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妹?"邵鸿见她发愣,轻声唤道。
慕容清发觉失态,这才收回目光,同他离开。
"二位来找在下,不知有何要事?"
白衣男子拱手道:"我们来此只为找一人。"
"谁?"
"我。"幕帘轻轻撩开,流云缓缓走出,伸手摘下面具,俊逸的脸上挂着浅淡疏懒的笑意。
两人也取下流云为他们做的面具,露出本来面目。若非流云亲口说出实情,恐怕是无法相信眼前之人竟是当朝天子。
"皇..."
玄煜摆了摆手,道:"现在在下只是弦佑而已。"
不痛不痒的话说尽了,四人各坐在椅上悠闲的喝茶,剩下某人没椅子坐,只靠在红柱边干瞪眼。一时间,气氛变得相当的....诡异。
良久,流霄开口道:"二位...有何打算?"
慕容翎和玄煜抬眼望他一眼,又齐刷刷看向流云。
"看我干什么?流霄在问你们。"
慕容翎淡淡道:"我要回慕容山庄,拿回属于我的一切。"
流云还欲说什么,却见他折扇一挥,笑道:"放心,本公子自有办法。"自信的笑容一如当年。
"弦公子呢?"
玄煜挑了挑眉,嘴角一勾,冷笑道:"是时候让那人付出他应当付出的代价了!"
青瓷茶杯重重搁在紫檀木桌上,才霁初晴的云霭又隆隆而起,一下子遮了半个太阳....
月徐徐而升,流云悄悄溜到玄煜屋前,却忽听里头传来慕容翎的声音。
"...你考虑清楚了?真要做回皇帝?"
"那是自然,难道让那傀儡作威作福么?"
"那么...你准备放弃流云了么?"
"....你说什么?"
"哼,需要我再说一次?若是他帮你达成目标,你觉得依他的性子,会跟你呆在他最厌恶的皇宫里?"
玄煜一愣:"我..."
"且不说此事,‘陛下'后宫妃嫔无数,您还有位皇后呢,流云会忍受么?"
"放肆!"玄煜冷哼一声道,"就是有也是合情合理,流云...他不会介意的。何况他自己还不是...你凭什么问我?"
慕容翎微笑道:"不凭什么,若说从前我还有所顾忌,如今清儿也已成亲,对于流云,我绝不会再放手。"
"哼,这正是我想说的。"
"呵呵,是么。"慕容翎拱手笑道:"那在下先祝‘陛下'马到成功。"
玄煜皮笑肉不笑道:"多谢。"
待他走后,玄煜久立屋中,合眸沉思。慕容翎的话似将他坚持的目标一下打乱。皇位于他一向是理固宜然,从未想过会为了哪个人放弃掉,这亦是不可能之事...可是他,为何犹豫了?
正想的心中烦乱,忽然一双修长的臂膀从背后悄无声息环上腰来。
玄煜一凛,却听得熟悉的低沉嗓音在耳边轻轻响起:"在想什么?"
玄煜内双一勾,笑道:"当然在想你...想你怎么帮我夺回皇位。"
流云沉默片刻,淡淡道:"你真这么想要?"
"流云?我说笑的..."玄煜蓦然回首,眸中带了一丝惊讶和慌乱。
"我刚刚都听到了。"
"你听我说,我只是..."
"我知道我知道,我相信,不就是皇位么,我有办法。"
"什么?"玄煜愣了愣。
"等我们回到玄耀..."
"不是这个,我是说...你不介意刚才的话么?"
流云微微一笑,抬头吻了吻他的眼睛,笑道:"你的愿望我都会帮你实现。"微垂眼眸,藏起眼中的苦笑,到时候也是他该功成身退之时了.....
红喜未摘得新房之内,慕容清对镜梳妆,不知觉呆愣了半晌,怅然而叹。
"怎么了?"邵鸿体贴的倒了杯茶来。
"没事...可记得今早那位身着白衣的柳公子?"
"记得,你认得?"
"不...也许只是错觉,可...太像了,太像了..."
"像谁?"
"大哥,像大哥!"
"慕容公子?你这么一说...的确很像..."
慕容清轻一点头,倏的眸中燃亮:"你说会不会真是他?"若是的话,说不定...云二哥也会在附近...
"是我。"
二人蓦然一惊,回头忽见一白衫男子不知何时已立在屏风之后,两人竟半点未为能察觉。
"这声音...大哥!"慕容清抑制不住狂喜的心情,飞奔而出,连声音都不觉微微发颤。
越过屏风,一张风流俊雅的脸映入眼帘。她从小看惯了的宠溺笑容,少了几分轻浮,多了几分成熟。
"清儿..."慕容翎轻拍抚着妹妹的肩背,温和笑道,"昨儿个才是大喜日子,哭什么,妆都花了。"
"慕容公子!"邵鸿惊喜望着他,"您终于回来了!清妹日日都在惦记着您...对了,我家二少爷是否..."
慕容清抬头紧张的望着他。
慕容翎笑道:"放心罢,他好的不能再好。"
"真的么?那他现在是否跟你在一起?"
慕容翎心念一转:"他...没有跟我在一起,不过,很快就会回来。"
"大哥,你一年你去了哪儿?到处着你也找不到,娘他很想你,你会同我们一道回家罢?"
"这个自然,这些事日后再慢慢说。"慕容翎灿然一笑道,"咱们慕容家也是时候重振旗鼓了!"
众人启程回御风山庄。庄主身边多了三个侍卫打扮之人,谁也未曾留意。
途经洛城,邵鸿夫妇回到慕容家,慕容翎扮作小厮跟在两人身边,一道进门。
另一边,流霄和玄煜在宜来客栈稍歇,流云则陪逝辰回祁门,顺便带回小斑。
"大哥...大哥!你可回来了!我都给那个岳苏小姐烦死了..."还未进门,老远就听见逝离欣喜的喊叫。
他拔高了不少,人也俊朗许多,眉宇间已有了几分成熟之气。
逝辰微笑道:"小离,你长大了。"
"哼那当然...他是谁?"逝离警惕盯着眼前这个笑得很奸诈的男人,总觉得这种笑容似乎在哪儿见过,分外的刺眼...
流云故意压低了声音道:"在下柳羽,是你大哥的..."凤目一转,留下个暧昧的尾音,却没了下文。
逝离眉头一竖,抢步上前将逝辰拽向一边,紧张问道:"大哥,他究竟是你什么人?他那么丑,大哥不会看上他的罢?!"
丑?流云修眉一挑,嘴角邪邪一勾,伸手勾过逝辰的颈项,在脸颊上轻轻烙下一吻。
逝辰一愣,轻抚着被吻到之处,微笑摇首。
流云挑衅的望着脸胀成猪肝色的某人,笑道:"‘丑人'我就跟你大哥是这种关系,怎么样?"
"你!!%※¥※◎¥....."
不甩他,牵着逝辰便进屋去。身后传来逝离咬牙切齿的声音:
"可恶!简直比那个御流云还嚣张!!"
顺着层层回廊,梅谢桃粉。
逝辰边走边笑道:"小离真是遇上克星了。"
流云道:"我还道他长大了,结果三句话就露出本性了,你呀,太宠他了,该让他好好磨练一番。"
逝辰眸光一闪:"说的也是。"
"啊欠!"逝离摸了抹鼻子。这都开春了,怎么还这么冷...
"门主!门主!您终于回来了!"回廊尽头,匆匆走来位鹤发童颜的老人。
"何叔。"逝辰弯弯双眼,笑道,"门中一切可好?"
"还好,还好,哦不,不好,不好。"
"怎么了?"
"还不是岳小姐的事...有事没事老往小少爷那儿跑,真是..."何尚捋了捋雪白的长须。
"哦?这样..."逝辰黑眸轻转,道,"何叔,这次回来我并非为娶岳小姐。"
"为什么?门主,这..."
逝辰拉过晾在一旁的流云,微笑道:"因为他。"
"什么?!"何尚瞪大了双眼,一不小心捏碎了几根胡须。
两人忍住笑意,不顾已经痴呆化的何长老,手牵手飘走了。
第七十八章 巧遇
逝辰留下处理府中事务,流云闲来无聊,便从后门悄悄溜了出去,回宜来客栈。
许久未曾逛过如此热闹的大街,流云悠悠在街上散步。
暖风习习而过,行人早已换下厚重的寒衣,华美的锦缎丝绸四处皆是,映得人眼花缭乱。
街边有卖蒸糕的小贩,香喷喷的热气伴随着吆喝之声四散开来,三五成群的孩子结伴跑过,手中挥舞着小小木剑,倒也有几分大侠的威风。
忽然不远处传来一阵喧哗,一群颐指气使的侍卫将百姓赶开两旁,一辆奢华的马车呼啸而过。
马车撞倒豆浆摊之时,流云正坐在桌边喝豆浆。一口还未咽进去,忽觉脑后生风,立时手腕一动,将碗平抛上去,双手衬桌一翻,再接下碗,稳稳落在另一边。几乎是同时,车轴扫过摊铺,杯碗碎了一地。
待马车走远了,才渐闻人们窃窃私语。
"那是谁?"
"唉,还不是个仗着敬王作威作福的..."
"嘘--不要命了!那可是兵部尚书文荃末文大人!"
"兵部尚书?他来洛城干嘛?"
"听说他的儿子好好的玉箫公子不做,非要去从军,这会儿大概是前来带人回去。"
"哟,这可奇了..."
玉箫公子?那个文玉潇?
流云挑了挑眉,轻"啧"一声,放下几个铜钱,正欲离开。
余光忽瞥见不远处的街角小巷内,一道十分眼熟的人影一晃而过。
流云心念一转,身形一闪,追了上去。
却说适才那辆马车跑过几条街,终于停了下来,正是宜来客栈。车门打开,走下一身着华服的老爷,眉宇间倒还算周正,正是深得敬王信任的兵部尚书文荃末。
才欲进门,忽匆匆跑来一小厮,朝文荃末耳语几句。
文荃末轻哼一声道:"那个逆子果真在此地?哼,去跟‘魔羯楼'的人说,钱不是问题,他们务必将人安全带回来!"
小厮点点头,又匆匆离开。文荃末理了理衣衫,这才迈入客店。
如今,流云的轻功与从前早已不可同日而语。他跟了那人一段路,那男子轻功本也不弱,却也无知无觉。
突然,他足下一顿,转身"呵呵"眯眼笑道:"出来罢。"
流云一愣,被发现了么?不会吧....
正踌躇着要不要出去,却见暗处忽走出另一男子,银灰长衫,手摇翎羽扇,一脸牲畜无害的微笑,腰间一块不起眼的令牌刻着个"羯"字。
"躲什么,早知道你在这里,魔羯。"
"我说,那人委托找的人,你倒是找着没有?人家订金都付了,你可别丢了『寒烟缥缈楼』的脸面。"
"哼,我麝狩做事,还用得着你说?"
流云微微一笑,果然是他们--从前的『暗夜四使』。
他缓缓走出小巷,斜靠在墙角处。
魔羯二人吃了一惊,却听一个低沉而透着几分熟悉的声音道:
"二位,好久不见。"m
"你是...御..."麝狩瞪大了双眼。
"嘘--"流云做个噤声的手势。
魔羯双目一眯,袖出羽扇一扇,骤然化作一道疾风直扑流云面门!
墨袖轻扬,似撑起一道屏障,将劲力生生隔在眼前,终只化微风拂面,轻吹起几缕青丝,露出一张褪去了装扮的俊脸。
流云微微笑道:"灭曜,这下可信了?"
魔羯轻摇了摇羽扇,微笑道:"公子不知在下名魔羯么?"
"原来你没死!主上找你找得可是费尽心机!呵呵,看来公子过得不错?"
"咳..."流云清咳两声道,"这个日后再说,你们主上...还好么?"
"哼,托福,好得很!"
流云眼眸轻合,道:"是么..."
魔羯摇首道:"罢了,我带你回去见他。主上...一直都不相信你死了。"
流云倏的抬眼,道:"他现在此地?"
"不错。"
待流云三人赶回魔羯楼,已是夕阳西下。
"主上呢?"
"主上正在书房,适才探子回报,目标人物已经找到,请楼主速往。"
"好,云公子,我等还有任务在身,你自个儿去书房找主上罢。"魔羯暧昧的朝他挑挑眉,同麝狩一道离开了。
流云无奈,只好独自走向层层叠叠的回廊,迷宫似的,绕了一圈又一圈,半个人影也不见。
他靠在门栏边,揉了揉额角。谁能告诉他书房到底在哪里啊?
忽然,门吱嘎一声打开了,毫无征召的,背后就失了依靠,幸而流云身手极快,差点没仰倒栽地上。
他顺道便走进去,要是能逮个人问问那就更好了。
里间之内隐隐传出人声,流云心中一喜,仍不忘敛声屏气,悄悄接近。才走几步,迎面垂下一道剔透晶莹的珠帘,微微清风穿过,碰撞出珠落玉盘之声。
透过珠帘,隐约可见几名男子背影。
一人坐着,两人分站他两侧,另两个半跪在地,似乎在说什么。
首座上坐着的男子,一袭玄黑长袍,长发拢起,在头顶束着个深紫色的冠,从这个角度,看得见他略显尖削的下巴,还有那张风华绝代的侧脸。
他沉静坐在那里,听属下的回报,凤目微垂,漆黑的星眸锐利而幽邃,相当的深沉。
流云顿住脚步,望着他,不觉轻笑出声。
"什么人?!"半跪那两人一跃而起,直朝流云扑来。
潋寒没有回头,只摆了摆手,同身边两人便要出去。
流云心中一急,不欲多做纠缠,侧身一让,闪电般斜劈两人侧颈,来人吭也未吭一声,一左一右软倒在地。
天蝎、飓歇忽不问声响,心中诧异,刚一回头,看清这"入侵者",不由皆是一呆。
飓歇双目一横,积蓄已久的怒气蓦然喷涌,提剑就像流云挥去,无奈抽了半天抽不出剑来,这才想起,剑身还被天蚕银丝缚着,只得维持着拔剑的姿势,干瞪着他,恨不得烧出两个窟窿来。
"主上..."好半天,天蝎才发的出两个音。
潋寒突然身形一顿,极缓慢而又艰难地回过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
他目光如炬,目不转睛的盯着流云,仿佛呼吸都滞了。看了许久,才找回意识般,开口向天蝎二人道:"你们先下去..."
"是..."
流云笑望着潋寒,一步一步走近自己。清晰的呼吸都变得急促。他看见潋寒两点瞳仁中,清楚的映着自己的影子。
原以为他的反应会激烈一些,或许会是一通热吻,也可能把自己暴揍一顿,然而他没有,只是静静的望着自己。
过去,他总是没有情绪,是流云让他知道什么是情绪,而后来,流云不在了,他早已学会如何掩饰情绪。
就在流云不在身边的时候,他已然成长为一方出色的霸主。
"寒,我..."刚一开口,流云只觉眼前黑影一晃,蓦的被潋寒紧紧抱住,隔着几层衣衫,依然能听见剧烈的心跳,感到胸膛强烈的起伏,十只插入发间,紧攒着,像是要揉进自己身体里。
"流云,你果然还活着...."
流云轻抚着他的背脊,笑道:"要是我死了,你岂不得守寡?"
忽觉双肩一紧,却是潋寒双手扣在肩上,流云稍稍拉开一段距离,看见他双目幽深而有前所未有的坚定。
"以前...我总是害怕被人丢弃,除了你,没有什么是值得让我在意的,我太天真了,原以为你答应我的就一定会做到...我总是想将一切都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但那时候,我才彻底发现,很多事都不像我想的那样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