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天——by肆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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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谈了一番,玄炎邀我游湖,一切事情都朝着预定的方向发展。
......据我所知,这苏湖底下,可是生存着一条万年蛟龙呢。
他旁边的司火魔君玄夭警惕地看了我一眼。
我轻轻一笑。
呵呵。
即便司火魔君在又如何?
如果是千万年前全盛时期的魔君殿下,那我确实要先掂量掂量,现在......只剩下一成灵力的魔君大人,还不足以让我放在眼里。
吹箫引凤,奏琴腾龙。
轻拨琴弦,我暗自把灵力注入琴声中,湖底的蛟龙早先已经受到我的召唤,琴声一响,便隐隐骚动起来。
我时不时抬起头来,含笑着向玄炎投去一瞥。
真是可惜呢。
这么漂亮的小孩子,马上就要葬身蛟龙之口了。
玄炎微笑着,轻闭双眸,放松地听着琴声。
午后的春光撒在他身上,金金灿灿,仿佛为他覆上了一层薄薄的金衣。
我不知怎地忽然看得一怔,险些就要断了琴声。
脑海深处似乎有一个模糊的影像,慢慢地和玄炎的身影交叠在一起,一阵一阵的熟悉感不停地涌上我的心尖。
见鬼了。
我轻咬牙齿,飞速地拨动琴弦,更加激烈地召唤着蛟龙。
苏湖的水波碧绿而澄静。
水波流转间。
玄炎缓缓张开双眸,一丝如水的波光在他的眉目间流动着。
水光潋滟。
他朝着我的方向,轻轻舒展开一个如风的笑容。
我又是一怔。
既而恼怒起自己来。
索性不再看他,全神贯注地做自己一开始打算好的事。
......如果火神死了,陌九渊就不会再对他有念想了吧......
琴声陡然拔高。
顷刻间!
苏湖剧烈震荡起来,有低低的龙吟声从湖底传出,剧烈的颤动一下子震翻了苏湖上的许多小船。
瞬间。
水柱高高涌起,巨大的水浪后,一条浑身滴翠的万年蛟龙吟叫着从湖底窜出,傲然盘旋于天际,一下子没入了云霄!
高高的水浪迎船而来。
船只被震得四分五裂,船上的人全都落入了水中。
翠绿如斯的苏湖。
杨柳拂岸。
轻柔的,三月的春风。
*******
三日后。
花舫上。
玄夭紧紧盯着我问道:
--你想杀了哥哥?
我抚掌笑道:
好聪明的司火魔君。
他的眼里满是惊愕,看得我心里一阵好笑。
很奇怪么?
我爱陌九渊,陌九渊爱玄炎,所以我想要杀了玄炎,这不是情理之中么?
只是谋杀未遂而已。
玄夭一阵苦笑:
如果哥哥不在了,那人也绝对不会留下来。
我闻言,一下子沉默下来。
和玄夭面对面站着,良久,没有说话。
*******
离开苏城,到北溟向陌九渊禀告玄炎已经逆世重生,又随着陌九渊回到苏城,没想到来晚一步,人去楼空。
陌九渊一脸失落。
我在一旁看得冷冷一笑。
初将玄炎重生之事告诉陌九渊时,他向来沉静的面容上写满了掩饰不住的欣喜若狂;现在与玄炎错身不见,他的脸上又是满满的失落。
陌九渊。
从来都是那么冷静自持,在这之前我从没见过他欣喜或是失落、担忧的神情。
难道那个火神,就这么让你牵肠挂肚,思念到了无法自持的地步了么。
心里一阵烦躁。
最让我心烦的,不是意料中陌九渊的焦虑关心,而是,不见玄炎,我的心里竟然也是空空荡荡。
空空荡荡。
就像陌九渊一样,失落无比。
哦,真该死。
你若是真想杀炎儿,又岂有不成功的可能。
陌九渊缓缓开口,字字句句犹如千斤般,重重压在我的心上。
我紧皱眉头。
隐隐听到陌九渊说去冥天领罚。于是轻哼一声,拂袖离去。
冥天。
北溟的水系贵族犯了过错一般都不会被派到冥天接受惩罚,只有极少人才会被关到冥天。
其实,到冥天领罚,也就是一种关禁闭罢了。
我冷笑出声。
为了他,你这么容易就和我翻了脸么?完全不顾同事五百年的情分?
更不要提,我苦苦等待你七千万年的痴心劳苦。
*******
北溟。
冥天。
冥天其实是一个溶洞,溶洞中央是一个很大的清池,清池周围赫然是十几只半人高的雪鹏。
冥天是雪鹏在北溟聚居地。
雪鹏一族,乃是上古洪荒之际便与天地同在的玄鸟,久居北溟冥天,每年六月海动之时扶摇南徙,九月而归。
雪鹏身上有着世上最纯洁的白羽。
白羽纤长绒密,抚上去,柔顺异常。
几只雪鹏轻轻蹭着我的身子,我郝然一笑,轻抚它们的羽毛。
怎么,不过是离开三个月,大家都想我了?
雪鹏轻轻鸣叫几声,纤细的叫声回荡在空旷的冥天里,显得清冽而空寂。
我的真身,便是那只千万年前的雪鹏。
南蛟北鹏。
天地混沌时期,天帝连同司水天神、司火天神开辟鸿蒙,紧紧跟在火神身边的灵兽是蛟龙,而水神身边,便是我,灵兽雪鹏。
转眼间,千万年已过。
人物两非。
水火二神先因相爱被天帝罚到天界,分别空守两个宫殿,年年日日遥遥相望欲见不能。后,水神觉悟,承诺放弃与火神之间的情爱,加之司火魔君同时奉上自身的九成灵力,天帝终于应允,星宿转世,水火二神得以分现北溟南疆。
水神先火神五百年临世,五百年后,火神真身终于重现世间。
于是,千万年的苦苦等待,我终于再次见到了我的主人。
司水天神,陌九渊。
心里不由冷冷一笑。
为他执管北溟这么久,换来的却是现在的关禁闭。
......看来我也不是什么聪明人。
如果我再聪明一点,我绝不会再有丝毫心软,而不至于最终没有下得了手,杀死玄炎。
玄炎。
想到这个名字,我忽然一阵心乱。
对他的记忆已经一点也没有了,毕竟与上次见面已相隔几千万年。
我不是陌九渊,不会傻傻地将他的事珍藏在心间。
可是。
为什么,我总是对他有莫名的熟悉感?
这种感觉,甚至超越了我对他的仇恨。
......
甚至,让我忽然对自己迷惑起来。
迷惑,自己到底是不是爱着陌九渊。
如果是,为什么狠不下心取了玄炎的性命,再不用顾虑他的存在。
雪鹏轻轻鸣叫着,把细长的脖颈搁到了我的肩上,又用柔软的翅膀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
小雪,不用担心我。
我轻笑着,摸了摸它的脖颈。
小雪又是温柔地叫唤一声。终于缓缓走开来,带着其它几只雪鹏一起走到清池中,优雅地畅游起来。
冥天里。
只有在这里,我才能有最真心的笑容。
因为,只有这些雪鹏才是真正关心我的。
只有它们会为我担忧。
*******
清澄的清池。
清池旁,一个一身白衣的男子蓦然展颜,露出一个淡若远山的浅笑。
刹那,倾城。
第四十章
北溟。
五月,夏初。
满池新荷。
接天的荷叶碧绿碧绿,与翠色的湖水交相辉映,令人感到无比清爽宜人。
荷花是粉中微微带点紫色的。
花萼处是浅浅的白,慢慢地有粉嫩粉嫩的浅红一点一点地往上加深,及至花尖,淡淡的粉红中又透出点点微微的紫,颜色姿态精致美丽到了极致。
一朵朵优雅的荷花由滴翠的荷叶相衬,一大片一大片连着,宛若一个个半掩面纱的少女,面对着眼前的情郎欲诉衷肠,而又,欲语还羞。
一阵清风吹过。
本平静无波的湖水叫这轻柔的微风一下子搅皱了,一圈一圈的涟漪从湖心慢慢晕染开来,惹得满池亭亭的新荷一阵轻晃,就像是荷花少女见到了什么好玩的事,都咯咯地笑了一样。
--难道,是她们看到了湖边这个少年发愣的身影,都在取笑着少年的呆傻?
咯咯笑着的,轻晃纤腰的荷花啊。
玄炎坐在亭子里,已经盯着这一池新荷许久。
他记得,这里的清荷是九渊当初为自己亲手栽下的。他还能清楚地想起那是一个八月的凉秋,九渊手里拿着小巧的铲子,为荷塘掘了第一抔土。
他的眉,他的眼,他嘴角淡若水的微笑,这些,他都还记得。
记得如此清晰。
可是,现在,荷花居然已经绵延十里。
当初那个小小的荷塘,竟已经成了一方开阔的水域。
十里荷花。
玄炎的鼻下满是淡淡的荷花清香。
淡淡的,混着荷叶与新藕的花香。
香气其实很浓。
所以玄炎在想,为什么荷花也会有这么浓郁的香气。
于是,不知不觉,已经盯着这满池新荷许久。
很久了。
炎儿。
陌九渊的声音不期然在耳边响起,玄炎才抬起头,他就已经在他的身边坐了下来。
炎儿。
陌九渊伸出手臂一把拉过玄炎,将他整个人圈在怀中。他的眉目里隐隐露出了一丝疲惫的神色,淡若轻烟,却还是一下子被玄炎发觉了。
怎么,南疆新王的事还没有处理好么?玄炎微蹙着眉,满眼心疼地看着陌九渊疲倦的脸。
陌九渊轻摇头,说道:已经办妥了。现在只是一些事情还没说清楚而已。
玄炎闻言,忽而嘟起嘴,满脸不高兴道:真是的,他们把你的时间都分走了,你都没有空闲陪我啦。
玄炎的脸本就是水嫩如娇柔的花,这下子一嘟起嘴,撒娇的模样犹显得惹人怜爱。陌九渊看得心旌一荡,嘴角微微扬起一丝笑容:
我已经尽快解决了。炎儿,我真想你能时时刻刻在我身边......
陌九渊和玄炎距离极近,这下子一低头,薄唇就和玄炎的粉唇贴在了一起,陌九渊稍稍一伸舌尖撬开了玄炎的贝齿,唇齿随即交缠起来。
玄炎本是毫无防备的,难免被这突如其来的偷袭吓了一跳,然而下一秒,旋即被陌九渊吻得意乱情迷,无法思考任何东西。
红唇皓齿,明目剑眉。
陌九渊吻得很用力,很深情。
玄炎闭着眼,心里满满的,都是甜蜜。
这么深情的吻。
这种甜蜜的感觉,陌九渊冰凉的唇,一切都清晰如昨昔。
又仿佛,会这样一直延续下去,一直一直,直到,永远。
良久。
陌九渊终于恋恋不舍地放离开玄炎的唇齿。
玄炎微微别过脸,轻轻地喘着气。
缓过气,玄炎立即又恼又羞地瞪向陌九渊:
你真是不知羞!这里可是赏荷亭,来来往往的人会看得到的!怎么能在这里......在这里......玄炎已经羞恼得说不下去了。
陌九渊轻轻笑了起来,低哑的笑声里是说不出的一股成熟男人的磁性。
他看着玄炎通红通红宛若熟透了的虾子的脸,忍不住笑道:炎儿,这里不会有外人的。
玄炎张大了眼睛使劲瞪着陌九渊。
他的眼角忽而撇到一抹青墨,于是近乎有些得意地诘问陌九渊道:怎么没有?喏,那里就有一个。
玄炎素指纤纤指向亭外的不远处。陌九渊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见到一个身穿青墨布衣的男子恭首站在那里,显然是在等他。
陌九渊轻轻皱了下眉,说道:炎儿,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
玄炎看都懒得再看他一眼。
满池新荷。
有几只蜻蜓低低地从湖面上飞过,轻轻点了一点湖水,又马上到荷花荷叶中嬉戏去了。
成双成对的彩色蜻蜓。
五彩斑斓的薄翅,在阳光底下,反射出了一种几乎要让玄炎目眩的光泽。
玄炎微微眯起了眼。
一阵轻缓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不是九渊,他能听得出九渊的脚步声。
来的人是白寻枚。
白寻枚微微低头看着犹半倚在亭中绿色的柱子上的玄炎,恭敬俯身道:
臣下白寻枚,拜见火神大人。
玄炎微微皱了皱眉头,伸手虚扶起了白寻枚:
寻枚,我们之间哪里有这么疏远呢。
白寻枚闻言,双眼忽然直直地看向玄炎。
良久,他面无表情,终于缓缓说道:主仆有别,寻枚,不敢逾越。
玄炎微微叹了口气。
他看着白寻枚说道:这么久不见,你还是这么恪守礼仪。其实,我和九渊从来都把你当作是朋友,你明是知道的。
白寻枚没有说话。
他看着玄炎,忽而面色古怪道:
寻枚过来只是想告诉大人,南疆新王方泽五日内将来拜访北溟。
白寻枚边说着边很仔细地观察着玄炎的神色。
玄炎听了,淡淡一笑道:
是吗?说实话,我真的很想见一见这个南疆新王呢。听说他也不过只有二十出头,这么年少就坐上了王位,看来是个很出色的年轻人啊。
白寻枚在玄炎的脸上找不到一丝他想要找到的东西。
他盯着玄炎看了许久,顿声说道:
已经没有其它事情,臣下先行退下了。
玄炎点点头。
白寻枚缓缓地迈开步子向前走了几步。
忽然,他又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在几丈外看着玄炎,蓦然清声道:
火神大人,您可有听过雪兰;这个名字?
玄炎闻言细细想了想,终于摇了摇头,奇怪地看着白寻枚道:
雪兰;?这是寻枚在冥天培育出的新的雪莲?
白寻枚没有回答。
他转过头,缓缓说道:不是。不过是一种无人问津的无名花罢了,大人没有听过,理所当然。
他停了停,又慢慢吐出几个字:雪兰,是我为它所取之名。
玄炎了然地点了点头。
白寻枚转身欲走,玄炎忽然开口道:寻枚,你以后直接叫我炎吧,叫我大人怎么听我都难受。玄炎轻轻笑了起来,还有,方便的话,下次带一束雪兰;给我看看吧。
白寻枚的身子猛然一僵。
他没有说任何话,也没有做任何表示,就这么快步离开了亭子。
亭外。
陌九渊看着刚从亭子里走出来的白寻枚,眼里满是冷峻。
白寻枚苍白一笑。
我没有想到,你真的对他下了夺魂咒。
陌九渊的目光瞬间凌厉如剑锋。
不要再试图进行这些无谓的探测。否则,即使是你,我也不会,留情。
白寻枚的笑容陡然扩大。
你以为这玄术能维持多久?抹去上一世的痛苦和他这一世所有的记忆,最理想的,也不过是维持到帝君出现之前而已。难道你这几日没有观测星相?双星重现,帝星的光芒已经越来越盛。
帝君,也即将降世了。
白寻枚说完,施然离开。
陌九渊站在亭外,眸光平静无澜。
然而,一抹深沉的忧虑笼罩在他的眉心,太浓烈,让他甚至不敢踏进亭中。
若是被炎儿看到自己这幅模样,炎儿一定会察觉到什么。
......从来,炎儿都是那么细密的人。
亭子内。
湖水边。
满池新荷。
玄炎已经分不清,这十里的荷花香气究竟是馥郁还是清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