灭神——by郁卡德

      毕灵湘这才松手，摘下覆面的黑巾，但黑暗中还是什么都看不清楚。
      「怎么是你？你究竟是谁？」
      赵小宁恢复了声音，惊讶于毕灵湘的身手，要知道这宅子虽然看似普通，但毕竟是轩辕家的祖宅，里里外外也派了不少人把守的。
      「我来救你的。」毕灵湘顺势压在我身上。
      「来救我？」心里隐隐约约地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是又说不清哪里不对。
      「晓凝，不怕实话告诉你，我本是回鹤国在桐城的密探，我是奉三王子的命令来救你出去的。」毕灵湘声音正经起来。
      「是小风叫你来的？」赵小宁心下本能的一喜。
      「自你失踪之后，三王子找你找得快要发疯了，自从澄玉太子流揭竿起义后，桐城一直戒备很严，我最近才找到机会把消息送出去，三王子指示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救你出去，我已经安排好了车马，连夜送你出城。」
      「好，我马上跟你出城。」赵小宁连忙从床上爬起来，他正在烦恼怎么离开这里呢，现在有机会当然不会放过。
      「不过，你有办法把我弄出去吗，我可是一点武功都不会。」
      「晓凝应该对我的武功有信心，我既然有办法进来，当然也有办法出去。」毕灵湘低低地笑，伸手阻止他点灯，「不要点灯，要是被发现了，就出不去了。」
      赵小宁想想也对，摸黑穿上外衣。
      「抱紧我，不要松手。」毕灵湘一等赵小宁穿好衣服，就一把抱起他，掠到窗前，微微的推开窗，朝外看去。
      窗外漆黑一片，连月光也没有。寂静的庭院宽阔寂寥得吓人，风吹过的声音带着深秋的寒意，连那落地的黄叶也仿佛在声声叹息。
      但毕灵湘却一动不动，并没有冒然的出去。
      「怎么了。」赵小宁小声地问。
      「你住的后院看似平静，实则满布暗桩，我观察了十来天才摸清守卫的情况和巡逻的空隙，这其间的空隙很短，几乎没有，但最后还是被我发现了，不然我也不敢轻易进来了。」毕灵湘轻声说，语气中不掩得意。
      赵小宁瞪大眼睛看着庭院，也没有发现一丝丝的不对劲。
      就在这时，毕灵湘突然挥开了窗子，抱着他掠了出去，闪身躲进了院中假山的一角。与此同时，他看到一道人影从自己的房门前掠过，隐在了屋檐上。
      赵小宁急促地呼吸，感觉到心砰砰直跳。毕灵湘紧紧地搂着他，两个人靠在一起，因为角度的关系，假山奇特的造型恰好掩住了他们，他感觉到毕灵湘抱着他的手掌心泌出了冷汗，浸湿了他的衣裳，直接传达到皮肤上，原来毕灵湘比他更加紧张。
      又是一阵长久的等待，赵小宁默不作声，却感到阵阵寒意侵袭着我，他忘了深秋的夜晚是怎样的寒冷，纵然身上穿着数层衣物，那寒意仍然慢慢地渗了进来。赵小宁觉得自己越来越不了解自己了，不知道自己这样执着到底是为了什么，但他知道不管怎么样，他得离开这里，怎么样也要再见小风和小雷一面。
      然后，毕灵湘再一次突然掠出，躲进了一根屋梁后。
      赵小宁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出那座宅子的，只觉得仿佛过了很长的时间，那每一次飞掠、每一次躲藏都耗时耗力，但实际上也不过是瞬间的事，当天边透出一丝白，刚刚听见四更鼓的梆子声时，他已经坐进了离轩辕古宅不远处一个巷子里的马车。
      毕灵湘看看天色，一刻也不敢多呆，立刻驾车飞逃而去。
      赵小宁掀开车帘，马车开动的时候，远远地望见了古宅的一角，心里一片惆怅，感情的事终究是勉强不来的，就算他心里知道，轩辕直的确是有那么一点喜欢他，可是他怕了，他再也无力承受这些与众不同的感情......
      风和雷已经让他心力憔悴，但那是他自己沾染的，他没有后悔的余地，就算是为之粉身碎骨也是自己活该。
      直到现在，他才不得不承认，让轩辕皇朝的人懂感情始终是一种奢望......而悲哀的自己仍然不得不继续饰演那一团烈火，而那些扑火的飞蛾究竟是真的渴望温暖，还是因为身为书中人物的无奈，即使不愿意，也不得不跌进火焰里焚烧殆烬？
      作为轩辕皇朝的都城，桐城的戒备不可谓不严，更别谈现在是战争时期，对城门的把守没有丝毫懈殆，天亮之前当然不可能随便打开城门，就算开了城门，也都得经过检查才能进出。然而，也正因为桐城是轩辕皇朝的都城，那些亡国的贵族们也无时无刻不在注意着桐城，只要是稍有野心的，就一定想过挖一条通向城外的密道。
      所以当毕灵湘的马车驶进一个普通民宅，再看到民宅的主人带着他们进入卧室，掀开床铺，床铺下露出一个阴森森的通道时，赵小宁已经麻木得生不出感叹了。
      「从这里能出城。」毕灵湘转过头来望了他一眼。在明暗而摇晃的烛火中，赵小宁仿佛看到了他脸上闪过的一丝迟疑。但仔细看时，却只能看到他脸上一惯完美的笑容，带着色色的调侃，伸手过来揽住自己的肩，「见到了三王子，宝贝儿该不会把我忘掉了吧？」
      赵小宁望着阴暗的地道，黑漆漆的像怪兽张开的大嘴，禁不住的颤抖了一下，像自己这样夜猫子型的人物居然也会怕黑。他自嘲地笑了笑，伸出手捏住毕灵湘的脸用力拉开，笑道，「这地道看起来很可怕的样子，老实交待，你该不会有别的企图吧。」
      毕灵湘愣了愣，回过神来，不甘示弱的企图伸手来捏他的脸，「死没良心的，好心救你，还敢怀疑我，是啊，是啊，我打算把你骗出去卖掉，连定金都收了。」
      赵小宁大笑着跳进密道，「只要你不是打算把我活埋就好了。」
      毕灵湘手执着一盏灯也跟进了密道，「除非我自己也不想活了，宝贝儿虽然长得挺美的，可我还不至于想和你殉情。」
      头顶上的床板「碰」的一声合上了，黑暗中传来的回音在地道地久久没有散去。
      赵小宁停下脚步，慢慢的转过头去，仍然只看到暗淡的油灯发出来的微光，毕灵湘在自己身后像幽灵一样，再也看不清楚他脸上的表情了......
      一阵沉默过后，一只手伸过来，紧紧的握住了他的手，温热的触感带着莫名紧绷的张力。
      半晌，手微微地动了一下，「走吧，希望天亮前能出城。」
      赵小宁任由毕灵湘拉着，沿着并不平坦的人工开凿的地道，深深浅浅，跌跌撞撞的前进。地道仿佛没有尽头，他们都不再说话，只是......地道的尽头，真是会是小风吗？他渐渐地希望，这地道永远也不要走到尽头......
      但是，一切都不由他作主，毕灵湘拉着他的手很坚决，也很有力气，看来毕灵湘的心中是没有迟疑的，他无声的苦笑了一下，镇定起来，虽然并没有人看见，但他还是用没有被毕灵湘握住的那只手在黑暗中整了整发冠和衣领，昂起了头......
      不知道走了多久，赵小宁觉得越来越紧张，只能紧紧的握着毕灵湘的手。终于在觉得自己快被这紧张的气氛弄得发疯时，就着微弱的烛光，他看到了一扇门，一扇铁门。
      「到了。」毕灵湘轻轻的说了一句。
      铁门显得很古旧，上面有着铁铸的浮雕，是一个面色恐怖的狴犴，狴犴口中吊着一个铜环，估计就是开门的机关。
      毕灵湘伸手去拉铜环。
      「你该不会骗我吧？」赵小宁侧过头，低声地问道。
      「宝贝儿，我怎么会骗你呢。」毕灵湘轻轻的笑，坚决地拉开了门。
      赵小宁只能苦笑。如果他没有看错的话，毕灵湘伸向铜环的手刚才明显的顿了顿。
      门沉重的开启，地道里又响起那种沉闷的回音。
      门后是一条矮矮短短的信道，通道的前面是一个半圆的木门。赵小宁现在也不顾不得门后等待他的到底是什么，他只想快点离开这个压抑的地方。
      推开木门，他小心翼翼地看了一下外面，进入眼帘的是一张供桌，上面的檀香还在袅袅地冒烟，几碟瓜果排放得整整齐齐，原来这地道的出口是一个神台。
      赵小宁跳下神台，还没来得急整整衣服，眼前剑光一闪，他大惊，眼看着脑袋就要被砍下来，只听锵的一声，火花四溅，一柄短剑从身后伸出来，架住了劈向他脑袋的长剑。
      赵小宁看向那意图除去他的人，不由得张大了嘴说不出一句话来。
      毕灵湘冷笑一声，「我就猜到你会碍我的事。」
      「休想带走他。」
      来人冷着一张俏脸，双眼含冰，娇小的身材仿佛蕴藏着无限的力量，现在他变成了一个顶尖的刺客，而不是一个千娇百媚的妓馆老鸨，他看向赵小宁，杀意重重，「与其让你活着出去被叛军利用，还不如现在杀了你干脆。」
      赵小宁不自觉地后退了两步。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咱们是各为其主，手底下见真章了。」毕灵湘架开他的长剑，两人乒乒乓乓的打了起来，一边朝赵小宁叫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走？」
      赵小宁这才想到得赶快逃命，他拼死拼活的逃跑，不是为了跑到这里来被人杀死，就算知道毕灵湘根本不是想带他去见小风，但只有从桐城出来，他才有机会再见到小雷和小风，就算明知道是陷阱，他也赌了，所以他不能死在这里，怎么样也不能死在这里。
      「想走，没那么容易。」风邪风舍弃毕灵湘，朝他追来。
      「想甩开我，也没那么容易。」毕灵湘冷哼一声。
      赵小宁抢出门去，门外的客厅里的情景让他一阵干呕。墙上、，桌子上、椅子上全是血迹，数个穿着普通下人服侍的人倒在血泊之中，右边的椅子上斜倒着一个衣着华丽的人影，想必便是这家的主人。
      他扶着一旁的门柱吐得稀里哗拉，第一次这么真实的看到死人，第一次这么真实的了解到人命的低贱，他心里充满了无言的恐惧。
      他承认自己没用，承认自己是个孬种，他甚至不敢留下来看看是不是还有活人，他只是狼狈的逃跑，他想说自己不怕死，可是，没有什么比自己心中的感受更真实，他怕死，怕得要命，尽管是死过一次了，可是那一次的死就像是做梦一般，直到现在还感觉不到一点真实，可这一次，是明晃晃的刀剑，是真真实实的人命。
      他慌不择路，心里却渐渐发凉，看得出来，从桐城到城外的这条密道虽然不长，却是人迹罕见之处，四面望去除了那座宅院，只零星分散着几户人家的小村落，几条小径向四面延伸开去，通向不知名的处所。
      这时，毕灵湘和风邪云已经打到宅院外面来了，纵然他不懂武功，但他也能看出毕灵湘毕竟比风邪云技逊一筹，短时间内虽然并无大碍，但时间一长，必然会落败。
      毕灵湘一边抵挡风邪云，一边试图劝说他，「风邪云，你这样做，若是被轩辕直知道了，他不会饶过你的。」
      风邪云冷哼一声，「这就不劳你费心了。」
      看着风邪云的表情，毕灵湘恍然大悟，「你是瞒着轩辕直私自行动的......」
      风邪云没有回答，只是加紧了手上的动作，几个凌厉的攻击，剑影密布。
      毕灵湘顿时有些捉襟见肘，朝赵小宁吼道：「走，往村子里去，那里有我们的人。」
      趁毕灵湘分神的功夫，风邪云毫不手软在他手臂上刺了一剑，顿时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袖。
      赵小宁踌躇了一下，站着没动。
      「走啊，你想死在这里吗？」毕灵湘踉踉跄跄地退到他身边，猛力地推了他一把。
      风邪云追过来，两人又斗在一起。
      赵小宁握紧双拳，浑身直抖，终于咬咬牙，转身逃走。
      脚下踩着微潮的泥土地，眼泪飞溅，心脏难受得快要停止跳动，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自己永远是被人家保护的角色，为什么自己非得是个弱者，这许多的人，不管是认识的、不认识的全都莫名其妙的在为他流血牺牲，他们甚至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得这样做。自己果真是一个这么没用的人吗？自己难道从来都是多余的吗？只会给别人带来灾难......
      远远地听到一声惨呼，我捂住耳朵，心脏一阵痉挛，双腿一软，扑倒在尘土中，胳膊和腿上传来钻心的痛，我终于痛哭失声......
      身后一阵刺骨的寒意，我慢慢地转过身......
      风邪云面色惨白，握在手中的剑滴着鲜血，他看着我，眼睛没有温度。
      赵小宁慢慢地向后退，死亡竟如此之近。
      「为什么？为什么要杀我？」赵小宁绝望地喊道。
      「你会给轩辕皇朝带来厄运，皇上为了你失魂落魄，我没有想到你的影响力这么大，应该说自轩辕皇朝开国以来，没有哪个人能对皇上造成这么大的影响！你很美，也很可爱，但正因为如此，你就更该死，轩辕皇朝不需要你这样的人！
      我知道你很无辜，但你扰乱了皇朝的秩序，我亲眼看着皇上几十年戎马生涯才换来现在的盛世皇朝，士兵不再年年征战、人民不再流离失所，可是现在为了你，哪怕只是个借口，但战争爆发了，为了你，皇上不再冷静，封德兴执意出兵，连一向以皇朝利益为一切的胡钦南都保持沉默，你的风和雷意图为你夺下江山，将你推上皇帝的宝座，你说，就算你无辜，我又怎么能让你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