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快虚脱地喘着粗气道:"小````小二!我们买酒!"
小二看我一眼,甩甩手道:"小店打烊了,明日再来吧!"
我赶紧拖住他:"别啊!我们走了好远的````"
小二有些不耐烦地说:"这位客倌,小的还赶着回家过年呢!您高抬贵手````"
眼见门板就要上好,我急得要哭了。
玉涟不慌不忙地拉住我,狡黠地眨了眨眼。
只见他款款迈上台阶,优美地放下披风的帽子,雪花纷纷扬扬从他脸边飘落,额前的流海稍微凌乱着,洁白无瑕的面容稍显憔悴,两颊飘起一丝红晕,长长的睫毛翕动着,一双清冽的桃花眼中浮上酸酸楚楚的水气,冻得失去了血色的唇微微抿了抿,欲言又止,直委屈得让人心疼。
那模样!我见犹怜!每天对着他都觉得心下一动。。。。
纤长的玉指柔若无骨地触了触自己冰凉的脸颊,随后挑了兰花指轻轻搭在小二抱了门板的手上,眼里泪汪汪的秋水流转:"```小二哥哥````行个方便吧````"
那店小二被一声柔弱娇媚的"小二哥哥"电呆了,两眼痴痴地盯了玉涟去,被玉涟搭着的手瞬间被抽走力气。
我眼见那门板一松,直直地压了下来,没叫出口下巴就直接脱臼了。。。
店小二挣扎着从门板下爬起来,脸红红地梦游般拿起漏斗:"```你要买什么酒,买多少?````"转身立刻去揭酒缸的盖子。
我惊呆,两眼瞳孔立刻放大,拖住玉涟的手最后挤出几个无语了的表情,佩服得简直五体投地!
原来美貌还可以这样用,OMG~玉涟你这妖孽!跟他一比,我简直是对不起自己这张脸,绝对的资源浪费。。。
结果是玉涟得意地挑了眉抱出几大坛酒跨出门槛来,临了还对热情无比送出门来的店小二欠了欠身说:"谢过小二哥哥了````"
那店小二已经完全忘记要关门这回事,痴痴地趴在门边望着我们的背影慢慢走远。。。
走到拐角处,我们二人狂笑起来。
玉涟奸诈地咂嘴道:"怎么样?"
我也咂嘴,竖起大拇指:"美人计!真绝!"然后伸手打算接过他手中的几坛酒。
玉涟让了开去,摇头道:"你身子弱,我来搬。"
看着他那么柔媚的样子却轻松地抱了几坛沉甸甸的老酒,我仰天长叹:"既生涟,何生溅!"
天色已经不早,离客栈还有一段路要走,年间的九夕城里格外冷清。
两边的人家已经换上新的门对,新换的窗纸白净整洁,上面剪纸的喜鹊仿佛已经在窗间唧唧喳喳地欢啼。我仰起脸跟上他的脚步,心里满满的开心,过了这一冬,一切就都过去了,我们大家可以很幸福地拥有一个世外桃源,每天这样饮酒谈天,宽阔的院落里四季都有繁花盛开````
想着安晟渐渐就想到了先前的那个奇怪眼神,我不由地陷入沉思。
玉涟努了努嘴道:"小子溅~怎么突然安静下来了?"
我把情形对他细细描述了一番,只见他哈哈大笑起来。
我没好气地揣他一脚,沾了他满衣摆的雪花。
玉涟狂笑够了,温柔地垂下眼来,嘴角是好看的弧度,他轻声说:"子溅,你太不了解他了。"
我一愣,懵了。
低下头走着,细数这么久来的经历。这么久以来,虽然知道了他最深的秘密,甚至身心都最亲密地接触过,可是。。。我竟没有设身处地的想过他的心情,而突然想来,却发现自己根本不曾真正地了解过这个人。因为不了解,所以才无法帮助他,支持他么。。。
脑中突然又跳出一个名字,罗裳。
那个令安晟念念不忘的女子,她是否与他灵魂相契,体贴入微。。。
心里开始泛酸,吸了吸鼻子。
玉涟的声音轻轻飘了过来:"其实安晟太压抑情绪,可是他毕竟是人,不是神。他也会有情绪。。。"
是了,安晟曾经对我说过相似的话,可是我却一笑而过,他需要的关心,我从未给过。
玉涟顿了顿,继续说:"虽然我和他,生死至交,可是我毕竟对你有意,虽然说过退出,但哪个男人会舍得让这样的人碰自己心爱之人呢。"
我望着玉涟,那双眼里含着笑意,我内疚地低了头,原来这么久,我却还不如玉涟了解安晟,天真地以为只要有爱就足够支撑起彼此的天空。。。却忘了他也是个会有占有欲的男人,还整天与玉涟亲密无间,惹得安晟吃醋还要憋在心间。。。
可是我可以和玉涟保持距离么?
眼前这个人,给过我最深的温暖,陪过我最深的寂寞,在我无助时耐心开导我,在我伤心时用心陪伴我。我会时常眷恋着这样明媚温暖的笑容,舍不得放开手。
可是,
可是我怎么可以贪心地想要独占两个人温柔呢。。。
即使他说过会默默退回朋友的位置保护我,我幸福,他可以旁观,可是我真的希望他只是朋友么?
明明依恋着玉涟的笑容,却投入安晟的怀抱;
明明决定与安晟相守一生,却握紧玉涟的手不忍放手;
明明享受着玉涟的宠爱,却与安晟亲密厮磨。。。。。
我对安晟是爱,那么我对玉涟呢?我敢说对他不曾动心么?这样一个可爱,善良,深情,善解人意,又无比温柔,无私大度的男人,我可曾爱上他?
总是觉得安晟是这世间孤独至极的男人,可是玉涟呢?因为我,让唯一的弟弟死在自己的剑下,从未体会过亲情的温暖,浮沉在风尘中,动了心,却亲手将至爱拱手让给至交的兄弟。
那天在深秋的枫林,他一个人落寞地吹着箫。
他总是在微笑的,可是我可曾想过他的忧伤,谁又想过他也会难过。我光想着一个死去的罗裳,就已经酸成这样,他每天面对着我和安晟,却还要强颜欢笑,那是多大的痛苦。
只要我幸福,你可以旁观。这是多么心酸的承诺。。。。
人明明不可以同时爱上两个人的。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
我牵了安晟的手,可是要怎样割舍对这个人的思念。这万丈情丝,最后还是要由自己手起,刀落,狠狠心割破,要我怎么舍得!
怎么舍得啊!。。。。
我脚下陷在雪地里,那么重,几乎要提不起来。远远望去,来的时候那些细碎的脚印早被风雪覆盖,只留下淡淡的印子,可是我们的过去,要用多少心血才能填满,要付出多少辛苦才能让心里的印记恢复到当初的平静无澜。。。。
"````子溅````子溅?"
直到玉涟放下酒坛,在我眼前猛挥手才惊觉自己竟想得不自觉地停了下来。
望着他熟悉的轮廓,我突然好难过。
"玉涟```我`````"我已经不知道要说什么。
他皱着眉凝望了我片刻,垂下了眼,伸出手来轻轻捂在我颤抖的嘴唇上,然后像往常那样微笑着摇摇头:"傻瓜,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要说了。爱你是我一个人的事,与你无关,所以别内疚,我。。。现在很幸福。"
"怎么可能幸福```"我眼泪直溢了出来,忍得好难受。玉涟,你可不可以不要这样善解人意,这么温柔的你,叫我怎么离得开?
玉涟拭去的我眼泪,低下头来:"傻瓜,大过年的,哭什么哭,我还没死呢。。。能每天看着你开心,不受伤害,我觉得是幸福了。"
我动了动唇,刚想回答,一声冷冽的女声打断了一切:
"`````好个怜香惜玉的‘玉蝶公子',风、琼、渊!-----"
第四十七章.情债
听到那声咬牙切齿的冷嘲,我和玉涟都蓦地惊了,抬眼向声音的源头望去。
斜对面的屋檐上不知何时站立了一位女子,见我们回头,那女人纵身飞下屋檐,站到我们三米之外,屋上的积雪松动了一片,砸下地来,发出沉闷的声响。
女人一身艳红的衣裳,在皑皑白雪中格外刺眼。一头青丝挽成已出阁的少妇发式,斜插了几串琉金珠花;几颗珍珠嵌在上身的小袄上的盘扣上衣服是上好的云锦绸缎,锈裙上点缀着湘绣的精细花饰纹路,竟是极富贵的凤纹。
女人秀气的眉毛拧着些许隐痛,美丽的眼睛带上了风霜与疲惫,面色苍白,嘴唇亦无血色,却用贝齿狠狠咬着。是个漂亮的女人,虽然有些艳俗,仍不失为一位绝色佳人。她的身子有些单薄,一阵寒风吹过,她握紧了双拳,身形在风雪中有些颤抖。
我惊讶地拉了拉玉涟的衣袖,小声问:"玉涟,这是谁啊?```"
玉涟没有回答我,我有些意外地仰起脸,却见玉涟全然没有了刚才的温柔微笑神色,一张脸上写满了震惊。脸色比之前更为苍白,我从未见过如此冷竣的他,不苟言笑,眼神凝重,仿佛突然间完全变了个人似的。
看着两人在风雪中对峙,我忽地心下一震,隐约有不祥的预感。
忽而,他低头面向我,嘴角微扬,虽然是不动声色的一个微笑,我却如吃了一剂定心丸。
然后他的神色重新温和起来,挑了眼望着那女人道:"小姐,你认错人了。在下不叫风琼渊,在下姓玉,单名涟。"
女人身子在风中晃了晃,眼睛痛苦地眨了一下,嘴唇翕动着:"```风玉涟,你可还认识我?"
玉涟眼里有一闪而过的纠结,随后笑道:"秦姑娘,好久不见。"
女人闻声更是一震,脆弱得像要倒在雪地里,随后便换上了怨愤的表情。
"你```叫我秦姑娘?```是啊,我们好久不见了,玉涟,"她面目怆然,眼里有晶莹的水光,她苦笑,"风郎。"
玉涟猛地侧过脸,不再看她,半晌才轻叹:"````雅儿。"
秦姑娘?雅儿?秦雅儿!当今武林盟主的爱女,风宇霖思慕之人,玉涟婚礼上抛弃的未婚妻子!
秦雅儿,竟然是她!
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是想续旧情?````不,看她满身的怨气,莫非是寻仇?我倒抽一口凉气,紧紧捂住了嘴。
秦雅儿听玉涟唤了声自己的名字,眉眼柔和下来,牙齿却依然是咬紧了唇不肯松开的。她在极力忍耐着自己的情绪。
雪下得大了些,飘落在他们二人身上,谁也没有去拂开。
玉涟又叹了口气,抬眼看着她,那眼神全然是没有一丝感情的:"雅儿,你为何会来到此地。"
秦雅儿手握成拳,双手虽是习武之人的力道,却依然流露着女子的柔弱:"我在等你。"
玉涟手指动了动,闭上眼,没有说话。
秦雅儿深吸了口,扬起嘴角,我知道那不是笑,她低声说:"风郎,你可知道,我等了你五年。"
玉涟微微张开眼,望着雪地,幽幽地说:"````我们没有拜堂,你还是未出阁的女子,早该寻个好人家嫁了```何必为一个负心人耽误了大好青春```宇霖、宇霖对你一片痴心。"
秦雅儿嘴唇一松,牙齿竟将下唇咬出了血迹,殷红得让人心痛。玉涟的这句话,直刺入她心中最柔软之处了。
她微笑,眼里却滴下泪来:"风郎,六年前擂台之上生死相救,雅儿心中````就不曾有过别人。"
玉涟猛地抬眼对上她的视线,又移开,"````你```何苦。"
秦雅儿抬手狠狠擦去眼泪,眼里的犀利冷光扫过我,声音突然抬高:"江湖人称风家少主勾结霜华宫一干邪魔,致使风家毁灭,事后风家少主携魔教妖人为情私奔。。。。"
玉涟冷哼一声,挑了眉:"嘴长在别人身上,强求不得。"
秦雅儿又看了我一眼,那一眼却带上了恨意,然后转头继续说道:"都是因为你,让我爹声名扫地,为世人耻笑````让我无故受屈,名节受损!要不是因为你,以我爹的势力,也绝不会坐视风家被魔教摧毁!"
玉涟冷冷地答道:"风家怎样,从来都与我无关。"
秦雅儿扑了过来,突然抱住玉涟,眼泪大滴大滴地流了出来:"风郎```那些我都不在乎!```我真的什么都不在乎啊````我爱你```你跟我回去,好不好?"
玉涟扶住她的胳膊,往后退一步,站定,拉开了距离。
我轻轻扯了扯玉涟的衣角:"玉涟。。。。"
玉涟柔和地看我一眼,随后又冷了下来:"雅儿,我心中已经有人,就算没有,也定然不会娶你的,你```回去吧。"
秦雅儿颤巍巍地退后几步,难以置信地摇头:"```我不信````我不相信!你骗我!"
玉涟重重地叹了口气,道:"好,你看着。"
说着搂过我的肩膀按在怀里,俯身下来。
重重的一个不带任何征兆的吻,铺天盖地地落在我唇齿间。
大力的一个深吻,舌尖的搅动撩拨纠缠几乎抽走我全身力气,大脑瞬间空白,竟忘了推开他。直到我开始摇头挣扎,快要窒息时,他才放开我,近在咫尺的面容满是忍耐的深情,他深深地凝望着我,用只有我们两听的见的声音说:"子溅,知道么,这是我一直想对你做的事,可是一直在忍耐。"我被一瞬间发生的事情惊傻掉,无力地软在他臂弯里,头昏目眩。
只知道自己被玉涟紧拥入怀,不留一点空隙。他的声音在我脑后响起,像对秦雅儿说,又像对我说:"明白了吗?我爱他,我心中只有他一个人。"
我听到秦雅儿抽泣的声音。
"可是```他是个男人!"那声音悲伤尖利,"你们怎么可以```````!!"
玉涟抚着我的头发温柔一笑:"有何不可?"
秦雅儿声音更加尖利颤抖:"你!```你们好肮脏!你宁可跟魔教的男人在一起也不愿娶我````你```!!"
我推开玉涟,急道:"玉涟,不要这样伤她```"
我转过身对秦雅儿解释道:"秦姑娘,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说!`````"
不等我说完,只见一道光影带着凌厉掌风袭来,重重地落到我左脸上。"啪!--"响亮的一个巴掌,随后尖利的女声响起:"魔教妖人!此处没你说话的份!"
好大的力气啊,我一个不稳,险些摔倒在地,刚往右边扑倒便被玉涟接住,随后一声响亮的巴掌响起,却不是打我。
我捂了脸站定,刚要开口,嘴里流出腥甜的血来。玉涟托起我下巴,理也不理秦雅儿,只拧紧眉头关切望我的伤势,见我被打出血,脸色立刻含霜。
秦雅儿哭着捂了脸:"你````你为他打我!你好大的胆子!"
玉涟看了不看她,只抬了袖子擦我唇边的血,我急得直推他,却推不开。
我从未见过玉涟这样认真过,他一向都是温柔体贴,此刻却这样残酷`````
玉涟转过脸,冰冷地紧盯着她道:"玉某一生从未伤过女人,因你无理伤人在先,就算你爹在此伤了我怀中之人,玉某也十倍奉还!"
秦雅儿见了玉涟眼中的冰雪,吓得连退了好几步。
站定,狠狠地看了我们一眼,猛地从腰后摸出一把长鞭,忽地抽开,指着玉涟:"好!你我恩断义绝,我寻你整整5年,得知你赶往霜华宫,在此候你多日,就等着与你一战,也好让我死心!你若胜了,我决不纠缠于你,你若败了,我便取了你性命再同你殉情!"
我捉着玉涟的衣服使劲摇头:"玉涟!不要答应她!我们走```我们回客栈!!"
玉涟低头温柔一笑:"子溅,解铃还需系铃人,此结终需解的。"然后不温不火地对秦雅儿露出一个残酷的笑容:"好。"
秦雅儿面色一沉,轻功略施,向后拉开距离。
玉涟教过我各种武器的优点缺陷,我知道,鞭子越远,越是威力巨大。
软武器适合女子,灵活敏捷,复杂多变。材质好的鞭子是连刀剑也斩不断的,鞭法好的人最是难缠。
而秦雅儿出身名家,必定是功力精粹,照她那一巴掌就能打得我出血的力量,内力想必也是惊人的。敢向玉涟当面挑战,更是抱定了决战的决心来,玉涟怎可以答应!我得跑回去叫安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