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八晨——by侠之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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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东方弄了一堆数据一堆图表之后,开始问问题,一些是生活常识,比如这是几,那是什么颜色,3加4是多少,星系里有几颗大行星之类的;一些是关于他个人的,家庭情况、兴趣爱好和生活习惯之类的。我听来听去一头雾水,他说得很多东西都跟天方夜谭一样,里边有个特别可怕的叫"豆豆幼儿园"的地方。最后问得琳琅不耐烦了,可怜巴巴地看着我;我也很郁闷,稀里糊涂地看着他。
东方笙终于问完了,揉揉脑袋,收好东西,把我拉出去说:"大王子不用担心,依我看这小孩没什么毛病,怎么检查都正常。""他说他是亿万年前地球上的人,这还叫正常?"东方笙难得摆出了严肃的表情,说:"大王子息怒,有的事情并不是现有的科技水平能够解释的。他说话有条理,头脑清楚,如果他说的是真的,5岁的孩子能回答这么多问题,算是很聪明了。"
如果他说的是真的?他说他是在做梦啊!我摸摸自己的脸,有感觉,突然伸手扯了一下东方笙的头发,他咧一下嘴,问道:"您干什么?"我一边继续摸脸(我的),一边继续扯头发(他的),一边絮絮叨叨:"我不是在做梦吧?你不是在做梦吧?到底怎么回事?咱们怎么还不醒?"东方笙苦笑着拉开我的魔爪,说:"请您手下留情,我们都没做梦。"我伸手指向里面的房间,问道:"那他呢?他是真的还是假的?"指尖在微微颤抖,声音好像也是。
东方笙却还是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子,微笑着说:"什么是真实?什么又是虚假?谁能说得清呢。这是我们的现实,不代表就不是他的梦。"至此我得出结论,正常人又少了一个,神经错乱的又多了一个,只是不知道是我还是东方笙。我好端端的起床,好端端的吃饭,好端端的爬山,然后就不大妙了--捡到一个神志不清的家伙,看起来是十五六岁的男孩子,却自称是5岁的小姑娘。接下来竟然有人告诉我,说他是正在做梦的近古人,还有比这更稀奇的事情么?我这十多年的唯物主义教育是白受的么?谁知道我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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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父女刚刚告退,院门处传来一阵叽叽喳喳的声音,不用听我也知道是小芊和小璠那两个小鬼。陈雨芊小跑着进了屋,看见我就扑过来,拉着我的胳膊,甜腻腻地叫了声"大哥"。我轻轻拍拍她的肩,笑道:"跑什么呀。"她叽叽咕咕地说,今天上课老师表扬她了,有个题目大家都不会,只有她答上了,顺便拿回来考考我。看着她高兴的样子,我也替她开心,至于那个传说中的题,似乎有点侮辱我的智商。
这是我的妹妹,希来的二王女,才13岁,已经长得跟母王差不多高了。她穿着一身灰绿色的裙子,没有花边没有饰品不说,还故意弄了几块颜色各异的补丁,头发短得跟刺猬差不多,怎么看都跟淑女有差距。前几天她过生日的时候,我送过一款浅粉色的少女装,珑羽屋新品,觉着正适合她穿,结果这位宝贝妹子说虽然好看,但是太幼稚,坚决不要,后来转送石榴了。石榴和我一样大都不嫌幼稚,她偏偏嫌幼稚,明显是叛逆的青春期。老哥我也青春过,怎么就不记得闹成这样呢。
我们俩正说着话,三弟傅雨璠也慢慢地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副酷乐牌。没错,他就是姓傅,因为随的是父妃姓。一般人家的小孩可以随双亲中任意一方的姓,但是重要的家族都会继承家族姓氏。很明显王族姓氏比较重要,所以我和小芊都随母姓,至于小璠,就是母王爱意的证明啦!小芊一见到他就开始嘀咕:"小璠的名字一点都没错,他可真够烦人的。"我苦笑一下,问道:"他又怎么着你了?""他老是让我陪他玩那些无聊的东西!你说,是不是很烦?"
小璠瞪她一眼,一扭头,哼了一声。我不禁笑道:"你小时还不是一样。""啊?你说我小时候也这么烦人吗?""没有,你小时候很可爱,我看他也很可爱。"小芊听了还是不满意,噘着嘴不说话;小璠神色缓和了一些,眼睛向着屋顶,自言自语道:"你不跟我玩,我自己玩!"他不肯看人,说那么大声音,不知道给谁听的,还把"自己"这两个字咬得特别重。小芊冲他扬了一下眉毛,小璠又晃了一下脖子,这俩活宝,真是有趣,见了就好笑。我一手拉起一个,跟他们说:"今天大哥这里来了一位客人,我们去认识一下。"
我领着他们进屋,介绍道:"这是我的二妹陈雨芊,这是我的三弟傅雨璠,这位是,还是你自己说吧。"少年坐在床沿笑靥如花,一本正经地说:"我叫公山琳琅,5岁了,我是小女孩。"没再换花样,没说什么特曼,还是开始那套。小芊和小璠都抬起头看我,我低声道:"一会叫石榴跟你们说。"弟妹们老老实实地拱手行礼,说了幸会,然后就听话地找石榴去了。我觉得应该跟少年说点什么,便问他是否愿意一起吃午饭,他点头说好。
我想了想,叫过红果,又跟少年说:"我先出去一下,你平时有什么事,都可以招呼这位游红果姐姐,还有一位高一点的季石榴姐姐。"他点头应了,然后低笑一声,说:"这都什么名字。"我也一直很怀疑,这两位怎么凑到一块的,父母居然不约而同地给女儿取了古代水果的名字。当然女孩取植物名的很多,古色古香的也很有韵味,不过对于公山琳琅那种近古年代的人来说(天哪,这是真的么,头痛),大概是一抓一把的日常水果,觉得好笑也不奇怪吧。
红果守着少年应该出不了什么乱子,我赶紧去找小芊和小璠。他们正凑在我的书房里,石榴已经说过琳琅的来历,我就重点强调了一下东方笙的结论。两个小家伙听得津津有味,对不良中年深信不疑,直欢呼太好了,简直是奇谈奇闻奇怪奇妙奇观奇迹奇趣横生。我现在也彻底晕掉,只等学谦回来汇报情况。我们刚回来,他就带着一根少年的头发去了星系基因库,查询他的身份。星系里的人出生或者从外星系入境的时候,都必须在基因库里留底(一般是头发),以备查找。每个人的基本生物信息是独一无二不会改变的,这样一来,在任何地方的任何人都可以查出来历。
现阶段距离希来最远的人居大行星是永昼,用激光传递信息,算算来回的时间,差不多该出结果了,不知道那小子怎么还不回来,都快愁死我了。先不管这少年一脑袋奇思妙想从哪里来,把基因和身体对上号也是好的,起码要送他回去,省得我老是惦记着。这半天折腾的,损失我无数脑细胞。说曹操,曹操到,齐学谦是千呼万唤始归来。我问他结果是哪个行星的人,他不说话,递了一堆回执让我自己看。我一张一张地翻,从头看到尾,从尾看到头,又看看学谦,他点点头,小芊小璠和石榴都用期待的目光看着我,我只好老实地说:"根本查不到这个人。"
如此说来,他不是本星系出生的,也不是入境的,难道是从天上掉下来的?现代科学已经无法解释,我就算想送他回去,也没处可送。小芊和小璠高高兴兴地越说越玄,研究怎么能表示出现代人的礼仪风范,怎么能让他宾至如归,怎么能套取更多古代情报。我也不得不决定接受现实,我家来了一个近古时代的地球人,叫公山琳琅,5岁,本来是小女孩。还有一点很恐怖:他正在做梦,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醒呀。
午饭时间到,大家团团围坐,开饭了。或许是淳于厨师已经听说了琳琅的赞赏,或许是想对古代人有所表示,今天的饭菜格外丰盛。小芊和小璠坚决要求坐在琳琅两边,一个忙着布菜,一个不停地说这个是什么做的,那个怎么好吃,简直没有我插嘴的地方。琳琅静静地吃东西,或者说他忙着消灭盘子里的食物,忙着听两个小鬼吵吵闹闹,根本来不及说话,好在不挑食。正好,你们闹,我吃我的。守着我的宫廷礼仪,慢条斯理吃大餐,享受美好的中午时光。偶然抬头,正对上琳琅的视线,看见他润泽的眼睛里浮现出一丝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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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饭,大家都去睡午觉,小璠哼了两声扭了两下,见我始终不肯发话留他,只好依依不舍地往外走,小芊一边拉他离开,一边说着"小孩子要多睡觉,不然长不高的",总算有点姐姐样。我送琳琅回屋,他倒是很精神,坚决不睡觉,还拉我一起坐下,小声地问:"你们这是什么时代啊?""瑞星历498年,希来历383年,9月4日星期二,现在中午13点多了。"虽说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过估计他根本没听懂,眼里一片迷茫,可我不知道怎么向5岁的孩子解释,只怕越描越黑再把我自己绕进去,便没敢多讲。
他顿了一下,接着问:"你这里是不是古代啊?"其实他所在的才是古代,当然他不会那么认为,大家都把自己的时代叫现代。我想实事求是说这是他的未来,不知道他能不能接受,就简单答了个"不是",万一把他吓醒,不知道什么后果。他看看我的衣服,又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说:"那你们怎么都穿古装呢?"我虽然是王子,对于服饰装扮并不热衷,平时穿的便装只是面料精细些,做工考究些,款式却普通得紧,跟大街上的普通人没什么两样,不知道怎么会变成古装。至于他自己,已经换回自己那身紫衣,交领右衽,深紫镶边,绣着暗纹的祥云,头发也被石榴用原来的发带束了起来,现在的样子明明白白就是一个正常的有钱人家的少年,又哪里是古装!
我对历史上各年代的服饰没什么研究,学那些乱七八糟的史实和战略战术都够我受的,只好答道:"这个不是古装,我们华夏族的衣服差不多都这样。"居然被古人说衣服老土,谁能想到会有这种事,不知道他们那个年代穿什么。他又抬起头来,问道:"华夏族?"我耐心地回答:"服章之美谓华,礼仪之大谓夏,穿华装行夏礼,这就是我们华夏族的由来。"他忽闪着眼睛笑起来:"对了,你们行礼也很奇怪,跟古装片差不多,教我啊。"
他大致比了一个拱手的姿势,我一边替他摆正一边说:"是右手在内虚握,左手在外。"他低头看着叠在一起的四只手,耸耸肩笑道:"好怪。"我好奇心起,随口问他:"那你们怎么行礼的?"眼见他又要往起蹦,转念想到现在是穿了鞋的,便由得他蹦去。他双手拢在身前,冲我深深地鞠了个躬,又伸出右手来拉起我的,握在手里上下晃了晃,轻声唱道:"敬个礼呀握握手,你是我的好朋友!"然后他看着我,向右稍稍偏一偏头,孩子气地说:"就这样,你就是我的好朋友了,对不对?"
看到他清澈的眼睛,我微笑着说:"对。""那你陪我玩。""好,玩什么?"很快我就有点后悔,因为接下来,他兴致勃勃地对房间里每样东西表示了好奇。从床单是什么材料,墙壁为什么会发光,到柜子里装的什么东西,桌上的小摆设都是什么结构,甚至供暖系统怎么运转,专心致志地研究了一番。他问一句我得说十句来解释,好不容易才能哄着转移个目标,只是不知道他到底听懂了还是听烦了。他随手抓起一样东西,都要先看看,再捏捏,放鼻子下闻闻,下一步就该放嘴里咬了,幸好我手脚麻利,多数能抢救出来。
这个公山琳琅看起来明明有十五六岁了,偏偏和实际年龄不符,以致一举一动都是幼稚的放大版,虽然很可爱,但是总觉得别扭。就算啃东西是认识事物的好办法,哪有15岁的人还见什么都往嘴里搁的,不是白痴也是智障。我一直不停地给自己催眠:他只有5岁呀5岁,干什么都可以理解呀可以理解。事实证明天下的小孩普遍好动,别看小璠腿短,遍地跑起来抓都抓不住,琳琅却高得多,跟着他满屋子东蹿西跳了一下午,差点没把我累死。
本来我很想休息一会,把他塞给石榴或者红果,谁知他一到她们面前立刻变得很乖,也不玩也不闹,老实得跟瓷娃娃似的,就是可怜兮兮的看着我,软绵绵地叫"渊哥哥,你去哪啊,带上我好不好。"好歹我也是当哥哥的人,见不得小孩子这样,只好说"我喝口水,马上回来。"然后他的大眼睛就开始泛泪花,亮晶晶地转啊转,眼圈一红,小嘴一扁,我就哪都不用去了。后来石榴红果跑大街上购物喝茶,小芊小璠去自己师父那里上课,我自己蹲在家里哄大龄儿童,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话说琳琅总是巴在我身上,害得我答应他一直陪他玩,他一高兴,伸手搂住我的脖子,粉嘟嘟的嘴唇凑过来,吧唧就亲到我脸上,不用照镜子也知道红了一片。我纯洁的脸啊,就这么葬送了,当然我小时候母王父妃也亲过,可这概念不一样;小芊小璠小时候我也亲过,可这概念也不一样。然后他主动把自己的小脸贴上来,等我亲回去。我默念着5岁5岁,泱泱华夏礼尚往来,轻轻亲他一下,没想到他转一下头又来亲我另一边脸,我不得已想着再亲回去算了,然后陷入恶性循环。
小璠这么大的我们都不亲着玩了,就算以前偶尔吻一下面颊,但是可是,我哪见过这架势,没完没了。我可怜的脑袋变成一团乱麻,思考着是否应该翻翻书好好学习近古礼仪,终于在他亲到第五口的时候,忍无可忍地把他拉开,然后挤出点笑容,说:"好了吧,琳琅累不累?"他呵呵地笑着,伸手来摸我的脸,说:"渊哥哥真好看。"还好看呢,我觉得血液都在乱流了,赶紧把他的玉手拿走,掏出凉帕子擦脸,5岁,5岁......他还在那无辜地说:"我没有流口水。"
唉,我知道你没流口水,但是嘴唇柔软的触感留在脸上,怎么擦也擦不掉,反而引起一片热辣辣的火。天啊,该死的5岁,我跟自己说,能看到他穿着衣服,我真的什么都没想起来。我清清嗓子,甩甩脑袋,似乎真的能把某些想法赶走,等到清醒一些,故作镇定地跟琳琅说:"我们去外边院子里呆一会好不好?"他长长地应了一声好,拖着我的手就出去了。外边毕竟有风,拂过面颊的时候带来一丝丝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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琳琅朝天上看看,说:"好黑哦,天黑了么?""没有啊,现在是白天。"他皱着眉说:"白天?太阳在哪里?"太阳还用问么,满天最亮的就是太阳了,不过我还是好心地指给他看。他撅起小嘴说不对,又伸出双手,用拇指和食指比了个直径十四五厘米的圈,说:"太阳应该有这么大。"我心里好笑,这比量的是太阳还是荷叶饼呀,嘴里却说:"太阳很大,比那大得多。"他说:"骗人,你的太阳只有这么大。"说到"这么"俩字的时候,他伸出右手,把拇指掐在小指尖上,这回太阳都没有他手指头尖大了。
我只好解释道:"这就是近大远小,离得远自然看起来小。"他满脸不相信的样子,轻轻说了个"嘁",没再接话。我暗想,大家都把自己所在星系的恒星叫做太阳,比如我们瑞星系里说太阳就是指瑞星,不知道他说的太阳是哪颗星。想着想着忽然纳过闷来,差点没拍自己的脑袋,智者千虑,居然一时忘记了,他生活的年代是在地球上,那时候只有一个太阳,名字么,就叫太阳。
瑞星系13颗大行星里,希来是由内而外数的第11颗,也是人居大行星中最靠外的一个,和太阳的距离有243光分,也就是说阳光要花上四个小时才能照射到这里。隔这么远看太阳能不小么,所以白天也不是很亮,重要场所和室内都会用辅助照明。按说离太阳这么远的地方只能接收到很少的光和热,就像第10颗大行星嘉仪,已经冷得不能居住了,但是希来有丰富的地热资源,我们平时用的能量主要是通过缓释技术得到的地热能。这些都是希来人的常识,但是对于一个地球小孩来说,会不会太深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