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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天——by肆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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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玄炎依旧自顾自低头轻品新茶。
  良久。
  萧长老看着玄炎,竟微微叹了一口气。
  你这个年轻人不仅温文谦逊,还聪慧过人,聪明才智只怕我那凌睢侄儿也比不上。怎么飞儿当时却对我说,你是个性格单纯,而且还是个十分天真的人呢?
  萧长老似自言自语,目光却没有从玄炎脸上移开一步。
  玄炎将茶杯轻轻放置在桌上。
  他伸出干净修长的手指,轻轻抚摸了一下光滑的茶杯外壁。
  玄炎忽然凝神,盯着自己的手指。
  ......那上面,赫然是一圈微微泛青的印痕。
  溯江边。
  陌九渊出人意料地出现在他面前,目光深沉,直直地注视着他。
  他沉默着,带他一步一步走出拥挤的人群。
  他与他五指紧扣。
  在他将要离开时,他的手指蓦然收紧,那样死死地握着他的手,仿佛,无论怎样,他都不会松开。
  最终还是放开了手。
  只是,却在他的手上,留下了这些浅青泛白的印痕。
  萧长老一直在看着玄炎,也看出来,方才不知玄炎想起了什么事,竟迷失了神智。
  但是,他没有出声喊住玄炎。
  他再度静静审视起眼前的这个年轻人来。
  玄炎一恍神,蓦然一下子收起了手指,双手轻握,交叠在桌上。
  玄炎朝萧长老抱憾地笑了笑道:对不起,方才我走神了。
  萧长老微微一点头,表示在等玄炎继续说下去。
  玄炎轻声笑道:不是我比凌睢聪明,而是,身在爱河里的人,总是难免要比以前笨些。
  萧长老饶有兴致道:哦?
  玄炎笑着接着说:不过,云飞说我生性单纯天真,这倒是很好理解的。在他看来,除了他厌恶的人,其他所有人大概都是单纯天真的吧。
  萧长老听了,哈哈大笑出声,朗声道:
  不错!飞儿成天游手好闲,只知道一个劲儿在荆防那里瞎晃,对萧家的生意一点兴趣也没有,但他的生性却是十分淳朴正直。我虽常常恨子不成龙,却也是为自己有这样一个儿子而骄傲的!
  玄炎微笑着听着萧长老说话。
  萧云飞与萧长老长得十分相像,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般;只是萧云飞看起来要更意气风发,萧长老则显得要成熟有气魄一些。不过,萧长老年轻时的作风,应该是与萧云飞八九不离十的吧,因此才会更加疼爱这个儿子。
  萧长老笑声渐渐止住。
  他看向玄炎,面色竟是严肃而凝重。
  忽然,萧长老长叹出声。
  他看着玄炎说道嗟然道:
  你知不知道,我今天下午并没有出席单容和季式的比试?
  玄炎虽略感诧异,不知萧长老究竟要说什么,倒也点了一下头。
  萧长老正色道:我之所以缺席,只是因为上午的比试结束后我看到方老头儿,也就是那个方长老,我看到他一散场后便和水神陌大人走在了一起。萧长老说到这里,忽然呵呵一笑,笑说,陌大人已来炎城多日,这是我早就知晓了的。一直苦于方家守得太紧,没想到,第一次见到水神之面,竟是得益于这样偷偷摸摸的跟踪。
  玄炎轻摇头,说道:不论是正大光明还是偷偷摸摸,如能达到想要的目的,怎样做都是无可厚非的。
  萧长老闻言大笑,说道:说得好!若是飞儿也能懂得这个道理,我不知要放心多少!
  玄炎浅笑,没有言语。
  --其实,像萧云飞那样,又有何不好?
  想的越少,快乐就越多啊。
  萧长老笑着继续说道:
  可惜的是,我与他们相距甚远,完全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你知道,方家这次派出了大儿子方泽出来争夺南疆新王,而我萧家,则是力鼎单容。新王选举,我有信心,单容在灵力修为上并不输方泽一分一毫。只怕决赛到了最后,单容和方泽两个人只能是僵持不下。
  ......而这时,水神的意愿就起着决定性作用。
  所以,能否争取到水神的支持,可谓至关重要。
  萧长老不再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玄炎。
  玄炎静静听着,并不打算发表任何意见。
  萧长老对他如此说话,说的又是如此关乎隐秘的话,实在令他纳罕。
  今天不过是他们两个人首次见面。
  即使他是萧云飞的朋友,萧长老也没有理由同他说这些。
  他不知道萧长老究竟是什么意思。
  所以,他选择不说话,让萧长老继续说下去。
  萧长老总会说出他的意图。
  
  第三十七章
  第二场比试已经结束。
  单容,果然还是技高一筹。
  再过两日,单容便要和方泽展开决赛了。
  所有人都以近乎膜拜的目光看着擂台上的单容和看台上的方泽。
  他们南疆的新王,即将,从眼前这两个俨然若天神的人中间,产生。
  渐渐地。
  溯江边的人群已经慢慢散开,江面被斜阳的余辉染得金黄。
  单容推开雅间的门,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玄炎和萧长老相对而坐,嘴角皆含笑,都在正在细细品味着茶杯中的新茶。
  玄炎听到响声,抬头看向单容,清笑道:
  你回来了。
  单容点点头,仍是目光静静地看着他们两个人。
  萧长老这时哈哈一声爽笑,霍然从木椅上站了起来,双眼炯炯,看着单容道:
  单城主果然是少年英雄,老夫就知道,单城主铁定会胜出!
  单容淡然道:萧长老谬赞了。
  玄炎施然起身,向萧长老微微示意:
  天色已晚,晚辈先告辞了。
  萧长老的眼睛忽然仿佛更亮了。
  他看着玄炎,沉声道:
  老夫所说之事,还请玄公子多加考虑。
  玄炎淡淡看了一眼萧长老,轻轻点了点头。
  等一下。
  单容在背后忽然叫住玄炎。
  玄炎略微诧异,转身问道:怎么?
  单容浓眉微皱,心中虽然莫名生出一阵疑惑,却不知要说些什么。
  玄炎微微一笑,温声道:单大哥,你回去好好休息,我这几天就不找你了,免得打扰到你。
  单容眉头锁得更紧。只是仍想不出想对玄炎说什么话。
  玄炎清浅一笑,转身走出了雅间。
  *******
  月光如华。
  偌大的庭院内,只有玄炎一个人。
  不知道为什么,小龙一直都没有回来。
  玄炎在家里一直等着小龙,直到月落乌啼。这才明白,小龙,恐怕也已经走了。
  月落乌啼。
  四月的下弦月,弯弯如柳,温雅若水。
  庭院的门是轻掩着的,风轻轻一吹,吱呀一声便打开了。
  时间已经不早了,可是玄炎睡意全无。走到庭院门口,原本只是想锁好门,不知怎么,脚步就踏了出去。
  月华如水。
  深夜的炎城,很静,很静。
  溯江的细沙一如既往地柔软。
  弯弯的下弦月倒映在青黑的江面上,随着粼粼波光微微轻晃着,迷离而动人。
  江风依依。
  江滩上赫然已经有了一个人。
  那人微仰着头,似乎正在凝视着美丽的月亮。
  浅黄的月光将他的身影照得纤长,因为形单影只,显得,微微有些落寞。
  玄炎微微轻笑。
  原来,并不只有他一个人,今夜无法入眠。
  凌睢。
  玄炎微微笑着喊出这个名字。
  那人听到声音,慢慢转过身子,淡若月华的眼睛清清洌洌看向玄炎。
  这月下公子,正是凌睢。
  四月的江风,带着轻轻的潮湿感,一阵一阵,拂面而过。
  江滩上摆着两个小巧的酒坛,坛子是由青花瓷制成的,上面所刻的花纹在月光的照射下,显得模糊而不真切。
  玄炎手上拿着一坛子酒,笑着看着凌睢道:我真没想到原来你会喝酒。更没想到的是,你竟然又正好带了两坛。
  凌睢淡淡一笑,笑容较月华还清浅:
  我也没想到今晚会遇见你。
  玄炎呵呵笑出声。
  难得我们,同是天涯沦落人。
  玄炎清笑着说出这句话,语气平淡,却一下子触动了凌睢的心。
  凌睢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另一坛子酒,轻轻问道:何以见得同是沦落之人?你我,本来就迥然不同。
  玄炎笑着摇摇头,晃了晃手中的酒坛,仰首一喝,咕噜下去好大一口。
  玄炎的脸登时粉红起来。
  粉粉嫩嫩,犹如新鲜采摘的苹果。
  他的眼睛因为喝了酒而显得晶晶亮亮,笑着看着凌睢说道:
  凌兄,可是在为萧云飞的事情而烦恼?
  凌睢默不作声。
  良久,他也举起了手中的酒坛,咕噜咕噜喝了起来。
  玄炎轻轻叹了一口气。
  这声叹息,竟比四月的清风还要轻微,好像不过是一阵更轻的微风,温柔地从凌睢耳边划过。
  玄炎轻叹,声音里是淡淡的惋惜:
  萧云飞,确实是太痴心了。
  凌睢蓦然停止了饮酒。
  他似乎因为这句话而轻怔住了,右手一动不动地拿着酒坛。许久,他的手指才轻轻动了动,用手慢慢将酒坛轻轻放在柔软的细沙上。
  凌睢微微笑了笑。
  ......不是他痴心。是我,无情,无心。
  他从来就没有喜欢过萧云飞,更别提爱字。
  虽然男男之恋他并不厌恶。
  虽然,即便是萧长老,在这件事情上也已持默许态度。
  虽然,他知道,萧云飞对他,用情至深。
  凌睢轻笑出声,笑声里因为饮了酒的缘故,带上了三分清魅。
  他双眼直视玄炎的面庞,忽然说道:
  你知不知道,我曾经喜欢过一个女孩儿?
  凌睢的笑声渐渐低哑,直至完全无声,只剩嘴角的那一抹微笑。
  那女孩儿年方豆蔻,我当时也不过十五岁而已。我喜欢着她,可是,从来也不敢让她知道。因为我知道,那个女孩儿早已有了心上人。
  玄炎一边静静地听着,一边一口一口啜饮着酒坛里剩下的酒。
  若水的月华将凌睢的身影照得纤长,月光下,他脸上的表情显得遥远而不真实。
  凌睢还在浅笑着。
  其实我不喜欢萧云飞。从来就不喜欢。不仅因为那个女孩喜欢的人就是他,更因为,他明明知道我另有喜欢的人,还要这么继续苦苦纠缠在我身边。
  玄炎淡淡一笑。
  凌睢也笑了,你说,他是不很傻?
  玄炎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忽然问道:
  现在那个女孩儿,怎么样了呢?
  凌睢摇摇头,脸色也因为这清酒而微微泛出粉红。
  我不知道。也许仍待字闺中,也许,已经嫁作他人妇了吧。
  一坛子的酒已经见底。
  玄炎不无遗憾地看着空坛,说道:最可惜的是,你今天带来的酒,实在是少了点。
  凌睢忽然展颜一笑。
  你只知道酒的分量少,却不知道,最清冽的酒,只要喝下一口,就足以令人醉倒了。
  玄炎也展颜笑道:
  那我喝了这么多,岂不是要醉作烂泥了?
  凌睢缓缓摇头。
  如果是你,只怕十坛子这样的酒也醉不倒。即便你看起来是醉了,心里只怕还是清醒如明镜一般。
  玄炎呵呵一笑,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
  凌睢看着玄炎,忽然仿佛全身都放松了下来,清笑道:
  那么你呢?又是什么使你成了同我一样苦恼的人?
  玄炎的脸颊已经微微发烫。
  这足以说明,不论是谁,终究还是有醉了的时候。
  更何况,他从来就不胜酒力。
  玄炎看向平静的江面。
  江水在静静流淌着,井然有序,宛若血管中跳动的脉搏。
  玄炎看着江面缓缓开口道:
  如果有人要你去做一件事,而你又不想做时,你会怎么办?
  凌睢也静静地看着波澜不惊的江水。
  他忽而一笑,轻快地说道,当然不做。
  玄炎也是一笑。
  他再开口问道:若做了这件事,能够帮到你朋友的一个大忙,则又何如?
  凌睢似笑非笑地转过头看着玄炎。
  我没有朋友。
  安静流淌的溯江。
  溯江的流向自南向北,最终,江水汇入茫茫的渊海。
  渊海尽头,便是北溟了。
  玄炎还是淡淡笑着。
  他缓缓开口道:是的,你没有朋友。可是你有关心的人,也有关心你的人。所以,你才会和我一样,在深夜出门,坐在这满天的月华下,苦苦烦恼着。
  凌睢微微一怔。
  忽然,他呵呵一笑,笑容里尽是了然。
  我是个没有朋友的人,你又何尝不是?凌睢含笑看着玄炎,难道,你真会为了单容去求陌九渊?在你心中,唯一值得你付出的人,恐怕只有玄夭一个吧。
  玄炎也笑了笑,说道:
  看来我今天真是说错话了。我今天对萧长老说,你由于当局自困而一时情迷,却忘了,再情迷,你还是一样的聪明啊。
  凌睢笑着摇摇头。
  不是我聪明。只是我知道,我们两个是同一类人罢了。
  一片轻薄的乌云悄悄遮住了原本就不甚明亮的月亮。
  地上霎时变成乌黑一片。
  玄炎看着前方,面容沉静。他忽然开口,向凌睢问道:
  你究竟,还知道多少。
  凌睢笑了笑。
  他柔声说道:其实,并不多。只不过知道,你和玄夭、陌大人之间发生的一些事情罢了。
  玄炎安静地坐在那里,面色绯红。
  果然好酒。
  是好酒,后劲就一定大。
  玄炎脸上一片臊热,这些许的微风根本就解不了他喉间、胸腔内的滚烫。
  凌睢的脸色虽然也是粉粉的红,却比玄炎的情况要好得多。
  他还在微微轻笑着。
  凌睢忽然偏过头,眼睛直直地盯着玄炎。
  你知道,玄夭为什么要离开你吗?
  玄炎心里忽然一片烦躁。
  他从江滩上缓缓站起身子,轻轻拂了拂衣袖,说道:
  更深露重。我看,还是先回去的好。
  凌睢呵呵笑着,也缓缓地从江滩上站了起来。
  他的脸上满是有趣,笑道:
  不想知道么?其实,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
  你早就知道玄夭离开你的原因。
  --因为,你的弟弟,玄夭,他已经爱上了你啊。
  玄炎的脸色陡然沉重起来。
  他背向凌睢,沉声道:凌公子,你已经醉了。
  凌睢摇了摇头,不过,这个动作背对着他的玄炎并不能看到。
  凌睢轻摇头,缓缓开口道:
  我没有醉。这是我亲自酿的酒,我喝了这么些年,从来就没有醉过。
  --我怎么会醉呢?
  你也没有醉。但是,你倒是宁愿自己是醉了的,就像我一样,希望自己能够永远,一醉不醒。
  当头是一片薄薄的乌云。
  乌云虽薄,却已足以遮住所有的月光。
  
  第三十八章
  青黑的江水缓缓地流动着。
  奔流到海,一去,不复还。
  凌睢醉了。
  他醉了,醉得很沉,嘴里不停地喃喃着一些话,像是吴侬软语般,细细绵绵。
  玄炎扶着凌睢,深一步、浅一步,在江滩上慢慢走着。
  凌睢不是一个多话的人。
  他时常或是沉默着,或是微笑着,笑颜一直浅淡如春风。
  今天他的话却特别多。
  因为,他喝醉了酒。
  玄炎将凌睢架在自己身上,苦笑着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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