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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子金童——by天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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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没见那少爷踏雪无痕,水、火不浸身......"
男宠版渐渐失宠,天人临世神灵献身之类的虚无类版本盛起。什么福神转世,战神下凡说得活灵活现......

后来不知谁传出去说皇后派女官来亲自伺候,于是又演变出个新说法。
那位东厢的少爷实际上是下落不明失踪早夭的六皇子--太子的幺弟,被世外高人(神仙?!)所救,一颗仙丹,起死回生......等等,连逻辑都不通的版本。
除此之外,还有孤儿篇,江湖篇,英雄救美篇,才子佳人篇......
安分,永远也不会与某人挂钩
临近岁尾,天也冷到头了,周奕的身体也随着天气的渐暖一天好过一天。
最近时日,罗耀阳来去都匆忙得很,每日坐不到两刻钟便被政事叫走。
原来,超人也有挺不住的一天。
"你若忙就不用过来。"周奕见他眼下阴影,心下也嘀咕,真不知道他得忙成什么样才能有这样的疲惫,往日把自己这种打下手的累倒也没见他少一分精力。
罗耀阳躺在周奕的躺椅上,头靠在后面的软枕里,鼻间萦绕着淡淡薰衣草的味道,缓解片刻疲劳。躺椅舒适柔软,这小狐狸倒真是会享受。
周奕裹着裘衣靠在桌边看着疲惫不堪的罗耀阳,"你眉皱得特别紧的时候准是有事烦心,愿意说说么。"
好半晌,
"深秋的时候西北大雪,赈灾款先后拨了三次,"罗耀阳闭着眼睛躺着,突然开口。"加上边防国境的军饷......来年开春,西北地势高,雪融了流进河里,到了东南就得发水。人误地一时,地误人一年,春耕若误,明年秋收......"就是恶性循环。
周奕知道东南平原河道纵横,是殷国的产粮重地,"你想找人挖渠泄洪,缺人?"他想了想,又补上一句,"缺钱?"
若要抗水灾,一是固堤、二是挖渠。
新年一过,农民们就要开始为春耕做打算,若没有重金诱惑谁愿意离开土地干别的?但若不固堤挖渠,等洪峰一到,整个早春的努力就全白费,外带一年饥荒。这里面的关系,位于中下游的农民当然不懂,他们还以为像往年一样,等着过上好日子呢。
周奕想了一下,"你没找人要吗?"
罗耀阳眼神深处一丝趣味一闪而逝,"找谁要?向百姓再征税?"
朝上早有人提征税,都被罗耀阳毫无余地的否了,熬了一冬,春忙时农民还要买种买秧买牛,百姓无力负担。
周奕撇嘴鄙视,"当然不是冲百姓要,就算你真的想,他们也没有!熬过一冬,农民想来也榨不出什么......当然得从富人身上榨,捐款或者敲诈......" 周奕晃动着手指,嘴角有掩饰不住的算计,满脸奸笑地走过来,手撑着躺椅把手,居高临下看着罗耀阳,俯身靠近,"查贪官,盐-漕-矿-商-,主管这些的地方官可比你、我有钱多了。他们有钱、你有权,他们不给、你有兵,怕什么?"

周奕看似不负责任、异想天开的一番话,触动了罗耀阳心底的某根弦。他的眼神微微一闪,瞬间功夫想得更远更深,一个计划在没人知晓的地方迅速成型酝酿。
也许......
是个好主意......
这样近的距离,罗耀阳清楚地看见周奕眼内流转的神采,黑中带着隐约的琥珀色,亮得透彻晶莹。好像催眠一样,他露出个极淡极浅的微笑,伸手捏了一下探到眼前的翘鼻头。
木头脸的微笑......简直就是冰山融化铁树开花,周奕看傻了眼,一闪神,没扶住把手,哎哟一声,整个人摔进罗耀阳的怀里。
罗耀阳下意识伸手一揽,牢牢把这只小狐狸圈到胸口。
若有若无的药香包围着他,柔软的发丝扫过他的下巴,温热的呼吸吐在他的肩窝,臂弯里感受着略显单薄的腰身,手下触及的是裘衣上柔软的皮毛和暖暖的温度......
满耳都是怦怦回响的心跳声,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化了,流向四肢百骸,说不出的感觉。
感觉怀里的人一动,罗耀阳回神,理了理心绪,扶着周奕站起来。揉了揉他的有些凌乱的头发,"好好休息,我明日再来。"说罢,留下依然有些迷糊的周奕,抬步走出去。

................................................
又过些时日,病假销假,周奕又回书房上班。
只是太子爷最近些时日忙得脱不开身,为了商讨国事,方便随时就近出入六部衙门,他几乎整日留在宫中,不能回府。
周奕寻思着趁这个机会给自己备条后路,却意外得知太子爷已经允许他,在有人陪护的情况下,可以随意出府逛逛--街上正是采办年货的最后高峰期。
周奕有些石化的站在府门口,手里握着刚刚管家给他的五两银子零花钱......
赌......赌注......当初真的应该下大一点才对!

银子是什么概念?
银子代表着绝大多数劳动人民一辈子只听过没见过的东西。
五两银子是什么概念?
代表正七品官吏半年的薪水。
这五两银子对周奕来说是什么概念?
代表他可以光明正大的去钱庄存钱,代表他可以跟海宁‘暗通款曲'--因为身边的跟班,他不能在海宁的宅子门前做手脚--起码他得让海宁知道他还活着。

......
几天后,周奕再去钱庄。
「三月初一,等我。」周奕前后翻着那字条,没想到海宁这么快就在账户里回消息,只是......三月初一?这日子有什么特别吗?
甩甩头,现在还没过新年......。
也好,他原本就计划再呆一阵子--还人情债--他不得不承认这罗耀阳这个怀柔手段正中他的命门。他这回是不甘心也得甘心,不情愿也得情愿的给他卖命。

..............................

因为罗耀阳转到宫里原来的住处办公,周奕后来也被接到东宫小住。
周奕近来发现个好地方--东宫的藏书阁。
他空闲时间多,可巧这一幢楼的书都随他打发时间。
他只为随便找些有趣的看,也没什么目的。
后来无意的,真的是无意的,走到三楼,被看守书阁的人拦下来,"公子,这藏书阁三楼右手房间,殿下下了命令,任何人不得入内......"
"那左手边的呢?"
"呃,那个......殿下没说。"
"那我就去左边看看,你不放心可以上来看看。"

周奕坐在左边房间的地板上,手里捧着本书,眼睛却盯着对面出神。他这个人最不缺的就是好奇心,现在的情形简直是对他的莫大折磨,心就像被猫抓似的。
你说,要是他不知道吧,他可能看都不看一眼;
这要是房门大敞,他也可能不会在意。
可偏偏这样神秘,这样森严,明明知道无论里面是什么都肯定跟他无关,可骨子里那种刨根问底,寻秘挖宝的毛病,在他对着门发呆的时候与时剧增......
对这那扇门坐了一下午,煎熬着他自己薄弱的自制力。
自我鄙视法:
"谁没秘密?!你怎么这么多事?三姑六婆吧你!"
打消积极性法:
"话说回来有秘密跟你又没什么关系,肯定不是宝藏。"
威胁恐吓法:
"好不容易恢复自由了,你还真想再被人抓住小辫子?那人睚眦必报,不好惹,怎么没记性呢!"
......
不辞劳苦地进行一个下午的自我催眠,直到日落西山,晚风渐起......
周奕从地上跳起来,拍拍衣服,把手中书放回原处,决定了!
--明天说啥也要进去看看。

好奇心迟早有一天得害死他!
绝大的讽刺,皇家的亲情
明天--到了
他溜进去了。
真的没什么特别。
南边有个架子,上面摆了几本书,非常粗浅,好像那种给小孩子启蒙教育用的。有些习字的册子,也是出自孩子的手笔。还有乱七八糟的涂鸦,面前看得出是两个孩子手拉手游戏什么的,剩下的就是比正常小一号的乐器,球之类的。
如果或南面的架子上还算是‘学习用品'的话,北面的架子就全是玩具了,原始但是精巧。
周奕坐在唯一的桌子上,摆弄着那些木制的小玩具,还别说,有些东西还得他琢磨琢磨才会玩。
很多玩具居然还包含些高深的数学几何原理,老祖宗的智慧真是不一般。
周奕把里面的玩具摆弄个遍,探了究竟,心情好多了。
他手扶桌边从上面跳下来--忽然意识到不对......桌上某地有些松动......
他回头看身后的桌子,四脚八仙桌,他细细地摸索边缘,敲敲桌面--一个暗格--很容易找到。

打开暗格,里有一个册子带着黑漆的木质封面,又大又厚又重,完全不像这里寻常的那种线订的软软的纸书。
周奕把它拿出来,捧在手里,翻开硬硬的封面,里面的东西像一道霹雳,把周奕从头到底打穿。他瞬间僵直,心脏狂跳,脑子里更是空空一片,不能思考。
周奕摸索着坐下,做了几次深呼吸,才渐渐缓解心脏痉挛的疼痛,冰冷的手指颤抖着抚过里面硬硬的纸张,划过黑白分明的线条。
整整一厚本都是图画,一个孩子成长的画册。
用炭笔画出来的图画,或者再专业点说,是写生,是素描。页面有些发黄,但图依然清晰,笔法纯熟,充满感情。
圆圆的脸,滚滚的身子,小小短短的四肢,犹带婴儿肥的小孩子:天真的神情,撒娇的样子,号啕大哭的委屈全都有。一页一页的翻过去,会爬、会走、会跳......
图画里也时常会出现个年龄大一点儿的孩子在身边陪着,要走一起走,要摔一起摔。最后一张还是两个人,稍大的孩子抱着那个小豆丁,一起睡着......

周奕闭着眼睛,抱着这画册,久久不愿松手,这种写实的画风,这种素描的手法......还有人跟他一样从现代掉到这里来,是吗?
他活着、死了,还是回去了?
周奕翻看了一遍又一遍,一开始是单纯的看画,感受他乡遇故知的喜悦,后来却慢慢地被画上的内容吸引,两个孩子那么快乐、那么亲密、那么的无忧无虑--一种叫‘幸福'的东西跃然纸上,震撼心灵。
他停在最后一页看着......很温馨,很甜蜜--无论是牵挂的,还是被挂念的......
真让人羡慕......

一只手从周奕背后伸过来,接下他放在膝头的画册,合上。
长久沉默。
"那是星,我弟弟。"平静的表述,却让周奕感觉出那声音里的一丝不稳。
是那个传说中失踪的六殿下,早夭......真是可惜了。
"六殿下很可爱。"
他没有叫他皇弟,也没有叫他六弟,只叫弟弟,这种亲昵的称呼深深的触动了周奕内心深处的柔软。每个人心中都有一片净土,能让罗耀阳这样严肃淡漠的人有这么充满温情的时刻,这个六皇子还真是......
"你对他真好。"
死了这么多年还被哥哥摆在心头挂记,是一种福气......
周奕没有回头,他感觉到罗耀阳的情绪有些不对。

又是长久的一阵沉默。
周奕静静地等着。他感觉到背后的人也坐下来,两人后心贴着后心。
"我不是个好哥哥,十七年前我把星弄丢了。"
沉默......
"十七年了......他的谥号被我扣了十四年......从不想相信他竟然就这么离开了......"
依旧沉默。
不一会儿周奕感到后心传来阵阵压抑的颤动,像鞭子,一下一下抽在自己的心上。
周奕把头仰得高高的,眼睛睁着大大的。
理智有时就是这么残酷、这么自我折磨,连着筋骨血肉的情非得让理智一遍一遍的梳理,直到标记到骨髓,直到痛彻心肺或者逼着自己渐渐淡忘。
死的人两眼一闭,内心煎熬也罢,流言蜚语也罢什么也不顾,却独留活下的人练就一身铜筋铁骨抗住那痛苦的后半生。
光活着还不行,你得活得灿烂潇洒,活得耀眼辉煌......似乎这样才能对得起天上看着你的人,逝去的遗愿得靠着活人继承......
活着比死了辛苦得多,却依然得拼了命活着,若他有选择......
不,他没选择。命不是他一个人的,他没资本谈死。

直到午夜离开,他们谁都没再说话,周奕当然也没有问画册的事,问了又怎样?
若那画师还在,说明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去。若是他死了或不见了,周奕也不可能知道他是真的死了还是又回去了。
这样看,问与不问根本没差别,又何必多余提起别人的伤心事。

..............................

罗耀阳一日忙过一日,周奕也被困到书房没时间游手好闲。
查贪官找银子这事儿被闹得越来越大,官场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看似南六郡的盐官们贪了银子,实质上朝廷上下真正没有受好处的凤毛麟角。
满朝文武心知肚明,圣上心知肚明,罗耀阳也心知肚明,却依然搅拨得人人自危,不见松口。
周奕冷眼旁观,心里明镜儿的。
若是单纯找银子做赈灾款这就应该打住了,水至清则无鱼,还能怎样?
朝廷上上下下得靠这些贪官才能支起来。无欲则刚,若大臣们都完美地像个圣人不贪不贿,没有什么小辫子握在皇帝老儿手里,皇帝老儿还不一定能放心用呢--这就是人的本性,荒谬的逻辑、不合常理但实际。
只是......看当前这架势,不知道罗耀阳努力激起的满堂人心惶惶、无处宣泄的众口铄金到底最后会落在谁身上。
唯一肯定的是--无论是谁,恐怕都是灭顶之灾。
论学问见识,自己确实比这里的人多了两千年的积累,小胜一筹。但说到算计,他跟这些整日在政治阴谋里打滚,玩弄权术的政客们差了不知多少个级别。

周奕揉着太阳穴,信手翻过一个新递上来的公文,一看开头......又是?!
这几天只见各部各官员狗咬狗,互揭疮疤,那副嘴脸跟泼妇骂大街也相差无几,真是风度全无,斯文扫地。
周奕大略扫过几眼只为抓住名字,然后扔到那一堆骂架里的了事,却见了几个敏感的字眼出现--淮王?淮王不是大皇子的封号吗?
周奕匆匆又扫过一遍,犹豫了一瞬,最后拿着这份公文,摆到了罗耀阳的案头,混放进一堆寻常类别的公文里面。
他回来落座,书案下的手心里掐出一道又一道月牙痕,眼睛偷偷地注意那边的动静。
目光慢慢划过那人挺直的鼻梁,紧闭的嘴唇,坚毅的下巴......心头闪现的是那晚与自己背靠背用温柔的声音提起自个弟弟的男人。
在这样森冷的皇宫大内,一个曾经那么温柔的孩子,一个可以怀念弟弟十七年的人,一个保存着所有跟他弟弟一点一滴回忆的人......真不愿看到这样的人也会......兄弟相残。

罗耀阳一本一本地批示,渐渐地堆在前面那些重要文件处理完了,然后轮到下一摞。
周奕暗地在心里数着,第二,第三......第七,第八......
终于到了黄大人呈上的那本......
只见罗耀阳摊开,眉头微蹙,渐紧,然后慢慢展开,最后平静中带着一丝安然之色地把公文单独提出来放在一旁。
周奕见状,趴在桌子上,心抽痛得厉害。

原来枪靶子是大皇子,太子爷搅了这么多天的朝堂只不过要把大皇子搅进来。
不管私养军队,意图谋反是不是真的,不管是不是真的严重到某种需要拿到日程上重视的程度,反正只要有人提出疑问,必然模糊了原本贪污案的焦点。
满朝上下这些日子被贪污案弄得焦头烂额生怕惹祸上身,这会儿巴不得有人转移视线,必定是不遗余力的口诛笔伐,日夜奋战定然交出个皆大欢喜的满意答复。
--真是完美的一记借刀杀人,真正意义上的幕后黑手。
这才应该是帝王家的兄弟情吧。
图画里的那个温柔体贴的孩子已经随着时间的流逝永远封存在纸上,那个对弟弟百般呵护,思念牵挂的哥哥也仅仅存在于想象与回忆。
很难说是人性本恶,还是这宫廷独特的环境对人性有着毁灭性的摧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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