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你事办完了?"穆良朝赶紧开口,把称呼定下来。
范离闪了闪眼睛,看了一眼站在一边的黎为善,道:"是啊,办完了。这位是......?"
黎为善小小年纪一付大人样,上前一步拱手,道:"在下黎为善。"
范离点了点头,就被穆良朝热情地拽过去,听穆良朝涛涛不绝开讲这位黎为善的奇迹。范离从穆良朝的各种隐讳的说法中也对黎为善好奇起来。转头仔细看著黎为善,最後突然眯起眼睛,道:"你不姓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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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为善闻言,惊得往後猛退一步,突然往门外跑去。可是,怎麽可能让他跑掉。范离轻轻一挥手,黎为善就被一股暗力拉著向范离靠近,黎为善抗拒不了,还是退到了范离跟前。范离一把把他抱起来,从他脖子上的细绳往外一拉,拉出一块玉,点了点头,道:"果然。"然後不管黎为善怎麽挣扎,只是扣住他的双手道:"你娘可是姓任?"
听到这话,黎为善诧异地盯住范离,停止了挣扎,半天,突然又开始挣扎,声嘶力竭地大喊,道:"不关我娘的事!我们都是好人!不是恶魔!放开我,放开我~~"
范离箍紧他,道:"我知道,我知道。我对你没恶意。再也不会有人说你是恶魔了。"
黎为善闻言,才真正停了下来,半信半疑地上手拽住范离的袖子,半天才道:"你认识我娘?"
范离咧开嘴,转头对穆良朝道:"任大娘子这下得好好感谢我吧,我把她儿子找到了,哈哈。"
"任老板的儿子?!"穆良朝也一愣,转头又看了看黎为善,道:"长得一点也不像。"这话一说出来,黎为善的脸立刻就垮了下来,撅著嘴,气呼呼的。因为认定这两人是母亲的旧识,黎为善也显出了些小孩子的心性。
范离撇撇嘴道:"哼,长得象他那个不争气的老爸。"黎为善听了更郁闷,却不知该如何反驳,确实是自己的父亲让家里妻离子散的。
穆良朝不清楚事情经过,但看黎为善这样,也有些了解。拍拍黎为善的头,对范离道:"他到底姓什麽?"
范离道:"姓厉。原名应该也不是为善,我记得他娘一直叫他小澄。这为善之名怕是他父亲後来犯错之後,任大娘子给他重起的名字吧。"
黎为善点了点头,眼中泛起点点泪光,道:"嗯,我叫厉澄,妹妹叫厉净。後来爹爹......之後,娘叫我为善,妹妹叫惜仁。大哥哥,我娘,我娘她......现在在哪儿?"
"你娘在应京。"穆良朝代范离回答,道:"不如,你跟妹妹搬过来,等我们在这边把事情忙完了,带你们一起去应京找任老板。"
黎,哦不,厉为善点头,这次全然放下心来。
一切收拾妥当,已是晚上。厉惜仁虽然年纪尚幼,但已经是个美人胚子,果然有遗传。穆良朝点点头,这两个孩子挺乖的,自己今天算是与他们有缘。
吃了晚饭,穆良朝正在自己的药房弄他的药,就见范离推门进来,一脸严肃。
"怎麽啦?"
"厉为善的父亲叫厉胜文。"范离忧心忡忡道。
"哦。"穆良朝对一切不解,只能哦一声表示听到。
范离愣了一下穆良朝的反应,才失笑,道:"我忘了,你什麽都不知道。当然不知道厉胜文的事情。"
"与这次的事件有关系?"
"我本来是没想到这麽个人的,以为没关系。今天既然遇到这小子,我猜,现在的曦州修魔人突然变多,可能真的与厉胜文有关。"范离叹口气,道:"这几天查的东西,看来要重新考虑了。"
"厉胜文,什麽来历?你最近查到些什麽?"穆良朝也不禁好奇,竟然与这次事件有关。
"厉胜文原是首相府的参事,任若云,嗯,也就是现在的任大娘子,她当时是翰林院执事的千金,两人成亲非常恩爱。後来,生了一子之後,这厉胜文偶然的机会得到一本修行的书,开始修行。怎耐他天天在尔虞我诈的环境里生存,早失了道心,怎麽可能修成,连进展都慢得惊人。後来,他随著本性,自然就开始修魔,对於人性与欲望的了解,他修魔进境非常快,但同时,他失去常性的时间越来越多,慢慢就没办法正常在参事室正常工作了。"
"所以抛家弃女?"穆良朝挑眉。
"这时候还没有。"范离叹口气,道:"这事,当时在应京闹得挺大。厉胜文在寿宴上大失常性杀了岳母之後,然後潜逃。而任娘子当时已经怀孕,被夫家娘家认定是恶魔之子,母子三人全都被赶了出来。"
"那他们母子三人又怎麽会失散的?"
"任大娘子当时还是普通女子,认定了嫁夫随夫,生了小女儿後,听说曦州有类似的人出现,就带著孩子一路从应京往这边赶。我遇到她时,她在路边奄奄一息,据她说,是厉胜文再次出现,才好一会儿,又失去常性,把孩子杀了。从此之後任若云成了任大娘子,恨透了修魔人。回到应京,成立了一个情报组织,就叫澄净堂。"
"你认为现在这个修魔人就是厉胜文?"穆良朝觉得不太对劲儿。
"有这个想法,只是有些想不通,如果是他的话,上次他没必要针对你。"范离皱皱眉,表示不解。
"也许是两个修魔人?算起来厉胜文修魔也就四五年的时间,怎麽可能上次让你对付得那麽费劲?"
范离抚著下巴,在房间里踱来踱去,沈吟不已。自言自语道:"也许他有什麽异宝之类的东西,会进展神速,而且我对於修魔的进度也不是很了解......"
穆良朝又说:"不过,从行踪上看,厉胜文确实在曦州。我有点不理解的是......"
"不理解什麽?"范离醒过神来,看向穆良朝问。
"为什麽修魔之人都要跑到曦州来?曦州有哪里很吸引修魔人吗?"
范离想了想道:"曦州水性充沛,确实适合性阴的修魔人。但......水性充沛之处很多,景国四面环海,应该就比曦州更好,那这一切,怎麽解释呢?为什麽呢?"
穆良朝点点头,说出自己的观点,道:"我觉得,有一种可能,是裕王或者别人,在这里招募修魔人,而且有修魔人压制发狂的功法之类的东西,所以才引得这麽多人来。"
范离眼睛亮了亮,看了一眼穆良朝,道:"我这几天查到一些资料,小朝,你帮我分析分析。"说著,从怀里拿出一本册子,递给穆良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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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良朝看了一眼那厚厚的一本册子,伸手接过。很沈。翻开,纸很薄,字很小,工整的小楷。一条一条,分门别类,穆良朝知道范醒跳脱的性子,要有多大的耐心,多大的精神支持,才能写出这样一本册子。
心情跟著册子在手心的重量一沈,笑容忍不住变得疲倦起来。穆良朝牵起嘴角,轻轻问道:"范离,你很喜欢楼明大人吧?"来到曦州,已经一直没有叫范离的本名,隔了这麽久,范离的名字在舌尖里打了个转,跳出来,把自己也吓一跳。这名字,自己叫起来,竟突然有了些缠绵。穆良朝皱起了眉。
"喜欢?"范离听到这突然偏离主题的问话,愣了一下,侧了侧头,眼光飘向窗外,想起了从前。想起了第一次见到楼明,自己还是稚龄小童,楼明已然入道,桃花飞舞的春天,自己在林中练剑,一心一意地只想著剑,就听到了楼明轻轻的笑,然後......然後楼明象一个真正的仙人一样,一袭白衣飘然落在自己面前,笑意盈盈。成为自己的朋友,成为自己的老师,成为影响自己一生的人。无数个与剑相伴的夜晚,也有楼明的温柔在。岁月漫长,往事总是很美,一幕一幕在脑海中闪回。
半晌,范离才嘴角噙著微笑,叹口气,道:"楼明呀,是个没办法让人不喜欢的人。他对我亦师亦友,可以说是看著我长大的。我跟他之间的感情,用简简单单的喜欢来形容,不够贴切。他是我生命中最生要的人之一。"
穆良朝的手微微地抖了一下,不再看范离的脸。低著头,平声静气地道:"明白了。给我一个晚上的时间,我仔细研究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出什麽线索。"说著,转身慢慢走向桌前的椅子,坐下,翻开册子,看了起来。
范离不知怎的,突然觉得穆良朝的样子,在灯下看起来非常落寞,非常疏离。心中不由生出许多不忍与不安来。讷了半天,站在原处,却不知如何开口。
沈默良久,范离才道:"别熬夜,也不在乎这一天两天的。身体重要。"
穆良朝从册子中抬头,对范离笑了笑,半开玩笑的语气,道:"没事,说不定这会楼明大人正在受苦。我早一点找出线索来,也许我们范离心爱的楼明大人就能早一点平安归来。"
说著话,灯里的烛心燃得啪啪响了几声,火焰跳了跳,照得穆良朝的表情忽明忽暗,让范离看不清楚。隐隐觉得哪里不对了,范离的不安越来越浓。才发现自己好象白活了这麽久,竟然一点也听不懂穆良朝这麽一个小子说出的话有什麽样的弦外之音。
"小朝,你怎麽啦?好象有些不开心?谁惹你了?"范离第一次现出傻乎乎的表情。
穆良朝摇了摇头,自己也对自己突如其来的闷颇有不解。只是心里很清楚,今晚不想再看到范离这张漂亮的脸。重新把头埋进册子里,道:"我挺好的。范离,你回屋休息吧,让我静下心来好好研究。"
范离被穆良朝这轻声细语的拒绝怔住。穆良朝从未拒绝过自己任何事,从未。求他做饭,他再不情愿也会做。请他喝酒,他就喝。甚至无理地拉著他到自己的洞府,他也没有怨言。他却在今晚莫名其妙第一次拒绝了自己。范离压抑不住心里没来由的不痛快,没来由的烦躁,却找不到发火的理由。抿了抿嘴,告辞,出门。
穆良朝头也没抬,一行一行地看,慢慢地理出头绪。也许把这件事做完,自己该也找个洞府藏起来了。
一灯如豆,直到天明。
穆良朝打个呵欠,伸个懒腰,看看自己一夜的成果,满意地点点头。收好册子,拿著自己记下的几条,打开门。却看到厉为善背著背篓站在自己门口,精神奕奕地等著自己。一看到自己出门,就笑开了嘴,道:"李哥哥,我带你去看我采药的地方。"
穆良朝闻言一笑,果然是孩子,一旦信任,什麽都肯分享。上去拍拍厉为善的头,道:"为善,对不起,今天不去采药了,你带妹妹去学堂读书吧。哥哥昨晚没睡,采了药回来,也没力气炼制。明天等哥哥休息好了,我们再去,好不好?"
厉为善略感失望地看了穆良朝一会儿,还是点点头,离开。穆良朝踏著晨光往范离的房间走去。
扣扣,敲了两下门,范离低哑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进来吧,门没栓。"
穆良朝推门进去,就看到一个疲惫的范离。一身凌乱,和衣躺在床上,抱著被子一付赖床的样子。穆良朝笑了笑,打窗子打开,让阳光透进来,不意外地听到范离不情愿地哼了一声。施施然坐在凳子上,道:"你昨晚又去哪儿了?精神如此不济?"
"哪儿也没去。"范离把头蒙在被子里拱了拱,说起话来嗡声嗡气,听起来很象撒娇。穆良朝失笑,奇怪这样的范离,从洞府出来,已经很久没见他这样不顾形象了。说起来还挺怀念他的大胡子的。抿了抿嘴,笑道:"睡了一夜就不要赖床了。我昨晚看到一些东西,我们来商讨一下。"
范离僵在床上半天,才不情不愿地起身。穆良朝见范离衣服咸干菜一样皱在身上,头发也乱篷篷的。顶著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嘴角也倦意浓浓,眼睛里似有什麽欲言又止的话,直直地看著自己。范离整个人显得很累,很脆弱。大吃一惊,道:"怎麽睡了一夜,还这付模样?"
范离看了穆良朝一会儿,低下头,嘟哝了两句:"我只是没出去,但也没睡。"说著,揉了揉自己的脸,牵起嘴角笑,做出精神焕发的样子,道:"好吧,开始吧。"
穆良朝皱了皱眉,轻声道:"也别太担心了,楼明大人吉人天相,会没事的。"说著,把手中自己的记录放在桌上打开来。
范离听了穆良朝的话,愣了一下,自己一夜失眠并不是因为楼明,可这样的话在穆良朝面前半句也说不出来。嘴开了又合,开了又合,一个音节也没有发出来。半晌,才放弃地低下了头,走过来,坐在桌旁,拿起记录看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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裕王府固若金汤。尤其是几个重要的院落,根本就是闲人免近。
直接闯入的话,守卫倒是小事,只是进去以後的核心部分有太多不确定因素,防御阵与禁忌法术不说,还有哪些修魔者在其中,能力如何,都不得而知,如果上次在风间寺遇到的修魔人也在的话,再加上旁助,范离也很危险。而且就算能全身而退,那也会打草惊蛇,再进行第二次行动就更难上加难了。
如果用潜入的方法的话,对於范离这样皮相的人来说,也是困难重重。而且不能用幻术改变形象,瞒过普通人却因灵力波动惊动修魔人,太不划算。范离感叹,太出众在某些时候也不是好事。
总有办法,任何事任何物都不可能完美。只要存在就有弱点。而裕王府的弱点......
"这条路不行,侍卫的权利太小,进去也探不到什麽消息。嗯,这条也不行,当仆役,实在不象。这条不行,这条不行......"范离把能进裕王府的几条可能性,一条一条地划掉,最後,定在了裕王的小儿子傅圣袈身上。
傅圣袈,二十二岁,是裕王三个儿子里最没用的一个。虽然此人文不成,武也不成,却长就一付芝兰玉树的皮相,加之其行为雅致,谈吐风趣,是曦州千万女子的梦中情人。虽然在该建功立业的年纪依旧赋闲在家,却颇受裕王宠爱。
这样一个人,他有弱点。他爱美,他爱所有美的东西。男人,女人,美酒,佳肴,鲜花,白雪,字画,珠宝......总之,是个抱著不顾一切享乐至死的人生态度的一个人物。
范离看到这个,眼睛一亮。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对於皮相,范离还是颇有把握的。
穆良朝笑了笑,道:"我把他列在最後一条,也是觉得此条最可行。但是,见过你本相的人颇多,我还是要给你做一个完美的易容面具,然後,就可以行动了。"
范离闻言,抬起头看了看穆良朝,道:"还有一件事。我怀疑厉为善与惜仁与他们的父亲的关系怕不是我们了解的那麽简单。你最好能问问清楚。他俩住到这院里来,万一厉胜文某日前来,而万一我又不在,怕你会抵挡不住。"
穆良朝点了点头,道:"我这些日子以来,也增加了不少修为,你放心,打不过,还是逃得掉的。"说完,突然眼波一转,笑了笑,道:"我们妖族有一套心法,很适合你这次的行动,我传给你。"
"什麽?有什麽心法我会不知道?"范离疑惑。
"你知道,但你一定从没想过去修炼。"穆良朝的笑意渐显调侃之意,勾起嘴角,道:"就是魅惑之术。"
"什麽?"范离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想到魅惑之术的作用,脸色绯红。想反驳,却也知道这个确实是非常合用的一个心法。讷了半天,无法,只好低下声音,道:"好吧,你传我。"
穆良朝传完心法,把这种体悟的说法一并教了。因为穆良朝也未曾炼过,没有什麽可以再提点的了,就自顾自打了个呵欠,补眠去了。留范离一个人在屋里,修炼魅惑之术。
魅惑之术的心法非常简单,但因为此种心法本就是妖族自创,结合了妖族的血脉特性而形成的一个功法。对於妖族是事半功倍的事,放在人类范离身上,就有些费劲了。所幸,此功法不是强调功力大小,更多的还是体悟,悟出美,悟出灵,一切天成。对於悟性,对於美的悟性,范离,非常有灵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