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天——by肆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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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中。
一地落樱。
桃色芳菲,花瓣中犹带着晶莹的雨水,嫩绿色的叶片经过春雨的洗涤更显得清新动人。
只是更动人的,却是那个静静立在桃树下的男子。
男子的面容坚毅而冷峻,紧紧抿着薄唇,一丝若有似无的愁绪拢在他的眉头,令望者心痛。
微风吹过。
几朵桃花带着雨水轻轻地落下,飘至男子的肩头,微微打湿了他青灰色的长裳。
灼灼风华。
他就像是最美丽的花朵般,任谁见了也不能不为之动容。
炎儿......
离开了吗。
这个院子尚留有他那熟悉的气息,却已人去楼空,茶水尽凉。
当他知道他回来了的消息后,未及思索便从北溟日夜兼程赶往南疆,只希望能早日再见着他一面,可是,还是迟了。
他已经先一步离开苏城了。
夭儿为什么带走炎儿,他们心里都很明白。
见到炎儿,他又该怎么办呢?夭儿又该怎么办呢?
炎儿。
我们没办法相爱下去,那样只会重复以前那般撕心裂肺的痛苦。
男子冷峻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淡若水痕的笑容。
那就让我自私一点吧。
就让我成为爱的那一方,默默在旁边看着你吧。
屋内。
陌九渊坐在木椅上,神情清冷地看着面前站着的人。
那人低垂着眼睑,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层阴影,看不清模样与表情。
木椅旁的桌子上放着一盏精致的茶壶,陌九渊将所剩的茶水缓缓倒出,接到一只小巧的茶杯中。
......为什么?陌九渊问向眼前的人,声音低沉而清远,仿佛来自遥远的地方。
眼前的男子忽然轻笑一声,笑声里有着不加掩饰的戏谑。
抬头说道:
你指的是什么事?是没将那个玄炎到了苏城的事告诉你,还是,问我为什么要杀他?
陌九渊面无表情,冷冷说道:
你若是真想杀炎儿,又岂有不成功的可能。
男子脸色微微一变,神色无法琢磨。
我只是想知道,你为什么要唤出蛟龙。蛟龙一族与你族可谓相生相克,选择蛟龙,稍有不慎便会反噬,寻枚,你不应当会选择冒这种险。
白寻枚轻轻一笑:可是我这么做了。他可是鼎鼎有名的司火神君,是你陌九渊心中千百万年来的唯一所爱,我又如何能轻视呢。
陌九渊神色微动。
寻枚......你不懂。
白寻枚冷冷一笑,说道:我懂。他陪了你几万年,我却陪了你七千万年,可是在你心里永远只有他,对么?
陌九渊没有接下白寻枚的话。
良久,陌九渊重新开口道:
你走吧,去冥天自己领罚。不要再做出违背我的事。
你要清楚,你,毕竟是我的部下。
白寻枚眉头一皱,轻哼一声,转身拂袖离去。
屋内。
只剩陌九渊一个人静静地坐着。
茶水已经凉了很久。一仰首,茶水便顺势流进了喉中,清清凉凉的感觉让人心静神冥。
寻枚......
当初选择忘却,对你而言,是解脱了吧。
可是,即使再痛苦,我也不愿放弃那些记忆。
已经不能在一起。
如果连记忆都没有了,我还有些什么。
陌九渊凝神看向屋外。
是去炎城了吧......
第十一章
溯江。
溯江是南疆第一大江。江势曲折迂回,自南疆最南端的天水池发源,至首府炎城,足足流经了大半南疆疆域,最终流入南疆与北溟之间的分界之处,渊海。
江雾迷茫。
袅袅水雾缭绕着江中的几叶小舟,让岸边的人只能隐隐约约看到些模糊的轮廓。
江中。船上。
艄公在船头用长橹卖力地划着小船,不时回头看看舱内的人,然后再转过身更加使劲地摇着船橹。
舱内。
玄夭将头枕在玄炎地膝上,双眼微闭,脸颊上有着两抹粉红的红晕。
玄炎的手托着玄夭的头,心急如焚。
夭儿从出发那天起就发起了低烧,一路上由于没有药铺的原因,一直没有医治。
到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这烧丝毫没有退去的迹象,自己又不是学医的,也不知道夭儿到底怎么样了,真是急死人了。
吴三儿从舱外走进来,手上捧着一个藏青色的瓷碗,里面装着满满的黑乎乎的药,直冒着热气。
药熬好了,等晾一晾就给公子喝下吧。
玄炎接过药碗放在旁边的榻上,冲吴三儿感激一笑道:
真是麻烦你了。多亏有你帮忙,不然我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吴三儿腼腆一笑,扰扰头说:我哪帮了什么忙,不过是熬熬药而已。再说了,我们这些小人家的多少都会知道些怎么治风寒头疼什么的土方,这样生病时不是就省下了瞧大夫的药钱嘛。
玄炎低低头,心中一动,再抬头感激地看看吴三儿,没有再说什么。
微微朝药碗里吹几口凉气,玄炎端起药碗,轻声对怀里的玄夭说道:
夭儿,起来吃药......
玄夭双眼微睁,偏头看了看药碗,嘟了嘟嘴道:夭儿不要吃药,药好苦的......
玄炎柔声道:夭儿乖,喝了药夭儿的病才能好起来。
玄夭紧紧地闭上嘴巴。
玄炎无奈道:听话夭儿,捏一捏鼻子,药一下子就全下肚了,一点也不苦的。
玄夭将头从玄炎的膝上抬起,蹭到了玄炎的脖颈中,烧得发热的脸紧紧贴着玄炎。
夭儿不要嘛......
吴三儿看得一笑,说道:我看炎公子年纪虽小,却比夭公子更像兄长些。
玄炎无语一笑。谁让他就是兄长呢......
玄夭紧闭着嘴看着药碗。
将脸从玄炎身上移开,玄夭的双眉紧皱成一个结,看看那个药碗,又看看玄炎,最终从玄炎手中接过药碗,深吸一口气,一捏鼻子,咕噜一下全部喝了下去。
好苦......
玄夭眼里闪着晶莹莹的泪水:哥哥......药好苦......你刚才明明说不苦的......
玄炎心虚地咳咳一声,干笑道:一定是这个药剂量太重了才会苦的......恩,对,一定是这样。
玄夭眼睛依旧晶莹莹。
吴三儿疑惑地接过药碗,看看碗里的残渣说道:不会啊,我看夭公子身体弱,特意减少了药的剂量了啊......
玄炎干笑地更大声:一定是你忘了放多少药,又加了一次进去啦。
吴三儿脸上神色更加疑惑了。
......他有加两次药草吗......
过了江心,炎城遥遥在望。
虽然相距还颇远,从船上已经能远远看到炎城沿江的三五座酒楼尖尖的屋檐,四四方方的,犹如展翅欲飞的青鸟的羽翼。
江水翻腾。
水波泛着粼粼的光泽,在水雾的笼罩下显得分外浩淼迷离。
玄夭将脸紧紧贴在玄炎的胸口,不让玄炎看到自己苍白的脸色。
他的嘴唇煞白,额上沁出大颗大颗的汗珠,浸湿了玄炎胸口的衣服布料。
玄炎感到了胸口已经湿成一片,忍不住担心地问道:
夭儿,你觉得怎么样了现在?
玄夭摇摇头,说道:
夭儿觉得好多啦。现在出了汗,再睡一觉夭儿就会好起来了。
玄炎想想也对,感冒了出了汗一般就是好了的征兆,便对夭儿说道:
那你好好休息一下。到了炎城我再叫醒你。
玄夭点点头:恩。
玄炎看看怀里沉沉睡着的玄夭,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安心。
夭儿的烧喝完药后就退了下来,虽然不发烫了,可是却一下子冰凉得惊人。
冰凉冰凉的脸蛋贴在他的胸口,靠着他体内传出的热量才稍稍温暖了些,可是手心的温度却怎么捂也捂不热。
夭儿......不会有事吧......
玄炎担忧地看着玄夭,将他又抱紧了些。
船身忽然一阵一阵地摇晃起来,并且一次比一次来得剧烈,玄夭并没有被震醒,呼吸依旧绵长有序。
在船头帮忙的吴三儿满头大汗地走进船舱,冲玄炎说道:溯江这里附近的风忽然变大了,接下去这船可能会晃得厉害,不过公子不用担心,炎城马上就要到了。
玄炎点了点头,说道:麻烦你了吴大哥。
吴三儿被这声吴大哥叫得一喜,拍拍胸脯道:放心,交给我了。
玄夭忽然抬起头来,对玄炎说道:哥哥,你出去看看吧,夭儿一个人没事的。
玄炎确实有点想出去看看风浪究竟是个什么情况,只是放心不下玄夭,听他这么说,犹豫道:可是夭儿......
玄夭展颜一笑道:夭儿乖乖地待在船舱里,不会有事啦。
吴三儿笑道:炎公子出来看一下就好了,见风划船这种事,还是交给我和老艄公吧,我们怎么也不会让小孩子来做不是。
玄炎再想想,便对玄夭说道:我马上就回来,夭儿你在舱里等我。
玄夭乖巧地点了一下头。
走出船舱,玄炎惊讶地发现江里荡起的水浪已经快高过船头,不过还算好,风势并没有再加大。老艄公奋力摇着橹,小船在他的掌控下正一点一点缓慢地向对岸前进着。
吴三儿拿过另一付长橹,也奋力摇了起来。
玄炎走到老艄公身边,抬头开口问道:老人家,这溯江的风浪一直都这么大么?
摇橹的老艄公年逾七十,头发花白眉毛花白,精神却是好得很,是溯江下游这一带经验最丰富的划船好手。也多亏了吴三儿他们才能雇到他。
这吴三儿在知道玄夭病了后一路上都帮着照顾着他,马车到了溯江后更是将车子暂寄到了熟人处,坚持要送玄炎和玄夭过江不可,这老艄公也是看在与吴三儿交情不浅的份上才肯在这样的雾天里出船的。
老艄公连摇头道:溯江一向风平浪静,很少有这样的大风大浪。我靠这水过了一辈子,这么大的风浪还是第一次遇见咧。
玄炎歉然道:真是不好意思,都是我们非急着过江不可。
老艄公嘿嘿一笑道:这不是因为有病人么。再说,小三儿的事我哪能不帮啊,我可是看着他长大的。
玄炎看着老艄公脸上的笑容,心里也不由得高兴了一些。
忽然间,已经趋于平静的风势顷刻大起来,原本已经缓缓下降的水位也忽然爆涨着,眼看就要高过船身!
屋内。
玄夭哗啦一下吐出一大口鲜红的血,瞬间浸红了置身的榻子!
......还是不行......
已经压不住哥哥的灵力了,它感觉到了吧......
......哥哥......
玄炎心中一悸,正想回船舱看看玄夭,江水又是一阵大震,水浪高高掀起,噼里啪啦打湿了木制的船身,船身由土黄色转成了深深的棕褐色。
一阵撼天动地的低吟声从遥遥的渊海传来,声音直冲破层层的水汽与烟雾,堪堪传到玄炎的耳里。
玄炎刹时瞪大了双眼!
......这声音......
第十二章
这分明是蛟龙的吟啸声!
玄炎心里咯哒一声。上次在苏湖虽然他只隐约看见蛟龙的模样,可是蛟龙发出的声音他是绝对不会记错的。
难道这次,蛟龙又要出现了吗......
旁边的吴三儿脸色也是咯噔一变,神情紧张地看着渊海的方向。
风势越来越大!
水浪一波接一波地冲击着船只,老艄公头上冒出大颗的汗水,全身也都被江水给浸湿透了,只能死死握住船橹,手臂早已麻痹得失去感觉。
又是一阵怒吟!
船只被巨浪冲击地摇摇摆摆,一个颤手,长长的船橹从艄公手中被震开,飞起落到了船舱前。
夭儿还在船舱里!
玄炎顾不上眼前许多,转身就要冲进船舱里,赫然发现玄夭已经走出了船舱,正站在他身后不远。
玄炎一个箭步走到玄夭面前,这才看清玄夭彻底毫无血色的脸,心里一惊道:
夭儿,你怎么了?你现在觉得怎么样?
玄夭面容微戚。
玄炎觉得有种什么不好的事将要发生的感觉。
玄夭微低着眼帘看着玄炎,低声道:哥哥......
......蛟龙......飞天......
忽然!
巨大的轰鸣声从渊海传来,震得船上的人耳膜阵阵发疼!
......嗷呜......
地动山摇。
船上的人全都站立不稳,一个踉跄东倒西歪地跌在了船板上。
......是蛟龙......
九条从渊海里飞腾而出,巨大的啸声接连不断地在渊海的上空传开,炎城的居民都蜂拥到了溯江沿岸,望过去黑压压的一片人头攒动。
这些蛟龙体形巨大,苏湖的那条与它们相比简直是小巫见了大巫,立即显得渺小起来。
九条蛟龙在渊海上空盘旋着,在云霄中窜来窜去,翠绿的身影时隐时现,引得底下的人们一阵又一阵地惊叹。
过了不久,激荡不堪的溯江渐渐恢复了平静,渊海的海浪也小了下来。
玄炎和玄夭原本抱在一起伏在船板上,这下子也站了起来,双眼望着空中那些令人心生敬畏的灵兽。
玄炎望着蛟龙,一种不知名的情愫霎时在心里蔓延开来。
为什么......
为什么他会觉得这些蛟龙是那么的熟悉......
为首的那条蛟龙身姿最为优雅,徘徊九天中,散发出的凌视万物的气场让望着它的人们觉得自己就如那微不足道的草芥般。
蛟龙似在云天中悠闲地漫步着,不紧不慢地穿梭盘旋在渊海炎城的上空,又像是在寻找什么般,俯首低头,目光似乎在一遍又一遍地扫过底下的海陆。
忽然间。
为首的蛟龙昂首长啸,啸声轻快无比,竟是掩饰不住的欣喜!
云雾翻腾。
大颗大颗的雨点忽然从天上落下,淋湿了所有人的衣襟。
旁边,老艄公不知为何长长一叹道:
唉......这是蛟龙落下的泪啊......
玄炎伸手接住雨滴,忽然有些恍惚起来。
蛟龙直直地冲上了更高的云霄,其它八条蛟龙也紧随其后,九抹翠绿相继消失在了层层云雾中。
溯江上。
一滴翠绿的雨水落到了玄炎的手心里,竟慢慢形成了一块碧绿晶莹的圆玉。
圆玉玲珑剔透,隐隐有阵暖流从它那里传到玄炎手心。
眼前一片火红。
千百种思绪一下子涌进玄炎的心头,红光后,分明有谁在温柔一笑。
那笑容,柔软如白莲。
......不!......
玄炎撕声怒喊出来,发带尽断,原本只及腰的黑发一下子长到了脚踝,刹那间,衣帛尽裂!
一片红光冲天!
烈焰一般的红光将玄炎团团围住,倏而竟将他托到了半空中!
强劲的风势鼓吹着所有人的衣裳,发出猎猎的响声,船上的人都惊异地抬头看着玄炎。
火一般的红光中。
手心的圆玉缓缓升起,漂浮在玄炎面前,忽然一下子嵌进了他的眉心中,化作一枚碧绿的莲花印记。
霎时,绿光大盛!
翠绿的光芒和原先火红的红光交相辉映,绽放如最绚丽的焰火,印染了大半片天空。
光芒渐渐弱了下来。
耀眼眩目的光亮背后。
一个身穿火一般红衣的男子缓缓张开双眸,眸光顾盼间,倾城绝世。
......火神......
火神显世了!......
临江的人群中忽然爆发出一阵嘈杂的惊呼声!
雨已经渐渐小了下来。
丝丝细雨中。
玄炎嘴角微微一提,露出一个慵懒而漫不经心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