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眼吧，睁开，你就不会这么的痛。”
男人的声音在诱哄，在哽咽。
“醒来吧，醒来，我就永远陪在你身边。”
“我知道你喜欢塞外，喜欢小城，喜欢四海五湖，喜欢周游天下。”
“只要你肯醒来，我带你去。”
“我知道你喜欢我的红衣，喜欢我的白马。却不喜欢我的长枪。”
“只要你肯醒来，我便埋枪于此。从此白马红衣，带你游遍天下。”
“只要你肯醒来……”
该醒来吗？
……该原谅吗？
那个人一枪刺碎了他的心，他如何再拼出一份完整的情？可是脑中八年复八年，心中不舍又不舍。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几天，也许几年。于是睁眼，强烈的光线刺入，眸中映入了一个憔悴的男人面庞，熟悉又陌生。舍不了，斩不断，放不下，却爱不了。累了累了，情到浓时情转薄。
于是开口，“你是何人？我又是何人？”
男人含笑又含泪，“我姓武名元亮。你叫武不离。我们是堂兄弟，也是好朋友，最好的朋友。”
武元亮，吾原谅。武不离，吾不离。
心里泛酸无奈，怎么这个人连从头开始也要这样阴险。于是叹息唤道，“吾原谅。”
我原谅，我原谅。喊多了终有一天也会原谅吧……
85
远处是青山，山外青山。近处是雪景，雪花斜飘。风吹过的时候，雪似天女散花般飞转着落了下来。就看见远处那一角苍穹下，有一点飞骑，行在这一片花海之中，那马似是跑得不快，甚为洒脱，有一点游赏的意味。
马上持缰的少年披着一身银狐裘袄，玉颜如雪。他的身前抱着另一个睡着了的少年，少年护的他一身严严实实，似是珍宠万分。少年迎着苍穹俯瞰雪景，神态潇洒自得，随意玲珑。
这个少年曾经掌盘天下赌局，却终究自己破局而出。曾经可以问鼎神州，却毫不犹豫的抛下了一切的权势。对于别人穷其一生追求的，不屑一顾。
这天下谁能有他潇洒？
少年在笑。
笑的傲，无人可敌的傲。
笑的睿智，众人皆醉我独醒的睿智。
笑的洒脱，拿得起，放得下得洒脱。
然后他身前的另一个少年醒了，少年的笑容变得温柔无限，情转缠绵。
黄十三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还是在马背上，不过后背的伤已经不是那么痛了，冰凉的感觉还有四周隐隐的药香味都让他知道自己已经受到了最好的照顾。身后的胸膛很温暖。后背的胸膛似乎是在他一醒来时就隐隐震动，阿凤的笑声从身后传来，“十三啊，你这一觉睡得好自在啊。可真苦了阿凤伺候服侍得你尽心尽力。”
然后最敏感的耳朵被人一口含住，“十三你最疼阿凤的，补偿补偿我吧，嗯？”
若是以往，黄十三的耳朵定会一下子窜红。但是这一次黄十三的耳朵还是很热，但却没有窜红，红色窜到了他的眼里。眼眸似是被瞬间点燃了一团火，怒火。
十三要发怒了吗？凤天翔暗叹一声。
果然，黄十三回过头，那充血的双眼狠狠盯住了凤天翔。啧啧，脾气怎的就是改不了呢？不过，这样的十三真的好让他，心动。
缓缓地俯下头，少年的眼眸亮若星辰，眉角的风情使得他的容貌更是出尘绝丽，带笑的唇，温柔温柔的覆在了怀里的人的唇上，面颊上落下了一缕乌亮的黑发。眼里精光微闪，呵，铁汉最抵不住的就是，柔情。
果见黄十三浑身一抖。这，是阿凤的攻势，他的魔咒！阿凤就会用这种方法让他大脑糊涂。哼。这一次他再也不上当了。死命拉住几尽崩溃的理智，狠狠的狠狠的咬了一下阿凤的嘴唇。
“哎哟。”凤天翔痛呼一声，似是不可思议的叫道，“好痛！十三你竟然咬我？好狠的心。”
痛？黄十三听闻双眼突兀的瞪圆，眸中涨满了通红的血丝。再痛有他的心痛吗？阿凤他怎么会笨到让自己中毒，阿凤笨，阿凤傻，阿凤蠢，阿凤太混帐了！没了阿凤他报了仇又有何用？真是气死他了，恨死他了！他的心好痛，他的眼好酸。
狠心？他哪有他狠心，他要是死了，就等于是为了自己死的，留下自己一人怎么办？他明知他对自己有多重要，还要这样做，真是狠心。自己就是受尽千刀之刑，万千屈辱也舍不得他伤了一根头发，他这样让自己怎么办？让自己情何以堪！
瞪着还是一脸含笑的凤天翔，气气气！怒怒怒！他都快要爆炸了，阿凤怎么还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伸出手，真想一掌打死他，然后自己再陪着去就没这么多烦恼了。可是可是，看着阿凤弯起的嘴角，弯起眼角，少年含笑肯定的神情，他怎么，怎么，下得了手？
痛心疾首。痛的腐骨蚀心，怒火中烧。终于伸出的手却狠狠的打在了自己的胸口上，顿时噗的喷出一口血来。他有一腔的愤恨怒火无法发泄，但终究还是舍不得伤他。眯起眼，身后阿凤眼见他自擂一拳，笑意瞬间凝固，脸色煞白，低吼一声，“混帐！十三，你疯了吗？”
黄十三不答，又不是很痛，哪有他的心痛，举起手又再一次狠狠的自擂一拳，这一拳太快了，凤天翔阻止不及，眼见黄十三又吐出一口血。这一下，凤天翔再也顾不得碰触到他的后背未愈的枪伤，死死把他禁锢在了怀里，低叱道，“十三，给我住手！你疯了吗！”
疯了，疯了，他从小就是一个疯子。遇到阿凤的事就更是不可能有神志可言。眼见又要自擂一拳，凤天翔这一次眼明手快的抓住，轻轻的圈住他身前的人柔声说道，“十三，你别气了。阿凤没有事，不会死的。你这样打，要是把自己打死了，岂不是太笨了。你舍的得阿凤吗？”
舍不得，舍不得，他怎么舍的得？一想到要是没有阿凤，他的心就割肉似的刺痛，割的还是他心中最嫩最柔软的肉。于是，他慎重地向身后的人摇摇头，然后又再次沉缓的摇了摇头。不舍不舍。他哪里舍得？
狠狠地看着身后少年的玉颜。
阿凤要是真如凤天宇说的只有一年的生命，他将怎么办？这个贼老天要他的命，他从小吃尽无数苦楚也没有死。阿凤怎么会死？阿凤怎么能死！他定会穷尽心力为他求尽天下名医，寻遍世间宝丹！
现在气他也于事无补。自擂两拳也算是苏解一下心中的怒气。舍不得打他，就只能打自己了。于是，黄十三拉起了凤天翔的手擦了一下自己嘴角的血。伸出手臂死死抱了抱他，阿凤，你别怕，十三决不会让你死！
凤天翔眼见自己雪白干净的手被黄十三随手捡来擦了擦血，脸色已经有一点僵硬，又见黄十三一脸决绝的抱了上来，身体更是也僵硬了一下，伸手按抚的拍了拍黄十三的肩，有点无奈的叹道，“十三，你在想什么呀？别胡思乱想了，阿凤没有事，更不会死的。”
叹息一声，缓缓说道，“因为阿凤根本就没中毒。”
没中毒？没中毒！黄十三不信，抬头怀疑的看向凤天翔，那当年他是怎么好的？不用那药膏最快也要三个月骨骼才能自行长好痊愈，阿凤只用了二十天？怎么可能？不可能！
他不信！
86
风过处，雪纷飞。
少年静静的看着他，眉目似画。眉宇中有一种傲视天下，风云任我，乾坤由我的自负。
“十三知道为何阿凤到现在都不学武功？”眉峰淡挑，少年衣袂飘飞，直欲乘风归去，“阿凤从小富贵，原本从来就没想过要学这些。可是自我与十三挑起了这场战争，看着十三战场拼死杀敌，拉弓射箭，阿凤难道就不想与你比肩，一同战场杀敌吗？”
黄十三摇头，他不解。他只知道阿凤的旧疾一直都很严重，每逢气候稍微有点变化，就会发作。但阿凤一直隐忍不说，他也无法问出。难道……
少年展颜，笑容很温暖，声音淡淡的响起，“因为我的四肢被强行钉入了十六根钢针，从此便不能拉弓射月，舞刀弄剑。”
十六根钢针，十六根钢针！
黄十三的眼眸中，少年的笑容美的逐渐模糊。
谁说这少年无情？
少年含笑，伸出手拭了拭他的眼角，蹭到他的耳边，悠悠吐出一口热气，调侃说，“十三，你欠我的可多了。我可忘不了我刚好的时候差一点就被你给玩死。＂
黄十三浑身颤抖不已，狠狠地搂住了少年，搂的太紧了。他们坐下的骏马不安的踏踢嘶鸣，凤天翔吁一声稳住马匹，对黄十三笑道，“十三，阿凤可不想就这么被摔死，我的骨头可没那么硬呵。”
黄十三不答，死死搂住他。
阿凤聪慧，早就知道那送来的膏药有问题，肯定是不会用的，因为这样终究会被凤天宇控制。但是那时若是不能及时借到东越的兵，根本复仇无望。所以他就把折断的四肢强行钉死，再让它们自行愈合。
那，那到底该有多疼啊？
阿凤阿凤，你为何要瞒着我？
阿凤是最了解黄十三。若是自己知道，定然不会让他这么做，哪怕自己永远报不了仇。
阿凤为了让自己安心，竟然竟然，他想起了那一天缠绵中少年的颤抖，少年的冰冷。
他，他就是个畜牲！
黄十三悔，悔的肠穿肚烂。
阿凤骗他，又骗他。他那天根本就还没好。他到底忍住了多大的痛楚和自己缠绵啊！就为了，就为了瞒着自己，就为了让自己放心。
他，就是个禽兽！
黄十三痛，痛得万箭穿心。
他永远不会忘记自己那一天有多么用劲，多么野蛮。
他是个笨蛋！
黄十三恨，恨不得一掌劈死自己。
阿凤提醒过他的，让他温柔一点的。
他，他痛着了吗？
肯定是很痛很痛。
阿凤！
十六根钢针，十六根钢针！阿凤，你怎么能对自己如此残忍？
黄十三眼里有些微的刺痛，眸中少年美的越来越模糊。
谁说他的阿凤无情？
他的阿凤分明是情到深处无怨尤。
少年的声音含宠，浓浓的宠，又拭了拭他的眼角，“啧，就知道不该告诉你这些。若不是你蠢的自残身体，阿凤才不会说出来。”
轻轻吻了吻他的眼睛，少年的声音含情，深深的情，“所以阿凤绝不会死。十三，阿凤够聪明吧？”
聪明？
蠢蠢蠢，他蠢透了，蠢的无可救药。
黄十三的心好痛，痛中带苦，苦中带涩，涩中却带着一丝淡淡的甜。到底苦还是甜？那最后的一丝甜味仿佛是在尝遍过所有痛苦之后才品到的甜，这一丝甜，极甜。甜的仿佛所有的痛苦都变成了甜。
黄十三把头抵在了凤天翔的额间，死死揪住少年乌黑的头发。阿凤，你是个傻子，我是个疯子。呵，我们天生一对。这世间再也没有比我们更般配的人了。这世上只有阿凤才能令十三甘心流血又流泪。
苍穹下，雪花中，骏马上，少年的眼眸忽明忽暗，柔情黯影。别具一番幽艳，别有一种销魂。
黄十三望着望着，觉得自己仿佛坠入了一场轻盈悠美，旖旎而甜蜜的梦境，而他再也不愿醒来。
这一良辰美景，风声，雪色，欢颜和泪水，痛苦与甜蜜，都留下了数不尽的风情。
雪花依旧斜飞，风云照样无常。
但悠悠天地间，皎皎痴心，相濡以沫，相依为命。
他原是天之骄子，转身便能登峰造极，云收万岳，俯瞰四海九州。可他不屑，不肖，弃之如敝。问谁敢不吃惊？
问其可有悔？
不悔，不悔！
他原自于污泥，刀指朝天，以天为敌，放荡不羁，桀骜不驯。痴于一人，尝遍天下苦楚，辗转坎坷。问谁敢不失色？
问其可有悔？
不悔，不悔！
江山岁月，漫漫人生，悠悠长路。
他们上穷碧落下黄泉。
不悔，不悔，死不悔！
凤翼王朝天樊三年八月，凤翼第二十六任皇帝凤天宇被害于端仪殿内，刺客疑为晋国前荀帝。其五弟凤天云悲愤即位。天樊三年九月凤天云不顾劝谏出兵晋国，战事延绵近三年耗损国力，劳民伤财，使得天怒人怨。天樊六年正月，凤天云亲自挂帅，御驾亲征，不果。败于晋国毕弗城外，战死。至此，凤翼皇脉皆断，四朝忠臣韩亥遍寻鸣帝九子凤天翔。久未果。
曾有人传言凤天翔已死，死于宇帝之蛊毒。也有人言，凤天翔化凤而仙，翔于九霄之外，不理红尘之事。更有人言，曾在刹煞得见凤天翔之身影。
问之，可美？
答曰，天下罕见。
问之，可美过怀沙国主，迦逾王环？
答曰，世间美人，天外飞仙，汝道谁更美乎？
——完——
番外：十三的苦恼
某天，少年道，“十三，你最近太懒了，床上都要阿凤来服侍你。累得我都腰酸‘骨’痛。不行，今天换你来。”少年特别在骨上加重语气。
十三苦恼。小心翼翼的摸上少年，轻手轻脚的吻上少年，颤颤刻刻的看着少年的脸色。
少年愠怒，“被我压久了，十三该不会患了什么隐疾？”弹弹他的下身，“啧，这么年轻就雄风不再了。”叹息，“看来又要劳动我的筋‘骨’啊。”
十三怒，明明是心疼他，才这样轻手轻脚，他以为他愿意这样束手束脚啊？自己明明是凶悍绝伦，无论是在外面还是在，嗯，床上。
少年含笑，勾下他的头，“十三，阿凤还是比较喜欢你当床上将军。”
轰的一声，十三羞。顿时兽性大发，扑了上去。啃啃啃，咬咬咬，抽抽插插，顶顶撞撞。耳边听着少年嗯嗯啊啊，仙乐一般。嗯，还是这样舒服。
少年含嗔，“痛，十三你又弄痛我了。上次不是叫你温柔点的吗？”
十三僵住。
少年调侃，不满道，“动啊，怎么又不动了？”
十三再次苦恼。
轻轻移动。少年不满哼道，“雄风不再，雄风不再。”
狠狠抽插。少年呼痛，“温柔温柔，十三温柔点。”
黄十三，欲哭无泪。
某天，十三在下，少年在上温柔无限，轻轻顶撞，慢慢舔吻，细细叮咛，“十三，痛不痛，嗯？”下身随着挺了挺。
十三羞，摇头。
然后少年抽出，躺下，“阿凤‘骨头’好痛，伺候不动十三了，十三自己来。”
十三怒，立刻翻身就要压上少年扭转局势。少年下咒，明眸魅艳，丹唇掀起，“阿凤今天好想要你，十三你给我，好吗？”
十三大脑空白，傻傻点头。
少年悠闲躺下，“十三要伺候的我舒服点。”
十三大羞，坐上去，轻轻摇动。少年不满，拍拍他的臀，“嗯，快一点。”
十三恼，上上下下，急速运动。少年心疼，又拍拍他的臀，“十三，慢一点。”
于是，十三慢。少年又不满，“快一点。”
于是，十三快。少年又心疼，“慢一点。”
黄十三再次苦恼万分，欲哭无泪。
番外：惊鸿
武德九年春浮华寺山脚下
琉璃瓦瓷，翠鸟频鸣。古道斜阳，交映斑驳。两顶极为精致的蓝纱小轿，分别由四个轿夫抬着，行在这碎石古道上。前面的轿内传来一声女人温柔的叹息。艳阳微斜，尘世浮华都染上了一层斐然的光辉。轿内的女人声音婉转莺啼，只听她问道，“还要多久才到？”
轿夫答道，“娘娘赎罪，这之后的山路难行，怕是还要再走上半个时辰。”
女人伸出水葱般的手掀开轿帘，她的容姿冠绝，秀掩古今。只见她挥手示意停轿，然后轻声说道，“去到浮华寺的山路太颠簸，皇儿太小，经不得颠簸。这样吧，你们陪护皇儿在这里等等吧。本宫会速去速回，皇子安危可得好生看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