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昧之事——by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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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身上的衣服换下来,找个树洞藏好,换上行脚商的标准打扮。
也就是破旧的大氅与镶嵌着羊皮的毡帽,脚下是厚底靴子。
阿斯的汉语虽然说得好,但毕竟有些口音,所以没有和我一样穿汉服,衣服是萨玛族的。
步行到关内的流通站用去半天。在那里购买马匹后,才一路向南。
25.借宿
关内的气候明显要好于关外。这里不再有半人深的积雪,只是道路上的一尺来深的积雪被来往行人车辆践踏之后,冻成结结实实的冰棱。
阿斯上次入关出关,都是带着大部队呼啸而过的,自有向导引领,所以也没有费脑子去记路。我上次出关是藏在马车里的,也不太认识路。
好在事先让探子画好详尽的地图随身携带。到天擦黑之前,终于赶到地图上标明的那家客栈。
这家客栈很普通,也就是说只有大通铺。一个长条的房间里一溜排开长长的床铺,可以睡二十来个人。这个季节来往的商队不多,基本上都是走亲戚串门的。
至于晚饭,得自己在厨房中拿来坐在床边吃。
阿斯刚走进厨房,就紧皱着眉头出来了。
那个黑乎乎的房间确实有让人作呕的味道。在这等阴暗、潮湿又温暖的地方,想必生活着数量的可观的老鼠、小强、蜘蛛、潮虫子等品种繁多的小生命。
阿斯虽然出身游牧民族,但人家是贵族啊,还真没有见过这等地方。
笑着跟衣服颜色黑灰不明的厨子打个招呼,挪开直径足有一米的大锅盖,从灶台上取两只豁口儿的大海碗,盛上多半碗热稀饭,回到屋里。
阿斯已经彻底检查过行李,阴着他的冰山脸问道:"你居然连肉干也没有带?"
那当然啦。千里迢迢的漫漫长路,肉干那种沉重又廉价的物品当然不能携带。行李中有刚刚实验成功的方便面三大包,预备着无处借宿时充饥。还有关外特产的草药若干,用来表明我们行脚商的身份。还有伤药、水囊。至于短刀和金银,我都是随身携带。比较特殊的物品就是一大叠草纸。
因为据说路上这种东西是买不到的。可是,我如厕后,实在无法像传说中的行脚商那样用树枝清理我那朵可爱的小菊花。所以这些纸虽然可以称得上是奢侈品,也非得带上不可。
把他的那份饭放在床边,端起自己的大碗吹吹,慢慢地喝起来。
喝到一半发现一只虫子的遗体,伸手捞出来扔地上,仍旧面不改色地接着喝。
凡是在大学食堂中锻炼过四年的人,都有这手绝活。
无论在饭菜中发现什么生物,都不会影响食欲。
看得阿斯目瞪口呆。
在他的印象中,我是个极端有洁癖者。
平时该吃饭时虽然是转到随便哪个营地就和士兵蹲一起吃饭,但是餐具必是我自己专用的,所以有个亲卫总是背着我的碗、杯、筷子、勺子。至于我营中的厨房么,庆吉老爹参观后直吐舌头,评论道:"年轻人真是乱花钱啊。一个做饭的地方,哪里有必要弄成这样。"
其宽敞整洁的程度,估计是这个世界绝无仅有的。
别说虫子,就是饭菜中有根头发,我都把军需官拉出去打五十大棍。
笑着告诉他第一个要学习的真理:"入乡随俗,能屈能伸。"
现在就是个穷呵呵的行脚商,当然要适应这种生活水平。端架子摆谱儿得条件允许嘛。
阿斯当然不能认输,勉强喝下半碗,就摇头表示吃饱。
剩下的当然不能浪费,所以我不客气地接过来,"啾啾"地喝下肚。
然后把两个空碗送回厨房,用水囊灌一些热水回来。
大通铺的另一端坐着三个人,看样子是老爹和两个儿子。
因为他们的相貌很是相似,就跟一枚已经磨旧的铜钱和两枚新铸的铜钱一样。
因为见到我脸上的脓肿,所以我们进来时只是打个招呼,没有让我们和他们一起喝酒。
虽然这个世界没有疾病传染的概念,但是知道"病气"会过人。
在这等地方,别说洗澡,连洗脸的热水也不提供。
"就这么睡?"
"是啊。院子里有茅房,我已经去过。包袱里有草纸。"
据其侍卫报告说,阿斯从小就是用细布充当草纸的。可是那样做太引人注目,所以还是要降低标准。
那个原生态全自然的茅房也是乡土本色的。好在是冬季,没有什么味道。只是温度比较低。对于一直生活在帐篷中的阿斯来说,应该可以接受吧。
他沉着脸出去,回来后就脱掉靴子、外衣上床,看看散发着油腥味儿的被子,勉强拉过来盖到胸口。
微笑着说声晚安我就闭眼准备入睡。
铺东头那三个人说笑的声音实在太大,想听不到都不行。
"要说那个小妖精啊,脱下衣服真是粉嫩粉嫩。那胳膊腿儿啊,白得跟雪一样,比糍粑还软。那小嫩腿儿往男人身上一盘,就跟水蛇一样......"
下面就是漫长的前戏与激烈的枪战。
听得我神往不已。看来这位老爹不到茶馆说书,真是埋没人才。
他讲好半天,才结束这段香艳的描写,总结道:"打那次以后,孙大脚就让小妖精给收服啦。言听计从,让孙大脚向东,他绝对不敢望西头一眼。"
阿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就是过年给你送东西的那个孙大脚?"
不用睁眼看,也知道他脸上又是千年冰山的模样。
"听起来好像是。"
"你们私交很好吧。"
"也不是很好,合作伙伴而已。只是见过几次面,商谈商谈。从前也没有送过我东西。这次过年我手头有点儿紧,向林四借钱。那小子担心我借完不还钱,就把消息告诉孙大脚。"
林四他们几个虽然是我的心腹,在经济上却跟我一点儿也不亲。口号是:命是老大的,钱是自己的。
"可是这谣言不会是无缘无故的吧。"
"名人无隐私。当然要免费娱乐大众。"
"什么叫隐私?"
"也就是暗昧之事。不愿意让别人知道的事情。往小里说呢,比如痔疮啥的,或者是偷别人老婆的事儿。往大里说呢,比如儿子把老爹干掉自己当皇帝。"
我这里说文解字的时候,那头故事的男主角已经换人。
"要说庆吉阁下那可是人老枪不老,人家当年可是草原上好汉中的好汉。自从被那个小妖精迷惑之后,帐篷里八、九个老婆全都不理不睬,天天就一门儿心思宠着那个小妖精。把他的三个儿子气得要死......"
然后故事就逐步发展为四攻一受,庆吉、阿斯、海兰、艾布轮流上阵。
冰山同学这回可是生气了,"呼"地一声掀开被子就要拔刀子杀人。
急忙按住他,低声道:"你现在知道啦,根本就是胡扯。不可暴露身份。"
然后语重心长地告诉他第二个真理:"强者就是忍人所不能忍。"
不肯当弱者的冰山同学于是咬牙切齿地躺在那里听着故事继续向前发展。
后面出场的有观摩团中的名人、四平山中的野狼、拉特山中的狗熊、碎金河中的水怪......
毕竟总是和人玩也有厌倦之时,人兽的还有点儿新鲜。
人民群众的想象力真是丰富啊。关外的版本流传到关内就变得更加生动啦。
直说到快半夜,才算是喝完小酒儿,那父子三人满意地倒头睡下,估计在梦中要谱写自己大战妖精的新篇。
听着他们此起彼伏的鼾声,冰山同学叹息道:"我以前只听说过你和明德帝、薛将军父子、林四等人有暧昧之事,想不到现在已经发展到这么多人。"
"可以当故事听嘛。至少知道我很受人民爱戴啊。开春我得派人彻底勘察碎金河,说不定真有水怪呢。"
冰山同学对于我这种无所谓的态度很是恼火,低声道:"你就听任别人污蔑,也不辩解?"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我没有那份精力去堵住悠悠之口。生存第一,名誉第二。"
就像当年我跟在李辉身后当狗腿子,被整个学校的人指指点点也不在乎。
我替他抄笔记、写期末论文、打水打饭、买东买西。他追女孩子,我负责写情书、送电影票。
虽然我以专业第一的成绩年年获得奖学金足够我日常开支,可是家里还有两个弟妹要上中学。自从父母去世以后,就靠着我给他们寄钱维持生活。
那时候我就知道,生存永远比名誉重要。
冰山同学怒道:"你现在是一族之长,统领万人,哪里有生存危机可言?"
先伸手示意他低声,然后才轻声答道:"表面上看起来是太平无事,可实际上却是危机四伏。先不说年年有数千难民涌入要吃饭,就说你们草原二十四族吧。完全是靠天吃饭,如果降水量不足牧草长不起来,这二十四族数十万人总不能眼睁睁地坐着等死吧。必定一窝蜂地南下侵扰。可是这一线有北安关、东岭关、拓云关、伊车关阻拦,不是那么容易就破关而入的。在这种情况下,我那无关可守的六百里地盘就成为令人垂涎的肥肉。东西两城是坚固,可是挡得住数十万饿狼吗?"
正是因为地势原因造成关外这块土地是个半开放的格局,农耕民族与游牧民族才以黄岭一线为分界。
就算是我有决心,也没有足够的财力修建百里长城。对于到处流动的游牧民族来说,现在这块土地上正在发展的农耕生活成为吸引他们抢夺的目标。
当然我可以选择弃城退入关内。那就等于把自己送到明德帝手心里,随便他揉搓。
正是认识到这种危机,我才要冒险入关,顺便带着阿斯长见识。
阿斯也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毕竟草原上每隔几十年就会有一次大旱,小旱则是三五年要出现一次的。
"那怎么办呢?关内也提供不出来那么多粮食啊。"
一般来说,战争会造成人口自然减员,死掉一半人之后,食物就够幸存者维持生命。
但是我无法置身事外,一旦开战,我那块小地盘肯定首当其冲。所以只能想办法先解决吃饭问题。
"关内也在打仗,即使筹措到粮食,运输也成问题。我打算一方面多买些粮食以备不测,另一方面要请工匠出关凿井开渠,建设一些半农耕的定居点。"
只要有水,就可以种植作物。作物成熟后果实可以充饥,植株可以喂羊,至少能够勉强生存。
阿斯这才算服气,微笑道:"看你年纪不大,心思还真跟我老爹一样深。"
其实我的实际年龄比庆吉老爹还大呢。
谈话结束,抓紧睡觉才是王道。
26.故人
从北安关到京城,纵马奔驰只需要十天。但是在天寒路滑的情况下,用去十五天。
回到熟悉的地方,却见不到熟悉的街道。曾经生活的地方全是烧焦的废墟。
码头还在,但因为是冬季,河面都被冰层封冻住,没有来往的客商。
码头西侧是条大路,那里的几十家店铺倒是还在。
半年前,有盗匪经过,临走时顺手扔的火把点燃了街道中间的房屋,火势蔓延殃及整条街道。快活茶馆里的人全跑出来,但房屋付之一炬。李寡妇被砸伤腰,医治无效而死。两个孩子跟着吕书湘生活,据说是搬到城里春风坊。
京城仍旧和五年前差不多,两年前的那场变故似乎没有留下什么痕迹。
在春风坊曲折的小巷尽头找到吕书湘一家。
五年前的瘦弱书生仍旧跟竹竿子一样细长,只是脸上添上几道皱纹,鬓边染上几缕风霜。
小狗子已经十四岁,被送到米铺当学徒。小剩十一岁,在家里帮着洗衣服。
因为化妆的缘故,他们已经认不出我是谁。
毕竟五年前十三少的身体还刚刚脱离少年,现在已经二十二岁,身高体重都有明显变化,声音也低沉得多。再加上脸部的脓肿,基本上是面目全非。
把吕书湘单独叫到客栈,说好一会儿他也不相信,直到检验过左手掌面的疤痕,这才确认我还活着。一把搂住就哭得天昏地暗。
阿斯在边上不耐烦地等足半小时,实在忍无可忍,伸手把他拉开,训斥道:"你是男人不是?怎么跟个娘们似的。"
当初如果不是我跳出来救他,小湘湘差点儿被别人当作女人使用。
叙罢离情,给他两个选择:要么送他一笔钱继续在此生活,要么送他路费北上出关。
两种选择都有风险。在京城他们脆弱无依,有点儿变乱就可能送命。出关虽然可以依靠我,但万一我要是倒台肯定连累他们。
他想都不想,决然道:"我们出关。我相信十三少的本事。"
看来他始终是我的铁杆支持者啊。
不敢给他留下太多路费,免得半路被贼惦记。嘱咐他先不要泄露我的行踪,到东平城后先找林四安顿下来。
正要告辞,他忽然想起一事,拉着我说道:"茶馆的帐目着火时都带出来,就在家里,我拿给你看。因为中间被抢劫过一次,有半年的利润用来修理房屋。其余的都捐给善堂。李婶一直坚持说你还活着,还等着你回来跟你交待呢。"
这事儿我早就知道,两年前探子就已经报告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