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天——by肆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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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寻枚听了呵呵一笑。
玄炎。这番话,难道可以说服你自己吗?--如果连你自己都说服不了,又何必拿来搪塞我。我不需要你的违心话。我不过是想告诉你一些你并不知晓的事实罢了。
玄炎不再说话,只是看着白寻枚,紧紧抿着唇。
柔软如水的月光泻了一地,轻柔地照射在白寻枚和玄炎的长发上,白寻枚银白色的发丝流转过丝丝闪亮的光泽,宛如流苏。
白寻枚轻轻开口。和你一样,陌九渊也想着你,时时刻刻。过了这么多年,他终于忍受不住心中对你的疯狂想念,终于向天帝允诺不再守着曾经,愿意放开你。只要让他再见你一面,陌九渊愿意至此灰飞烟灭。
玄炎脸上还是一副冰冷,白寻枚却看到,当他说出灰飞烟灭四字之时,玄炎的五指微微握了握,仿佛有所触动。
白寻枚心底竟微微有些酸楚泛出,说不清是为了他们,抑或是,为了自己。他继续他的话。然而天帝却很仁慈;。他不过是要陌九渊不能告诉你他们之间的约定,又取走了玄夭九成的灵力而已。于是,陌九渊转世了,你也转世了,终于在今天,由深爱的恋人成为敌人。
......这便是我所知的一切。
玄炎怔在当场。
陌九渊......竟是为了自己?......
......
如果他没有背叛。
如果他爱他一如既往的深沉。
那么--
这些日子以来他对他的算计、违和又算什么?
方才,他还伤了他。
两个伤口。肩胛处的伤口至深,他看到有白森森的血肉侧翻出来,模糊一片。
还有他脸上至深的寂寥、孤独。脸上的伤口浅而狭长,自他左脸划过,他记得自己第二次出手时,陌九渊眼底有过一闪而过的绝望。
绝望。
仿佛要抛弃所有,孤注一掷的绝望。
--而自己,方才怎么能将它视为错觉,将自己心底因为伤害了他而感到的疼痛,硬生生地压下?
不远处火光冲天。夹杂着雪鹏拍打着双翼的声音,有一些白色如雪的羽毛被风带过来,飘旋着到了玄炎面前。
玄炎转过身来,背向着白寻枚。
寻枚,我要去找陌九渊。
雪鹏雪白的羽毛轻轻拂过白寻枚的鼻翼,白寻枚用手指轻轻拈起,只见它在月光下泛出浅浅的白光,分外美丽。
第五十四章(完结章)
夜已深,正是上下半夜交替、夜色最为暗沉的时候。月朗星稀,黯淡的星光照在陌九渊等人身上,印得他们的面庞朦胧而迷幻。
白寻枚召唤来的雪鹏数量不少,凭着小龙的力量仍旧无法将它们全部打退。玄夭则是挡在陌九渊面前,不让陌九渊有追上去找玄炎的机会。
漫天都是飘舞着的白色绒羽。
已经有十来只雪鹏败下阵来,羽翼俨然是一片支离破碎,腥红的血液从被击伤的伤口处缓缓流出,黏黏糊糊粘在白色的羽毛上,稠稠得糊成一团。
小龙的脸上全是冷酷之色。
他下手极快极狠,手起刀锋便落下,咔嚓一声,围着他的雪鹏一只雪白的翅膀便被生生砍断,没有一丝心软。
许多雪鹏已经奄奄一息,还有一些已经再没有可能睁开眼睛。软软的鸟兽尸体在散发着氤氲热气的血液中,横七竖八排了一地。
雪鹏本是深居天池与世无争的灵物,故虽灵力极高,却从来不会攻击他人的法术。何况现在的对手又是南疆灵兽之王,它们毫无可能胜出。
然而雪鹏的数量却是极多的,多到小龙无法杀尽。
脾性再温和的灵兽也不会看着自己同伴遭到嗜杀而无动于衷。它们已经由一开始的围困小龙,到看见小龙屠杀伙伴,再到了群起而攻击小龙。小龙身上已经添了不少啄伤,有些肉更是连着皮被雪鹏的喙一大片地撕扯下,血涌如注。
一旁。
玄夭冷笑着看着陌九渊。
他的手心上有一簇红中透着幽蓝的火焰,安静地燃烧着,似乎完全没有杀伤力。
这簇火焰便是方才大放红光的火焰。由火族至深法术驭火术幻化而成,完全释放后的威力,足以令北溟大陆偏移三尺。
你倒是不担心。白寻枚确实已经追了过去,但是难道你就这么自信,确信他会为你追回哥哥?
玄夭本是温文若水的双瞳此时已是冰棱一片。他冷冷地笑着,看向陌九渊的眼光讥讽而鄙夷。
陌九渊沉着脸,脸色竟是比玄夭还要冰冷。
你不该缠住我。他冷冷地开口,一字一字,彻骨寒心。
玄夭呵呵一笑。
不拦住你,你岂不是要直接就去拦住哥哥。玄夭忽而口气一变,近乎玩笑地说道,强迫哥哥留下来,这又有什么意思。哥哥已经下定决心以后的日子都只陪着我一个人,你已经永远失去他了。
玄夭一字一句,仿佛说出来自己才能安下心般,又重复了一遍。
......你、已、经、失、去、他、了。
陌九渊闻言,脸上的肌肉微微抖动了一下,动作轻微,几不可见。只是即使是如此轻微的动作还是牵动了方才被玄炎所伤之处,左颊上伤口一阵火辣辣的疼痛,微微结了痂的地方又裂了开来,新肉泛出,粉红中透着浅白。
陌九渊倏而抬头,对峙这么久以来第一次正视玄夭。
玄夭被看得微微一怔。
陌九渊那目光,分明是在嘲笑着他。抑或,只是在嘲笑着他自己?
陌九渊的声音低沉如夜风。
......你不该挡在我面前。我原本打算拦住寻枚不让他去找炎儿,你我都知道,一旦他追上了炎儿,炎儿势必什么都会知晓。此时他已离开多时而不见回,应该是已经同炎儿说明了一切。陌九渊说到这里忽而冷冷一笑。你难道不知道这些吗?你明是知道的。只是你又为何要选择拦住我,而不是拦住寻枚?
陌九渊的眼里难得露出冷默以外的眼神。
这眼神不是玄夭看向他时的鄙夷,而是近乎长辈对无知晚辈的怜悯。
玄夭,你是害怕我追上炎儿后,炎儿会与我重归于好。所以在守不住两个人时宁可选择放寻枚走。所以我要告诉你,如果你也爱炎儿,你的爱,实在是浅了一些。
你明知道我才是那个不会对炎儿说出一切的人。
你和他,只能止于兄弟。
......
玄夭顿时脸色煞白!
你不够爱他。
你们只能是兄弟。
不,不!
他很爱很爱哥哥,他是那么得爱哥哥,是那么得深爱着他!他可以为哥哥放弃九成的灵力,他可以为哥哥贡献出自己的一切!一切!凡是哥哥需要的,他即使要牺牲自己,也一定一定要为哥哥办到!
怎么能说他不爱哥哥?怎么能说他爱得浅了,爱得少了?
他和他,为什么只能是永远的兄弟?!
又凭什么--
陌九渊一个外人,可以这样无关痛痒以这样高的姿态说这些话?
他只是外人!只是外人!自己才是哥哥最重视的人!
上一世,他没有为自己做出一丝争取。哥哥便被陌九渊给夺走了。
这一世--
他绝对不会再放开哥哥了!
......
玄炎没有想到赶回来看到的竟会是这样一个场面!
远远便看到夭儿对陌九渊动起手来。夭儿右手中的火焰一下子腾起,迎面就向陌九渊袭来,好在陌九渊技艺更高一筹,倒像是很轻松地轻轻一跃便避过了夭儿的攻击。
然而玄炎却看得心下一惊。刚才自己用了几分力道给了陌九渊那两道伤口,他是清楚得很。陌九渊现在恐怕是正忍受着极大的痛楚,些微的动作都会扯得伤口剧痛。
--现在的他,怎么受得住夭儿如此招招要命的进攻?
玄夭背对着刚刚赶回来的玄炎,并没有看到他。他一身杀气,用的法术一次比一次毒辣,陌九渊须得相当小心才能不被击中。小龙却已经注意到了玄炎。他停下手来看向玄炎,脸上还带着雪鹏骨翼碎裂之时飞溅而出的鲜血。
陌九渊也看到了玄炎。
他看到玄炎一步一步不紧不慢地从渊海的方向走回来,就这么站在不远处,静静看着自己和玄夭。
......炎儿。
终究还是知道了吗。
玄夭瞅准陌九渊恍然间的一失神,虽然已经隐隐猜到了他发怔的原因应该是见到玄炎回来了,却不再多加思考,猛然再次将全身灵力凝聚于右手,竟是重重地又朝陌九渊抛出了一个巨大的火团!
玄夭的内心早已被愤怒占据。
他要陌九渊死!
陌九渊死了,哥哥便是他一个人的了!
玄夭出手极快!
陌九渊根本就没有抵挡的时间!
玄炎看得心脏简直就要跳了出来!
那火团准准地朝陌九渊飞去,等陌九渊反应过来之时已经抽身不及,迅速设置屏障,仍有四分之一的火团即将击中他的身体!
轰--
水蓝色的屏障自动延伸开来保护主人,只是能量太薄弱,很大一部分的火焰还是透过屏障往陌九渊的身体飞射而去。陌九渊只来得及微微侧过身,以左手手臂格挡这来势汹汹的天火,火焰全部被手臂挡了下来,却在瞬间沿着手腕爬升,一直侵袭到了手肘。
嗞......
陌九渊的手臂立即被焦灼伤了,嗞嗞得有白烟不断冒出,烧焦皮肉的味道随着风清楚地飘进每个人的鼻中。
玄炎顿时惊慌!
--九渊!
玄夭听到玄炎的声音一愣,回过神来之时,玄炎已经飞奔到了陌九渊身边。
玄炎惊慌失措地站在陌九渊面前,张皇无错地看着他的左手手臂。
九渊,你怎么样了?你的手臂!......
火族的驭火术。
夭儿使出的驭火术啊!一旦被火族的驭火术烧伤,烧伤的皮肉将立即坏死,再也没有复原的可能!
怎么办?怎么办!
陌九渊是这样一个接近完美的人。他的左手怎么可以废,怎么可以废!
玄炎看着陌九渊已经呈现灰黑之色的左臂,心下焦虑不安,想要抬头看看陌九渊,却不期然看到了陌九渊的左肩胛,蓦然一怔。
那里,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狰狞着面孔,正在得意地看着他。
伤口实在是太深了。
裂开的口子连成一片暗红色的伤,一点白森森的骨头突了出来,可怖地暴露在月光下。
......其实,伤害陌九渊的人,自始至终,都是他自己。
......
不论是肩胛的伤,脸颊上的伤,手臂上的伤,还是这些日子以来,那些看不到摸不着,却深深折磨着他们两个人的伤痛。
都是他亲手添上的。
他不愿试图去思考为何九渊会忽然变了心志,只是一味地认定他是背叛了自己。二十一年前是这样,于是他带着不完全的魂魄与满心的伤痛转世,留下夭儿九渊苦苦守着他的躯体,寂寥地过了这么多年;二十一年后也是这样,于是又是伤了自己,伤了九渊,也伤了夭儿。
他们是两个他最爱最亲近的人,也是两个最爱他的人。
--自己又是如何下得了手,这么沉重地给他们以伤害?
玄炎已经没有一丝勇气抬头看向陌九渊。
他想要离开这里,离开这些无尽的伤痛,离开这些理不清的纠葛。
然而不行。
从来就不应该逃避现实。他也从来不是一个会选择逃避现实的人。
现实再沉痛,他的选择永远只会是,面对。
玄炎蓦然抬头,看向陌九渊的目光澄澈如海。
九渊,单容,就是天帝。
陌九渊看着玄炎,缓缓沉默地伸出完好的右臂,轻轻将他揽入怀中。
......还需要多说什么呢?
陌九渊不是没有迷茫过。
以前是不愿让玄炎也担受惩罚,所以一直隐瞒着他真相。但是最终还是做不到完全忽视他的存在,不去看他,不去想他,不去招惹他。从再次见到炎儿的那一刻起,他就再也无法把持住自己,每时每刻心里所想的都是再度拥有他。
玄夭对玄炎的占有欲很大。
然而,他对炎儿的占有欲,从来不比玄夭少一分。
他也想要玄炎完完全全属于自己。不想看见炎儿和他在一起时还要惦记着另外一个人,是否盖好了被子,夜晚是否会做噩梦。他要他分分秒秒心里都只有他。
--这是他和玄夭共同的永远无法实现的,奢望。
现在炎儿既然已经知道了一切,要抽身而退,他和他都办不到。那么就只能面对了。
有了对方在身边,他们,无所畏惧。
我们去找天帝。
陌九渊轻缓开口,看着玄炎的目光,温柔如莲。玄炎被陌九渊揽在怀里,轻轻地点了点头。他左臂环过陌九渊的腰,半是搀扶着陌九渊伤痕累累的身体。
陌九渊,已经没有自己走路的力气了。
他们两个人一同转身,朝着北溟皇宫的方向慢慢走去。
不!哥哥,等一下--玄夭忽然像是惊醒了般,一个箭步冲到了玄炎和陌九渊面前。
他的眼里写满了绝望。
不要走......不要回去......玄夭哀求着玄炎,神情宛若一只被遗弃了的小兽,不要回去......哥哥......天帝会要了你的命的,他会让你魂飞魄散的......
玄夭低声地啜泣起来。
不要走。不要离开夭儿。哥哥不是已经决定和夭儿在一起了吗?为什么又要抛弃夭儿?
玄夭仰起脸,大大的眼睛里满是泪水。
为什么要像前世一样抛弃夭儿?为什么哥哥要把夭儿抛弃了一次又一次?为什么被抛弃的总是夭儿?
玄夭越说越伤心,泪水像是一串断了线的白色珍珠,大颗大颗地落到地上。
玄炎和陌九渊的脚步顿时一顿。
玄炎身子微微一颤,转过身来,温和爱怜地看着玄夭。夭儿。我从来都不会抛弃你。不论从前,现在,还是将来。你永远是我最珍视疼爱的弟弟。
他和陌九渊又转过身去,相互依偎的身影慢慢走出了所有人的视线,留下玄夭小龙以及尾随玄炎回来的白寻枚沉默地站在原地,皆是一脸怅惘。
玄夭呆呆地看着玄炎同陌九渊一起离开。
夜风吹落了他的泪,此时的他再无一滴泪水。只能酸涩着眼睛怔怔看着北溟皇宫。
......如果,哥哥受到很严重的惩罚。
这一次,他决不让哥哥一个人离开。
不论碧落还是黄泉,定要生死相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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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旷的正殿。
已是后半夜,不论是南疆远客还是宫内的宫女侍卫都已熟睡,余下几个夜巡的值卫不知怎么也不见踪影,空空荡荡的北溟皇宫显出一种奇异的寂静。
正殿里,却是有人的。
单容一身金黄锦袍端坐在上位,容貌神情威严,俨然同晚宴时的南疆副王已是两人。
他久久不说话,只是轻轻捻转着手中小巧的茶杯。
玄炎低着头看着地下,久跪使得左膝已经酸胀发痛。
单容就是天帝的转世。这件事,是陌九渊在南疆对自己强行施咒术要自己忘却以往却恰巧让他想起一切之后知道的。他被禁制在北溟,唯有天帝才会知道自己是火神,将这件事散播出去,南疆才会有火神返世之说。
单容这么做也许是想要提醒九渊,要九渊明白现今的处境,要他遵守约定。只是九渊和自己一样执拗。
他们,在这件事上,都是这么执拗到了如此地步。足以让他们万劫不复。
最终引得天帝不得不亲临北溟,再次惩治他的水火二神。
如果寻枚没有告诉自己真相,恐怕现在跪在殿里的就是九渊一个人了。
一个人,孤零零跪在这般空旷的大殿里,担下天帝的所有惩治。
--只是,现在这样的他,难道情况就会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