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邝水晗趴在地上,身下一大滩和黄土混合了的血,令人作呕地继续从边缘向外蔓延,他的右手还握着一把斧头,我知道的,他要劈柴,说是为入冬做准备。早上还对我笑的人,我的"亲人",如今就像木头一样一动也不动,他,死了!让我依偎的温暖胸膛如今......我摁住自己翻绞的胃,捂住了嘴,涨红的眼向四周巡视着,在哪?杀手在哪?我就在这里,你们来啊!
屋子里突然传出了一个声音,把我从几欲崩溃的边缘拉了回来,我冲了进去,"真世!真世!"我慌乱地唤着,把他从哑姑紧紧的手臂里抱出来。哑姑同样睁大了眼睛,还有嘴,有痛苦却不能说出的一张嘴。箭从背后射入穿过左胸而出,死亡几乎是和箭同时而来,而她,坚定地选择了不会伤到真世的姿势倒了下来。无知的婴孩却无法意识到深爱他的娘亲已经去了。
我透过泪水迷朦的眼看到获得怀抱的孩子停止了哭泣,真世蓝色的瞳眸正望着我,"嫂子,有我活着的一天,就有真世的一天,我会用我的生命来爱他!"哑姑狰狞的双目瞬时合了起来。
我抱着真世,逃出了那一屋子的血腥。
低下头,真世对着我笑。
第三十二章 庙宇
跑了一整天,颇有些亡命天涯的感觉。是谁?要至人于死地?能知晓我下落的人只有一个,那个在月圆之夜和我一起看萤火虫还研究光年的人,他竟然会如此残忍,下令屠杀曾经结拜过的兄弟,即使是出于虚情假意的结拜。又或者下令的另有其人,轩子若?为什么真世没事,难道楼辰语已经知道他也是蓝眸了?
真世的哭声唤回了我的思绪,我抱着他靠坐在破庙的柱子边,一根剥落了红漆褪了色的柱子。天已经快黑了,昨天的这个时候,我明明还沉浸在找到了家的感觉里,关怀的温情包围着我,如今却又回到了起点,甚至,这个世界又多了一个孤儿......
真世,你会恨我吗?是我的错,把灭顶之灾牵引到了你们的头上,如果不是我的出现,你就可以在邝水晗和哑姑的呵护下长大成人,一家人简单而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真世,你别哭了好不好?别哭了......求你",我的泪滴落在他的襁褓之上,我该怎么办,真世?你的哭声让我心慌意乱。
我舔干净自己的食指,把它伸进真世的嘴里,有东西可以吸吮他终于不哭了,可没过一会儿,他就吐出我的手指又哭起来。
"怎么了,饿了是不是?还是......"
我探了一下他的下身,果然,尿布已经湿了,怎么办,到哪里去找块干净的布来?我一下子站起身,忽然觉得头昏脑胀,四周的景物都在不停旋转着,我心下一惊,不好!今天离上次感冒刚好一个月,螟蛉虫的毒要发了,还不知道这次会昏死过去多久,不管如何,等我醒来的时候,真世不死也只会剩半口气在了。
真世的哭声已近沙哑,渐渐消逝在我的耳畔......不、不可以!
被黑暗吞噬前的最后一刻,我看见一个人影进了庙宇。
眼前闪现的都是最近几日的画面,手里拿着蓝衫的哑姑,在前面拉着板车的邝水晗,还有憨厚地笑着的老伯,这些人突然浑身都沾满了血,伸出双手向我走来,我看见他们张大了嘴却闭着眼睛,我怕极了,蹒跚着往后退去,脚跟似乎踢到了什么,我回过头,正是襁褓中的真世,我抱起他转过身,人影都不见了,真世在我怀里"嗯嗯啊啊"地蹬着四肢,好看的蓝眼睛直直地看着我。
我一下坐起身,满头虚汗,空落落的双手让我急躁不安,"真世,真世?"站起身看向四周,天亮了,还是之前的破庙。我的心仿佛沉入了海底,疾步冲到了庙门口,却见一个年轻的女人怀抱着真世坐在阶前。真世被抱出了襁褓,她把双手叉在他的腋下将他举起,让他的小脚丫子踩在她的腿上,笑语从她的嘴里传出,"小宝宝,呵呵,你还不会走路呢,宝宝不哭,不要吵醒你爹爹哦。"真世被她上下颠弄着,咯咯地笑个不停。
她听到动静回过脸来,脏兮兮的,衣衫不整。
"公子,你醒了。"
"你是谁?"我走近她,小心地抱过真世。
她低下头,眼神闪闪烁烁,"是你照顾他的吗?"尿布已经换过了,布料和她的中衣是一样的。
"谢谢!"我道完谢,向她点了下头,整理好真世的衣物就往外走,没走一段距离,听见那女人在后面说,"公子,我可以跟着你吗?"
我头都不回,"不行!"
她小跑着到了我身侧,笑语轻盈,"那,你看,你这个爹爹很不称职呢,宝宝哭得那么大声你还睡得跟死猪一样,如果不是我,他就要把嗓子哭坏了。"我停下前进的脚步,小姐!我那是毒发好不好?无奈的叹了口气,我回道,"真的谢谢你照顾了真世,但是你不能跟着我。"
她的脸上一下笑开了花,欣喜地说,"啊!原来小宝宝叫真世啊!好名字,是你给取的吗?"
"姑娘,请留步。"
"真世,真世。"她探过身子来,伸出食指在真世眼前屈伸着,真世的小白手抓住了她的手指。"公子,怎么办?真世不让我留步啊!"
无赖的女人!
"你!?"我惊讶地发现她挽住了我的胳膊,古代竟然有这样开放的女子,大马路上勾住陌生男人的手臂!
我无法腾出手来甩开她,只好冷言冷语地说,"姑娘,请自重。"
"我们这样像不像夫妇?"
"你!?"
"我自家有三个弟妹,都是我带大的,所以我很会照顾小孩子的。"是我眼花吗?怎么在她的笑靥中闪过了一丝黯然?
"那你怎么不回家照顾你弟妹去?"
"因为,因为......"她支吾了半天也没再说出个字来,我挣脱她的手走开。
她好象没有再跟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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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镇子上,我找了家客栈,吩咐了小二去备一碗牛奶,热水和几件小孩衣服来。小二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应了声"是"把抹布往肩上一甩走了开去。
我把真世安顿在床上,回头准备关上房门的时候,一股外力瞬时把门从外向里推开,我一看,正是今日在庙门口纠缠不休的女人。
"怎么又是你?"
她不回答我的问题,挺起胸,大大咧咧地进了我的屋子,在桌旁坐定,她给自己倒了茶,一连饮下了好几杯。
"你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吗?"
她抬起疑惑无辜的眼,"什么问题?"
"你怎么又跟来了?"
"我没地方可以去啊,公子你能收留我吗?"
我看着像是有钱人吗?我自己都居无定所,还收留她?再说......
"跟着我会有危险。"
"我不怕危险。"
"你的家里人呢?"
她又低头,咬住下唇不说话,看来那是她的死穴。
"不管怎么样,你不能......"我话还没说完,门外响起了敲门声,是小二送来了我要的东西。
女人接过热水,拿帕子浸湿了洗起脸来,我放任她,在一旁喝起了奶来,从老伯家里出来就没有吃过东西,胃里很难受,可只要一想起那些血腥的画面就无法下咽。
洗完脸的她水灵灵的,被热水捂过的脸似乎还冒着热气,一双大眼睛骨碌碌的好象会说话。
床上突然响起了啼哭声,她扔下帕子,走向了床边,娴熟地揭开襁褓来查看,接着风风火火地朝我走来抢过我手中的碗,自己吸了一口,慢慢地注入真世的嘴,反复了几次,直到真世满意地打了个饱嗝。
她用责备的眼神望过来,说,"宝宝饿了多久了,你这当爹爹的!"
我尴尬地笑了笑,转眼间,我已然成了爹爹?
她不等我回答,利索地给真世擦身换尿布和衣裳,一系列动作都没有我插手的份。
等她终于忙完了,我说,"姑娘怎么称呼?"
第三十三章 文欣
等她终于忙完了,我说,"姑娘怎么称呼?"
她一边洗手一边回道,"我姓赵,你叫我文欣就可以了。"
"赵文欣?多谢赵姑娘相助,请回。"我恭敬地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你这人怎么这样!利用完我就要把我赶走!"她声调一下拔高了八度。
我冤枉啊,谁利用她来着了?
只见她气呼呼走到床边坐下,轻轻拍着真世,柔声说,"我不管,宝宝需要我。"
真世已经睡着了,恬静地呼吸着。
"敢问姑娘为何一定要跟着我?"
她起身走到我面前站定,"我没地方可以去了。"
"我身上没多少盘缠,明天就要流落街头。"我说。
"我和你们一起流浪!"
我被仇家追杀!小命难保。这话竟硬是没能说出来,她的眼睛坚定地看着我,锐利的眼神让人难以抗拒。"随你便吧!"
我看见她似乎松了口气般放下了挺直的肩膀,脸上露出了欣慰的表情。
这一夜,我打了地铺,她和真世一起睡在了床上,因为我身上带出来的钱只够一晚上,更不能包两间房。黑暗中,我望向床铺,一个隆起静静地起伏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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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天还没亮,我就醒了过来,满头的虚汗。醒来的前一刻我看见老伯拿着针线缝着自己的脖子,可血还是肆无忌惮地狂涌而出,他低头看着自己沾满鲜红的双手,突然缓缓地抬起头来,空洞的眼睛搜寻着,最后看向了我这边。
床铺上的隆起依然静静起伏着,我钻出被子,轻手轻脚地穿好衣服,小心地抱起真世出了房间。来到大街上,晨曦之下,小镇刚从沉睡中醒来,街边稀稀落落摆出了几个摊位,有卖菜的,有卖豆腐的,还有卖小工艺品的。经过一个摊子时,我忍不住停下了脚步,摊主咧着嘴招呼道,"客倌您起得真早,来支钗吧,早上刚开张的生意,给您便宜点!"
我抿唇摇了摇头走开,感觉有热热的液体滑落下来,如同那日在悬崖,他殷红的鲜血从手背上滴落到我的脸颊。
"你要去哪?"背后突然响起一个愤懑质问的声音,腰带也被人揪住。"喂!那谁,我问你话呢!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哎,你叫什么啊?真世他爹?"
她见我站着不动,转而走到我面前来,"啊!你哭了!怎么了,难道真世病了?"说着就把真世从我怀里抢了过去。"没有发热啊。吓死我了,没事你哭个什么劲?"
"走吧,带你去个地方。"
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不自觉地跟走在赵文欣的身后,要去哪里?我也不知道,刹那之间我迷失了自己,我还有什么地方能去的?这里本就不属于我,我无根无脉,哪都不是属于我的。
"我叫邵洛伽。"我打破沉默。
"哦,洛伽。那宝宝就是邵真世了。他的娘亲呢?"
"我们为了躲瘟灾背井离乡,无亲无故的。他娘亲,已经去了。"
"对不起,"赵文欣回过身,满脸歉意,"让你想起伤心的事了。"
我摇了摇头,"没事。"
许久之后,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对了,我说怎么总觉得哪里很奇怪呢,洛伽,你和真世的眼睛都是蓝色的,我还是第一次看见蓝眼睛的人。"
我心下一惊,蓝眸的传说只有邝云和轩赫的皇室才知道不是吗?难道说现在已经世人皆知了?"那又怎样?"
"嗯......怎么说呢?很美。"她像是很满意自己找到的修辞,"好象天上的星星。"
美吗?我只当是不幸的源头。
我们停在了离小镇稍远一点的小村子,面前是一间破败的茅草屋。
赵文欣说,"有一天我避雨就到了这里,似乎是没有人的,我们就在这里住下吧。"
我四下看了看,屋子也就只有一个炕头、一张桌子和一座灶头,上面落满了灰,屋顶上还有几个窟窿,四个角和梁上布满了厚厚的蜘蛛网。而屋子外面的一小块菜畦也早已长满了杂草。看来这是一间废弃了很久的陋室。
没等我说什么,赵文欣已经不知从哪里找来了块抹布擦起了桌子。
"你这是干什么?"
"收拾屋子啊。"
"干嘛?"
"什么干嘛?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家。"
"家?"
"你不说在这儿举目无亲吗?别傻站着了,来一起打扫啊!"
我不假思索地把真世安置在了一旁,和她一起行动起来。先是把仅有的家具搬出去,彻底捋去蛛网和尘土,再找来附近人家已经打下了谷子的稻草垛铺在屋顶上固定住,最后把门前的杂草地除了个干净。
老伯家的稻子还直直地躺在院子里吗?他们的尸身一定已经被发现了,村民们会怎么认为呢?那群杀手还会再来吧?
在镇上买了两条被子和被褥,一些米和菜,还有喂给真世的奶。第一顿饭,赵文欣都不用怎么忙活,三下两下就炒出了几盘菜来,只是苦了第一次接触灶台的我,作为现代新农村的我用的是液化气。灶台的前面是两口镶嵌在台面里的铁锅,一口煮米饭,一口用来炒菜。而灶台的另一面则是两个火坑,既然赵文欣掌了厨,我就负责在火坑添加柴火。不知道怎么回事,一开始柴火冒出了滚滚的黑烟,直熏得我睁不开眼来,咳个不停。赵姑娘一手举着菜铲子一手叉着腰,"你怎么那么没用啊!"接着拿了一旁的烧火棍把柴火挑开,"呐,看见了,后加进去的把之前的压灭了,你得搅搅,要不然还要你来看*啊!拿好了。"说着便把烧火棍递了来。
我捂着鼻子的手放了下来接过棍子,对面的她忽然夸张地笑了起来,搞得我一头雾水。她捡起自己腰间的围裙擦起了我的脸,"看你!都像块炭了!"火坑的热源烤得我浑身热乎乎的,脸也涨得通红。她拍了拍手,吩咐了句,"好啦。接下来,饭只要用小火焖,你把这边的火减小点,把烧得旺的柴移到另一边去就行了。"
饭桌上,赵文欣看着我咬下第一口菜,她拿着筷子的手撑在腮帮子上,歪着脑袋问道,"味道怎么样?"
我细细地咀嚼回味着,来到这个世界以后吃的都是宫廷招牌菜,华奢却索然无味。而现在嘴里吃着的却真正有种--"有种家的味道,谢谢你!"
"不过是一口青菜而已,瞧你说的。"赵文欣笑着低下了头,筷子碎碎地戳着碗里的米饭却不见她夹起来吃一口,只闻得小声的啜泣,我抬头,恰好看见两滴晶莹的泪珠从她好看的眸子里滚落下来,一下掉进了饭里。
她突然捂住嘴,干呕着冲出了屋子。
第三十四章 天寒白屋贫
她突然捂住嘴,干呕着冲出了屋子。
我摔下筷子跟了过去,赵文欣一手扶着棵枯木,另一手按住自己的胸口,弯着腰,她的脸上写满了痛苦,有什么东西几欲冲口而出,却只能无力而窒息地干呕,看地上只有发黄的汁液并无其他秽物。我担忧地上前轻轻拍着她的背,从屋里捧来一碗水给她漱口。等她终于缓过了气,脸已经僵硬得很是苍白。她把头压得很低,我看不清她的表情。
"你没事了吧,你都没吃过什么东西吗?"
她不语,低头进了里间。
从那以后,我们一直过着平静的日子,却隐隐觉得这样的平静早晚会化为子虚乌有,总觉得有一只手在幕后操控着。
像在客栈一样,赵文欣和真世睡床上,我打地铺,我想这个时代的人应该是很保守的,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会有损姑娘的名节,但想来是她硬要缠上来,也不会计较那些个劳什子了。白天,我上山去砍柴,供给家用还能到镇上卖掉些,偶尔还能挖到点地瓜,逮到几只野兔。而她则去给有钱人家洗衣服赚些小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