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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洲神迹——by尘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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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秦这才想起来,此间雪衣馆的一切看上去都破破烂烂,唯有门口那块匾额焕然。
慈河是谁?恕他无礼没听说过。
要他画妆可以,问题是那些毛笔和刷子奇形怪状,不知怎么使用。
小乔眼尖,凑过来殷勤为他上妆。
这小孩数日来不辞辛苦地讨好小秦,小秦是个软心肠,心里原谅了他。
画好后,管事将他们领进内院。
这广寺雪衣馆虽破旧,占地面积倒不小,外院接待客人和作考试用,内院给众见习艺者平日起居、练习用。
此时十来个与他们年龄相仿的少年站在内院,穿着烟洲款式的宽松衣裤,有的压腿下腰,有的抱琴谈笑,有的旁若无声地大声唱歌。
这样的情形和小秦从前的学习生活蛮像,只是这些‘同学'比从前的那些同学看着更不顺眼,皮肤太白,举止太女性化,画着恐怖的大白脸。
管事叫那些人与小秦等人面对面站齐,互相行礼表示兄友弟恭。
那些师兄们面无表情,看不出是高兴还是生气,形式主义做完就各自回去练习。
因早课已结束,上午的时间管事允许他们四处参观,并吩咐那些师兄照顾他们。
那些师兄嘴头答应得甜甜的,回头管事一走,又板着面孔不理人。
小乔这小孩大概兴奋过头,东张西望到处走,不小心踢到某位师兄的箜篌,被红了眼睛的师兄抓着训斥。
待到厨房的小厮来叫他们去吃饭,那个师兄叫小乔罚站悔过,倒霉的小乔鼻涕眼泪花了妆,委屈地站在太阳下。
小秦虽然还有点气他帮凶,但见他默默掉眼泪,心下不忍,趁着饭后大家去午休,偷了饭桌上的包子给小乔。
小乔感激地望着他,和着眼泪把包子往肚里咽。小秦看着更加不舍,那股伸张正义的怒火在熊熊燃烧。此时虽知人心险恶不得不防,怎奈满腔的打抱不平。

雪衣馆和现代的寄宿高中差不多,课程安排的很满,其中大多数课程都是垃圾,一周七天,有六天不让人睡个好觉。
第一天的五更,那管事挨个房间地把他们叫起来,不是用吼,而是像赶牲口一样敲锣,吓也要吓醒人。
二十二个人起床洗漱,师兄历来欺负师弟,热水都被他们用了,轮到小秦的时候已来不及烧热水,打了盆冷水回屋。
小乔用指头戳了一下冷水,冻得一激灵,怨道:"师兄们好过分,这么冷的水......"
小秦抹了把脸,道:"我劝你少说两句,被谁听到了又要整你。"
小乔大骇,点头如倒蒜。
梳洗后,他们跟随师兄去那间大屋上妆。做艺者的人早起上妆和睡前卸妆是生活中及其自然的一件事,可惜小秦不能习惯。坐在自己的妆台前手足不宁。
小乔坐在小秦旁边的妆台前,熟稔地用奇怪的香油和细粉调和白液,用小刷子蘸着涂在脸人,十指灵巧地按摩,那白粉虽细却不容易涂匀,画出一张匀称的白脸,要花不少工夫。
小秦学他的样子调白液,搅拌几下,心里厌恶得很。要他像女生那样每日一画,不如直接给他一刀。
"唉,要是我们能像成名的师兄那样画清妆就好了。"小乔一边对镜自怜一边喃喃。
"‘清妆'?"r
小乔扭过头,鄙夷地瞪着他,"你难道没有参加艺者考试么?老是问外行话。"
他说的对,小秦的确没有参加艺者考试。
见他懵懂模样,小乔了然又得意地道,"给你解释起来费事,一会儿上早课的时候你看看授业师兄的妆就知道了。"
小秦肚子咕噜叫了一声。这些家伙什么时候画完啊。

每日早晨第一节是早课,所有学徒集中在外院,跪坐在蒲团上,面前摆着厚厚的大部头,由广寺城有名的老学究教他们习字念书。
早课后是‘专业课'时间,雪衣馆聘请了三个年老色衰退居二线的碧玉艺者做他们的老师,说得好听是德高望重老前辈,说不好听就是老孔雀。
二十二个艺者学徒中,有七个艺韵者,十个艺舞者,三个艺歌者,一个无门无派的小秦。
艺歌者资格是艺者中最难考取的,成名也难于其他。
秦临声没有参加艺者考试,无法确定自己属于那种艺者范畴,管事叫他挑选自己喜欢的,他懒得往人多的地方挤,选了人最少的。
小秦他们的授业师兄艺名很长,什么蝴蝶翩翩细雨绵绵的,好像某句诗,难以理解有人用这种古怪名字,小秦偷偷称之为‘秀才兄'。
秀才兄整天无精打采,面上涂着和他们一样的白粉,皮肤上已有皱纹,体态也不如年轻人纤细轻盈,嗓子倒是不错,只是不常说话,喜欢用下巴指人。
小秦从前上声乐课的时候,老师会先听新收的学生唱歌,确定他的音域以及音质。
这位秀才兄倒好,打着哈欠带他们唱了些乱七八糟的小曲,叫他们练习,自己开溜了。
两个师兄和小乔认真地端坐练习,小秦歪着脖子发呆。
屋子里温度适宜,不干不湿,地毯柔软,又有人工催眠曲,对于小秦这种堂上补眠大王来说,无异是如鱼得水。
不知过了多久,脖颈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了一下,小秦哇地大叫惊醒。
两个师兄在掩面偷笑,小乔也在偷笑。
秀才兄一脸扭曲,竖着一根续得长尖指甲的小指。
"叫你练习,你居然给我睡觉?!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授业师兄了?今年的考官瞎了眼么,怎么会允许你这种人当艺者!"
他刻薄地望向那三个人,小乔低头,两个师兄神色泰然,其中一个悠哉道:"授业师兄,听说这人是合宣的瑟乐大人推举过来的,没参加考试。"
秀才兄酸酸道:"有大人推举啊,难怪不把我们这些退下来的人放在眼里。"
这种人......
小秦抿嘴不语。一些不好的回忆在脑袋里乱舞,秀才兄的嘲讽再无一句入耳。

歌王弟子

日复一日,广寺雪衣馆无人问津。
馆里上至授业师兄下至打杂小厮,无人不知小秦其人--传说中的懒鬼。从不化妆,早课睡觉,授业师兄的课不见人影,食量大如猪......
起初小秦也随大溜,别人干什么他干什么,没几天就腻味了,越来越觉得艺者的训练无聊得可笑,那些授业师兄都是小丑嘴脸,说出的话臭不可闻。
特别是那天小秦不肯向秀才兄低头认错,得罪了授业师兄,每天上课秀才兄都用各种理由找他麻烦,要么叫他回答冷僻生涩的问题,唱从没学过的小曲,他回答不来就冷嘲热讽。这样的小人他实在无法强迫自己去面对。
于是乎早晨起来吃过饭,睡上一个早课,逃到后院的一颗参天大树上继续补眠。
反正他不想做什么高级艺者,趁着年轻赖在雪衣馆里混吃等死也未尝不可。
馆里的闲言碎语越来越多,管事时常点名训斥,师兄师弟们拿他当臭狗屎。
艺者业规其中有一条:戒浮躁怠惰。
有欲求的人必需为了向上爬而起早贪黑,小秦这样淡泊名利,令他们鄙夷、难以理解又很是嫉妒。
起初是集体性的疏远,渐渐的,有了非议之声。
小秦所到之处,人人躲着他走,却又用他能听见的声音嘲讽辱骂他。
从前小秦也被同学排挤过,他还是那个心态:走牛B的路,让SB去说吧。
浑浑噩噩过了十天,一个好消息快马传来。
歌王弟子之一的红玉艺者彩秋奉师命出任务途经广寺,会代师兄慈河来视察一下。
小道消息称,慈河想在下面选个资质好的做弟子,彩秋有事师弟服其劳。
得到消息,管事把学徒和授业师兄、打杂人等召集起来开会。
"谁说上面不惦记着咱们?明日彩秋大人莅临,好好打扮着,把自己的看家本领使出来!被大人看上,那是几辈子修来的好运,以后飞黄腾达了可不要忘了故人啊。"
说罢,老脸兴奋地扭曲。
众学徒唧唧喳喳议论起来。
小秦站在角落里,他们的话不请自来进他耳朵。
"听说彩秋大人最喜欢细腰,今天不能吃饭了,不然这腰又要扎不紧。"
"哼,你那腰再怎么扎也是水桶腰,要说细呀还是我......"
"别往自己脸上贴金,瞧你那一脸横肉!"
"吵什么吵,彩秋大人喜欢温柔和顺的,你们这样吃枪药的能被选上才怪!哎,你们说彩秋大人为什么突然收人啊?"
"听说呀,咱们的记名师父慈河大人为了和彩秋大人争宠,每天不肯吃饭,最终闹了怪病,不管吃什么都吐出来,人瘦得皮包骨头,歌王心疼他身边没人关照,这才想起在下面选个人。这事儿也只有管事那种蠢材才当好事,哼。"
"闹了半天是找我们去当仆人啊!不过......嘻嘻,也不一定是坏事呀,得了那种怪病还有的好么?他要是死了,歌王兴许会破格收我们当徒弟呢。"
"哪有这种便宜事。慈河大人的弟子都是声都那边大富大贵人家的子弟,伺候人的事躲的远远的,可等师傅死了位置一空出来,这肥肉还容得你抢?"
......
和买菜的欧巴桑一样没品的对话,实在强奸耳朵。
小乔一脸讨好地凑过来,"小秦师兄应该高兴才是呀。"
小秦道:"我有什么好高兴的?"
"小砂和意意那两个贱人偷你的钱贿赂官府,挤破脑袋钻进那慕仙雪衣馆,没想到我们广寺老树发新芽,他们花钱挤进个坟坑,嘻嘻,真活该!"
"......不关我的事。"小秦懒得听他讲无聊东西。
"怎么不关?关呀,关得很咧。那些家伙呀,"小乔用下巴指指不远处吵闹的其他学徒,"以为自己资格老,成天摆架子,和您相比他们算什么东西。"
见小秦不为所动,继续道:"师兄您可是瑟乐大人推举的人,彩秋大人对您的兴趣一定比对他们多,跟着彩秋大人,飞黄腾达是迟早的事儿。小弟要提前向师兄道喜,师兄富贵后不要忘了小弟呀。"
"你胡说什么,选徒弟不是要考技艺么,我不会跳不会奏,唱又唱不好,他为什么要选我?"
小乔忽然笑的很邪恶,"师兄你有所不知,样样都会那种的反而没人要。"
"怎么说?"小秦有些好奇。
小乔还未作答,一个不客气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大家都在干活,你们两个站着不动,真是有脸啊。"
管事说为了迎接彩秋大人,前堂后舍都要打扫干净,遂停课一天做卫生。
两人低着头去抡扫帚。

晚上下课卸妆后,小乔拉着小秦回住处,小秦被他拽着手很是不耐烦,甩手道:"你干吗鬼鬼祟祟的。"
小乔插上门,确定隔墙无耳后,道:"要防人呀,小弟接下来要告诉您的话不能被别人听见,这是不传之密。上面有规矩,泄漏师兄的私事要受重罚。"
小秦不以为意,八卦不是他的兴趣。
"你别叫我‘师兄',听着别扭。"
"行行,你说什么都行。"小乔像块年糕贴过来,"小秦你真单纯,什么也不知道。起初我以为你和瑟乐大人一定有关系,可看你的样子,也不像是喜欢扒泥墙的。"
"我又怎么了?"这小乔太会故弄玄虚,小秦被他晃住了。
"......嘻嘻,脸皮子薄不承认也没关系,上面这样的事多的是,有什么啊,又不是什么丢人事。明天要来的那位彩秋大人是歌王大人的侍寝,他是个阴子,偏偏喜欢跟阴子做那种事,手下两个徒弟都是阴子,慈河大人也是阴子,自然逃不过他的手。"
阴子?什么东西?
"慈河大人整天不吃东西,又和阴子厮混,不生怪病才怪。所以彩秋大人这次肯定要收一个阳子,为的是给他师弟阴阳调和治病。嘻嘻。"
阴阳调和在武侠里面是某种行为的潜称......可是这个世界不是没有女人么。
"哎,小秦你是阴子还是阳子?虽然瑟乐大人是阴子,但是难保他跟彩秋大人一个样啊。你把衣服脱了让我看看。"小乔嘴上说着,伸手去扒小秦衣服。
小秦正懵懂,猝不及防被小乔扯开上衣。
白皙细腻的胸膛,无暇,几乎没有体毛。小秦天生一付迷人身体。
小乔看了一会儿,又抬起小秦的胳膊看腋窝,小秦恼火地抽回手拽紧衣服,瞪着他。
"小秦你......怎么没有体征?"小乔的表情怪怪的。
"体征?什么意思?"
小乔剥开自己的上衣,展开右臂,指着腋窝内侧一颗鸡蛋大淡青色绒花痕迹,"这是阴子的体征,阳子的话,痕迹会生在胸口上。为什么你身上没有?"
"别说这些没用的,你先告诉我,为什么多才多艺的人选不上去?"
"这不明摆着的,"小乔嗤笑,"你什么都会,还要人教么?什么都不会才好,带回去手把手地教,慢慢调教,好玩又好看。再说,三流师傅教的乱七八糟,恐不入上面的眼,好似一张白纸,写上去什么是什么,别人写过的不值钱。"
小秦齿冷。艺术垄断。
被小乔灌输一大堆杂七杂八,小秦脑袋里乱成一窝蜂,晚饭比平时多吃了一个馒头,气得那些结食减肥的学徒咬牙切齿。
第二天,三个授业师兄与众雪衣学徒端坐前堂等候,穿得一丝不苟,脸上的粉比墙皮厚。
从清晨一直等到下午不见人,个个坐得双腿发软,面色不善。
小秦在最后一排靠墙角落里补了不知第几觉,忽听管事道:"快起来迎接彩秋大人!"
众人唏里哗啦站起来,整装排队。
小秦素面朝天,管事嫌他丢人,让他站最后,此举正中他下怀。
又站了约半个时辰。
一顶四抬小软轿落在雪衣馆门前,管事上前打帘,自内走下一个青年。出于好奇,小秦探着脑袋对他打量一番。
彩秋身材瘦小,腰细得好似风过即折。
脸孔精致端正,因营养不良而显瘦削突兀,一头长发枯黄,用琥珀珠串缠绕。身穿一件白色嵌红边的绸衫,那是红玉艺者的艺服,出席正式场合必须的穿着,如同做官者的朝服。
最新奇的是,彩秋脸上画的清妆。不同于雪衣们,他不涂白妆也不用浓彩,甚至不像是化过妆得,只两靥上有宗教味道的红色藤蔓图案。
下轿,大眼睛瞄了一眼头上匾额,又扫视四周破旧围墙,笑道:"你们这个馆,怎么只有一块匾能看的?"语声温柔,态度却傲慢刁钻。
彩秋幽灵似的踱步走在前面,管事诞着笑紧跟着。
从雪衣学徒身边经过,回头看了一眼,愉快地笑起来,"啊哈哈,这是什么呀。"
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去,指着一个雪衣学徒的艺服。
"这是前朝的老古董吧?你瞧瞧,臃肿邋遢,活脱脱一只面口袋......虽说慈河师兄有些年没关照你们,你们也不至于找这么多前朝死人衣服穿来吓唬我吧?"
薄唇吐出的刻薄话像刀子,秀才兄的臭嘴压根与他不能比。
管事满头大汗,"这......这...大人,这雪衣们的衣服,是声都那边运过来的......"
"三年前我跟师傅大人说,老艺服和庶民的穿着一样不修边幅,如何彰显我烟洲风采。师傅大人说我想怎么换就怎么换,现在声都那边的艺者所都穿我设计的新艺服,你们还穿这种老掉牙的东西--是什么意思?"
毒舌无情啊。
小秦站在后面偷笑,秀才兄等人的脸色真是说不出的精彩。
"大人......我们是真的不知道啊,决没有跟大人您作对的意思......"
"我也没说你们要跟我作对。"彩秋仰头,慢悠悠道:"师傅大人虽让我改良艺服,慈河师兄却说祖宗的东西应该延续下来,所以新艺服没有在全国流通。哼,你们紧张什么?"
众人忙不迭擦汗,"不紧张,不紧张。"
"不过,我最讨厌我要视察的地方不顺我意,你们给我回去,找跟带子把腰束起来!水缸似的站在这里,没的污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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