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璃——by篱璃

　　
　　清脆的鼓掌声响起，一瞬间，周围亮起了千万盏蜡烛。橘黄的烛火将屋内照得亮如白昼。落璃得已看清自己站的地方是个直径半丈的圆台，高高的镶在石柱上，圆台下一臂远的地方全是水，如翡翠半墨绿的水缓缓淌着，深不见底。水域足有五丈之阔，对面是另一个向屋内深处延伸的通道，通道的入口，正立着一名雍容华贵的女子。明黄的凤钗别在头上，在通明的烛火中闪耀出一圈光华。带着得体的笑容，女子轻启朱唇：不愧是能阻止哀家事的七王爷。
　　
　　皇后过奖了。没想到贵国的戴客之道如此奇特。
　　
　　带罪之人怎敢以客自称。
　　
　　我不记得曾经冒犯了皇后。
　　
　　何必装傻呢？倘若没有你，凤月和朴非早已是鬼魂，也无人会发现空远早无国君。话说到后面，透出了阴狠的味道，但脸上的笑意仍旧亲和。
　　
　　原来如此，我确实不懂，还多谢皇后点拨。
　　
　　别以为有三寸不烂之舌就得意，今天我要亲眼看你惨死的样子！
　　
　　话音才落，从尖顶的镂空处跳下无数的人。人人皆功夫上佳，落下的身子在空中也如有物体承接一般稳妥自如，踩踏在水面上不留一丝痕迹。看著黑压压的人群蜂拥而至，落璃甚至连一分惊惶也无。唇角仍留著温柔的弧度，眸中流光异彩。他一手轻轻地抚摩着滴血不沾的剑身，直至人群几乎近身，忽然身型一措，剑和人如台下的流水，掠入人潮的空隙。
　　
　　斗志昂扬的人看到落璃的身影幻化成无数个，在周围不停地穿梭。可用剑刺过去，又似乎毫无作用。无形的混乱，打斗失去了章法。渐渐的，所有人觉得浑身的力气迅速的从四肢倾泻而出，手腕和脚踝处传来剧烈的疼痛。猛然间，无形的剑路划出了利索的风声，显现出银亮优美的剑身和主人的位置。众人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刺着自己的耳膜，压力骤增，心肺间仿佛被狂奔的马匹拉扯着就要炸开。不一会，有人已经七窍流血。一盏茶的时间，倒地的声音，落水的声音纷纷而致，地上如之前皇宫的地面，粘稠的血液蜿蜒。
　　
　　落璃用剑支着地面，衣衫有多处已被血液浸透，婉偌怒放的红梅，残忍的妖冶。抬眼看通道入口，已无一人。恐怕要没完没了了，心下无奈地想着。其实哪有什么移形幻影的功夫，加快身法，惑人错觉而已。虽然成功迷惑了那些人，但皆是出手狠利之人，插入自己身体的一共二十八剑。不中要害，却足以失血过多而死了。
　　
　　落璃飞身越过水面，其间因为已经耗去了大部分的气力，停在入口处时身形有些摇晃。他使劲晃了晃头，抓紧拳头，向通道内走去。通道的石壁上插着稀疏的火把，映出青黑的石料。走了约十分钟，眼前豁然开朗，竟到了一处异常开阔的山涧。迎面是一方圆柱型的通天石柱。这石柱高似顶天，从下望去只觉得它直插入云霄。山涧周围石壁陡峭，接近垂直，其上光滑平整，不肖一般岩壁的粗糙，却似有人打磨过。这么一来，这就如罗马的斗兽场，而自己就是那个面临死亡的奴隶。
　　
　　石壁顶端骤然垂下无数的链条，无数的人从链条上攀落而下，也有些人直接运力而下。真的要死在这里么？凤月的解药怎么办？头晕目眩。夜风淡淡的吹过来，带着微微的凉意撩动着落璃的长发，散出涟漪一般的波纹。慢慢的，落璃觉得冷了。四肢的暖意慢慢退去，心中慢慢变得冰凉起来。看着从周围聚拢而来的众人，刚才众人在自己剑下倒入血泊的情形浮现，一丝兴奋跃出了脑海。
　　
　　如果杀尽天下人，那又会如何呢？足够强大的自己还有什么力量足以抗衡？落璃轻轻的笑起来，清冷的声音硬在轰鸣的脚步声和呐喊声中漂浮颤动，清晰得让人硬生生的打了一个激灵。他觉得自己定是着了魔，飞鸟的会吞噬自己又怎样？枚红的唇色渐渐转为殷红，瞳孔透出猩红，眸子中透出的冷光令伫立的影象显出浓艳的犀利。
　　
　　如鹰般张开双手，剑在右手中高高扬起。任凭身子变成遇到夙若谰的那夜，大火燎原般的灼热，感受身体被无形的力量控制住。飞扬的身形，诡异的身法，剑起，血色花开。疼痛似乎渐行渐远，被莫名的兴奋取代。
　　
　　意识恢复的时候，一切已经恢复了安静。因为，这是人间的修罗场。可容千人的山涧，杂乱的堆着统一着黑色纱服的尸体。有些没死的，则口吐鲜血，其中夹着黑碎的内脏碎片。血太多，浓绸至黑，腥味太重，竟是黏腻的甜。
　　
　　落璃不动声色地吞下到了喉头的血腥，远远看向一直站在石壁顶端观看的女子。她的笑意仍在，但已成阴霾中的暗影，多余而扭曲。
　　
　　你真的很厉害。娇媚的声音是用极精纯的内力传过来的，可惜......你已经到极限了。
　　
　　不试试怎么懂呢？
　　
　　哈哈哈哈.........转为疯狂的笑，你以为这样就能拿到解药？
　　
　　或许我们可以做个交换。
　　
　　说！这个豪气的女子其实坐上帝王的位置并不为过。
　　
　　你给我解药，我给你想要的。
　　
　　我想要的岂是你能给的？
　　
　　不试试怎么懂呢？还是一样的话，上挑的语调有淡淡的笑意。
　　
　　好。思考了片刻，女子从壁顶轻盈地纵身而下。
　　
　　落璃静静地看着她走到自己跟前，微笑着。
　　
　　在此前你就好好休息吧，解药我会给朴飞。说话的同时，一双玉般的手接住了落璃倒下的身体。竟不似女子的手，精悍有力。
　　
　　我叫朴灵儿。落璃在昏迷前听到的话。
　　
　　第二十二章
　　
　　一国使臣无故消失，这样如何向花枝交代？屋子内凤月卸去伪装，黑着脸说道。怒气虽经过极力的压抑，还是让屋子萦绕在阴霾危险的气息当中。落璃，你以为用自己来换取解药我就会高兴么？一想到那向来无所畏惧的人竟因为自己的解药而没有返回，不明的情况想着便心惊肉跳。但又一心不想承认这强烈的情愫从何而来，不自觉地暴躁起来。
　　
　　说啊！发狠力地一击桌子，红木的圆桌裂开一条大大的缝。这位年轻的帝王已经许久没有那么生气了。
　　
　　朴非垂首立在一旁，仍旧不发一言。凤月的脸青了又白，最后露出了凌恹之色。
　　
　　皇上，我想王爷定是相信您能将事情处理妥当，而对于王爷而言，您身上的毒更重要。站在阴暗处的楚寒恭敬地说到。
　　
　　闻言，凤月将身子后仰，轻靠在椅背上，眼睛微眯地盯着楚寒，无人能揣测此刻的他在想着什么。半晌，他恢复了冷静而冰冷的声音：韩绪什么时候能回来？
　　
　　我已经回来了，皇上。一把清亮的嗓音响起，同时，宝蓝色的人影推门而入，脸上带着大大的笑意。
　　
　　凤月不着痕迹地叠了叠眉，：盅可解？
　　
　　今晚便可将大皇子的盅毒解除，但有个问题，大皇子的盅毒解除后并不会因此忘掉中毒时所发生的事情，皇上你要如何处理呢？
　　
　　何需如此问朕，你既这么说便是七王爷已将事情交代好了。
　　
　　韩绪淡淡地瞟了凤月一眼，王爷只说，君臣有别，君，才是最终的决定者。他将身子转向朴非，问道：王爷有句话想问朴大人，您愿意当凤流的臣，还是花枝的君？
　　
　　花枝的君恐怕不如凤流的臣吧。今天我会送解药来，不就表明了一切吗？虽然过程有误，但结果都是一样的，花枝是逃不开向凤流伏首称臣的命运。傀儡的君王与一国的重臣，这个抉择并不困难。
　　
　　一时间，厅内鸦雀无声，眼睛都看着坐在屋子中央的人。
　　
　　把樊将军也叫近来吧。凤月不咸不淡的说道。
　　
　　一星期内，花枝再度风云变幻，程度决不亚于不久前二皇子的事件。身体历来硬朗的花枝王宣布由大皇子青旋继承大统，自己则退居深宫。而期间最令人惊讶的是，称病而从未露过面的三皇子站出来鼎立支持大皇子的即位，其身后的势力竟遍及行事的六要部。一下子，反对的余党也无从插手。更何况，一夜之内，前二皇子仅存的羽翼都被暗杀了，对外宣称告老还乡。
　　
　　我......明天就要走了。
　　
　　你不是答应了我，当我当上花枝王的时候会留下来吗？
　　
　　青旋......
　　
　　你不要喊我青旋，这是他才能喊的！青旋双目尽赤，衣发凌乱。脸上的表情是与明黄的龙袍不搭的凄艳，看来竟似疯颠了一般。
　　
　　凤月心下一惊，张了张嘴，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得伸手，欲将他拉到身旁。可才一碰到青旋的手，便被他大力地甩开，声音悲切地吼道：你不是落璃！我早就知道......我早就知道！为了他那样的人亡国又何妨，可他竟连最后一面都不肯见我。是我痴了，从见到他起舞的第一面起。说完已是泪水满布。
　　
　　凤月震惊地看着他，不知道这人的感情竟已强烈到如此程度。试问自己，若真的那么有一天，自己会像他一样献出一个国家么？而回答他的只是青旋走远的步伐声。
　　
　　翌日起程，仍旧没有半点落璃的消息，凤月的脸色是越来越难看，却也不动分毫地快速前行，似乎更快地回到凤流皇宫，落璃就会回来。其行走速度连习惯了沙场的樊淳茜也有几分吃不消，可也不敢上前言明。
　　
　　你怎么那么懒？！一道尖利的女声伴随一阵舒服的香风。
　　
　　喂......我说你安静点好不？低沉嗓音，雍懒性感。
　　
　　真不知道你那些传闻是怎么出来的。
　　
　　什么传闻？
　　
　　切......
　　
　　香气蔓延至床边，打算再睡回笼觉的人不得不翻过身来。皇后啊，你起这么早做什么？
　　
　　你忘了昨天答应过我的？
　　
　　哦......那是小孩子玩的，你还真要......
　　
　　起来！！边说着边把人从床上拽了起来。
　　
　　唉......女孩子斯文点......落璃无奈地从床上起身。
　　
　　呆在空远皇宫已经一个月了，朴灵儿非但没为难他，还变得像个单纯的小女孩般。他身上的伤未愈时，她便日日缠着他讲话。当他的伤好了，更粘着他一同玩耍。照她的话说，他是唯一一个遇到的能让她第一眼便欣赏的男子。那他是不是很荣幸？或许这样也好，轻松的生活不是本来期盼的吗？可为什么会不知觉地想起凤流皇宫的那个人？不知道他把花枝的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但以他的能力，肯定是没问题的吧。
　　
　　快点快点......？清脆的催促声打断了落璃的思维，他轻笑之，何必想那么多呢，搞得自己像个欧巴桑。
　　
　　昨天答应了和朴灵儿去烤地瓜=
　　
　　=。以前野生训练的时候就经常烤东西吃，长期以来，自己的烧烤技术竟炉火纯青。曾经还幻想过，哪天自己失业了，或许可以在路边摆个小摊子，卖些烧烤。
　　
　　由于木材不够干燥，生了火后起了浓浓的黑烟，呛得朴灵儿直流眼泪，咳咳......咳......却不忘记买力地往火堆里加木材。
　　
　　哈哈哈......落璃抱着一把柴火回来，看到在火前忙碌的人脸上左一道右一道的黑色印子，像极了落难的猫，不禁大笑起来。
　　
　　朴灵儿疑惑地抬起头，换下华服取，下凤钗的她就像个邻家小女孩，可眉宇间浑然天成的贵气又使她即使穿着粗布衣料，也与众不同。看到落璃盯着自己的脸猛笑，朴灵儿下意识用手摸了一下，不料又多了五个黑黑的指印。落璃笑得更大声了。
　　
　　哼......你是不是不会烤，想笑笑了事？佳人嘟起嘴赌气一般。
　　
　　不敢......落璃耸耸肩，走过去将枯枝条放下，开始教她怎么生火。
　　
　　将火堆淘成了个空架子，方便空气的流通，浓浓的黑烟变成了淡淡的白烟。烟雾缭绕，木材燃烧发不叭叭的声响。
　　
　　你想回去么？朴灵儿状似漫不经心地问道。
　　
　　现在还不想。
　　
　　恩？
　　
　　难道你不愿意我留下来陪你了？
　　
　　当然不，最好你能一直留下来。
　　
　　落璃用一跟长木条拨弄着火堆，但笑不语。
　　
　　第二十三章
　　
　　‘圣教'重现，江湖人士无不惊惶。等待的将是血雨腥风还是天下太平。几十年前的传说传遍了大街小巷，说书的段子百不厌烦，竟也成三姑六婆茶余饭后的谈资。
　　
　　御花园当中，足以倾国倾城的男子正笑意嫣然地逗弄着一只鹰，而平日凶残的山鹰竟如猫眯般听话地栖在他肩上。一人一鹰，似画中仙。惹得一旁的宫女侍卫都不禁脸上微红，低下头去不敢多看。
　　
　　哥哥，你又在逗它了。银铃般的声音。
　　
　　今日议事结束得可真早。看到来人，落璃一挥手，山鹰盘旋而出，瞬间就不见了踪影。
　　
　　你们都退下吧。朴灵儿远远便看到了众人的表情。不奈何月余已过，宫中之人还是无法抵抗落璃的容貌。
　　
　　灵儿有什么难事么？当日朴灵儿的条件便是要他当一个称职的好兄长。着实是个很意外的要求，可皇宫中人，或许最缺乏的就是亲情。
　　
　　你可曾听说过圣教？
　　
　　当然听过，几十年前一统武林江湖的传说。落璃侧身挨着一旁的梅树，语气温润。这里倒和自己住在花枝的‘梅园'有几分相似，处处种满了梅树。可这里的梅树不同于花枝的低矮稀疏，皆长得高大粗壮，枝繁叶茂。在夏天异常阴凉。
　　
　　那不只是传说，据传‘圣教'重现江湖了。朴灵儿说这话时抬眼瞪着高她许多的落璃，竟有些嗔怒的意味。
　　
　　噗......落璃失笑出声，这一国之后的铁碗女子倒真成了自家的妹妹了。
　　
　　江湖之事与朝廷何关？况且，那不是凤流国应该头疼的问题吗？妹妹你何来杞人忧天？圣教的教主都不知道圣教重现江湖了，这不空穴来风么。
　　
　　朴灵儿悠悠地叹了口气，轻轻道：真不知道为什么你要装傻。
　　
　　一个好的兄长可不希望自己的妹妹整天忧虑。没有证实的事情何需介怀，更何况你还要压住那堆蠢蠢欲动的皇亲国戚。
　　
　　好吧......朴灵儿垂下头去，双手交叠的放在膝盖上，不自觉露出一丝疲惫之色。
　　
　　你为什么担心‘圣教'出现？说不奇怪是假的。朝廷想控制江湖的支架是理所当然，可惧怕的倒是少。
　　
　　传说中，圣教再现之时便是新任教主出现之日，这教主并非凡人。只要哪国能得其帮助便能消灭别国。
　　
　　一人怎能有如此之力量？后面那个倒没听凤月提起过，慕然间，心有些冰凉。
　　
　　据记载，创世以来，我们都受着天神的保佑，国家的兴亡亦是如此。而只要以这任教主的血来祭天，便能得到天神的眷顾，军队得到不败的能力。而且，教主本身也拥有一人抵千军的本领。虽是传说，可无不让人担心呀。
　　
　　能不能抵下千军我不清楚，但军队得到不败的能力那绝对是扯蛋。落璃听着，心下鄙夷这天花乱坠的说法。可是......凤月为什么不把这些告诉予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