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旁忽传来唐禹竹低低的声音:"我想一个人静静..."
流云若有所思的望着他,点点头,同另两人离开了房间。
"既然凶手可以自由出入,为何他不直接去杀了你?何必这么麻烦?"
"呵呵,那真得感谢潋二弟带来的人了。"玄煜挑眉扫了眼四周,笑道:"没想到二的势力还真不小。"
潋寒淡淡看了他一眼,道:"我并非为你。"又转向流云问道,"慕容翎跟你说了什么?"
"呃..."流云一愣,"他...他说可能会有人来找麻烦,我就会来了。"他可没哄人,只是"不小心"漏了一"小"段而已。
慕容翎?玄煜内双微微一挑。是他...
"至于凶手..."流云凤目轻转,玄黑的衣袖随着手臂的举动而滑下,露出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着朱红雕栏,敛眸不语。
唐禹竹离开房间之时,已接近正午了。他极力走出友人逝去的悲伤,却已然掩不住眼中的落寞和痛苦。
来到正厅,恰好听见流云几人正在商量离开善郡之事。不觉一愣,急道:"这么急着走?不帮潇姑娘父女报仇了么?!还有堤坝一事怎么办?那也是...潇姑娘的遗愿..."
流云朝他微微笑道:"放心罢,堤坝之事已经安排好了,很快就会以弦兄的名义进行重建,唐兄不必担心。这里...还是尽早离开的好。那人随时会再来,寒派来的人还有别的任务,恐不能保证...唐兄回去准备准备,明早就启程吧。"
唐禹竹想了想,叹气道:"...好。"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一双明清的眼潜在暗处,确定四周的守备撤去了很多,才轻飘飘的跃下树来。那人一袭夜行黑衣,行走间竟一丝声音也未曾发出,背着皎洁的月光,竟似鬼魅般在空中飘荡。
神不知鬼不觉潜进玄煜的房内,床上背身侧睡之人,呼吸均匀绵长,显是熟睡多时。
黑衣人走近床榻,抬起右手曲于胸前,无形的力量凝聚在指尖,凌厉的剑气急泻而出,倏的直刺左胸心房!
电光火石之间,寒芒突现,银亮的剑锋折射着皎洁的月光,折进来人的双目。他下意识闭眼的一瞬,优势已然骤变。
被衾蓦的一掀,床上之人赫然是流云!
淬雪蜿蜒而上,随着流云手腕一抖倏的削挺笔直,横劈而下。血光同寒芒交映,两根修长的手指被齐齐斩断 !血腥立即在冷月寒辉下缭绕开来。
快到还来不及呼痛,黑衣人已咬牙就着残废的右手同流云交上了手。
月光透过昏暗的房间映照出两个性命相搏的男子。刀光剑影间,大盛的戾气划破死寂的残夜。
那人虽断两指,以徒手相抗,竟仍能以无形剑气护住周身,一时间,淬雪竟丝毫近不了身!
但只守不攻,终只有死路一条。在流云密不透风的剑势之下,黑衣人以渐有些不支。眸光微闪,忽见窗边漏出一道空隙,抓准时机闪身跃出,刹那间,一点寒锋直刺向面门,转瞬封死了所有出路,亦封死了所有希望。
潋寒破窗而入,月魄停在黑衣人咽喉一寸,不多不少。
流云早已收剑而立,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包括那人黑巾之下的脸。
玄煜推门而入,半倚在门边。锦袖扬起,指尖翻转,磨细的飞蝗石直滑过黑衣人的脸,黑色丝巾飘然而落。
第六十六章 启程
玄煜推门而入,半倚在门边。锦袖扬起,指尖翻转,磨细的飞蝗石直滑过黑衣人的脸,黑色丝巾飘然而落。
赫然便是唐禹竹的脸!
唐禹竹神色复杂的望着潋寒,却见他冷峻的脸上依然不带丝毫神情,漠然的眼神似一把利剑扎在心上,几乎麻痹了血仍未干的断指。
唐禹竹轻叹一声,道:"你们设的局?怎么猜到是我的?"
流云抬眸,轻轻摇首道:"在潇湘被杀前我一直不曾怀疑过你,但是昨晚我才发现,从一开始就错了。其实最先引我们来善郡的,是你。碰到她们也许是个意外,却更方便了你.....那晚,最后一个急急忙忙赶来的也是你,对我们行动了如指掌又不会引起怀疑的,也只有你,因为你‘不会'武功。其实话又说回来,真正让我怀疑到你的,是潇湘姑娘死时脸上的神情,只有情之一字,才能让人如此从容面对死亡...不过,为什么?"
唐禹竹面色愈见苍白,渐渐泛起凄伤和愧疚,低低开口道:"那晚动手之时,恰巧给她撞见...当时不该犹豫的...."
流云轻叹道:"我是问你为何替敬王卖命?还有,何以你可隐藏武功?"不论从哪看来,他都与常人无异,连寒都未能察觉...光凭指气就能伤人,难怪找不到凶器...
唐禹竹一扫适才凄伤之色,冷笑道:"玄翊昏庸无能,只知沉湎男色!若非他,我师父也不会...哼,上梁不正下梁歪,江山日后若交由太子殿下,我玄国怕是要亡国了!敬王爷天作之材,为何得不到应有的地位?只有王爷,才会是千古明君!若不是王爷,我也无法站在这里...我和兄长怕是早已让让豺狼吞了去!...御兄,可还记得我上次跟你说的话?一个包子,或许可以改变人的一生也说不定....呵呵,这是天意..."
玄煜抚掌大笑,似讥似诮道:"精彩!精彩!敬皇叔御人之术更进一步啊!可知,多亏了你的敬王爷,堤坝贪污一案才会如此肆无忌惮!唐大人怕是还不知,这次狄漠杰贪污公款可是授命于敬皇叔,你又知不知道他为了收揽民心牺牲了多少百姓?!"
"你...你胡说什么?!"唐禹竹浑身一震,低吼道。
流云从怀中摸出那封信令交给他。登时,让他五雷轰顶般越发惨白了脸色。
潋寒忽然插口道:"你的武功究竟是怎么回事?还有,你师父和兄长,是谁?"
唐禹竹沉默良久,忽惨然一笑,道:"我们练的内功心法,至高曾便可返璞归真...指诀和轻功是师父唯一留给我们的了...我自幼体质不若兄长不适于练武,便一心读书...呵呵,欲速则不达...速成的武功还是技不如人呐..."
潋寒眸光一沉,道:"武林中有此号高手我会不知?"
细密的汗珠滚落额前,唐禹竹低低道:"你当然不会知道...师父早在十几年前便已落崖而去,怕是早已仙逝多年...其实,我并非姓唐,我真正的名字是,七、月、禹、竹...咳咳...我的兄长是...七月..."
话语未尽,他却已颓然倒地,潋寒抢上一步扶住他,急道:"七月甚么?"
七月禹竹忽幽幽一笑,轻声道:"若我创出一番事业...是否...够资格站在你身边..."
潋寒微微一愣,漠然的瞳仁泛起一丝涟漪,直到怀中之人已永远的闭上双眼,都沉默不语。
流云原看一向不喜触碰的潋寒竟对他例外,心中不免吃味,然而,听到那人最后的心声,想到为他而死的潇湘,又不由怅然叹息。
世人总觉得最珍贵的是得不到和已失去,却不知珍惜现在拥有,到头来,连拥有的都失去了...
玄煜低沉的嗓音打破了沉默:"他口中大概是事前含了毒药了罢...唯一的线索也断了,疑团有多了一堆。七月禹竹...七月...这个姓氏并不多见..."
流云抚额道:"也罢,船到桥头自然直,这里的事也该告一段落了...处理完善后之事,咱们就走吧。"
翌日,玄煜已刺史的身份宣称狄漠杰已畏罪自杀,并将其私产充公,重修堤坝。一时间,善郡的百姓对玄煜好评如潮,大赞皇恩浩荡。
对此,潋寒毫无疑义,好像被抢了功劳的不是他。不过,流云知道,他根本不在乎。
流云特意多逗留两日,慕容翎却像蒸发了一般不知所踪;那无双堡也平静的很,听说卓堡主早已出发去了剑池。
反正也无事,三人决定去剑池凑凑热闹。
为了顾忌玄煜的伤,流云特意叫了辆马车放缓了行程。
一路上,碰到不少手持长剑的江湖人士,个个一副未来就是我的天下的拽样,半点不知天高地厚。
潋寒对这些人往往是不屑一顾的,对于一个真正的剑客而言,一个眼神甚至就可分出斤两。
大部分时间,潋寒是独自骑马走在前头的,理由是不想同玄煜带在同一辆马车上。流云本想雇个车夫,但被玄煜以不信任来路不明的人为由拒绝,只好自己负担起车夫的工作。
众所周知,车夫就像司机一样,都得要集中注意力,偷不得懒。是以,每当被车里那人"调戏"的时候,想反击一下也不行,顶多逞逞口舌之快。比如现在。
玄煜斜靠在车栏上,内双轻挑,仍旧蕴着意味不明的浅笑,连日来的劳累不减其一丝风华。宽大的素玄衣袖铺在轻裘地毯上,一只手托着侧脸,另一只露出白皙而骨节分明的修指,轻轻有节奏的敲击着雕栏,光明正大地对流云进行着"视奸"工作。
流云被他看的发毛,抚额叹道:"....我知道我很帅,你也不用老这么看着我吧..."
"呵呵,"玄煜轻轻笑着,起身凑到流云耳侧,熟练的轻咬着他饱满的耳垂,戏道,"云兄可被誉为‘四大美人'之一,不看个够,岂非划不来?"
似是一阵电流自耳根直通向下,流云浑身一颤,挑了挑眉,回头恻阴阴笑道:"你再提这个,小心我翻脸!"
"哈哈.."玄煜伏在他肩上闷笑一阵,继续向他的耳垂攻击。就在这几天"调戏"之下,他忽然发现了一个秘密,流云最敏感的地方竟然是右耳耳垂,稍事挑逗就红的仿若天边的云霞。最让他高兴的是,这个秘密貌似只有他一人知晓。
真受不了了,这家伙怎么还没死心啊!看看前方,道路尚笔直。
流云怒极反笑,突然猛一个回身将玄煜压在车内,凤目微挑,薄唇勾着一丝邪笑,道:"我可从来都不是君子,你再勾引我,到时候可别哭啊..."
玄煜眸间惊诧了一瞬,随即弯了弯内双,低低笑道:"那正是我想说的...我也不、是、君、子..."
低哑惑人的嗓音刺激着流云的大脑,全身的血液忽然冲到了一个点上,他只是想吓吓他罢了,却不想被自己下意识的举动吓到了....几乎是不受控制地吻上他微红的唇,低吟的喘息几乎抽走了他所有的理智...
玄煜固住他的头热烈的与之纠缠,蓦的一个翻身,将流云抵在裘毯之上,一使劲,整片衣襟被扯开来,露出蜜色的胸膛,分明的锁骨一起一伏,倏的呼吸一乱,玄煜轻抽一口气笑道:"你不怕你那位知道了?"
本来就只一时迷乱的流云,立即清醒过来。整了整呼吸,耀黑的凤目瞬间变得明清。
流云微微一笑,慢条斯理地拉好衣衫,将他推开一边,挑眉道:"看来弦兄的伤好的差不多了,既然坐马车不舒服的话我看还是骑马好了。"
"你...."玄煜耀然的眸子瞬间一沉,忽然又淡然一笑,半真半假道:"御流云,我不是一个轻易认输的人,不妨告诉你,我从未像现在这样对人执着若此..."
流云渐渐敛了笑,"你知道你要的是什么吗?"
玄煜挑眉道:"什么意思?"
"我换个问法吧,"流云理了理衣衫,尽量将语气放的淡漠,道,"若我掉入了你的诱惑,跟你有了一夜露水,说不定还会帮你牵制寒助你登上皇位,是不是就到了被你一脚踹开的时候?"
"...你..."玄煜蓦地睁大眼,喉间一僵,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心随着他的沉默一沉,墨紫衣袂一闪,流云已撩开车帘钻了出去。
玄黑衣袖下,修长的手指死死攒住,指甲深陷入通红的手心,却比不上心间窒息的难受。玄煜颓然靠在车壁上,背心似又传来隐隐的疼。
刚才几乎冲口而出的"不是",硬是生生给咽了回去。因为即使说了,他也是心虚的,不可否认,一开始这确实是一场他自认为收益很大的赌局,可偏偏天不遂人愿,赌还没开始就注定了输的结局,而他这一刻才发现已经输的血本无归...
流云在靠在马车外无意识的拉着缰绳,嘴角边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苦笑。自己这是怎么了,明明知道是个玩笑,还开着开着自己反而认真起来...真是...
适才,居然真动怒了...因为他的默认....早知道会是这样不是么...
流云自嘲般的扯扯嘴角,唉,为这种事...不值的...
忽然有点怀念那段与他毫无顾忌畅快赛马的日子,真的...一去不复返了么...
在不知不觉中,深冬悄然无声的过去了,但春暖花开却远远未到,这将暖不暖,乍暖还寒之时最是难熬。一两点春雪摇曳在秃枝间,更显凄清。
天色向晚,路上行人渐少,三人找了间客店稍事歇息,翌日换了马,弃车前行。离剑池已然不远。
待得行个几日,已到了地方。
所谓剑池,不是一座池,反是一座山,山的顶端是玄国最高之所,那同样也是最险的一处断崖,两崖之间仅只一条窄窄的天梯临空飞架,仅容一人通过。因日久木朽,早已无人敢走这条山路。上有飞湍激水,仿若天之落银垂落而下,又似一把无上利刃高耸入云,直插入地;下是无底深渊,终年烟光茫茫云雾缭绕,缥缈险峻,因名之曰:落茫崖。
相传,许多年前,武林中一位武学奇葩,因剑术超凡甚至被人尊为剑圣的一代宗师葬身至此。然,传说终就是传说,无人能证实。
举行剑池论武之处自不在崖顶,而在半山腰处。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每当初春之时,这里的热闹程度绝不亚于玄耀、洛城。
绝代风华的三人在路人的频频侧目中若无其事的往前走。其中大多是想一举出人头地的青俊少年,没什么阅历,加之流云从前个性冷漠,鲜少现与人前,是以没什么人认出他来。至于另两个,更是生面孔。
走了一长条台阶,不远处卓然立着一巨大的石碑,苍劲有力的"剑池"两字深深嵌入,鬼斧神工。
"三位少侠,可有英雄帖?"迎面走过一绿衫男子,带着礼貌的微笑问道。
英雄帖?
流云摸了抹鼻子,居然把这茬忘了。
"呃...没带怎么办?"流云干笑两声,企图蒙混过关。
"那便抱歉了,请您回去拿来。"那人依旧彬彬有礼。
再怎么说他好歹也是武林领袖御风山庄二庄主吧,居然被自家主持的盛会关在门外....真是够了...
正想着要不要亮出凝玉之时,身后忽传来一个沉稳清朗的声音。
"让他们进去,这几位是在下的朋友。"
闻声回头,眼前一袭素色青衫,棱角分明的俊脸带着帅气笑容的男子,不是逝辰是谁?
"逝?你果然是无处不在..."流云惊喜笑道,"差点忘了,逝兄可是祁门门主,怎能不来?"
逝辰微微一笑,余光扫过微带敌意的潋寒和眸光幽深的玄煜,定格在流云身上:"呵呵,进去再说罢。"
第六十七章 剑池
逝辰微微一笑,余光扫过微带敌意的潋寒和眸光幽深的玄煜,定格在流云身上:"呵呵,进去再说罢。"
玄煜望着逝辰,眼眸微一闪,这两人原是认识的....
拾阶而上,愈见其巍峨。道旁耸立着参天古树,针叶长青。似才下过一场雪,素裹的银魂点点缀在枝叶上,满目晶莹。
流云同逝辰边走边聊,讲述连日来的见闻。对方面带微笑倾听,偶尔插上两句,气氛无比轻松。
潋寒抱剑走在一旁,寻找周围的剑客高人似乎更让他感兴趣些。
玄煜走在最后,淡然地观赏周围的景色。
老远就见那一袭淡蓝素衫,在清风树影间卓然而立。
淡淡的微笑泛起嘴角,流云快步上前,又忽的一顿,回头向潋寒道:"一道过来罢。"不等他答话,便一把将他拉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