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来身后一个人道:“给你五天时间,再去细细查他的底!若是给我带回错的消息,就用你人头陪下。”
相思不想睁眼,他怕见到那个残忍之人,怕他又想到了什么方法折磨自己,为何自己不能继续晕着呢?可惜微颤的睫毛出卖了他。听到旁边有个声音说:“太子殿下说了,你醒了就过去陪他。”
说完,不由分说拽起颀相思便穿过两层庭院来到太子宫殿。
多希望这段路能漫长些,甚至永远没有尽头。
深吸一口气,再深呼吸,勉强笑了出来。
上官入夜看着他包的臃肿的十根指头,觉得甚是碍眼,转而又想到什么,道:“今儿我要你给本王,写字!”
相思心中道苦,他是看着自己残废般的双手却是硬要为难人呢。
“太子殿下想要奴才写什么字呢?”
“这就要问你了,写好了,本王高兴就放你回去,写的不好,就给本王在这一直写,就到,到你如昨日那样吐血便可。”
颀相思故作委屈道:“殿下看落红就这么气么?非要落红痛苦才解气么?”
上官入夜走到相思身前,温柔的伸手搭在相思手上,轻轻抚摸,突然大力的撰住,引来颀相思一阵痛呼。满意点头,“还废话,恩?”
颀相思看着摆好的笔墨纸砚,又看了看自己已经无法动了的十根指头,笨拙的拾起毛笔,将它塞入指缝之中,蘸了墨汁,随意写到:见之时,见非是见。见犹离见,见不能及。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情恋落花。
写完自己也皱起眉头,没有笔锋,运笔之时不稳,整个字看起来都在颤抖,又看了看上官入夜,不出意料,一定没有让他高兴,于是翻了下一张接着写。
一遍一遍都是同一首禅语,指尖因为紧张破裂开,白白的绢布慢慢渗出血色。可是相思觉得并非很苦,起码比起昨日情况好上许多倍。
在无数次的重复之中,渐渐熟悉了笔势的走向,竟然觉得有些顺手了,字也不再是歪歪斜斜颤抖的样子,渐渐变得周正,甚至能够看出笔锋,该顿的时候顿笔,蚕头燕尾竟然也写得不错了,脸上慢慢又渗出笑意。
上官入夜发现对方脸上竟然又出现了笑容,踱过去惊奇的发现,他的字已经写得很好了,竟然能够在如此短时间,克服身体上的不适,不顾外界的情况,在一次次失败的情况下,慢慢的改掉了字中的缺点。
他这才仔细看了颀相思写出的字。
见之时,见非是见。见犹离见,见不能及。
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情恋落花。
第二十七章:折磨(中)
从写字事件过去,已经一日。这两日像是扁舟行驶在平静的海中,过了海边的狂风巨浪,若想要靠岸,却还有一番挣扎。
颀相思很累,装的很累。人前人后他都要一副让人恶心的嘴脸。
若玄国是个弱国,那它无疑需要自己作为一名重要人质;若是作为与齐国并驾齐驱的强国,他们会如何对待人质呢?为了能够活下去,他只能选择舍弃身体的摧残,疲累的伪装自己。等待着,玉箫来救吧。
许久没有这样寂寞了,在宫中的日子,心中寂寞,却有不停的人和事来填补。在王府中,心中慢慢有了期盼,还有许多讨喜的下人陪伴。军营之中,有个不计回报的人总在自己耳边碎碎念,还有那个怀抱,渐渐觉得充实,如今呢?
看着仍是惨不忍睹的十根指头,叹了一口气,披了件外衣走出房间。屋外是片片的热带水果树,一朵朵的桔黄色小花竞相盛放,每一朵都很娇俏,仿佛能听到她们清脆的笑声。
颀相思有些犹豫的伸出手,慢慢抚上那些花瓣,隔着层层伤布手上虽没有知觉,却好像能感到花瓣中叶脉汁液的流动,似乎,很神奇。玄国的花朵,不输齐国的海棠,是自己喜欢的低调清雅的花。
“还好,有你们陪我……”
上官入夜轻步走来便是看到颀相思立于花海中的一幕,还有那柔软的一声低喃,艳黄的小花更显得花中之人面色的苍白,可是心中却突然浮现出一个词:人比花娇!
他第一次仔细的看了看这个人质,才发现,这个人丽质天成的绝无仅有,不卑不亢的云淡风轻,还有嘴角那一抹若有若无春风和煦般的微笑。向来对敌绝不手软的自己,心中也有了动摇。
“呵!既然身体好了,就继续陪本王玩吧。”
颀相思的好心情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却并未有丝毫不满,加大了笑容,跟着上官入夜走了。
上官入夜却觉得这笑容刺眼,竟不及那浅笑万一。
“不知殿下今日要落红表演什么呢?”颀相思笑问。
“作为一名男倌,是否该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呢?那么就展示你的棋艺吧。”说完给相思指了他的位置。“跪那!”
颀相思视如未见般跪在了尖卵石之上,抬头问道:“不知落红该与谁对弈呢?”
“本王!”
“你若赢了便可回房,若输了,就要陪本王一直,下!”
相思笑道:“落红有一种新的玩法,不知殿下可有兴趣?”
上官入夜本应是一口回绝,却鬼使神差的问道:“什么玩法?”
相思垂眸,将桌旁两盒棋子取出,一盒推给上官入夜,摆好布格道:“五子棋。”
颀相思耐心的给上官入夜讲了五子棋的行棋规则,并且说好前三局因为太子是初玩,输了也无妨当是积累经验,从第四局起那输赢的赌注才算数。
在前三局颀相思就已经将所有路数尽数告诉给上官入夜,起码他自己知道的已经毫无保留倾囊相授了。
三局下完对于舒服的坐在藤椅上的上官入夜只是短短不到半个时辰,颀相思已经渐渐感觉膝盖上尖痛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了,不过好在只是尖石,他倒是没残忍到让自己跪钉子板呢。这样想着,便忍着疼痛笑道:“太子殿下,奴才已经将所知尽数告诉于你了,这局开始,便要请殿下手下留情了。”
上官入夜不屑的看着他,谁知道他会不会还留有后手?不过他没因为对这种棋的熟悉而从第一局起论输赢,这倒是自己始料未及的,他难道不怕疼么?
正式的一局棋开始了,五子棋相较于围棋简单了许多,并且颀相思根本不会围棋,所以才出此下策,若是对方没有答应自己的提议,就索性一直输下去,大不了到痛晕过去。关键以自己现下的身份,当然最好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才好,这样才像,像个合格的小倌。
颀相思并没有因为对方是生手,就趁机赢了他,而是不露声色的又输了。若是他想虐自己的身体,就让他虐个够,若是身体不够疼痛,心中便会很疼,就这样一物降一物吧。
于是,一个时辰过去了,颀相思从未赢棋,两个时辰过去了,还是未赢。先前是有意让着对方,后来即使心有余却也力不足了。膝上的疼痛,时时分散着自己的注意力,而且上官入夜的棋艺进步神速,即使自己全力,也没有必胜的把握了。
上官入夜看着棋艺本该很好的某人,竟然从未赢自己,心中疑惑,他为何不趁机赢了,这样就不用再吃苦了。看着他额上慢慢聚齐豆大的汗滴,一颗一颗滴在布格上,淡淡的水晕很快便蒸发掉,心中异样。摊手推散了棋局,怒道:“滚!把这贱人抬下去!”
竟然没让我自己滚回去,是否应该谢你呢。
“落红告退。”
颀相思并不想让人抬他,好像他成了废人,可是因为跪了太久,双腿已经不是自己的,再加上疼痛,最后只能尴尬的让人抬着回去了。
现在身为一个废人,不知那太子还会什么方法,琴,棋,书,看来下次该是画了……
果然。
颀相思看着周围一幅一幅的水墨画,颇有些哭笑不得,难道你们国家真的什么事都没有?身为太子竟然闲成这样,还是已经习惯折磨我,我不难受你便难受?我上辈子貌似没有造孽,为何与太子这个称谓之人就如此合不来呢?凡是叫做太子之人都见自己非常不爽啊。
颀相思今日的待遇算是最好的一次了,因为腿也不灵便了,便坐在了较为舒适的藤椅之上。
上官入夜看着他憔悴的样子,厌恶的皱起眉头,道:“今日便给我作画……”
颀相思勾起嘴角抢道:“画的您舒心,便放奴婢回去,若是不满意,便一直画,可是?”
上官入夜眯起眼睛看着他,露出一抹嗜血的微笑道:“若不满意,就把你送到我军营之中,做你该做之事!”看到颀相思脸色又白了几分却仍是挂着明艳的笑,又恶毒道:“顺便将你房前的花树都砍光!”才满意的摩挲着颀相思的脸颊,“将士们今日有福了。”
颀相思没管脸上那只手,将毛笔夹在拇指食指中指之中,以一种奇怪的握笔资势蘸了蘸墨汁,开始作画。
上官入夜有些怀疑他的脸上是否有吸盘,绝好的触感吸得自己手指不愿离去,又是那种异样,最近这种奇特的感觉时常出现,尤其见到他,便更是频繁。
“这是什么!”上官入夜黑着脸问道。
相思眨眨眼看他:“这叫做漫画,我画的是《七龙珠》。”画上是孙悟空踩着筋斗云翱翔天际,背景是一片片浅墨色的云彩。颀相思又看了看画,画的很传神啊,虽然很久未动笔,却还是宝刀未老啊。
“殿下并没有说明让奴才画什么,殿下稍安勿躁。”
接着抬笔低头又开始画上了,越画越顺手,速度也快了许多,一幅接着一幅,将脑海中孙悟空与龟仙人相遇的前前后后都画了出来。
这次两个时辰过得很快,相思艰难的将画一张一张铺平,略微沙哑的声音淡淡的开始讲故事,有一个奇怪的生物叫悟空,他拜龟仙人为师学习武术,同时出身少林寺的库林亦拜龟仙人为师。两人一起修练,由最初的竞争后来成为最要好的朋友。还有他们每日的修行,事无巨细。
十多张画,画的内容并不多,可是颀相思讲解的很详细,中间许多有趣的事情如今还记忆犹新,那种清风般舒服的独特嗓音讲起故事来更是引人入胜。
讲到最后一幅画,颀相思终于忍不住呵呵笑了出来,笑的有些过分,竟然流出了眼泪,很久之后平静下来,才发现,上官入夜正紧紧的盯着他,眼神不再是邪佞残肆,变成了一潭沉静的深水。
颀相思终于对着他展颜,柔媚的笑起来。
上官入夜,做好你的太子,不要对我动心。
赌注最终不了了之。
上官入夜焦躁的躺在床上,夜凉如水,舒适的温度并没有带给他安稳的睡眠,眼前时时浮现那个人,落红,他的美丽,他的笑容,他的一颦一动均无比生动的在自己眼前呈现。
脑海之中竟然总是出现那个下贱之人,这让上官入夜愤恨,对,他一定只是个男宠,一个有手段,懂伎俩的卑贱之人。他是否暗含目的?
他的笑容那么虚无,那么平淡,透着绝对的无欲无求。还有那花树下的浅笑,今日出声的开怀笑容,柔媚的笑,那一个才是他?
当他发现自己竟然在一直想着一个被他口口声声称之为贱人的人之时,才愤然起身,“吕铎还没回来?”
旁边有个声音回道:“启禀殿下,未归。”
吕铎回来,就会知道这个落红到底是什么身份。到时候,该杀杀,该虐虐,不再手软!
慕容天赐焦急的问着玉灵:“明王他怎么样了?”
“毒性已解,只是他这几日不歇不停,伤口合了又开,有些溃烂了。”
慕容天赐抱怨道:“相思被劫走了,大家都着急,可是他这么下去,恐怕也不行啊。”说完走进颀肃清帐中。
玉灵看着油灯昏黄的帐子,心中感叹。
明王和清王,一个为了对方失去所有理智,另一个则为了对方保持所有理智,都是让人害怕的人物。
摇了摇头,叹息一声,便去熬药了。若是能与主子联系上,他一定也会是让自己以明王的伤势为首要吧。
过了一会,树林中一片不和谐的树叶摩擦声音传出,一个黑影片刻消失。
第二十八章:折磨(下)
黑夜中,一双眸子野兽般闪着寒冷的光华,无情的声音随着夜色传出:“查到了?”
吕铎:“幸不辱命。殿下果真妙算,他正是……”
“滚。”
“没听到?叫你滚!”
吕铎迅速撤出了房间。
上官入夜捏碎手中的茶杯,“你是落红,只是一个男宠,再无其他身份!”
月圆之夜,繁星暗淡。草色烟光。庭院宁静,月光皎皎如水如天,流淌不息,搅动满园花香凭阑意,忽隐忽现拍窗棂。
窗边静坐一人,望着清寒的月光发呆,月是故乡明,这话没错。这里的夜晚寂静的出奇,没有虫鸣,没有鸟叫,静得使人毛骨悚然,然而待了这些时日,渐渐习惯了。
颀相思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只是短短的十几日,或许已经有几月了,再或许一辈子都要这样?
自从那次绘画之后,过了十天了吧?指尖上的伤,已经不会经常流血了,膝上的破损也终于有了好转不再感染,胸口的伤时隐时现,痛的时候会胸闷气短。身体伤口的回复速度总是很慢。
颀相思就那么一直坐着,即便躺在床上也睡不着。忽而一阵夜风袭来,睁开了眼睛,又用手揉了揉,才相信眼前却是是玉箫,苦笑出来压低声音道:“这里危险。”
玉箫一动不动的跪着,强迫自己平静下来,低声道:“玉箫这就救殿下出去。”
“你有多少把握?”颀相思看着玉箫夜行衣上深深浅浅的血口子问他。
“任何代价,在所不惜!”玉箫郑重的看着颀相思。
“若要许多命换我一命,我不会走。”相思补充,“况且我知你并无任何把握。”
嘈杂的声音由远及近,相思道:“我无碍,一时半会死不了,还可以等,”顿了顿,又道:“他会救我么?”
“会!”
掷地有声的回答让颀相思完全放下心来,那么他身体康复了吧。
“玉箫快走吧,不宜久留。”
玉箫犹豫的看着颀相思,最终还是下了狠心,转身消失在夜色之中。
颀相思欣慰的看着玉箫消失的方向,他身形有些不稳,为了来见自己一面,受了不少伤吧,这样的他根本带不走自己的。玄国的防卫真是森严。
玉箫毕竟是一宫之主,会审时度势。为了这次入宫刺探,不知他损失了多少人?一想到从来没见过面的人竟要为自己出生入死,心中不免悲哀。
“三更已过,太子殿下还未就寝?”颀相思余光撇到上官入夜的身影。
“果然是什么主子养什么样的属下,一样的无能!”上官入夜讽刺着靠近颀相思所在窗边,搬过对方的头,强迫他看着自己。
颀相思微微一笑,道:“落红听不懂。”
“很好,很好,听不懂最好!”
说完粗暴的拽下颀相思,甩了出去,大声喝道:“把他送去一营,将士们护主有功,本王赏的。”
颀相思站立不稳,忽跪下去,又触及膝盖的旧伤,闷哼出声。很快被人拖走。
待遇更糟了,颀相思环视四周,发现男男女女都有,成堆成堆挤着,室内太黑,众人神色莫辨,只能听到小声的啜泣,一声接着一声。相思想,他知道身在何处了,莫非自己变成军妓了?身份真是扶摇直下,日跌千里。玉箫,你可害死我了。
颀相思找了四周都没有人的角落,坐了下去,膝上黏黏的,估计伤口又开了。
天色很快便麻麻亮了,这才看清,这是一间很大很长的房间,屋内大概有二十人,可是能看出人形的恐怕不多,多多少少都受了伤,有一些下体残破不堪无法穿戴,只能裸着,好一些也是蓬头垢面,衣衫褴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