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照，你知道吗？在那个落仙阁的人告诉我你死了後我在床上躺了整整两个月，等我一旦可以下床，就跑到你被关著的那间柴房找了好久，结果都没有找到你的尸体，我就知道你肯定没死。我派人在中原各地找你，甚至找到了西域，却总是无功而返。没想到，你竟然一直在长安，一直离我这麽近。"声音又转而低沈忧伤，真是应景。
我叹了口气，估计这秘密是守不住了，但是还是决定再努力一下："你真的找错人了，我根本就不认识你。"
他笑著走到我面前，我低著头不敢看他，恨不得自己是土行孙再世可以立刻钻到地下去。
"晚照，别躲著我了好吗？之前所有的事情都是我的不对，我们难道就不能像之前忘记南宫烨然那样忘记这件事情吗？"他的声音依旧是那麽温和，循循善诱。
有一刹那，我有种想给他一巴掌的冲动，但是，我偏不上当："拜托，我真的不认识你，你说的那些我一概听不懂。"
他有些急了："你的声音和原来根本没变，而且你也告诉过我你曾经以赌博为生，还有这顶帽子，你还想否认什麽？"说著，伸手将我的帽子扯了下来。
"不要！"我惊叫一声，死死扯住他的手，拼命想要将脸遮住。
他微微犹豫了一下，却还是将我的手拉到一旁，硬生生地将面纱撕了下来。
然後，满街的人，包括他，都愣住了。
我绝望地叹了口气。
估计要死了。我想。
第二十四章
他先是尴尬地笑了笑："你易了容？"
我一边捡起掉在地上的帽子一边回答："你若是不信，可以将我的脸扒下来，看看下面是不是还有一张和你的晚照长的一模一样的脸。"
他半天没有说话，我从他的眼里读出了绝望，那是一种在无限的希望破灭之後产生的绝望，我也体会过，所以既同情他，又不同情他。
"如果你没有事，我就走了。"我拍拍荷包确认钱袋还在，然後绕过他往回走。
"王爷，就这麽放走他好吗？他有可能是朱雀人......"一个侍卫赶紧上前询问，他却摆摆手打断他的话。
我加快脚步，却听见身後几声不再压抑的咳嗽声。
回过头，只见他弯著腰，像要将内脏都咳出来似的，一声一声，直击我心底。
然後一个侍卫扶起了他，渐渐走远。
不知何时，那道曾经在我眼中无比坚实可靠的白色背影已经有些虚弱地微驼，更透著难以言明的孤独和伤感。
活该。
我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往药铺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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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来又安分地在铺子里呆了几天，偶尔会有来抓药的人，我只能每天看著太阳升起又落下来打发时间，直到一队蓝衣侍卫冲进来把我架走。
最後，苏洺还是没有放过我。
再次来到那间地牢，我突然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虽然发生了很多事情，但是我都还忘不了。什麽都忘不了，虽然我已经尽力去忘了。
就连当初在这里发生的不和谐做爱事件，我都还记得具体位置。应该就在我现在站的地方靠左边一点。
我往左边走了一点。
又走了一点。
再走一点。
MD，竟然还在门上栓了2道锁。
我踱了几步，琢磨著该怎麽解释自己的身份。正想著理由，苏洺就推门而入。
"我就说，半年前剿灭花月楼的时候，十三翼死的一人不剩，却惟独少了最重要的王子殿下，没想到竟然就在长安。"苏洺走近我，和一年多前一模一样用细长的手指挑起我的下巴，问道："我打听过了，你是一年前才出现在长安的，那麽之前的十几年你躲在了哪里？"
还真的问道点子上了，我不可能说不知道吧？"不告诉你。"
苏洺显然没想到我会这麽干脆地回答他，停了半晌又问："你难道不担心那个收留你的老板被你连累麽？"
"不担心。"我很诚实地回答。
苏洺有些郁闷，但是我没让他继续郁闷下去："既然你已经知道我是朱雀唯一的血脉，为什麽不赶紧杀了我？"
苏洺显然没想好我会有这麽一问。
"当初桓武帝之所以要灭掉中原周边的四个小国，不对，应该叫部落，不就是担心他......我们的力量会颠覆大宁的百年基业麽？所幸这四个部落人丁稀少，纵使天赋异禀也抵挡不住百万铁骑，终是几乎一个不剩地灭掉了。如今还有一个漏网之鱼，王爷不应该除之而後快吗？"我回忆起这一年来狂补的时事政事知识，越说越觉得不对劲。
"你有什麽目的就直接说，不要拐弯抹角。"我往後稍稍退一步以保持距离，怕他又做出什麽禽兽事情。
苏洺死死盯著我好半天，终於说："晚照，我们能不能和好？"
"跟你说了多少次，我不是什麽晚照！"我有些崩溃，"你难道以为这个世界上有两个莫玄麽？"
"的确不会有，但是你和他又的确是一个人。"苏洺固执地说，"我不知道你是用什麽方法骗了所有人十六年，更不知道为什麽任虬当年进宫偷走的神子的替身其实就是他们朱雀的王子，但是我能肯定你和他就是一个人。"
我翻了个白眼："你当自己是神，说什麽就是什麽。"
"晚照，我们能不能好好说话？你从来都不肯从我的角度考虑......"
"考虑个P！我和你非亲非故的凭什麽为你考虑？你要麽按照大宁律法杀了我，要麽就徇私枉法放我走，我和你没什麽好说的！"我态度极其恶劣。
苏洺依旧态度良好："我怎麽可能杀了你？就算是皇兄下旨，我也不可能会那麽做。你是朱雀人也好，是普通人也罢，和这件事情没有关系。我只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尽全力挽留你。"
"我给过你一次机会，也原谅了你一次，但是你把它当成什麽了？无限免费提取吗？"我也懒得隐瞒，干脆和他挑明了直说。
"我知道，都是我的错，我不应该骗你......"
"苏洺，我累了。"我打断他，"躲躲藏藏一年我也乏了，不如来个了断可好？"
苏洺没有说话。
"我若输了，就永远留在你身边。你若输了，就让我离开，再也别找我。"我拿出随身带著的骰子和骰盅，放在地上。
苏洺仰首，挑眉，浅笑，三个动作似乎被练习过很多次，完美得无懈可击。他勾起嘴角说："你似乎很有自信。"
我笑道："从未输过。"
第二十五章
看著眼前摆在刚刚苏洺叫人搬来的长桌上的三个骰子，我竟然有了一点点的心慌。不是因为怕自己输，而是担心自己的伎俩无法真正瞒天过海，或是说他根本不会吃我这一套？我无奈一笑，都走到这一步了，还想这麽多干吗？当年遇到科特那老头时还不是三秒内想出的办法，不一样把那只老狐狸骗得团团转。
我举手建议："光赌大小不好玩，不如换个玩法吧？"
苏洺一脸"知道你没打好主意"的样子问道："什麽玩法？"
我尽量诚实地说："我不太会玩骰子，技术不好，你比我大也见识比我多，玩骰子一定是你赢。所以我想要公平起见，不如看著点数再赌大小，纯粹比数学，啊不，是比心算，好不好？"
苏洺果然按我预想的那样没有反驳，而是无奈地露出苦笑，点点头同意道："谁先？"
我连忙说："我先。"於是将三个骰子沿一条直线排列好，每个之间空了大概20厘米的距离，然後深呼吸，举起骰盅微微晃了几下，左手突然扬起，朝桌面快速滑过，再举起时桌面上只剩下两个骰子。
我瞟了一眼苏洺疑惑的表情，顿时松了一口气，手却不敢停下来。毕竟在Sin City混的那几年基本上都是在和美国佬玩扑克，骰子很少有碰，顶多是理论联系实际一下。不过这次无论如何也不能输，不然这戏就要中途收场了。
来不及多想，剩下两个骰子也陆续被我用诡异手法晃进了骰盅，劈劈啪啪的响声撞击著四周冰冷的空气，然後归於一片平静。
我小心翼翼地揭开骰盅，然後不自觉地微笑。还好没有失手。
三个小立方体整齐地立在一起，像搭积木似的。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无法看见下面两个骰子的点数。Well done！
我一边在心里感叹，一边看著苏洺微微扬起的嘴角带著伤感与嘲讽的表情，顿时觉得不太好受。
正在我有了点小小的愧疚感时候，苏洺突然说："这局我输了。"
啥？？
我尽量让自己显得不那麽意外，极不自然地问："你连猜都不猜？"
老头子曾反复警告过我，就算把握是0%，也不能主动放弃。於是我就有两次在获胜机率为17.69%和38.4%的时候Show hand，结果靠好运捡回一条小命。现在回想起来不禁怀疑是不是当年在Sin City把好运气用光了，导致我这个优秀青年21岁生日还未过就英年早逝。
苏洺倒是无所谓的样子："下一轮该我了。"
我向後靠了靠，找了个舒服的位子坐下，恩，事实上牢房里没有哪里是舒服的，不过我比较随和。闭上眼，向苏洺做了个"请"的手势。
他没有多说什麽，周围又只剩下劈里啪啦的撞击声，他的动作杂乱无章，绝对不是有经验的人该有的行为，那麽他应该是在骰子上下功夫，而不是像我刚才那样玩些技巧。
刚想到这里，声音忽然停止。我睁开眼，看著眼前小方桌上摆著的三个完好无损的骰子和苏洺似笑非笑的眼睛，突然觉得有点头痛。原来是和一群高科技斗智斗勇，现在面对的不是练什麽"葵花点穴手"或是"排山倒海"的小角色，而是真正的高手，麻烦死了。
NND，我最怕麻烦。
先前想这个方法的时候竟忘记考虑这一点，失策啊失策。
我趴在方桌前仔细看著那三个骰子，五点，一点，四点，看起来是大。不过这麽明显，稍微聪明一点的人都会猜小，但是再聪明一点的人又会考虑对方是否早就猜到自己的想法，於是猜大。
再看了一眼那三个骰子摆的位置，我说道："小。"
苏洺看了我一眼，上扬的嘴角依旧保持著完美的弧度，却已经不是那麽镇定："为什麽如此肯定？"
我说："直觉。"
苏洺眼中略有慌乱，右手轻轻搁在桌上，中指慢慢扣了扣桌面，那个四点的骰子微微一动，转眼间只剩下一半，五点，一点，两点，小。
啊哈，我就知道！
我问："这下你可愿意让我走了？"
苏洺凤眸微闭，似乎在思考些什麽，忽然说："好。"
这麽干脆？？
我有些怀疑地打量他几眼，他却突然睁开眼睛："还不走？改变主意要留下来了？"
我没有动，继续盯著他。
苏洺似乎察觉到了什麽不对，用手摸了摸脸，又摸了摸下巴。
我将眉毛斜挑："开始上演苦肉计了？"
他有些不明所以，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然後才低声道："没什麽，老毛病了。你快走吧，免得我又改变主意了。"
我还是没动："你别说话了，一张嘴就往下流，你当自己是自来水管啊。"
他很乖地没有再说话，只是血依旧从他的嘴角往下流。
有点不忍心看到他的血都流光,我好心提议："要不我出去叫人给你看看？"
"不用看，吐著吐著就好了。"低沈的声音从门口传来，落孤鸿一边用手绢擦了擦他的银针，一边说，"王府的守卫好厉害，非要我动真功夫才解决的了。"
他抓起苏洺的手，苏洺也任由他抓了去，过了十几秒锺，伸手点了他几处穴道，嗤了一声："你为了留下他难道连命都不要了？这下看你的武功什麽时候才恢复的了。"
"恢复了又有什麽用？"再张嘴说话的时候血也不往外流了，不过苏洺的声音明显少了底气，"就算是这辈子都恢复不了，也算是我欠他的。"
"落孤鸿，到底怎麽回事？"我看著苏洺白衣上的点点红痕，有些心急，"什麽叫武功不能恢复？他身体出什麽毛病了？他不是一直都武功很好的麽？"
落孤鸿看了苏洺一眼，见他没有说话便道："一年前我告诉他你已经死了的时候他病根就已经落下了，走火入魔气血郁结不是一时就能调养好的，今天他又妄动内力，估计已经离废人不远了。"
我明明应该在落孤鸿向我伸出手时和他一起离开。
我明明不应该再和这个人有任何瓜葛。
我明明应该在听到他无法再恢复的时候感到暗爽。
"苏洺，这局你赢了。"明明是我赢了。
"我留下。"
第二十六章
落孤鸿有些小郁闷地一个人离开了。我则扶著脚步有些不稳的苏洺从地牢里慢慢走出来，原本很短的一段路因为两个人都不说话而显得极其漫长尴尬，我甚至都不敢看他。
刚刚从地牢里出来，几个侍卫就冲上前："王爷，刚才有个青衣人打伤守卫冲了进去......"待他们走近後看到苏洺一身血迹，立刻上前要抓住我。
苏洺扬手制止了他们："谁都不要动他。"然後轻声吩咐："把沈御医叫来，就说老毛病犯了。"刚一说完，人就昏了过去。
我连忙架住他，却发现他比原来轻了好多。
和一群人将他抬到床上，一个老头子就匆匆忙忙跑了进来。他刚放下手里的包就诊起脉来，然後我就见他眉头越皱越紧，最後变成一团。
"怎麽样了？"当他把手放下里的时候，我赶紧问。
"还活著。"他头也不抬地回答。
"能活多久？"我继续问。
"只要不再使用内力，再活五年不是问题。"他从包里拿出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开始在纸上涂涂写写，过了一会儿将纸递给我，"按上面写的抓药回来。"
"五年？他才二十多岁！落孤鸿说他只是不能再用武功而已，怎麽会那麽严重？"我拿了纸递给旁边的小丫鬟，接著对他的话提出质疑。
"落孤鸿是谁？"老头子不屑地问，"还有，一个下人也这麽多话，平王也太纵容你们了些。"说完後见我半天没动，奇怪地回过头来，然後失声叫道："这里有朱雀人？！"
我点点头："我是王爷的朋友。"
"怎麽还会有朱雀人活著？"他这句话令我很不爽。
"我活著碍著您什麽了？"我撇撇嘴。
老头子直直地盯著我看："没什麽，人老了，一见到传说中的美人就有些失态，真是抱歉。"
我懒得理他："你说清楚点，苏洺还能不能恢复？"
他盯著我半天，才说："据传朱雀人不老不死，还有可以让人起死回生的法力......"
"放屁。"我打断他，"朱雀都被灭族那麽多年了，这谣言你怎麽还信？要是朱雀人都是不死之身，哪会这麽轻易就被灭了？"
老头对我态度挺好："说的是说的是，那王爷估计就没希望了......"
"放屁。"我继续打断他。"苏洺就算没有武功身体底子依旧很好，怎麽可能活不到三十岁？"
老头态度依旧好："身体再好的人，也经不起这番折腾啊。王爷这不是普通的走火入魔，而是真气郁结於心，一年前老朽就告诉他若想将血脉理顺五年之内就不能再使用内气，结果才过一年就不知为什麽犯了大忌，结果血气相冲，这下真是神仙都难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