一口，一股人参味，或许还加了些别的，大补。
吃完饭，撑得不行，於是继续喝茶。喝了一会，全身发热，刚刚那汤真的是大补。
"安王爷，小的想出去吹吹风。"
"不舒服？"安王爷眼一睁，旁边的尚书立刻问。"传御医？"
"不用，就是热，吹吹风就好。"御医都带上了，这阵仗委实了得。牡丹意味深长的笑，柔声嘱咐。
"小心点。"
"恩。"
从里面出来，我走到甲板边上。右手边小倌们和那些客人闹著正欢，仔细看，才发觉小李和钱掌柜正躲在人堆里大吃大喝。吹了风，人有些倦，我摸摸手边一掌多宽的船沿，轻轻一跳，坐了上去。风不算大，清清凉凉。小李看到我，手里举著盘东西跑过来，两腮通红，喝了不少酒吧。
"若谷！来吃这个田螺！我来到这还是地一次吃到......哎呀！"曾经最好的小二脚一软，手中的盘子没丢，田螺却全往我这飞。我仰了一下想躲，蓦然记起，我在船沿上。
"小老爷！"
全身骤然一冷，我脚下用力蹬，什麽也踩不到。水直往鼻子里灌，耳朵里嗡嗡响。想把水咳出去，还没张嘴，水就更用力往鼻子嘴巴里钻，又酸又疼。身子似乎在往下沈，越来越重。耳边似乎又响起了一阵水声，听不真切，有什麽东西缠住了我的腰，。哗啦一声，脸上一凉，我被拽出了水面。
"咳咳，咳......"有人把我往上抱，我知道是牡丹，却睁不开眼。想先把水咳出来，又想先吸气，呛得胸口发疼。眼睛旁热热的，好多声音在耳边响，头昏得不行。
"小老爷！小老爷！"
"若谷！"
"御医！让御医快！"
"都闭嘴！"声音骤然全无。牡丹轻拍著我的背，"吐出来了吗？还很难受吗？"牡丹的袖子垂在我眼前，还在滴著水，冰冷的手指帮我抹开了贴著脸的头发。我说不出话，只能无力的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