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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年间——bymay05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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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范家下一代还没能出个有用的少爷,XX大学的金融系在范家人看来算是不错,他们想看康龙是否是个好苗子,这次回本家恐怕就是个测试,范家不会流放人才在外的。
虽然不一定会发生什麽事,但我心里总隐隐觉得不安,好像我藏了十几年的小孩要被带走了。

接到爸妈电话的当天晚上,我们三个人──小康龙、苏易杰和我,手上提满了塑胶袋从超市出来,因为苏易杰说过,放榜後不管考好或不好,都要大肆庆祝一番。
而且他说要展现隐藏已久的手艺,不过康龙用很质疑的眼神看他。

其实我是喜欢苏易杰这孩子的。
他这个孩子不但嘴甜,人也讨喜,每几天就来家里吃顿饭,尤其是他总会和我讲一些康龙在学校的小事,让人越来越亲近他。

回家的路上他们两个喘著气,因为无论是牛奶瓶、酱油罐、只要是超过半公斤的东西都在他们手上,我举举自己的袋子,里面是卫生纸、手套,和鸡蛋等几乎毫无重量的东西。
苏易杰把我叫来,我还以为今天自己是搬运工,可是明显他们俩个可以负担,我不知道今天出门的目的。
尤其当我看到了一个人,更觉得今天不宜出门。

我们走在半路的时候,一台崭新蓝色的BMW在我们旁边煞车。
──来人是许久不见的范重祥,他今天自己坐在驾驶座,摇下车窗惊讶的说:
"这不是范文吗?上来吧!我送你们一程。"口气好像之前所有事情都没有发生似的。
我皱眉,这个人太多奇奇怪怪的前科,与其坐他的车,到不如让我再走一整天,当场就要摇头。
不过旁边的康龙却突然说:
"您就是重祥叔叔吗?我是康龙,久仰了。"一脸微笑,一点都没有我以为的...厌恶表情。

苏易杰却看看我再看看小康龙,没花多久的时间思考就打开车门跳上去,嘴上高兴的说:
"累死啦!不管你是谁,真是多谢啦大叔!"
我不想上车,论辈分,我应当做前坐,可是我不想和范重祥继续牵扯不清,於是我提著袋子站在车外面。
小康龙把食物移到车上後,趁著拿我手上东西的时候握住我的手,很热很紧,他明亮的眼睛看著我,好像要诉说什麽。
不过我猜不出,然後他替我打开後座的门,和范重祥说:
"爸有些不舒服,我坐前面吧。"

所以我上了车,范重祥立刻关心了几句,不过除了开头的几句慰问,之後一路上他都在和小康龙说话,显得他和蔼可亲又没架子。
"每次从电话里听见你的声音,就会想这孩子长得什麽模样,今天一见真是不得了,竟然是个又高又帅的小伙子。"
"重祥叔才是,和电视上完全不一样,还是本人比较帅又年轻。"
"哈哈!早都老了!哪能和你们小夥子比?"
"重祥叔说这什麽话!我们以後要向你请教的可多了。"
"......"

俩人不断客套,偶尔苏易杰插上几句话。我也不晓得小康龙哪里学来的社交辞令,弄得像我爸跟客户见面似的。
不熟悉的场合,短短五分钟的车程我却觉得像过了五十年,当到达家门口的那一刻,我迫不及待的要打开车门把──
"范文!"范重祥从前坐抓住我的手,我回头冷冷的看著他,康龙和苏易杰已经下了车。
"有空多回回本家吧!大家都很想你。"他一脸真诚,状似无邪的笑。
"恩。"为了让他快点放开我的手,我只好随便敷衍了一声,可是他依然紧紧不放。
我的馀光里看见小康龙和苏易杰正在卸那些食物下车,没有注意我们这边。
他也发现了。
然後范重祥用只有我们两人才见到的口吻说:
"你·逃·不·掉·的。"

我立刻甩开他的手,却不由自主的一身颤栗。

19

范重祥无所谓的笑笑。
我有些恼怒,这个人又开始不正常了。
用力关上车门,理都不想理他,转身却发现康龙看著我们的方向,一脸阴沉,不知道在想什麽。

"大叔真是谢谢啦!如果没有你我们恐怕要累死回来了。"等到把东西都卸下後,苏易杰跑到驾驶座敲著窗说道。
"不客气。"不复刚才和我说话的样子,范重祥微笑回答,又回复成亲切的长者。确定东西都拿下车後,范重祥坐在车里微笑著说'再见',开著他的BMW呼啸而去。

"太酷了,他到底是谁啊?"苏易杰问。
没有人回话。
康龙站在我旁边,盯著范重祥离开的方向,拳头紧紧握著。
"我大叔。"很久後才冒出这麽一句。
"那他快要四十岁啦?我的妈啊!你们家的人都喜欢用外表骗人,可以长得那麽帅又年轻。你爸也是,看起来更本没比我大几岁。"苏易杰用惊叹的语气说。

我安静的听他们俩人说话,蹲下来想把地上的东西拿进家里,康龙却忽然抓住我的手臂。
"怎麽..."
他转过头来: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但是不要和他靠得太近,拜托。"
虽然他说的含糊不清,也没有指名道姓,奇怪的是,我却能了解他的意思。

苏易杰听了我们两个无厘头的对话後,大叫著:
"伯父、范康龙,你们够了没啦?我要饿死了!"


进了家里,苏易杰迫不及待跑去厨房做菜,接著里面不断传出阵阵浓烟,让我看了心惊胆颤。
果然,最後苏易杰隐藏已久的厨艺真的不怎样,连糖和盐,辣椒和蕃茄他都分不清。
待上完所有菜色,我和康龙也面有菜色了。
"怎样?好不好吃?好不好吃?"苏易杰在旁边兴奋的问。
康龙一脸鄙视,不留情面的说:
"很难吃"。
我不想让苏易杰伤心,说个'好吃'便努力的夹菜,一点菜配上大量的饭,假装很可口。
苏易杰很开心的看著我,自己吃一口,然後大叫:
"这根本不是人的食物,你们怎麽能吃得下啊!"

隔天我拉了一整天的肚子,康龙因为只吃一口於是幸免。
我整个人虚脱的躺在床上,他扶著我,让我趴在他身上,轻轻揉著那尴尬的地方。
这样很舒服,但也很怪异,说不上来为什麽,所以我推推他,示意我很好,叫他离开。
他叹了一口气说:
"不喜欢不高兴就要说出来,你老憋在心里我怎麽知道你想要什麽?"口气竟然很像我妈。

自从我决定不再坚持一人睡後,康龙就不再对我摆臭脸,恢复正常。可是他却变得异常独裁,管制我的行动,不许我在外面远离他的视线。
可是明明才十几岁的他,会开始对我讲道,连睡觉前都还轻轻拍著我的肩膀,把我当成小孩子一样,弄得我莫名非常。

这样的日子虽然没有和冷战时期那样难熬,可是也够我受了,现在父亲是谁?儿子是谁?而我今天大概也是头昏脑胀,神志不清,心里一股怨气无处发泄,所以我反抗:
"你才是,明明是小屁孩装什麽老成..没大没小的。"
一阵沉默。
我抬头,对上他那星晨般明亮的畔子,一脸惊讶,接著他却突然笑得很开心:
"没错!就是这样,以後对我不满就是要骂出来!狠狠的骂!"
然後他亲我的脸颊。
然後他说:
"我去替你买胃药来吃。"

20

直到康龙离开房间,我还是维持著摸脸颊的姿势。
他...好久没亲我了...
可是我竟然听到了自己的心跳,真是奇怪。
感觉自己发烫的脸颊,我心想:该不是发烧了吧。

果然,到了半夜我开始上吐下泻,发高烧,吃了药也没有用。
整个晚上我一下感觉热,自己把衣服全部都脱掉;忽然又很冷,一条棉被不够还要康龙抱著。康龙有时抱著我,有时候又会不小心被我踢开,还替我换冰毛巾,如此循环交替。
昏昏沉沉中,只看到他一脸担忧又隐忍的样子。


早上七点还没到,爸打了一通电话叫我今天带小康龙回本家。没多久,就听到门外范家司机的声音。
我昏沉的想著:终於还是要来了吗?

身为长子又是范家主要企业天祥集团的董事长,我父亲从小就得住在本家。
异於常人,感情好的父亲和母亲,当初不顾众人的阻止结婚,甚至生下我,却在我小时後就分居。
我母亲是长媳,照理来说应当住在本家才对。可是奶奶根本不承认妈,怎麽可能忍受住在同一个屋檐下。
因此父亲为了母亲,在离本家很远的地方买了一栋别墅,周末的时候住在那里,其馀时间只能在本家度过。
即使过了几十年,奶奶到现在还是反对这段婚姻,找各种机会阻止爸来找妈。但从我有映像起,不管等不等得到爸回来,妈就会在每个周末时,伴著我等著爸,然後强迫我听一些无聊的童话故事,讲一堆我没有兴趣的八卦,尽管我都不太理解。
可是我知道,就算她一个人也可以笑得很开心,可是看到爸开门的那一刻永远是最灿烂的。
妈真的很坚强。"
像这次要出门前,妈特地跑来我们家,坐在客厅握著康龙的手说了一堆,最後一脸开心的讲:
"让他们瞧瞧我孙子的本事。"然後微笑和我们说再见。

当黑色轿车慢慢的驶入范家大门时,身体的不适让我很痛苦,心中惶惶不安,每次来这里都是不美好的回忆和感觉,而我相信待会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看著深黑色的雕花的大门,这个占地几公顷的范家。如同古代的员外,浩大的排场让人啧啧称奇,美丽的花园让人目不转睛。
奶奶喜欢中国的山山水水,所以一路上尽是青石铺地,小桥流水,群松环绕。
从远处看,主屋更是雕梁画璧、美轮美奂,富丽堂皇如古代宫殿。

我看著窗外,身体心里不舒服的感觉把我弄得汗流狭背,早上吃的东西在食道里翻滚不断,哀嚎的跳出来。
康龙从上车就握住我的手,温暖而稳重的一双手,不像我,冷汗淋漓,不舒服而发抖的一双手。
我们的角色彷佛对换了,好像来见奶奶的是我,好像那青涩的人是我,好像那个考上金融系,今天要来接受考验的人是我。
康龙的脸上是稳定与自信,像在做一件他非常熟练,连闭著眼睛都会的事情。

从大门口到主屋花了十分钟,车子到主屋前百公尺处停了下来,从这里开始只能走进去,因为奶奶不喜欢车子的吵杂声。
张叔替我们开了车门,张叔是管家,年迈六十,在范家已投入半生心力。
头发斑白的他,却还是恭敬的弯下腰对我说:
"文少爷,好久不见,康龙小少爷,欢迎,老夫人已恭候多时。"

我脚步蹒跚下车,说了声谢谢,不管他是否有听到。少来本家的我,本来就不习惯这些阵仗,加上昨日的高烧腹泻,我身体极不舒服,走一步都嫌痛苦。
看著那通往屋内百十阶的阶梯,我几近昏眩。
小康龙从後面扶住我,我推开他。范家最不能容越矩,後辈只能走在前辈後面,连并排都不行。
他说:
"你放心,我扶你到一半,这个角度屋曾奶奶他们看不到,而张叔也不会告状,对吧?"他转头问张叔,口气俏皮的如偷腥小猫。
张叔愣了一下,看著我,低头轻声说:
"我什麽都没看见。"
我惊讶的看著张叔,他可是范家三十年来最忠实的仆人。最奇怪的是,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康龙却好像很了解他。

虽然前头有一棵大榕树挡住我看向屋里的视线,但我不确定里面的人能否看到我们。
为了避免麻烦,我还是想说算了,可是一开口那做恶的感觉就要涌出。

最後他半强迫扶我走到离大榕树大约十公尺前。大概走了几分钟,然後,我注意到康龙的视线──
那里有一颗如琉璃翡翠般精美的石头,如拳头般大小,如果不仔细看,美丽的石头就会隐没在这片古色古香的树林里,可是当我再眨眼,那颗石头却不见踪影。
是我产生幻觉了吗?
"只能到这里了,你撑著点,就算倒下来也没关系。後面有我靠著。"康龙在我耳边小声的说。

21

脚步虚浮,但我还是忍著走完剩下的路程。
到了主屋门口的时候,我喘不过气停了下来,只见门口外站了一排穿著黑色西装的人,那个名叫'小陈'的男人也在其中,面无表情的看著我们。
范重祥也来了吗?我一阵厌烦,却只能拖著身子继续往主屋内走去。

范本家的房子皆有百年基础,房屋都有泛古的木头味道,就连里面住的人,似乎有也点食古不化。
奶奶正坐在大厅的主位上,如同古代的老太太,手中还拿著一盏陶瓷的杯子,轻轻浅酌。年迈九十的她,外表像古人,住的像古人,想的也像古人,连衣著都是那绣龙凤的丝线。
身为长子的父亲坐在右首,手中拿著扇子,汗雨如下。主屋的房子没有安装冷气,一是怕破坏了建筑结构,二是奶奶相信心静自然凉。一旁只有不合时代的电风扇努力的作用著。
我们进来的时候,父亲眼睛一亮,看著康龙,满脸微笑的看著我们。我不能继承他一直是他心里的痛,看到自己亲孙如此优秀,最高兴的想必是他。

然後我注意到坐在左首的二叔,自从康龙一进门後,他就目不转睛的观察著。二叔的妻子早逝,因此坐在旁边的是他儿子范重祥,可是从我们进门後却看都没看我们,一脸的沉思样,我立刻撇过头。
再来,范重祥身边的女人──竟然是那天去诊所对康龙发脾气的人。我既惊讶又不解的看了她两眼,我每年都会回本家一次,却从来没有在这里见过她。不过她今天完全收起嚣张焰气,乖得如同小猫,偷瞄著康龙。

"奶奶、父亲、二叔、堂哥。"带著康龙,我一一上前打招呼,走到范重祥面前的时候,他从沉思中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似笑非笑,我立刻走到他身边的女人面前。
"这位是──"
"喔,都忘了介绍,她是你大嫂,前几年都在美国,难怪你没见过。"二叔在旁边解说"来,美玲,你们认识一下,这是范文还有康龙。"
那名叫美玲的女人抬起头,微笑说著:
"初次见面,我是陈美玲,你们好。"颇有大家闺秀的风范,完全没有那天泼辣的模样,不过...大概靠得比较近,只有我注意到,她身体微微发抖,完全不敢往康龙的方向看。

"我说啊!时间真不公平。"二叔终於放弃盯在小康龙身上的视线"范文你这孩子真是越来越俊俏了,我们都变成老头子,你却一点都没有变老。"他转过来对我调笑道。

"爸,这是因为奶奶和大伯的精因好。"范重祥从旁加了一句。
被炎热弄得浮躁的奶奶和爸爸听了,两人严肃的脸都笑了起来。
二叔也为自己儿子而自豪的笑。
然而身在话题中心的我,却一点也不感到高兴。
我身体里也有母亲的基因,范重祥不提,反而说得我是被爸爸和奶奶生下来一样。
他从小就习惯把别人哄得团团转,却只会对我露出本性。
等等!
我心里一惊!为什麽我会这样想?
为什麽我会知道他习惯把别人哄得团团转?
我的肚子好像又抽搐起来,完全无法思考。

这时候我爸偷偷的用眼睛和我打暗示。夏日炎炎,这没有空调的地方已快让人受不了,加上高烧与胃痛,我人头脑混乱看了很久才晓得我爸要我对二叔和堂哥说谢谢。
我动动嘴巴,正想要说那些我从来都不熟的客套话。奶奶却比我更快,九十岁的她中气十足的说:
"终於知道回来了?在外面玩得舒服吧!?非得让我这样三催四请你才肯带我的曾孙回来一次?"
我心头一震,知道奶奶要开始胡乱算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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