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病了?!"穆良朝没有接,皱著眉看著药汁随著船身摇摆而轻轻晃动,苦药的气息不断地溢出来。本能地往後缩了缩,平生最怕就是吃"苦"。
"嗯。"郑拓严肃地点点头,心里却因为一直表现冷静的竟穆良朝为这麽一点小事动容而笑翻了去,故作冷声道:"大夫说你脉象不稳,身子虚得很,要补两三个月才能恢复。快喝了它,培元固本的药。"说著又往前递了递。
"不知......郑先生要将在下带往何处?"穆良朝还是没接,顾左右而言他。
"喝了,喝了我告诉你。"郑拓不为所动,把药一直递到穆良朝嘴边去,笑道:"你要是再说别的话,我就给你灌下去。"
穆良朝知这郑拓不是说假的,无奈接过药碗,闭上眼睛,捏著鼻子,几下灌了下去。喝完,郑拓接过碗,轻轻拍了两下掌,舱门打开,一个大汉进来躬身行礼。
"去,把公子的饭端来。"郑拓说完,大汉诺了一声,躬身出去。
穆良朝见此情景大吃一惊。这种严谨的上下级关系,不是一个普通海盗做得出来的,更象是军人。
"你是谁?"穆良朝用新的眼光打量起眼前人。高大威猛,气质不羁,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是一个女人会趋之若鹜的帅哥。昨天还充满戾气的脸,今天看起来竟然温柔了许多,连脸上那道疤都柔和了起来。
郑拓闻言,眼神闪了闪,道:"我是郑拓。"
"为什麽带我上你的船?"
"一,你当时昏迷不醒;二,我对你有兴趣。"
"兴趣?什麽兴趣?"果然是枪打出头鸟,穆良朝皱起了眉头。
郑拓盯著穆良朝看了一会儿,笑道:"不知道。不过......暂时只是好奇。"
穆良朝挑眉正要说话,就听到笃笃的敲门声,饭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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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了饭,摇摇晃晃中一觉睡到地头。穆良朝是被郑拓叫醒的。迷迷糊糊睁开眼,头还是有些晕晕沈沈的。穆良朝皱著眉,扶著脑袋,起身。自己这次特别不清醒,以往根本不可能还要人叫,不会是那碗药的原因吧?
抱了小狐狸,背著大背包,使劲揉了揉太阳穴,下了船。
阳光下,一个不小的渔村,人来人往一派祥和景象。除了来往的村民都非常彪悍之外,织网,修船,晒鱼干,与普通渔村的区别不大。看到海盗们下船,路上的渔民都放在手中的活,冲过来问候。郑拓一脸笑意,领头走在前面,接受一阵欢呼。叽叽喳喳的哄闹声中,穆良朝木木然走在队尾,头开始痛,自己这算什麽角色?
郑拓领队进了村里最大的屋子,应该是议事厅。众人对於首领带陌生人回来,也并不在意,只派了个十三四岁的男孩子带穆良朝先行离开。穆良朝没有异议,别人的内部会议,自己当然得早离开早好。跟著一脸不满的男孩,走进村里。
"请问,小哥如何称呼?"穆良朝一边观察环境一边与男孩聊天。
男孩明显不想理这个让自己没机会参加议事的穆良朝,半天也没说话,一径儿地闷头向前走。
"小哥,请问,这是哪里......呃,哪个国家?"穆良朝不气不馁。
男孩没料到穆良朝连这个都不知道,把穆良朝带进一个小院子,才闷声闷气道:"庆国。"
庆国?这......也算是到达目的地了吧?虽然曲线了一点。穆良朝点了点头,道:"谢谢小哥,其它的我自己来就行了,不麻烦小哥了。"
男孩子巴不得地赶紧跑开了,丢下穆良朝与小狐狸一人一狐呆在屋里计划他们自己的未来。
放下包,穆良朝与小狐狸开始练功。这次练功,穆良朝发现了自己很多不同,不知道是不是由於开辟了新路的原因,功力在体内的循环速度加快了许多。而且用灵识内视,发现以前在丹田里积的功力凝聚了起来,渐渐成了一个小小的发著荧光的圆球,每循环一周过去,它就会更紧实一些,觉得很舒服。
同样的时间之内,穆良朝比从前多转了两倍,收功之後,一身舒泰。头也不晕了,也不疼了。抱著小狐狸开始计划今後的行走路线。本来是没有什麽目的的,只是想四处看看,不浪费自己这一生的时间。
穆良朝从包里拿出一份简单的庆国地图,边看边道:"庆国可是地大物博,咱们有得转了。弟弟,你说,我们下一站去哪儿?你想看东陵阁的雪景?还是想看沧山的云海?或者去天下第一楼吃大餐?"
转头看看小狐狸,小狐狸也一脸为难,用爪子抱著头,望天。穆良朝被小狐狸认真思考的样子逗笑。把小狐狸抱在怀里抚弄,道:"等我们玩累了,找个风景秀丽的地方,再开个面馆吧,弟弟也好久没吃我做的饭了,馋不馋?"
"馋。"
穆良朝一看,接话的正是从不懂礼貌的郑拓,索性不再言语。郑拓毫不在意,施施然坐下,目光灼灼地看著穆良朝,道:"没想到你功夫这样好,竟然还会做饭,真是不知道你身上还有多少让我吃惊的地方。"
"郑先生,真是巧,我正准备向你辞行,你就来了。"穆良朝拱拱手,道:"在下谢谢郑先生这两日来的照顾。既然到了庆国,就不再叨扰了。"
郑拓闻言笑了两声,盯著穆良朝笑了两声道:"你,到底知不知道你现在的身份?"
"什麽?"穆良朝愣了一下,抬眼看著一脸笑意,却两眼冰冷的郑拓。
"现在认清楚自己的身份也不迟,先生,你是我的俘虏,没有你告辞的权利。"
俘虏?!穆良朝眼神闪了闪,没有说话。这种时候说什麽都是多余,自己在对方的认知观里已经是一个非平等类生物,还有什麽可说的?穆良朝移开眼光,把对郑拓仅存的那一点好观感,都丢弃到空气里,看著窗外发起呆来。这一年的冬天,一直非常平静,风很小,阳光特别灿烂。虽然没什麽温度,但亮度也让人心安不少,这对於住在海边的人,多少是种安慰。
刚才在路上,自己看过村子的防御工事,只有村口有两个高高的了望塔,村民虽然彪悍,但自己并不放在眼里,只是村里守卫不少,有点麻烦,不是打不过,不过人多的话,怕也是难以逃脱,况且还有小狐狸。穆良朝在一片沈寂中暗暗思索。
郑拓见穆良朝这样,不由地有些懊恼。虽说名义上是俘虏,但自己对穆良朝是不同的,自己很知道。开始注意到他,只是因为他的不惊不恼。後来他为了救孩子跳下去的时候,自己鬼使神差地把他拉住,可真看到他在船下笑著,一脸无所谓地看著自己的时候,又觉得有些来气。
把他捆在那儿吊著,多少有些戏弄的意味,一直在等著他求饶,谁知道他根本没任何动静。拽上来的时候,看他一脸铁青,死了一样,把自己吓得手忙脚乱,再看他怀中的孩子倒是睡得香甜,不知道他用的什麽法子让孩子一点事都没有,此时,自己才真正对此人刮目相看。
如今刚上岸,他说走就要走,怎麽可能?自己看上的猎物还能从手心里逃出去?那自己还叫郑拓吗?
看他这样把对自己的温柔笑脸全部收回,对自己不理不睬,心里确实不由地著恼,本来是可以当朋友的,自己只是想说,他脸色还这麽苍白脆弱,应该在这里多休息两天。不知怎的,在他的客气道别的语气之後,就全变了味道。
"你叫什麽名字?"郑拓打破沈默,问道。
穆良朝不理。俘虏要什麽名字?笑话。
"你要是不说......那我就自己给你起个名字,"郑拓勾起嘴角,坏坏地笑道:"叫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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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良朝闻言大惊,这麽恶心人的话,是这个威风八面的郑拓说出来的?扭过头来,讶异地看著郑拓,半天才喃喃道:"穆良朝。"
"什麽?"郑拓故意再问。
"我叫穆良朝。"穆良朝又说了一句,再次转头不看他。
"穆良朝,穆良朝......"郑拓自语了一会儿,对穆良朝,道:"想离开这里很容易,我後天启程去应京,你要愿意,可随我前行。"
应京?庆国的首府。他一个海盗去应京做什麽?穆良朝狐疑地看了一眼郑拓,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在路上逃走应该要容易地多。
余下的两日,郑拓天天忙於渔村事务,并没有时间来找穆良朝。只是有了郑拓的命令,穆良朝的生活被照顾得很好,已经定了决心在路上逃走,这两天穆良朝就安心与小狐狸住著,还下海钓鱼,给小狐狸改善,可惜没有了自制的酱。
从地图上看,从这个小渔村前往应京,要经过一条很漫长的山道,而且此山即是庆国以广大神秘著称的雾山。穆良朝决定从雾山山道中逃走,雾山早起常年有雾,地形也非常复杂,追击起来很是不易。
第三日一早,郑拓焕然一新,与两个侍卫扮成商人模样,带著穆良朝,启程前往应京。村里的人一直送到村口,直走到拐弯就要看不见了,穆良朝还没见人群散开。穆良朝感叹,一个海盗做得这麽得人心,还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
郑拓的商人扮相其实不象,虽然戾气隐藏,但脸上有道长疤的商人实在不多。与郑拓不同,两个侍卫非常圆融,其中一个长得白白胖胖,不笑的时候也带著三分笑意,不由地让人多信了几分。他叫宋山,另一个叫宋河。每次无论住店还是吃饭,都是宋山在与人交涉,其余三人只管享受。
一路上郑拓都积极与穆良朝说话,但穆良朝本性就不是爱说话的人,更何况此人在穆良朝心里形象已跌至谷底,所以郑拓十句能得到穆良朝一句回答,已该偷笑,十有八九只是得到一个客气的微笑。这样的穆良朝,疏远得让郑拓感觉无奈。
穆良朝这一路上,功力越来越纯,在马上颠一天,也不再象头三天一样,觉得骨头都散架了。到了晚上一样精神奕奕。当然,最大的收获是学会了如何适应长时间在马上呆著,开始是忍著屁股与大腿的疼,後来学会了运功疗伤。一路上大腿的伤一时好一时发,最後全结成了茧,完全不疼了。
一个多月来,在郑拓的金钱与大棒的双重政策下,行程没遇到任何阻力。来到了进雾山前的最後一个小镇。小镇很热闹,来来往往都是商贾,车队。郑拓一行进客栈的时候,见多识广的小二对郑拓脸上的疤没有一丝惊讶,非常热情地把四人迎了进去。
"四位要住店还是打尖?"小二笑容满面。
"先吃饭,後住店,领个靠窗的位置。"郑拓按穆良朝的喜好提出要求。
"好!,你请了。"
坐定,郑拓体贴地为穆良朝点了软溜鱼片,穆良朝笑了笑,以示感激。越走越近内陆,且不论气候越来越暖,海鱼也渐渐失去了踪迹,饭馆时里的全是些淡水鱼。不过,穆良朝不计较,不用自己花钱,又能顿顿有鱼,实在没什麽可埋怨的。
四人在桌上正边吃边说些路上闲闻,突然一个人过来,拍住穆良朝的肩膀,声音轻快,道:"小朝,你怎麽在这里?!"
小朝?!除了穆娘还没人这麽叫过自己呢。穆良朝差点把刺卡在喉咙里。扭过头却看见一张络腮胡子的脸。愣了半天,也没认出来。见对方满眼笑意,还藏著些捉狭,使劲一拍自己的肩,要不是这些日子来功力练得精纯,这一拍,非得把自己肩给卸下来不可。
穆良朝与络腮胡子对视良久,郑拓开始不耐,皱了眉道:"良朝,这位是......?"
穆良朝不知道怎麽介绍,自己没认出此人来,但自己怀里的小狐狸明显认出来了,正对著他呲牙咧嘴呢。穆良朝盯著络腮胡子唯一显在外面的五官眼睛看了半天,还真是有点熟悉,但是,是谁呢?喃喃道:"这位是,是,是......"
是了半天没是出来。络腮胡子自己热情地过来,拱拱手,对郑拓道:"小人张五,是小朝的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兄弟。几年没见,一时有些失态,还请各位不要介意。不知公子是......?"
张五?穆良朝愣了一下,这人诌得有模有样,倒也有趣。於是笑笑点头,并不揭穿。
"在下陆正拓,也是良朝的朋友。"郑拓有礼一揖,笑道。
朋友?穆良朝撇撇嘴,低著头啃鱼,一脸的讥诮。张五看了穆良朝一眼,笑呵呵地大声道:"我想与小朝兄弟叙叙旧,抱歉,还请各位不要介意。"说著,一付海派样子摆出来,拎起穆良朝甚至还有他随身的包裹一起,就往门外走去。郑拓万万没想到这张五如此大胆,当众掳人。一时没反应过来,连反对的话都没有机会说出来,这二人已出了客栈。
等郑拓反应过来,连忙皱著眉起身去追,却被小二拦住,道:"几位爷,饭钱还没付呢。"郑拓眼见著那二人不见了影踪,心中一急,一把推开小二,往前奔去,只留下宋山来收拾残局。
出了客栈门,街上一样热闹,但人潮中张五与穆良朝二人已不见踪迹。郑拓大急,宋河询问了做生意的小贩,一致说往镇东去了。二人才一路向东追去。
郑拓的功夫只精在刀法,轻功并不擅长,一路寻下来,半个时辰,走到了东郊树林,也没见半个人影,郑拓已累得气喘吁吁。郑拓又急又怒,道:"宋河,去找镇守,派兵戒严,封锁路口,一家一家的给我搜,我不信两个大活人还能搜不到!"
宋河为难地看了郑拓一眼,道:"少爷,老爷说,出门不要招摇......"
郑拓冷了脸,一横宋河,厉声道:"按我说的做,有事我担著。"
宋河领命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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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拓追出去的时候,张五与穆良朝离得并不远,二人一狐当时正坐在客栈的屋顶上吃花生。
"唔,看来这个郑拓挺在乎你的嘛。"张五剥一颗花生然後高高地抛起来,再用嘴接著,边吃边玩这个游戏。
"嗯。"穆良朝对这个话题不想多谈,拿著花生剥一颗喂一颗给小狐狸,看著小狐狸吃了一颗又眼巴巴地看著自己的手,不禁觉得可爱。嘴上淡淡地应著。过了一会儿,见郑拓与宋河往城东奔去,不由纳闷,道:"刚才你用的什麽法术?"
"最普通的傀儡纸人。"张五不以为然道。
"哦?普通?郑拓怎麽识不破?"穆良朝看了一眼得意洋洋的张五,问道。
"因为看到的都是街上的小贩们,郑拓只是道听途说,当然识不破。"说到这儿,张五顿了一下,道:"不过,郑拓就算看到,他也一样识不破。"
看到张五眼底闪闪亮的神色,就知道这家夥又要吹牛了。穆良朝不给他当托儿,转开话题道:"这种傀儡术的傀儡可以干活吗?"
"嘁。浪费法力支配傀儡干活,不如自己直接干来得利索。想要找人干活不如学机关术。当然这尘世有钱什麽都不学,也有人帮你干活。"说著,张五呵呵笑了两声,笑声听起来干吧吧的,一点都不象他的个性。
"我对於和人打交道没什麽兴趣。"穆良朝淡淡道。
"哼,没良心。亏得卫小七一直念著你。"张五撇了穆良朝一眼,道:"也不知道你哪儿好。"
听到卫七的名字,穆良朝心里动了一下,这孩子自己把他当亲人太久了,明知道他就是为自己的面馆而来,也不忍心绝情绝义,叹口气,道:"你什麽时候见到他的?"
"你离开相府之後吧。这孩子哭了好久,你可真是忍心。"
"做什麽样的事,承担什麽样的後果。他哭是为他自己,与我何干?"穆良朝心里不以为然,自己的平淡生活梦想都被他打破了,害得自己背井离乡,自己还没说一句怨念的话呢,他倒是先哭了起来。喂了小狐狸最後一颗花生,拍拍手。穆良朝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过去看著张五,道:"范离,干嘛留个大胡子?"
张五,也就是范离,摸了摸自己毛乎乎的下巴,笑道:"最近忙於找寻宝,没空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