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却是不由得安稳下来。
逝辰意味深长一笑道:"我是等你何时会亲口跟我说。我说过,你不说,我不问。"
"哈哈!好个‘你不说,我不问'!干!"
"干什么干,酒没拉。"
"...."流云干笑两声,又道:"咱们打个赌怎样?"
"赌什么?"
"咱们比划比划,输的人下去拿酒,怎样?"
"好啊,在下奉陪到底!"
........
翌日辉月殿的顺子来传话之时,找了大半个『云曦阁』,最后才看到这两个大男人乱没形象的在酒壶的包围中,四仰八叉睡在屋顶上,竟是吹了一夜的冷风。
到底谁输谁赢呢?只有他俩人才知道了....
第五十五章 摊牌
晶莹的露珠凝在枯叶秃枝上,结成一层银银的暗霜,冰冷的空气不知不觉已然开始飘着微小的雪籽,落在朱墙碧瓦上,绽成透明澄澈的水花。
挥舞的神器龙吟虎啸,"月魄"当空而斩,冷气骤然北绞成一个漩涡,内力催紧,剑身隐隐笼着一层银寒的阴芒,落在"月魄"上的雪竟渐渐凝成冰霜。
银光缭绕下的则是漆如流墨的黑--锦丝玄黑长袍包裹着矫健而修长的身体,同银芒交织在一起,飘移如鬼如魅,晃得人睁不开眼,却又紧紧吸引叫人移不开目光。
倏的,龙吟戛然而止,男子伫立若青松英挺的脊背仿佛磐石般坚不可摧,墨直的长发在风中狂舞,玄黑的衣袂在雪中翩飞。
殿中的侍卫老早就逃得远远地,自打他们第一次见到这位潋殿下练剑之时,整个人从里到外像被打了一记闷雷。乖乖,那叫一个境界!人家的剑舞的就像一幅缥缈优美的画,在看看自己,那简直像在挥菜刀!
顺子瞟了眼身边笑意昂然的俊美公子,又望望那边浑然忘我的主子,战战兢兢地咽了口口水,犹豫着要不要进去通报。可他两腿发软,生怕靠近一步,那不长眼的锋芒就一个心情不好往自己身上招呼。这冷酷不定的脾气真真比万岁爷还难伺候!
流云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顺子如获大赦的点点头,正想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感激涕零一番,忽觉眼前一花,紫衣早已向那人飘去。
居然还有不知死活的人胆敢过来?!感觉到身后来人,潋寒微微眯起双目,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弧度--不自量力的蠢货!
瞬间侧身错开凌空而来的一掌,反手挥出"月魄",却在转身的一瞬,被那戏谑带笑的眉眼硬生生止住了攻势。
潋寒松了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内息,若无其事的收剑,挑眉睨了流云一眼,依旧站的挺直。适才凌厉的杀气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流云环胸一脸坏笑看着他,刚想调侃几句,却听潋寒忽甩出一句:"依你现今的程度和你懒散的脾性,再练三五载,说不定可胜过我。"说罢,甩袖进殿。一针见血!
我....靠!
流云嘴角抽了抽,才跟着进去。
本来潋寒已被封王,理应不在宫中久住,却因皇上一句,想多和久未相见的儿子相处为由,继续留在『辉月殿』长住,日后再搬。皇上毫不掩饰的喜爱,惹得一堆人忙不迭的谄媚巴结。
"这里怎地连半个伺候的人也没有?煖炉也不点一个,你不冷么?"这屋里头跟外面也无甚区别。
"不觉得。是我叫他的都得远远的,省得晃来晃去惹人心烦。你冷的话,叫人点就是。"潋寒解了外袍坐下,大概是练剑的关系,光洁的额上竟生出了一层薄汗。
"算了。"流云随手倒了两杯酒,忽然想起这人喝不得,又换了杯茶。
"你倒悠闲,把你的手下扔给我,自己在这逍遥快活!"
潋寒闻言,却是颇为认真道:"你若不愿,那便罢了,交给灭曜涤尘他们处理便是。"
这下倒把流云噎住了:"呃...也不是...."
潋寒不解的蹙眉道:"那是何意?"
"....算了,我答应便是。"
潋寒这才舒眉,笑了笑,忽道:"你累不累?"
嗯?流云还在回味那个难得的微笑,下意识的摇摇头。
"那正好,陪我去练剑。"
待流云猛然惊觉,整个人已经被拎出去了....
看着不远处两个舞剑甚酣的男子,顺子继续抹汗,就是不敢上前。偷偷瞥了眼身后喜怒不明的太子殿下,又换只手抹了把汗,这大冬天的,咋流这么多汗捏?
"不必通报了。"玄煜摆摆手,径自走了进去。
流水环榭,泠泠清泉,飘遥纷飞的雪花中,一黑一紫两个身影你来我往,经死一副栩栩如生的神仙眷侣的画卷。
玄煜立在树下,半眯起幽深的内双,负在背后的手微微成拳。
潋寒早已察觉有人的接近,却并不理会,依旧顾我。
倒是流云翻身落地,收了剑,向玄煜拱手道:"草民见过太子殿下。"
玄煜微愣,方才罢了礼,走近一步低声道:"你我何必如此生疏。"
流云淡漠一笑,退了一步,道:"今时不同往日。"
原来不戳破,即使心知肚明也可佯作不知,而今,身分立场已然不同,甚至是敌非友,又如何能想从前一样,纵情纵马?
玄煜笑容一僵,有很快恢复,轻声道:"我们不再是朋友么?"
不等流云开口,潋寒忽道:"太子殿下,有事?"
知道父皇特许他不必拘礼,玄煜微微笑道:"没事就不能来探望探望皇弟么?"
潋寒冷笑一声道:"那你现在看到了。"言外之意很明显--还不快滚?!
玄煜却不为所动:"这算什么探望,应当叙叙才是。"
流云忽然有些头疼,这辆家伙倒真像兄弟--一样的任性。
潋寒蹙眉瞥了眼玄煜,最终没有说话,只抱剑进了水榭。
水榭名曰"落帘",因那从依傍飞崖下引出的水瀑,沿飞翼亭檐如雨帘般坠落之意。夏季降暑,冬季将终年滚烫的炽炎石投入源头,流落的水泉便汇成温泉,又可暖身。这种奢侈的水榭也只极少权贵才用的起。
酒菜已上,色香味浓,潋寒听着流云和玄煜漫无边际的谈话,甚觉无趣,幽入深谈的眼眸凝视着水帘,却并不打算离去。
玄煜扫了眼他面前未动过一口的酒杯,眯眼笑道"皇弟不会喝酒?"
潋寒面无表情地转过头,道:"我不喝酒。"
"那真是可惜了这御赐的贡酒呐,父皇最爱的酒可是都送上你这儿来了。"
潋寒冷冷道:"那是他要给的,不是我要的。"
"是啊,"玄煜目光微闪,"可惜皇弟却不懂酒...酒这玩意,还得要懂它的人才能品出真味,你说是么?"
"你到底想说什么?"d
玄煜话锋一转,忽道:"这处『落帘亭』真是美呐,难怪父皇一直最爱这座『辉月殿』,如今都与了你,皇弟可还住的惯?"
潋寒挑眉道:"还好。"
担心"位置"被寒抢了么....
凤眸内,精光流转,流云轻挑修眉,饮下一口酒,道:"殿下就别打哑迷了,有话不妨直言。"
"呵呵,那也好。皇弟的身世大家就心照不宣了,至于‘那件事'是谁在幕后控制,也都心知肚明。敬皇叔筹划这么些年,决不会就此罢手。本宫特来提醒皇弟你,莫要、再、被利用才好。"
潋寒瞥了他一眼,冷哼道:"我自是知道,毋需太子殿下费心。另外,我从没想过要跟你挣什么皇位,而且你那位父皇决不可能对我好到,把皇位也传给我。"
玄煜微微一笑,道:"皇弟怎么这么说呐,‘那位父皇'也是你的父皇。"
潋寒回以沉默,将眼眸移开至一边。
玄煜又道:"那么,晚后,本宫若是与敬皇叔有所分歧,那皇弟的意思是..."
"只要不触及我,自是两不相帮,太子殿下还有何事?"不耐之意已很明显。
玄煜并不恼怒,寒暄几句,便要告辞。一双未挑的内双墨瞳转向流云道:"可否送我一程?"
流云一愣,还是微微颔首。
第五十六章 南巡
才出亭不久,便碰上等候玄煜的随侍,其中便有被翊帝降了职的莫月。
"殿下..."
玄煜挑眉瞥了他一眼,爱理不理。
莫月知他还在着恼上次"行刺事件"之时将"调包"计划瞒着他一事,偏生自己还被拨给太子宫。莫月心中暗自叫苦,冷汗流了一地。
"本宫同御公子聊聊,你们先下去罢。"
"是。"
"殿下要同草民聊什么?"流云难得的一本正经,却让玄煜幽深的双眸透出几分愠气。
"御流云!你定要同我这般说话?!"
不自称"本宫"的平等语气多少让流云心中舒坦些,不由放软了语气道:"你到底想怎样?"
见流云软化,玄煜轻吐了一口气,道:"你在气我隐瞒了身份?"
流云无所谓的笑笑:"不会,毕竟我也骗了你。"更何况,你我早就知道对方的身份了,不是么...
"正好,那咱们扯平了。我们还是像从前一样,不好么?"玄煜弯了弯内双,眸中的笑意如同晶莹的雪籽般点点萦然。
流云深深望尽他的双眸,良久,微微摇首,道:"你我喝酒赛马,我自当奉陪。若是其他...我没兴趣淌这浑水,帮不了你什么。"
"那你就愿意帮他?!"话一出口,两人都愣住了。
玄煜闪了闪眼神,又放软了语气,道:"我不否认你希望你帮我,我们有着共同的敌人,帮我也是在帮他。你不会以为敬皇叔不会再对付潋皇弟罢。"
流云默然垂眸,心中蓦然不快。任是谁听了这样赤裸裸的利益剖析,都会不是滋味的罢...
半晌,淡淡道:"这个我自是知道。不过,我只是单纯的不想被人利用罢了。"
玄煜紧紧抿嘴,双目灼灼盯着他,在流云看不到的身后,负背的手攒的死紧,良久,低声道:"在你心里我只是为了利用你,才接近你,是么?"
流云轻轻动了动喉结,仿佛欲说什么,但终于还是沉默。
"...好...好..."玄煜最后望了他一眼,咬牙,转身离去。你不仁,我还义何?!
流云神色复杂的看着他的背影,心中百感交集。仰头望天,灰濛濛的阴霾笼罩,像一个巨大的牢笼,永远逃不开,躲不过。
自己当真是变了,现在竟有些不懂,我做得到底是想做的,还是认为自己想做的?
曾经羡慕天空中的浮云,但它仍摆脱不了束缚的苍穹;但是,已决心为自己而活,现在真的是我想要的生活么....
为何看不清这世界了?当真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么...
也许,当这一切都有了答案的时候,自己才能找到真正的自由吧......
"怎么,后悔了?"身后忽然传来潋寒冷然的声音。
流云回神,挑眉道:"胡说什么!进去罢,你不想听听你那些手下了安排么?"
潋寒抿了抿嘴,不发一言,跟了进去。
过了两日,正在『云曦阁』同逝辰下棋的流云,又被一道圣旨召进了宫中。
御书房内,那一身明黄龙袍的清俊男子正坐在龙椅上。威严的双目微微透着些许温和的笑意,左边,两个皇子皆在一旁。潋寒依旧顾我,无喜无怒立在一边,只是自流云进殿后,目光便从未离开。
玄煜又是一派似笑非笑的神情,仿佛那日之事从未发生过一般。
右手,则是丞相凌沧溯,和御北将军。
不等流云细想,玄翊开口道:"朕今日叫你们来,是有件事要商量。诸位爱卿想必都记得月底‘南巡'一事罢。"
"南巡"?流云心中忖度。这管他这个"江湖草莽"啥事?不由暗自蹙眉,隐隐觉得又有麻烦上身...
"原本朕打算亲自出巡,不过..."玄翊向潋寒和流云瞟了一眼,其中意味自不必多言,"近日事务繁忙,实在脱不开身,是以,朕决定请人当一次‘刺史',微服出巡。至于人选么..."
玄翊缓缓扫过殿上众人,道:"就二皇子罢。"
众人一愣,紧接着又是大惊。
在玄国,刺史巡查绝对是一件大事,几乎掌管着地方官员的任命大权,在某种程度上,是树立威信和培养势力的绝佳机会。而翊帝却将它交给了无权无势的涵王。此举意味着什么,足以掀起又一轮暗涌...
"我有个条件。"潋寒直望着翊帝,丝毫没有欣喜的神情。
"说。"玄翊微微一笑,头一次看到有这等好事还有讲条件的。
"我要流云与我同去。"
玄翊颇有深意的望了流云一眼,见他未表异议,微笑颔首。
这一点头在其他人看来,又是另一层意思了。
流云只觉汗颜,这感觉简直像是在看...儿媳妇,哦,不,是女婿...
玄煜半眯起双目,余光扫过流云。
"慢!"玄煜上前一步道,"父皇,儿臣也愿同去。"
"噢?你也要去?"玄翊挑眉看着他。他这儿子虽然一想争强好胜,但几时表现的这么明显了?
"微臣也认为该让太子殿下去这一次,多体察民情。"一直作壁上观的凌沧溯难得的开口道。玄煜也不禁意外。
玄翊若有所思的点头道:"既然凌相也这么说,那也好,你们三人同去罢。记住,别太张扬。"
"儿臣领旨。"
"凌相留下,其他人都退下罢。"
待众人离开大殿,凌沧溯开口道:"皇上..."
玄翊摆摆手,清咳两声,道:"朕知道你想说什么,并非朕偏心,正因为朕想给予公平,才会有今日之事."
凌沧溯抬起幽蓝的瞳仁,道:"一直以来,皇储只有一个,也因没有悬念,没有什么作为,皇上是想给涵王一个机会,还是...想给太子一个机会?"
玄翊眯眼望着他,默然不语。
这边厢,流云同潋寒一道回了『云曦阁』。
一道道,一连连的回廊亭台,让两人仿佛置身画中。
"这次南巡,不管干得好还是不好,都是麻烦一堆,你干嘛那么急着往身上揽?"流云双手环胸,挑眉道。想到今日大殿上莫明其妙的一早,心中不由憋了一肚子火。
潋寒蹙眉道:"你不愿意?你不是不想呆在玄耀么?"反正他也不愿整日呆在宫里,好不容易有个机会,为何不要?而且最好,永远不会来。
原来他看出来了...
"我当然不想呆在玄耀,但是...你不觉得皇上对你的器重已经超过一个无实权的王爷应有的么?"不过,话又说回来,或许经过这次南巡,寒,便不再像现在一样毫无实权也说不定,到时候他也可功成身退,四处走动走动,不必窝在一个地方....
忽的记起适才玄煜的眼神,流云抚额道:"这一路,恐怕...."
如果可以的话,他真的不想与玄煜为敌。
待二人来到『摘星亭』,除了等在那里的逝辰外,竟还见到另一位久违之人。
第五十七章 合作
一袭银雪长衫,一柄白玉折扇,一双似笑非笑桃花眼,一股玩世不恭风流态度,不是慕容大公子是谁?
惊喜之余,心底却有些怅然。若是从前是合作关系,现今又算什么呢?
流云风淡云清的笑道:"慕容公子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见教?"
流云的生疏让慕容翎笑意略僵,待瞥见他身旁的潋寒,眸光微闪。
"怪不得云兄这么晚才回来,原来有美人相陪,乐不思蜀啊。"
"你说什么?"潋寒半眯起星目,冷冷的盯着他,杀意骤然凝聚在手。若非顾忌流云在旁,怕是早一剑刺过去了。他最忌讳旁人对他的相貌说三道四,说得这么明目张胆还活着的,恐怕这慕容翎是第一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