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天——by肆水

　　月光零乱。
　　黯淡的月光旁，两颗相去甚远的星星忽然大放其光，白亮亮的，盖过了晕黄的月光。
　　明亮的星星。
　　星光，原来真的可以这么耀眼。
　　方府。
　　听竹阁。
　　四月的清风凉凉的，吹过竹林，呼啦啦带起一阵响声。
　　纤长错落的竹影。
　　竹影中。
　　陌九渊抬着如剑锋般冷峻的面庞，静静注视着遥遥远远的天空。
　　星光大盛。
　　两个星宿的距离很远。
　　可是，再远，也总有个尽头。
　　总有尽头。
　　************
　　哟嘿，听说了吗，三个地方都选出了新王候选人啦！
　　真的吗？只听说前几天一个叫单容的年轻人当了苏城的新城主啊......
　　玄炎玄夭小龙和凌睢几个人约好一起到云来酒楼吃饭，刚进城，满城的议论声就铺天盖地地传入他们耳朵里，炎城那些个街坊邻里都出了家门挡在道上，让他们前进地好不困难。
　　萧云飞眉头一皱，不屑道：不就是三个备用的么，有那么值得惊奇的吗。忽然又展开了笑容，顺势握住凌睢的手道：人多，睢儿可要紧紧抓住我的手，不然我们可是会被冲散的。
　　莫伯耻笑道：要丢丢的也是你，赶紧放开我们家少爷的手！
　　萧云飞充耳不闻。
　　莫伯忽然身子一歪一跛脚，大声喊道：哎哟少爷，我老人家不小心拐了脚了。
　　凌睢挣扎开被萧云飞紧握的手，转过身关切地看向莫伯问道：莫伯怎么样了？
　　莫伯摇摇头，含泪道：没事没事......只是这一路上得有人扶一扶了......
　　于是，凌睢一路扶着他到了云来楼。
　　莫伯成功地赢得了这一役的胜利。
　　又于是，萧云飞气结，头顶直冒白烟。
　　云来楼。客似云来。
　　云来楼也是萧家的产业。开药铺救人，开酒楼嘛，自然是为了赚钱。
　　赚钱。赚大钱。赚大把大把的钱。
　　云来楼是炎城最大的酒楼。
　　根据萧云飞的所作所为来看，这云来酒楼和灵珍药铺的经营应该是与他没有什么瓜葛的，酒楼生意能这么火爆，功劳是全归萧长老所有。
　　萧云飞只负责，每月都把凌睢领来那么几次，好好招待他，这就算完成了萧长老下派的任务了。
　　萧长老的话是，睢儿来一次给你涨一百两零花钱，两次涨四百两，三次涨八百两，以此类推，来的越多，你萧云飞的零花钱也就越多。
　　于是萧云飞很努力很努力地立志将凌睢拐进酒楼。只是，一般每月成功的次数都保持在，一次。
　　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因为今天凌睢难得地有空。
　　于是携莫伯玄炎一行人等大队伍浩浩荡荡地从荆防出发，进城了。
　　玄炎喜滋滋地想，真是沾了光了......
　　二楼。
　　雅间。
　　这间雅间是专门为凌睢准备的。雅间里可以清楚地看到一楼的情况，又能避免外人的打扰，装饰清雅，等级那是相当高。
　　一楼很沸腾。
　　这两天那三个新王候选可就要到咱们炎城了，到时可有的瞧了。
　　我看呐，什么候选不候选的，这新王是方家大公子那是板上钉钉的事了，人家可是咱火族贵族，灵力不知道比那些后天修来灵力的人高多少呐。
　　这话可不是这么说，方大公子是不错，只是那方二少......唉，要是让方家来统治南疆，不知咱们还得怎么苦呢......
　　可不是......只是这选举是看武力的，其他人想赢，难啊......
　　玄炎合上帘子，转头问萧云飞道：方家比起你们萧家在南疆如何？为什么大家都认为方家大少爷会成为新王呢？
　　萧云飞百无聊赖地等着菜色上来，一边挠挠耳根说：你说方泽？要说方家嘛那也不过和我们萧家一样就是出了个长老呗，只是方长老这个儿子上进得很，事事争第一，事事也都能争到第一，不过当然是因为我萧公子不屑参加啦啊哈哈哈。
　　方长老大儿子这么上进，小儿子却蛮横无礼，这世界还真是无奇不有哈。
　　玄炎心里这么想，嘴上没再说什么。
　　雅间一下子安静下来，大家都等着上菜，一时无话。
　　忽然--
　　砰--
　　从门口忽然传来巨大的碰撞声！
　　一阵烟尘后，门轰然倒塌！
　　雅间里的人都吓了一跳，回头一看，竟然有人破门而入，踢飞了门板！
　　方典。
　　方典带着几个人，冷笑着出现在玄炎他们面前。
　　总算让我找到你这个贱民了......恩，很好，小妖孽也在啊......呵呵......
　　方典阴沉沉地冷笑几声，眼里满是戾气。
　　萧云飞霍地站起来，大声斥道：方典，你怎么敢来我云来楼捣乱！
　　方典哼哼一声：云来楼？我只知道这酒楼里有我方典要教训的人，管它是云来楼云去楼!
　　萧云飞也冷哼一声：你以为你有这个身份来我萧家闹场吗？你们方家就是方长老也是要敬我们萧家几分的！
　　方典眼睛一眯，审视地看着萧云飞。
　　萧云飞冷冷一哼道：马上给我滚出云来楼，我萧大人就既往不咎。
　　方典地瞳孔陡然缩小。
　　忽然，他扬起手中的长鞭，一用力一挥，萧云飞面前的桌子就被劈成了两半，瓷盘稀里哗啦地全摔碎到了地上！
　　萧云飞大怒！
　　他伸出手掌，一股黄色的光芒在掌心凝聚，用尽全力甩向了方典！
　　方典伸手欲敌，一股蓝色的光芒也聚集在了他的手心！
　　不许还手。
　　身后，方泽的声音不紧不慢地传进方典耳中。
　　方典一惊怔，已经失去了还手的时机，黄光直直地射进了他的胸口，撞得他心口狠狠一疼！
　　一股甜腥涌上他的喉间。
　　噗--
　　方典口中猛然吐出了一大口鲜红的鲜血，染红了一片前面的地板。
　　......哥......
　　方泽上前扶住方典微晃的身子，但却没有理会方典，只是一脸歉然地看着萧云飞道：
　　舍弟鲁莽，还望萧公子见晾。
　　方典又惊又怒，急急说道：哥，里面那两个就是那天伤了我的贱民！你怎么还帮着他们！
　　方泽皱皱眉头道：回家再和你细算。萧公子，今天真是得罪了。
　　萧云飞冷哼道：你们方家好大的派头，我萧云飞哪有资格见谅。
　　方泽依旧恭谨歉然道：今天的事是我们方家错了，改日定当登门道歉。只是舍弟也已重伤吐血，但请萧公子看在同为我族中人，家父又于令尊共同执事南疆的份上，原谅舍弟这次的莽撞无礼。
　　萧云飞依旧冷哼不语。
　　方泽这时看向身后，堪堪笑道：
　　今日让大人见笑了。
　　陌九渊。
　　方泽今天是和陌九渊一起出门的，原本打算到炎城四处看看，到云来楼，正好撞上方典闹场，这才这么正好上楼来制止方典。
　　陌九渊就站在雅间外面。
　　从刚才，一直到现在，他站在雅间门口，沉默地看着里面的人。
　　
　　第二十章
　　雅间里的人被这声大人喊得齐齐朝门口看去，所有人看得皆是一愣。
　　沉静如磐石的男人。
　　从男人身上已经判断不出他的年龄，因为虽然面容只有二十几岁，散发出的气场却明明白白向别人宣告着，他早已历经沧桑，阅尽红尘。
　　没有一个二十岁的年轻人会有这般沉静的气场。没有一个二十岁的人的眼眸能够深沉至此，就像是，暗夜下浩瀚沉寂的大海。
　　玄炎忽然觉得有些怪异的不安，手心冒出细细小小的汗珠，心跳骤然加快，什么东西像要从胸口呼之欲出。
　　......这男人......
　　玄炎身子忽然狠狠一震！
　　水雾间若隐若现的白莲......
　　莲花后面......
　　清冷刚硬的面庞......
　　柔若轻轻绽放的白莲的笑......
　　玄炎脑中忽然一片空白，无数梦中的场景飞快地在他眼前转换着，重叠着，最后，只留下白晃晃的一地莲花......
　　一双小小软软的手轻轻握住了玄炎的小指。
　　小手软软糯糯的，像是溪间滑滑的小鱼儿。
　　玄炎眉心忽然显出淡淡的绿色的莲花印记，灼热感从眉心一股一股地传到全身。
　　莫伯看着陌九渊，拜了一拜，恭敬道：原来水神大人已经到了炎城，老身这里给您行礼了。
　　哗！
　　萧云飞目瞪口呆地看着陌九渊，就连一向处事不惊的凌睢也惊讶地张嘴翕合了一下。
　　水神。传说中远古时代的司水天神。这一世已转生五百年，现在掌管着北溟辽阔的疆域。
　　司水天神陌九渊。
　　神话传说中，同火族至尊司火天神一样，拥有不老不死的生命，拥有操纵他人命运的权力。
　　......站在自己面前的，就是那个流传千万年的神话里的天神？！
　　方泽欠身道：今日就先行一步了。舍弟多有得罪萧公子之处，我回去一定好好管教。
　　萧云飞愣愣地点了点头，一会儿终于清醒道：下不为例。再有下一次，我萧云飞可不会顾及什么同族之谊！
　　方典也不反驳，从见到陌九渊开始他就完全管不上萧云飞玄炎了，若不是胸口还在隐隐作痛，大概早忘了刚才发生的事。
　　他蹒跚走到陌九渊身边，身子一下子朝陌九渊靠过去：大人，典儿好痛，你快给典儿治治......
　　陌九渊神情冷据，丝毫没有理会方典，略微侧过身子，先行离开了雅间。
　　方典一愣，似乎不理解陌九渊怎么这么快就一个人走了，方泽上前搀扶着方典，两个人急忙跟了上去。
　　雅间里的不速之客一下子都走得干净。
　　只有一地的杯盘狼藉证明着刚才确实有人来闹场。
　　萧云飞叫上伙计来收拾，招呼大家找了另一个雅间。坐下来，萧云飞有些恨恨地说道：这方典真是太不象话，来云来酒楼捣乱也不先瞅瞅自己有几斤几两！
　　凌睢没有接上萧云飞的话，只是淡淡问向旁边的莫伯：莫伯，你是怎么认出水神大人的？
　　莫伯嘿嘿一笑道：这水神二十年前可是有来过咱们炎城一次，虽说当时来得很安静，并没有向外人透露，只是有什么事能瞒过我莫伯呢啊哈哈......
　　萧云飞好奇道：当年水神是为何事而来？
　　莫伯神秘一笑：这个嘛......
　　玄炎眼前终于渐渐清明起来。
　　刚才不知为什么被身上的热流袭得眼睛直发黑，浑浑噩噩地不知怎么就跟着大家来到了隔壁的雅间。
　　只记得，黑暗中，小龙的手一直牵着他，让他在一片漆黑中居然也十分安心。
　　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告诉其他人。
　　也许，仅仅只是因为不想让别人担心？
　　玄炎笑笑。好奇怪。
　　莫伯一脸神秘兮兮，欲语还羞。
　　萧云飞忍不住翻了个大白眼：你倒是快说啊！
　　凌睢也开口：莫伯，将当年的事说说吧。
　　莫伯终于放下架子，说道：话说当年，水神携几个亲信悄然从北溟赶到炎城，其间大概停留了七八天......
　　莫伯。玄夭原本安静地坐在玄炎旁边，这时忽然开口叫住莫伯，既然水神是暗中来到炎城的，莫伯又是如何得知此事的。恐怕是以讹传讹吧。
　　莫伯冲玄夭眨眨眼，自豪道：这你就不懂了，炎城大大小小哪件事能躲过我老人家的眼睛呐？
　　玄炎也听得入迷，接着问道：然后呢？水神在炎城做了什么事，非得偷偷摸摸的？
　　水神。
　　虽然刚才视线相当模糊，在之前玄炎还是看到了水神的模样。
　　水神是一个坚毅的人。因为，他的眉眼是那么沉静，菲薄的唇紧抿着，构造出最坚不可摧的线条。
　　水神的事，即便是野史秘史，都是为人所乐于知晓的。
　　玄夭一反这几天来的安静，甚至有些咄咄逼人道：水神二十年前从没来过炎城。根本没有什么事值得他离开北溟。
　　玄夭说得十分义正严辞，玄炎凌睢萧云飞被说得一愣，也不好再追问下去。
　　莫伯也是一愣，微微有些不高兴，但也不得不说道：这么说也没错，只是老人家就这么一点癖好都不行么......不过，水神在炎城做了什么事，倒也是真是个谜......
　　气氛微微有些僵持。
　　小伙计正好在这个时候将菜肴重新上了上来，香喷喷的，大家的注意力也都转移了过去。
　　酒足饭饱。
　　萧云飞满意地打了个饱嗝，用牙签剔着牙，无比悠闲地等待小伙计把茶点送上来。玄炎打开身后的窗户，只见青青蓝蓝的溯江静静地流淌着，娴静宛若初开情窦的少女，粼粼波光飘逸如流苏。
　　美丽的溯江。
　　莲花莲花。溯江上怎么没有莲花。
　　白色的，柔柔的，软软的莲花。
　　玄炎被自己突如其来的怪异想法吓了一大跳，一惊怔中，忽然发现玄夭正盯着自己瞧。
　　玄炎呵呵一笑：夭儿啊，你喜欢吃藕粉是吧，我现在出去买哦。
　　转身对萧云飞几个人说道：我下楼去买藕粉，你们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很快就回来。
　　萧云飞点头补充道：记得带两串李记糖葫芦。
　　林记藕粉铺。
　　玄炎将包好的藕粉抓在手中，又拐了个弯买了几串红彤彤的糖葫芦，正准备回云来酒楼，冷不防面前多出了几个面色不善的人。
　　方二少的小喽罗，鉴定完毕。
　　是刚才那几个跟在方典后面来云来酒楼闹事的小尾巴。玄炎心里暗暗好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方典回方府前留下来给他的礼物。
　　带头的一个痞得特没水准长得特影响炎城风貌的喽罗头子斜着眼鼻孔朝天，露出一副恶狠狠的模样看着玄炎：
　　臭小子，方二少也是你能惹的，嗯？
　　那声嗯拖得特别尤其十分非常地长，听得玄炎一阵鸡皮疙瘩乱冒。
　　喽罗头子眼露凶光，朝小喽罗挥挥手道：都给我上，领了赏钱大家分！
　　小喽罗们一步一步慢慢逼近玄炎。
　　玄炎想，藕粉糖葫芦是一个也不能少，少了哪个都得再买过，麻烦啊麻烦。
　　
　　第二十一章
　　风吹得很欢。玄炎笑得也很欢。
　　将藕粉和糖葫芦都放到左手上，玄炎含笑地冲小喽罗们打了个响指。
　　噗地一声，两团红色的小火苗从大拇指和食指上冒了出来，小小的火苗窜啊窜的，那叫一个秀气。
　　丑得特抽的喽罗头子和几个同样丑得很抽的小喽罗马上变了脸色，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
　　玄炎含笑：一起上，不要客气哟。
　　火......火族贵......贵......喽罗头子的声音抽抽抽个不停。
　　玄炎含笑点头。
　　喽罗头子撒丫子转身就跑，小喽罗反应不够快，还要先尖叫一声才懂得跑路。
　　传说中的绝尘而去。
　　玄炎看看手指上两团特秀气的火苗，暗自郁闷，这火苗怎么就不能大一些呢。
　　说回来......刚才那几条小哈巴走得还真快，咻一下就没影了......
　　嗯奇怪......
　　他做了什么吗？没有啊。
　　嗯......一点点是有的。
　　他说了什么吗？这绝对没有！
　　顶多就是仗势显摆了一下下而已嘛。
　　纯粹的精神郁闷期的迁怒。
　　今天绝对是被方典气到了，心里没来由地就是有一团火在烧，小哈巴撞上来刚好撒火。
　　嗯......小小地调戏了一下方典的哈巴狗......哈......心情好多了......
　　玄炎邪恶地嘿嘿哼笑两声。
　　啪、啪、啪、啪......
　　身后忽然传来几记重重的鼓掌声。
　　嗯哼......
　　玄炎下意识地一皱眉，心里的讨厌感再度泛滥出。转过身，看到的人果然没有辜负他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